天塵看到刑罰長老向自己走來,他卻是沒有多少波瀾,只是眼睛望向臺下的衆人時,心裡多少有些不甘,他的眼睛一一的從族人的臉上掃過,族人的欣悅之色在他的眼裡是多麼的可怖與猙獰。
你們非得讓我死,才甘心麼?
想到這裡,天塵心裡的鬱積晦澀無比,枯槁無波的眼神突然多了些怨憤之色。你們對我太狠毒了,太狠毒了,我天塵死不甘心。
長老緩緩的走向了施刑臺,瘦弱的身影卻掩飾不住凜凜威嚴。他站在天塵的對面,長長白鬚一動,聲音穿越山嵐:“引天火——”
這是狄族最爲殘忍的刑罰,引天火燒其身,肉體不存,屍骨俱損。
長老聲如驚鴻,手掌微微擡起,打出四道法印,向天塵所在的方位點了四下,頓時,四道火光從天塵的腳下紆徐燃起。
火苗婆娑,嫋嫋飛昇,灼熱之感慢慢騰起,可此時,卻顯得是多麼的殘酷無情,冰冷砭骨。
火光漸漸變濃,就連一直沉默愣怔的二天芒、天狜獠蛇此時也心中晦澀的轉過了臉,特別是天狜獠蛇,更是滑落淚滴,已經被法器之力束縛的精疲力竭的它,此時,卻晃動了一下身子,嘴巴動了動,想掙脫開束縛。
怎奈這涓埃之力無所作爲,束縛之力反而更加的緊了一些。天狜獠蛇的表情幾乎凝成一團,痛苦不已,它忍受着萬千痛楚,對天塵道:“孩子,天狜在這裡爲你送行了,一路走好……只怪我被這法器禁錮了起來,不能自隕而亡,追隨你去……等他日……我……我擺脫了……束縛,去……找……你……”天狜獠蛇越往後說,越是哽咽。
看到天狜獠蛇泣啼漣漣,二天芒卻是咬着脣,緊緊的閉上了眼,不再看被天火弒殺的天塵。
一切盡在不言中,二天芒的心情也比天狜獠蛇好不了多少。它周身的天芒火焰已經暗淡,似乎悲慼着無奈,多半是心繫着天塵罷。
熊熊天火,灼灼威力,讓天塵痛苦不已,雖然刑罰長老還沒有施完法,現在只是在腳邊燃燒,但是炙烤之焰卻讓人難忍。
天塵最終還是收回了觀望衆人的視線,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到來。此時,他再也不報任何的希望,心裡失落之緒油然翻涌。
我把怨恨記在心間又如何?終究我是要離開這裡,我能對他們怎樣?
或許,我真的是該離開?我一無是處!我無所作爲!我連累父母!我累贅族人!我……
天塵的思緒開始了紛亂,竟然開始了自責。
我這是離去了麼?冥冥之中似有人叫我……
是的,是有人叫天塵,這人就是姬月芸,天塵的母親。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在看到難以救下天塵後,狄進想到了姬母,現在唯有以情動人,讓姬母來求情了,即使姬母救不下天塵,在天塵離去的時刻,能夠看到母親,也讓天塵少了些牽掛。
天塵猛然睜開眼,他看到了向施刑臺這邊狂跑而來的母親。天塵眼睛再次溼潤,淚水奔涌不已。
“娘,娘——塵兒對不住您,不能盡忠盡孝了,害你後半生孤苦……”天塵淚流滿面的哽咽哭泣。
姬月芸完全不顧及天火燒身,她穿進天火區域,緊緊的抱住天塵,雙手撫摸着他的臉龐,飲泣着淚水:“塵兒,你做錯了什麼,他們要這樣責罰你,我可憐的孩子……”
狄進看到姬月芸踏進了天火區域,也不管是否觸犯了族規,他揚起手,打出一記法印,熄滅了長老引燃的天火。
“狄進,你在做什麼?你想觸犯族規嗎?”刑罰長老憤憤的道,眼睛裡盡是埋怨的神色。
“恕進兒冒犯,還請長老收回法印,讓姬母跟塵弟說些話罷……”狄進乞求的站在長老面前,神態焦急萬分。
“唉,也罷——”長老看了看抱在一起的母子二人,心裡多少有些悸動,搖了搖頭,嘆一口氣道。
臺下的族長聽到姬母的聲音,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他轉過身,往臺上望了一眼,終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大聲疾呼:“把她給我拉開,引天火,施法!”
聽到這裡,四五人衝向了施刑臺,便是要去拉姬母了。
姬母聽到族長命令的聲音,抹了一把淚水,轉過身,看了這四五個人一眼,卻是掙脫掉他們的拉扯,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她顫抖的聲音響起:“求族人大發慈悲,放過我的孩兒吧,我在這裡給你們跪下了……”
看着姬母病體羸弱,身體顫抖,狄進眼睛再次潮紅,他也撲通一聲跪在了姬母的身邊,放聲而泣:“求族人放過天塵……”
看到兩個人這般的跪在衆人面前,族長嘴脣微微的囁嚅,喉頭顫動。
一直沉默不言的狄赫,也咬了咬嘴脣,險些掉出淚花,畢竟,天塵是自己的兒子,雖然自幼就與他這父親不和,也從未做出什麼耀武揚威給老子爭面子的事,但父子之情還是需有,妻子欲絕而泣,多少牽動了他的心。只是,他強壓住心中的隱晦,沒有讓淚花落下。
人羣中也有不少人被母子之情感化,憐憫之緒油然而生。只是,狄展蠱惑之言又起,砥礪去了衆人的柔弱心緒。
“演戲竟然也這麼投入,如果罪人都得以赦免,那古窟中死去的俊傑由誰償命。這可是害羣之馬,萬不能饒恕!”
“不赦!不赦!”族人再次高聲大呼。
姬母聽到呼嘯聲音,幾近昏厥,但是她仍然挺住,如若自己不支,誰能救我的孩兒……
姬母緩緩擡起臉,然後,重重的向地上叩了一頭,哽咽着道:“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孩兒吧……他還幼……”
“娘,娘,你別求他們,你別向他們下跪,您快起來!”天塵哭泣的更加洶涌,放聲的對着母親一陣吶喊。
可是,姬母仍然置之不理,她只是不停的叩着頭,額上殷紅一片,鮮血流了出來。
“娘,娘,你不要再這樣,您快起來,我死不足惜,你身體要緊!娘,您快起來,不要去求他們!”
可是,姬母仍舊不停的叩頭喋血,似有不叩到族人不寬恕不肯罷休的樣子。只是,她不知,這些人已無半點憐憫之心。看到她不停的喋血,陣陣吶喊聲更是強烈。
“不赦!”
“不赦!”
“娘,您不要這樣,您快起來——塵兒對不住您,娘,塵兒連累了您!”
狄進看到姬母一陣喋血,心裡愈加的激憤,他凜凜的對着人羣大聲道:“你們真的這麼無情嗎?你們非要逼死人,方罷休嗎?”雖然,激憤不已,但他跪着的身子卻沒有站起來。
天塵再也看不下去,他怒不可遏的拉扯着鎖鏈,臉上青筋暴跳,額上脈絡更是呼之欲出,伴隨着錚錚的鎖鏈聲音,天塵的肩部、腳踝全部勒出了血痕,手心也被拇指掐出了流血。
“進哥哥,快扶我娘起來,我孃的身體支不住!支——不——住!娘,塵兒對不住……您……”
狄進叫來姬母本想救下天塵,未曾想會發展到此等惡況,看到姬母不停喋血,他豈會不揪心,如若姬母因此有個三長兩短,他又怎對得住天塵。想到這裡,他再也不跪拜族人,迅速而起,伸手攙扶住重重叩頭的姬母。
只是,姬母叩頭用力過猛,竟然墜得狄進一個趔趄,幸好狄進眼疾手快,屈身扶住姬母,才免於她再次喋血。
看到母親被狄進攙扶起來,暴躁的天塵才稍微的安靜了一些。但此時,眼中更多的是怨毒掃向了族人。
狄展看到天塵怒不可遏的樣子,心裡再生罪惡,他對着衆人,道:“天火被熄,故不可赦,雖然罪不至死,但當挖其一目,以撫人心!”
頓時,數十人隨聲附和:“挖其一目!”
“挖其一目!”
…………
這些人都是狄展暗地裡說服好的同黨,今日他可是心計頗深,竟然也算計了狄進。
天塵聽到狄展慫恿衆人挖狄進一目,心裡的憤怒之火再次引燃,他咆哮地大聲唾罵:“天譴小人,惡毒不懺,我要殺了你!”
天塵扯動的鎖鏈錚錚作響,施刑臺的青石板似有顫動,這蠻獸一般的衝撞,讓臺下的人看的身心俱驚。
就在姬母將要被狄進拉下施刑臺時,狄展再次放狠話:“他要殺了我,你們聽到了嗎?他要殺了我,此人太過歹毒,今日,定不能饒恕,若是讓他免於責罰,定會禍及族人,說不準,一夜間,他就會把我們全殺光,以泄他恨!”
“不饒恕!”
“不饒恕!”
“不饒恕!”
…………
又是多人附和而語。
“但將冷眼看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待我風雲再起時,誓將長江水倒流!奸佞小人,即使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的!”天塵瞪着狄展,滿臉猙獰兇光。
很多人被天塵的話震懾住,狄展聽到此話,心裡一冷,但他瞬間就閃過一個念頭,滅絕人性的殘忍手段讓他不惜手足之情。他冷笑一聲道:“他不是要冷眼看螃蟹如何橫行麼,要不,今日也挖去他雙目,然後再引天火焚之,看他還怎麼看!即使做了鬼,也只會是撞牆的瞎鬼!”
“挖其目,天火焚之!”
“挖其目,天火焚之!”
“挖其目,天火焚之!”
仍舊是數人沆瀣一氣,苟合而語。
“刑罰長老,引天火,施法!”長老難以忤逆衆人之心,只好讓長老引天火,焚天塵。雖然,沒有遂衆人所願,去挖天塵雙目,但衆人也沒有再煽動。
姬母欲再次奔上施刑臺,卻是被狄進給拉住,既然不能救下天塵,他更不能讓姬母再有閃失。然而,狄展慫恿族人挖其雙目之言卻是印在了他的腦海裡。幸好,這聲音只是片刻而逝,若不然,狄進真的會摒棄族人阻攔,砍下狄展的手臂。
夜風凜凜,四野闃寂,邙山腳下卻是靡靡烈焰,呼嘯而燃,聲濤震天……
就在天火之焰升至天塵的膝蓋處時,一女子突然從遠處奔來,擠開聳動的人羣,呼嘯着向施刑臺走近,嘴裡大聲的叫嚷:“是誰要傷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