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號導彈巡洋艦的醫務室,全身纏滿繃帶的蔣雪洲正靜靜地躺在醫療牀上,一旁的重症監護設備發出輕微的滴滴聲響。
人還活着。
但並沒有醒。
面對着全息屏幕上平緩的心電波紋,已經脫掉動力裝甲的羅一微微皺起眉頭,看向一旁的醫生說道。
“還沒醒嗎?”
那醫生還沒開口,一旁的護理人員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哪有那麼快,這孩子能活着就是個奇蹟了好嗎。”
羅一苦笑了一聲說道。
“我沒有催的意思……”
他可能確實有點心急了。
畢竟對於眼前的情況,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
不只是他,很多人都想快點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及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注視着生命體徵監測儀的屏幕,沉思了許久都沒有說話的林悠悠忽然擡起頭。
“說起來有些奇怪。”
羅一看向她問道。
“什麼奇怪?”
食指的指節抵着下巴,林悠悠思忖着說道。
“我們使用的組織修復凝膠之後,她的傷口確實有在癒合,但代謝水準和心率卻沒有任何變化……”
說到這兒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來什麼,嘴裡又蹦出來了一句。
“之前好像也是。”
羅一問道。
“之前?”
“那個叫夜十的孩子。”林悠悠一邊回想着當時的情況,一邊如實說道,“我們治好了他的傷,也修好了他的義體,但他的代謝速率和心率都沒有表現出康復的徵兆……對了,還有他的體溫也是,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體溫,我總是擔心他昏倒。”
羅一的眉頭微微皺起。
這時候,通訊頻道上忽然跳出了八部工作人員發來的信息。
沒有多想,他立刻按下了接通的按鈕。
“喂?”
“現在有空嗎?”
“我隨時有空,直接說事情。”
對面也沒廢話,立刻說道。
“來一趟下層甲板的儲備倉庫……緊急逃生用品的倉庫,我們這裡發現了新的線索。”
“我就到。”
羅一點頭,掛斷了電話,隨後迅速離開了醫務室,前往了八部的同事在電話中提到的倉庫。
那個倉庫距離他值班的房間並不遠,不過離醫務室卻還有一點距離。
花了大概五分鐘的時間,他抵達了目的地,只見八部的安全人員正站在一臺敞開的櫃子門口,旁邊還站着報案的倉庫工作人員。
“發生了什麼?”
先前給他打電話的安全員擡手和他打了個招呼,隨後拿着平板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們剛纔接到應急品管理倉庫的工作人員報告,說儲備庫丟了一臺休眠艙,而且庫存櫃的鎖是被暴力破壞的。”
羅一詢問道。
“是剛發現的?”
安全員點了下頭說道。
“沒錯,昨天檢查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天再一看就不見了。不過詭異的是,安全系統卻失靈了,是不是和之前很像?”
羅一皺眉道。
“會不會是管倉庫的同事搞錯了。”
這裡可是超空間通道,誰也出不去,丟掉的休眠艙肯定還在星艦上。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想不通誰會偷那東西。
安全員搖了搖頭。
“我覺得應該不是……因爲丟失的休眠艙我們已經找到了。”
羅一愣了下,懵逼的看着他。
“……那還有什麼問題嗎?”
安全員表情微妙地看着他,繼續說道。
“問題就在於……那臺丟失的休眠艙,我們是在‘事故現場’找到的。”
……
下層甲板的治安辦公室,“破曉”計劃的主要參與者們都面無表情的站着。
包括艦長趙天河包括執行官吳夢珂,還有五部的吳博士等等。
他們的計劃明明很完美。
但不知道爲什麼,最後仍然失敗了。
看着屏幕中那個昏睡着的少女,趙天河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了疲憊的眉心,緩緩嘆了口氣說道。
“看來宇宙比我們想象中的殘酷的多……”
吳夢柯看着他,眼角的魚尾紋掛着一絲憂愁。
“所以我們……這是失敗了?”
趙天河沒有回答。
眼下他們所經歷的事情,比他曾經遭遇過的任何一場戰役都要複雜。
他的經驗在這裡派不上一點用場。
“不,沒有……”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吳博士忽然開了口。
一雙雙眼睛看向了他。
包括趙天河,包括他的堂姐吳夢珂,還有導航員等等許許多多其他高級軍官們,以及站在門口正要彙報情況的羅一中士等等……
他將目光投向了監控終端,看着全息屏幕中那個昏睡不醒的姑娘,艱難地嚥下了一口唾沫。
“我們成功了,只是最後的結果和我們原本想象中的不同……”
趙天河皺起了眉頭。
“什麼意思?”
吳星桓將視線從全息屏幕上挪開,目不轉睛地看向了艦長。
“您判斷雙子號在確認我們拒絕執行命令之後一定會發射中子魚雷……對嗎?”
趙天河點了下頭,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以我對雙子號艦長宋宇川的瞭解,他一定會這麼做。”
吳星桓緊接着問道。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趙天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傢伙是一匹狼,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如果一艘船上一百個平民裡面有十個激進派分子,他會將另外九十個無辜的人默認爲必要的犧牲。”
吳星桓步步緊逼地說道。
“所以你毫不猶豫的開火了。”
趙天河並沒有避諱,乾脆的點了下頭。
“是的,對付野獸沒有別的辦法,那種情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們要在這個時候討論這個問題嗎?”
“我們必須得討論這個問題,因爲這是我們陷入眼前局面的關鍵。”
吳星桓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用認真的語氣繼續說道。
“那現在你是雙子號的艦長,或者說伱就是宋宇川本人……你的面前是一個無比了解你的人,那傢伙不會手下留情,在第一時間就會拋棄所有幻想並作出最壞的選擇……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麼選?”
趙天河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幾分。
那幾乎是不用去想的答案,那個選項自動就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我會先下手。”
吳星桓盯着他追問道。
“你一定會先下手,你知道你的對手很清楚你就是一頭野獸,你知道你的對手殺死你不會有任何的猶豫和負罪感……那麼,你打算怎麼下手?”
治安辦公室裡的空氣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都盯着兩人。
沒有人作聲。
趙天河沉默了許久,將目光挪向一方。
“我會將中子彈藏在登陸艇裡……”
吳夢柯錯愕的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盯着趙艦長。
一旁的其他軍官也是一樣,臉上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他們錯愕的並非是長官的選擇。
而是他們的長官設身處地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做出的最大可能性判斷。
那時候登陸艇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有人……
吳星桓卻並不滿意這個回答,仍然步步緊逼的追問道。
“僅僅是這樣?和你的對手同歸於盡?你還有未完成的使命,你的狠應該不只是對別人,還有對自己……”
這次趙天河沉默了很久。
不過最終,他還是將那最後的手段說出了口。
“……我會將全艦船員的思維上傳至艦載服務器,在對方即將發射的中子魚雷命中我們之前,先一步殺死我自己,讓我們從一開始就立於不敗之地,並保證拉格朗日點空間站的命令即便是在我們死後也能得到正確的執行。”
說白了。
他們並不是爲了利益而大打出手,只是爲了雙方各自不同的信念而已。
他們並不是仇人。
甚至於在一切結束之後,他會考慮爲曾經做過的事情贖罪——
譬如用服務器上備份的檔案和數據,將自己曾經親手殺死的隊友復活。
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用繼續推演了,他們已經瞭解了事情的始末,而真相遠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殘酷的多。
趙天河的喉結動了動。
那一瞬間他就像老了十幾歲一樣。
“……抱歉,戰友們,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決心。”
“您沒必要抱歉,這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只是處在疊加態的我們不知道而已。”
吳星桓輕輕搖了搖頭,隨後將目光繼續投向了全息屏幕上的那個姑娘,喃喃自語似的繼續說道。
“說實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全明白了。”
“我們都是疊加態,而且是兩個不同的疊加態,來自α和β兩條完全平行的時間線。我們的糾纏存在兩個交錯點,一個是起點,一個是終點。”
“那個叫夜十的小夥子是我們的起點,那個叫蔣雪洲的姑娘是我們的終點。而在他們自己的循環中一切又是反過來的,那個叫蔣雪洲的姑娘是一切的起點,而那個小夥子纔是終點。”
“而我們,已經死了。”
他最終還是發現了新的物理。
信息的傳播不只能超越光速,甚至還能穿越時空。
他們跨越時空的相遇就是最好的證明。
無論這段記憶最終被解釋成夢境,還是即視感亦或者某種心理學效應……他們已經在彼此的時間線上留下了存在過的證明。
他想給這個驚人的發現取個名字,不過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
還是留給後人去總結吧……
關於這種信息與信息之間相互糾纏的特殊場。
房間裡安靜了很久。
最終將沉默打破的是吳夢珂,這艘星艦的執行官,或者說二把手。
“……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你說我們已經死了之後,我忽然鬆了口氣。”
她苦笑了一聲,眼神複雜的看着監控終端的屏幕繼續說道。
“至少……他們的存在證明了,我們的選擇沒有錯。”
趙天河看了她一眼,眼中浮起了一絲意外。
“哪方面?”
“各個方面。”
吳夢珂想了想接着說道。
“我們之前看到的那個少年是避難所居民……這個孩子應該是廢土客吧。”
趙天河點了下頭。
“或許吧。”
吳夢珂看着他,那張總是嚴肅的臉上忽然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其實……也挺好的不是嗎?雖然他們和我們明顯不一樣,但我仍然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許多我們曾經歌頌過的東西,比如愛和勇氣……還有很多其他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的東西。”
羅一倒是理解這位執行官女士的想法,沉思了片刻說道。
“您想說的是……希望?”
吳夢珂笑着點了下頭。
“大概吧。反正我覺得,把未來交給他們也挺好的。”
他們並沒有變成野獸。
他們仍然是人。
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怕的。
至於死亡。
那不過是註定的事情。
此刻的她就像個慈祥的老奶奶。
雖然她並沒有那麼老,也不過才人到中年而已。
“或許你是對的。”趙天河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道。
按照吳博士的理論,雙子號的登陸艇上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只有滿載的中子彈戰鬥部,甚至可能還有前來接管這艘星艦的仿生人或者智能程序。
換而言之,形成疊加態的並不是他們和雙子號,而是他們自己。
而無論他們死在了超空間航道的出口還是入口,他們的死亡都是註定發生的事情。
這麼來講的話,“破曉”計劃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
而他們也註定不可能前往200年後的未來,履行和那個孩子的約定。
頓了頓,趙天河看向了吳星桓博士。
“所以按照你的理論,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對麼?”
吳星桓搖了搖頭。
“並不是,即便我們的死亡是註定的……也仍然有我們能做的事情。”
見一雙雙眼睛看着自己,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就像我剛纔說的那樣……此刻的我們正處在疊加態。即便我們的疊加態在未來已經發生坍縮,但在僅剩下的這段不存在的時間裡,依然有我們能做的事情。”
趙天河沉聲問道。
“那個事情是?”
“我們的出口。”吳星桓換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能決定自己去哪個未來……”
衆人都看着他。
表情或驚訝,或沉重,或詫異,或難以置信……
趙天河繼續問道。
“……能具體下說明嗎?”
此時此刻的吳星桓前所未有的冷靜,那混亂的線索都被他抽絲剝繭的串聯在了一起。
“……我們確實接收到了來自未來的信息對嗎?因爲疊加態的量子糾纏,因爲我們所不知道的某種場。總之,我們確實看到了他們。”
“我們擁有這段共同的記憶,即便這段記憶在我們的時間線上未曾出現。我們知道在200年後會出現一個叫聯盟的組織,心懷理想和熱忱的他們會結束廢土紀元,會將舊時代的一切掃進墳墓,然後帶着我們的孩子們前往新的紀元!”
“那段共同的記憶就是他們的座標,我們要去的就是那裡——有那對孩子存在的未來!”
這聽起來雖然像是彌留之際的幻想,但那段共同的記憶卻並不是完全虛構出來的,而是確確實實存在於他們腦海中的記憶。
並且是能夠讓他們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產生共鳴的記憶!
也正是因爲那份對未來的共鳴,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有放棄。
趙天河認真地看着他。
“我們該怎麼去那裡?”
“很簡單……也不簡單我們必須和他們的時間線形成閉環!”
看着深色認真起來的衆人,吳星桓將目光投向站在門口的羅一。
“我記得你做過統計,聽見爆炸聲的一共有227人……對嗎?”
羅一點了下頭,開口說道。
“是的……而且,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報告,我們在登陸艇中發現的休眠艙是我們丟失的休眠艙。”
吳星桓打了個響指,精神抖擻的環視了周圍一眼。
“時間線已經變動了,這就是最直接的證據!並且在我們將那個孩子送走的那一刻!”
“所以我剛纔才說,我們的‘破曉’計劃並沒有失敗,只是和我們預想中的不同而已!”
“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我們還以爲登陸艇上會有一羣全副武裝的士兵,直到我們發現那裡什麼也沒有,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我們的對手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加殘忍,且頑強!”
趙天河已經隱隱明白了他的意思。
“時間線完成了第一次的交錯……還需要第二次交錯才能形成閉環對嗎,是這個意思嗎?”
“正確的!”吳星桓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接着又環視了一眼現場的所有人,“我們成功接收到了未來的信息,我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死亡,甚至知道會有幾個人活下來,幾個人死去。”
“聽見爆炸聲的一共有227人……中子輻射的速度遠快於聲波傳遞,在什麼情況下能聽見中子彈的爆炸?”
“……雖然這是一句廢話,但我還是得說,只有活人才能聽得見中子彈的爆炸。”
羅一的眼睛一瞬間睜大了,包括站在現場的許多人。
很久之前他就有這種模糊的感覺,只是因爲埋在那瑣屑的線索中被忽略了。
趙天河目不轉睛地盯着吳星桓,忽然哈哈笑出了聲來。
“看來我纔是幽靈。”
不只是他。
包括當時在艦橋內的幾乎所有高級軍官,他們都沒有聽見爆炸,也沒有聽見爆炸觸發的警報。
直到有人跑上來報告,他們才意識到下層甲板出現了狀況。
此刻他終於明白是爲什麼了。
設備並沒有失靈。
只是他們活不到警報聲響起的“下一秒”罷了。
不過就在這時間停滯的超空間航道中,他們仍然藉助某個未知的場完成了信息的交流。
換而言之。
他們其實並不只是和未來發生了信息的交換,他們彼此之間同樣是存在着某種共鳴場的。
整了整臉上的神色,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吳星桓,無所畏懼的繼續說道。
“繼續說下去吧,告訴我們……爲了200年後的新紀元,我們這些將死之人還能做些什麼。”
“你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回到進入超空間航道的那一刻,待在當時所在的位置……然後等待死亡。”
看着自己的堂姐,吳星桓忍痛說出了這句話,接着又將視線轉向了站在門口的羅一。
“而你們……包括我在內,以及所有聽見爆炸聲的227人,我們是中子輻射下的倖存者,雖然僥倖沒有被直接殺死,但死亡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過即便如此,距離我們死於窒息或者飢餓也還有一段時間……我們要在這段時間裡完成時間的閉環,指引那個躺在治療牀上的姑娘來到我們這裡,並且還要給他們準備武器,幫助他們戰勝我們沒有戰勝的敵人。”
“看來我們應該留下的不是‘天人’,”吳夢珂打趣了一句,“而是別的東西。”
羅一舉起了手,看着衆人認真說道。
“我來負責休眠艙……應急設備管理倉庫就在我的辦公室旁邊,我聽見了爆炸聲,我會第一時間打開倉庫,將那休眠艙拖到那時候登陸艇。”
考拉沉默了一會兒,也舉起了自己的手。
“指引的工作就交給我吧……我聽說他們是撞在了下層甲板,我的修理間就在附近,我會製作一個全息導引設備,指引那個姑娘……呃,前往休眠艙所在的房間?”
“這不夠。”趙天河搖了搖頭,看向了想說些什麼的吳星桓,“她必須啓動這艘船的曲速引擎對麼?”
“沒錯,而且不止如此,”吳星桓點了下頭,冷靜地繼續說道,“天人在兩百年後佔領了我們的星艦,拿到了這艘星艦的控制權……至少是包括武器系統在內的絕大部分設備的控制權,我們還得幫她和她的朋友將這艘星艦的控制權重新奪回來。”
考拉滿頭大汗的說道。
“這……這你們有點太爲難我了。”
他甚至不知道一會兒離開了超空間航道自己能活多久。
“哈哈,沒事的兄弟,”十部的人工智能專家將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有我們呢!你負責設計導航裝置,幫助她找到曲速引擎的開關,我們負責在引擎上給盜墓者們留個驚喜。”
考拉鬆了口氣,有氣無力的笑了笑。
“那就好……我真不擅長黑客的活兒,尤其對面也是高手。”
這時忽然有人舉起手。
“我有個問題,我們不能在停滯的時間裡設計好嗎?甚至是……讓死人蔘與程序的設計。”
多一個幫手總是好的。
況且這艘星艦上有不少人才,不只是十部的程序員們。
然而吳博士卻搖了搖頭,否定了他們卡bug的打算。
“沒用的,我們在超空間航道里做的一切改變都會被抹去,除了已經被證明能保留下來的記憶之外……什麼也留不下來。”
不過看着表情失望的衆人,他忽然又話鋒一轉。
“不過演習幾遍是可以的……而且多少遍都可以,畢竟信息可以通過共鳴場保留,這並不違反我們摸索出來的那些法則。”
看着集思廣益的衆人和越想越多的辦法,趙天河那張冷峻的臉上也不幸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少見地打趣了一句。
“沒想到死人還能做這麼多事情。”
吳夢珂笑着說道。
“畢竟我們要到‘下一秒’才死,這不還沒死呢。”
趙天河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有些釋然,又有些惆悵。
“不過想想還是有些遺憾啊,我和網上認識的對象還約好了來着……等到戰爭結束之後一起去施隆市度假來着。”
話說200年後的那兒應該叫薯條港吧。
聽說風景也挺不錯的。
吳夢柯詫異地看着這位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長官,就像在看廢土上的異種。
察覺到了那異樣的視線,趙天河表情古怪地看向了她。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吳夢珂愣愣的搖了搖頭,“只是完全沒聽你說過。”
趙天河笑着說道。
“哈哈哈,工作上說那種事情幹什麼,還會讓你們覺得我是個多不正經的人。”
好吧。
其實他也確實不是什麼正經人,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而已。
在同事們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虛擬機裡還存了些想刪但大概來不及刪的存貨。
之所以平時總是一幅不苟言笑的表情,那也不過是因爲工作上的需要。
而在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之後,他肩上的擔子反而卸了下來,活出了本來的自我。
“我已經開始這麼覺得了……”吳夢珂擡起食指按了按眉心,一臉接受不了的表情,“你應該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我謝謝你。”
“不客氣!你就當我剛纔只是在放屁吧,哈哈。”
趙天河笑了笑,將目光投向了終端機的屏幕,臉上的笑容忽然欣慰了許多,原本的惆悵也散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和你聊了這麼幾句之後,我倒是忽然沒什麼遺憾了。”
吳夢柯嘆了口氣。
“……什麼意思?”
趙天河笑着說道。
“你不覺得那姑娘……還有那個小夥子,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嗎?”
吳夢珂愣了下,眉毛輕輕向上揚起。
“你在網上處CP的時候也是這麼說騷話的嗎?”
趙天河咳嗽了聲。
“好了……我是說正經的。”
吳夢珂將目光投向了全息屏幕中那個躺在治療牀上的姑娘,緩緩說道。
“我一直是這麼想的……我要是有孫女的話,或者曾曾曾孫女,大概也會像她一樣勇敢和堅強。”
“那看來倒是我遲鈍了,”趙天河笑了笑“不過現在我倒是回過神來了,其實我們壓根兒沒必要去兩百年後,他們就是我們的延續……我們看不到的世界,他們會替我們看到。”
吳夢珂打趣了一句。
“如果所有人都像我們看得這麼開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
收起了慈祥的笑容,堅毅的眼神重新出現在了趙天河那張五官棱角分明的臉上。
這一刻,他彷彿又重新變成了那個不苟言笑的艦長。
決心可不是野獸纔有的東西。
不過野獸們似乎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誤會,認爲只要自己比人更狠,比人更沒有底線,把站着的人嚇一跳,最終就能把人裝進籠子裡。
他會讓雙子號上的那個傢伙和拉格朗日點的瘋子們知道,他們錯的到底有多離譜,做的夢有多麼的可笑。
“一羣老不死的東西想鳩佔雀巢,幻想着在一切結束之後取而代之……做特麼的美夢去吧。”
“不管是200年還是2000年,老子就是兩隻腳都踩進了墳墓裡,也要把他們拉進棺材裡!一起躺着!”
原本的標題其實叫形態形成場,但總感覺說多了就是劇透了,我還是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