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自輕顫的脣瓣中吐出的話語,未曾被趙綴空所感知。
因爲此時的趙綴空正單手緊握着閻魔刀的柄部,將一名混身繚繞着黑氣、面目不清的老者,毫不留情地釘在了這片平地之上。
野獸的狀況很不好,但一頭受傷的野獸,也往往是它們最危險的時候,想要徹底殺死它們,就必須要承受它們臨死前的反撲。
趙櫻空心中瞭然,這個倒在刀下的人,與她一樣,也是在追尋趙綴空的蹤跡。他顯然不屬於任何著名的正道門派,而是一個心懷叵測、意圖從趙綴空身上窺探某些“秘密”的修真者。
在無盡的追逐與潛行中,趙櫻空並非唯一一位追蹤趙綴空的人,她只是追得最爲深入,隱藏得最爲巧妙的一位。
儘管趙綴空有着刺客世家的隱匿技巧,她的蹤跡卻仍舊難以徹底消失於世人眼前。男人身上散發的紅色血霧,以及足以穿越長空、讓人心悸的殺意,宛若一塊腐肉般,總是不可避免地吸引着貪婪的禿鷲目光。
——長陽真人的警告,引來的不止是除魔衛道的正道修士,同時也會有潛藏在陰溝裡的老鼠。
或許在仙劍奇俠傳的遊戲之中,典型的反派角色可能並不會得到深入的刻畫,但在真實的修仙世界裡,光明與黑暗總是相伴相生。
陽光普照之處,必然伴隨着不爲人知的陰影。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種人的存在對於趙綴空反而是一件好事,因爲被無邊的殺意遮蔽心靈的刺客,確實需要接連不斷的殺戮,來緩解自己內心的飢渴。
而一名修真者的血肉與性命,更勝普通人的百倍,甚至千倍,能爲趙綴空提供更爲強烈的滿足感。以及發揮自己第四階基因鎖的能力,甚至反過來從這些人的身上掠奪能量,用以治療自己的傷勢。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殺與被殺,也從來都是一個相對的詞語。
無惡不作,手染鮮血的魔道修士,反而成爲了普通民衆的救星,這或許也是一種因果報應。
趙櫻空對於這一切似乎並不在意,她的目光冷漠,只是靜靜地注視着趙綴空的一舉一動。她看着他手中那把被血霧繚繞的閻魔刀,在冷漠的光芒中,貪婪地吸食着死者的鮮血。當那具屍體在刀下漸漸乾枯,化作一副乾屍,她的眼神中仍舊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就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
——真是可悲。
她想。
趙櫻空見過很多時候的趙綴空,童年小島上的趙綴空,刺客世家的趙綴空,生化危機二時戰鬥的趙綴空,死亡前的趙綴空……但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不顧形象,如此狼狽,真正化身成爲一頭野獸的趙綴空。
“野獸”這個稱呼,並非形容,而是陳述,因爲眼前那具被血霧所籠罩的軀體,此刻早已喪失了人類的樣貌。
趙櫻空可以清楚地看見,傷痕累累的趙綴空是如何在這場不同尋常的能量吞噬中,逐漸癒合那一道道深刻的傷痕。
男人的身體就像是一片經歷了災難後的焦土,被火焰吞噬過後僅剩下的碳化殘骸和焦黑的土地,但在這片荒蕪之中,那些原本應該已經死寂的血肉碎片卻被血霧牽引,驅動,在一股不同尋常的力量下,塑造成爲嶄新的形態。 從趙綴空的傷口中新生的,已經不再是人類那光滑細膩的皮膚或柔韌的肌肉纖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硬而粗糙,彷彿是從遠古野獸身上剝下的鱗甲。這些鱗甲緊密排列,如同鎧甲一般覆蓋在他的身上,散發着一股古老蠻荒的野性。
而在這些鱗甲之下,那些重塑的骨骼和器官,同樣不再是人類的模樣,它們更爲粗壯,更爲強悍,彷彿是另一種生物的身體構造,賦予了他超越常人的力量與耐久。
在趙綴空那近乎異化的鱗甲出現之前,他的身體已經歷了無數奇異的變化。一條接近一米的尾巴在他的身後搖曳,利爪取代了原本的指甲,堅硬而鋒利;尖角從他的頭部頑強生長,猶如戰士的牛角頭盔,彰顯着野性的力量;而他的眼睛,也變得奇異無比,似乎擁有了複眼一般的結構,能夠洞悉更加廣闊的視野。
趙櫻空眼前的趙綴空,已經不再是一個純粹的人類,而是宛若一頭由各種異獸特徵拼湊而成的合成獸。
他的每個動作、每一次呼吸,都散發出一種超乎尋常的力量與野性;他身上的每一處異變,都透露出一種令人不安的違和感,彷彿是自然界中的規律,被某種未知力量扭曲了一般。
現在的趙綴空,已經在衆多異變中失去了大部分人類的外貌。在他那由異獸特徵構成的身軀中,唯一尚保留着人類形態的,僅是他的一條手臂,以及那隻緊握着閻魔刀的手。
然而,即便是這看似正常的手臂,也隱藏着不爲人知的秘密。若有人細緻觀察,便會發現,那把曾由塞西爾所持有的神兵利器——閻魔刀,已不再是單純的武器。它的刀柄深深嵌入趙綴空的手掌中,刀與人的界限模糊,彷彿已經融合成了一體。
這已經超出了第四階基因鎖的範疇,無論如何,基因鎖都是屬於人類的力量,不會將人類塑造成如此怪異的樣貌——而趙綴空變成這樣的原因,只有一個。
“巫”的基因,於趙綴空的體內徹底失控,將他幾近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怪物。
就和刺客世家地下那些曾經的“空”計劃失敗者,一模一樣。
“炎帝神農洞已開啓,若剩餘輪迴小隊二十四小時內未能到達炎帝神農洞,則該輪迴小隊全員抹殺……”
主神的提示,於這一刻在耳邊響起,而自生化危機後就未曾出現過的死亡倒計時,則是在趙綴空的主神手錶上悄然閃爍。
注視着眼前仍舊一無所覺,將主神提示置若罔聞的趙綴空,趙櫻空深吸一口氣,摘下了一直以來佩戴着的“哈迪斯的頭盔”。
“趙綴空……”
三元重戟已然握在手中,泛起了黑色的輝光。
“我便來殺你了。”
而面對她的,是趙綴空不似人形的吼聲——
就此,拉開了這場六隊團戰的終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