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的交流會上。
今年交流會火藥味十足, 前有立陽針對臨江,後有英華帶着去年四校聯賽上戰敗的恥辱挑釁臨江:“今年四校聯賽,我們英華不會退縮。”
英華作爲重點學校的領頭學校, 以往十幾屆聯賽都甩其他學校幾條街, 哪受過這種“侮辱”。
邵湛這位同學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高一入學之後, 他們英華再沒有在聯賽上取得過成績。
去年更是過分!
他們英華連第二名都沒有守住!
回去之後一打聽, 第二名叫許盛的那小子,平時成績排在臨江倒數,他們思來想去仍想不明白爲什麼, 最後把矛頭又指回到邵湛身上——
臨江這位邵湛是不是覺得和他們比賽太過無趣。
把自己的同桌拉進來,親手教導, 想借此增加成就感!
邵湛如果知道他們腦洞開那麼大, 會送他們三個字:想多了。
立陽這回聯考第一沒保住, 坐在臺下半天,聽到“四校聯賽”之後詢問了一番, 表示很有興趣,積極舉手:“我們學校今年有兩位優秀學生,我們立陽也想參賽!”
“……”
“我們立陽想展現一下文化課實力!”
顧閻王回憶完畢:“我們向來都秉承共同進步,齊頭並進的準則,所以今年立陽二中想加入, 我們也表示歡迎。”
“每年聯賽時間都有所調整, 大家照常準備就行, 今年咱們隊伍的陣容和去年差不多, 新加入兩位高一的同學, 來,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高一新生還是頭一次參加聯賽, 稚嫩青春的面龐上懷揣着激動與期盼,這兩位新競賽生簡單做了自我介紹:“我會努力向邵湛學長和許盛學長看齊的,或許我沒有許盛學長這種驚人的競賽天賦,但我會盡我所能——”
擁有驚人競賽天賦的許盛現在很混亂。
混亂到邵湛在底下拍了一下他的手,他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邵湛微微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回神。”
許盛暫時把懸在脖子邊上的死神鐮刀往邊上挪一挪,垂死前問了一句:“立陽要參賽,是不是那兩個被雷劈的?”
邵湛:“不清楚。”
上次許盛胡扯自己有競賽天賦,完全是因爲和邵湛互換了身體。
前段時間又集訓又聯考的,他早把聯賽的事拋到腦後去了,哪曾想今年聯賽還有他的名額。
許盛大腦一片空白,沒工夫管立陽那兩個:“操,怎麼辦?”
邵湛:“準備跟顧主任聊一下傷仲永的故事吧。”
許盛:“…………”
“別急,”邵湛又說,“回頭想想辦法,實在不行裝病退賽。”
許盛沉默兩秒:“你覺得如果我真誠地召喚一下,雷還會來嗎。”
邵湛:“……”
如果可以,他真挺想再被雷劈一次的。
會議結束之後,顧閻王把許盛單獨叫了過去:“許盛你過來。”
許盛慢慢吞吞走過去:“……顧主任。”
顧閻王拔出U盤:“你去年表現的很好,一鳴驚人,老師這次繼續期待你的精彩發揮。”
自己挖的坑,閉着眼也得往裡跳。
許盛不知道怎麼說:“我……其實……”或許你聽過傷仲永的故事嗎。
顧閻王對他很自信,畢竟是邵湛親口認證過的競賽天賦:“你不要有壓力,像去年那樣正常發揮就行。”
顧閻王幾句話說得絲毫不給許盛轉圜的餘地。
許盛心說我去年,不太正常。
我同桌在我身體裡。
我開掛了。
……但這話顯然不能說。
五校聯賽的事很快傳遍全校。
尤其高三學生,一個個都跟久逢甘露似的,上了高三之後娛樂生活嚴重匱乏,連黑板報比賽都能比得津津有味,五校聯賽這種大賽事更是引發高度討論。
侯俊:“聽說今年多了一所學校?立陽也參加?”
許盛心不在焉:“嗯。”
邱秋:“去年咱班準備不充分,今年應援手幅什麼都給它整上。”
袁自強:“今年舉辦地在星劍吧?星劍那種‘貴族學校’,場館一定很大,兩位大哥,加油,我已經準備好爲你們吶喊了。”
“……”
星劍確實是出了名的“壕”,同時也是A市所有高中裡唯一一所“豪門”學校,每個年級都設置了好幾個國際班,走出國留學的路子。
離五校聯賽舉辦時間還有不到兩週。
等侯俊他們散開,許盛嘆口氣,這幾天天氣不像之前那麼冷,他只穿了一條很薄的牛仔褲,後排空間大、長腿伸展開,他認輸道:“操,我還是裝病吧。”
邵湛也覺得這是唯一的辦法:“我跟你一起去。”
“?”
“給你當證人。”
許盛摸摸鼻子:“循序漸進吧,我這幾天裝一下感冒。”
邵湛單手勾着筆,另一隻手伸進桌肚裡把手裡掏了出來:“行,我先查一下新聞你再裝。”
他這話說完,許盛也想起來上回裝病的慘痛經歷:“……”
雖然現在五校聯賽的事還沒解決,許盛暫時把這事拋到腦後,沒忍住笑了:“哥哥,我有沒有說過你當時咳得特別假。”
邵湛查完新聞,把手機扔回去:“你就咳得像?”
“比你還是像點,”許盛現在回想,只覺得不可思議,“我他媽當時進隔離室的時候我人都傻了。”
許盛同時回想起的還有張峰他們一把鼻涕一把淚,隔着鐵窗跟他們遙遙相望的場景:不要放棄生的希望——
許盛:“這次應該沒那麼巧了吧。”
這次確實沒那麼巧了,新聞上沒有任何動靜。
第二天,許盛剛要掏口罩,張峰聽到聯賽的消息來七班找他:“你又要參加聯賽了?”
張峰趴在窗邊:“牛逼啊老大,真人不露相,你這口罩掏出來幹什麼,身體不舒服麼。”
許盛已經把口罩戴上了,一聲“嗯”隔着口罩聽起來特別悶,導致張峰沒有聽清。
邵湛晚來幾分鐘,他把經過食堂時從小賣部買的糖扔許盛桌上,作爲證人,拉開座椅坐下去之前正要幫忙說幾句:“他晚上……”着涼。
張峰:“說到身體不舒服,咱們學校特重視高三學生,擔心我們考前身體有什麼問題,前幾天我們班上一同學就打了個噴嚏而已,顧閻王直接親自帶着他去了趟校醫務室,又是量體溫又是打算送醫院做全面體檢的。”
張峰說着又感慨一句:“學校真是關心愛護我們!”
許盛剝糖的手頓住:“……”
邵湛:“……”
許盛緩緩去世。
張峰渾然不覺對面兩個人身體都有些僵硬:“你們怎麼不說話了,剛纔說他晚上什麼?”
邵湛話鋒一轉:“他晚上睡得比較晚,你別打擾他。”
張峰愣愣地“噢”了一聲,又轉向許盛:“老大,那你戴口罩幹什麼。”
許盛:“凹造型。”
張峰在心裡打出一個問號。
許盛擡手勾着口罩邊緣,把黑色口罩輕輕勾下來,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樑:“隨便戴戴,裝逼不行麼。”
“……”張峰說,“行。”
雖然這個說法十分莫名,但張峰不得不承認“裝逼”這個詞用得很到位,確實是帥。
等張峰走之後,許盛直接把口罩扯下來,隨手塞進桌肚裡,把糖咬碎了,絕望認命:“有沒有什麼競賽題,我做幾套試試看。”
臨時抱佛腳是最後的辦法了。
邵湛也不給他亂補,劃的範圍都是高考用得上的題型,當提高題給他補。
晚上,許盛坐在書桌前,桌上攤着幾張“競賽練習卷”,他提筆前不禁回望自己這短暫的的一生:是什麼,讓他一個學渣走上這條道路,是什麼,讓他遭遇這些。
許盛補得很吃力,但怎麼說也是經歷過上一次聯賽的人,一些題目他之前就見過。
都說福禍相依,許盛開始補競賽題之後,在一週後的數學模擬考試上倒是拿下了史無前例的高分:131分。
周遠發試卷的時候手都在顫抖:“好樣的許盛,131分,老師做夢都沒想過你能考出這種分數——”
許盛:謝謝老師,我也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雖然數學考試偶爾拿了個高分,但是許盛心裡還是沒底,競賽題的難度跟試卷上的題比起來差遠了,他補到現在能看懂題目都已經很了不起了,基本上只能解第一問,後面的連想想都是浪費時間。
所有人翹首以盼的五校聯賽照例在週日舉行。
今年不再是臨江的主場,六中學生需要提前集合,坐大巴車前往星劍中學。
許盛這次參加聯賽和上回不同,規規矩矩穿上了校服——說規矩也沒那麼規矩,他洗漱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計算公式,外套拉鍊敞着,在出門前直接被邵湛逮了回來。
許盛後背抵在門板上,被邵湛陡然間靠近時搶奪走的呼吸逼得清醒了些。
邵湛在他脣上重重地親了一下,手順着往下、摸到冰涼的拉鍊,直接反手把拉鍊拉上:“不會的題就空着,顧主任問的話,讓他來找我。”
說辭可以有很多。
比如給他壓的題沒壓準。
總能混過去。
臨江六中競賽組一共八名選手參賽,觀衆倒是去了不少,總共派了三輛大巴車。
星劍中學校門和綜合樓之間還隔着很長的距離,歐式雕花護欄將學校圍起,鐵門緩緩拉開之後經過一段綠蔭道,才能看到綜合樓和“星劍”兩個大字。
綜合樓右側高高突起的塔尖上掛了一個棕灰色羅馬數字時鐘。
邊上是一行校訓似的小字:敢於浪費哪怕一個鐘頭時間的人,說明他還不懂得珍惜生命的全部價值。——達爾文
“豪門”學校名不虛傳。
臨江到得早,參賽團下車的時候廣場上其他學校都還沒來,同學低聲議論:“這也太豪了吧。”
“早聽說星劍是貴族學校,但沒想到豪成這樣。”
廣場上提前拉好橫幅,“第十六屆五校聯賽在我校展開——熱烈歡迎所有參賽學校”。
許盛坐在廣場中央的臺階上,邵湛趁着最後一點時間給他灌知識定理:“塞瓦定理還記得嗎。”
許盛的特點就是特別能裝腔作勢,哪怕他現在壓根不記得,說出“不記得”這三個字的時候還是底氣很足,坐在花壇上愣是坐出一種“老子都會”的感覺。
前後不過十多分鐘時間,其他參賽學校的大巴車緩緩從校門口駛進來,一組又一組競賽團從大巴車上走下來,第二個到的學校是去年見過的英華——英華去年參賽的高三年級已經畢業,高一年級的新鮮血液換上來,聽說今年英華新高一也有兩位難對付的天才型選手。
這幾所學校的校服和標誌許盛在去年那次聯賽上見過。
這些競賽生都是一批一批從大巴車上下來的,基本都是六到八個人,然而最後一輛開進來的大巴和其他所有學校都不一樣,窗口擺着一塊紙牌,上面寫着“立陽”。
大巴車車車門緩緩打開,幾位老師率先下車。
然後兩位少年才一前一後從大巴車上下來。
正午太陽大,走在前面的那個下車前反手把帽子拉了上去,微微彎下腰,黑色帽子蓋住的部分更多,遮住少年過於精緻、甚至顯出幾分凌厲的眉眼。
他手搭在車門上,等他下車之後才其他人的角度看才能看見站在他身後的人,另一名少年個子很高,側着頭正笑着和司機師傅打招呼,側過頭的時候能清楚看到少年尖削的頸部線條。
直到先下車的那位屈指在車門上敲了兩下,警告:“趕緊滾下來。”
……其他學校來的都是一隊人,立陽還真只有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