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虹被沙漠兵團的兵團長擊殺於亂軍之中的同一時間，戰場的另一邊，已經轉化成仿生人的莫爾頓同樣倒在了死亡兵團的亂槍之下。
他的雙腿被炸斷，胳膊也斷了一條，全身上下就找不到一處完好的零件，主控程序上的報損信息響個不停。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停止戰鬥，而是用僅剩下的左手拔出配槍，試圖瞄準迎面衝來的那頭死亡之爪。
“砰——！”
子彈破膛而出，卻與目標擦肩而過。
“吼！！！”
那死亡之爪暴怒狂吼一聲，瞬息之間便衝到他近處，一口咬住了他僅剩下的那條胳膊，並將其硬生生的從他肩膀上扯了下來。
電火花四散飛濺，莫爾頓的肩膀上竄出刺鼻的濃煙。
死亡之爪一腳踏在了他胸口上，甩掉嘴裡的半截胳膊，再次張開了那兇殘的血盆大口。
莫爾頓面無表情的看着它，平靜的等待死亡，卻見那張開的大嘴被拉住了。
也許是擔心自家的坐騎吃壞了肚子，穿着外骨骼的騎兵從蜥蜴背上翻身跳下，就順手取下了掛在蜥蜴身旁的工兵鏟。
那鏟子的側面是開了刃的，既能當刺刀用，也能當破拆的斧子。
注視着向自己走來的那人，原本沉默着的莫爾頓忽然開口說道。
“我不理解……”
看着躺在地上等死的仿生人棍，拎着工兵鏟的邊緣划水擡了下眉毛。
“不理解什麼？”
莫爾頓注視着他的眼睛，用斷斷續續的電子音說道。
“你們……是怎麼做到的？我們……至少有……四名現役人聯軍官。我們預計可能抵擋不住……但對廢土客……不會這麼快。”
按照計算推演結果，他們部署在13號避難所周圍的三道防線至少能支撐半個月，絕不可能連一晚上都撐不住。
然而這場戰爭的結果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本該支撐更久的機械士兵們以他設想之外的方式發生了系統性的潰敗，而這些有機體們卻支撐的比他預想中的還要久……
“現役軍官還行……”
看着這臺陷入茫然的鐵疙瘩，邊緣划水咧嘴笑了笑，調侃了一句說道。
“你們的戰爭打了三年，我們的戰爭打了兩個世紀，你憑什麼認爲自己更專業？就憑你們的軍銜上戳了人聯的橡皮圖章？”
那雙嵌在鐵疙瘩上的電子眼微微閃爍了一下，隨後黯淡了光芒。
“原來如此……”
他們活在過去的榮耀裡太久了。
無論是天人。
還是成爲天人之前的自己……
莫爾頓沒有說話，似乎終於想通了一切，沉默的接受了這個失敗的結局。
遠處的槍聲還在繼續。
雖然指揮官已經陣亡，但那些不知死亡爲何物的機械士兵卻並沒有因此停下，而是仍然執行着之前的命令。
即便它們已經失去了繼續廝殺的理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和製作它們的天人或許是一類人。
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仍然活在200年前的他們非但沒有成爲重建世界的助力，反而成爲了人們前往新紀元的阻礙……
燃燒的鋼鐵鋪滿了舊日太空電梯之下的荒原，鮮血與火焰的交鋒持續了一整晚，直到朝陽掛在矇矇亮的天邊。
隨着最後一臺人形戰鬥裝甲的報廢，這場廝殺終於以聯盟的勝利告終。
至於代價。
雖然稱不上慘重，卻也談不上輕鬆。
即便軌道炮的先手戰略打擊抹去了啓蒙會部署在地表的戰鬥人員以及變種人炮灰，天人的機器人大軍依舊給玩家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僅一場戰鬥，十數支參戰兵團的總傷亡便達到了兩萬人。
其中以死亡兵團的傷亡最爲慘烈，全團陣亡了1.1萬人。
當然，他們的人數也是全服最多的，人數長期保持在3萬人上下。
至於以裝甲部隊爲主的骷髏兵團，傷亡反而沒那麼重。
鮮血將那紅褐色的沙子染得更加鮮紅，在朝陽下猶如一片發光的血海。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戰鬥中死去的玩家並不會真的死亡。
三日之後，他們便能從培養艙中甦醒，再次見到那灑滿大地的朝陽……
……
《廢土oL》官網，論壇上正是一片熱鬧。
雲玩家們正忙着虛空拉架，爭論天人和啓蒙會哪個更強，和廢土上的其他勢力相比又是如何，而提前下線的玩家們則是等着剛死的兄弟帶來最新的一手戰報。
很快，前線的捷報傳來，官網的獎勵公告也在同一時間刷了屏。
拿到全服公告獎勵以及限定稱號的不只是塔蘭突襲者一個人。
包括邊緣划水，包括鼴鼠老兄等等，幾乎所有人都解鎖了屬於自己的成就，並且頂着金光閃閃的榮耀登上了官網的名人堂。
等了幾個月的時間，總算等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決戰，幾乎所有參賽的玩家都爽到了。
再加上那豐厚的活動積分和獎勵，三天的復活cd和無法上線的戒斷反應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大概。
邊緣划水：“痛快！哈哈哈哈！好久沒這麼痛快過了！（齜牙）”
滾筒洗頭機：“就是有點寂寞空虛冷，沒想到這啓蒙會這麼不抗揍，直接一發地圖炮就給幹趴下了。（嘆氣）”
負債大眼：“話說啓蒙會也幹掉了，接下來是不是該幹東帝國了？（壞笑）”
伊蕾娜：“薩倫：你們不要過來啊！！（滑稽）”
精靈王富貴：“感覺不至於，總不能看到和咱不一樣的就一路幹過去。（滑稽）”
峽谷在逃鼴鼠：“除非出了新資料片。（滑稽）”
剩蛋老人：“不過他們到現在還是奴隸制吧，理性分析一波也不是沒有可能。”
戰地氣氛組：“話雖如此，但他們已經開始改變了，譬如新西帆港其實就是個不錯的開始。雖然那兒的人們力量暫時還很渺小，但他們總會成長起來，併成爲推動東帝國變革的政治力量。如果我們貿然插手，反而會起反效果，說不準又弄出來個四不像。”
之前的軍團其實就是個四不像，解體之後反而變得正常了。
東帝國之所以是東帝國，並不是因爲他們有一個叫薩倫的皇帝，而是因爲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內心深處共同的盼望。
後者纔是原因，而前者不過是結果。
從這一點來講，威蘭特行省和巴託亞行省的威蘭特人都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前者在尤里烏斯時期就已經具備了憲政的傳統，否則他這個執政官就算喊破喉嚨也改變不了什麼。
而南方軍團雖然在一段時期內走上了軍事主義的道路，但社會的主體卻是市民、軍官以及產業主，與土地主和軍事貴族扮演社會主體的東方軍團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無論東帝國的威蘭特人們自己是否承認，那個屬於僭主的生態位都是客觀存在的，包括那數以萬計依附於僭主的奴隸主。
一旦有形的陛下被打倒，無形的陛下就會冒出來填補空缺的生態位。
這其實並不只是東帝國的問題，而是所有一切形式的封建共同存在的問題。
甚至相對來說，東帝國的封建其實是要先進不少的。
至少，無論是他們的陛下還是那數以萬計的軍事貴族自己，腦袋裡都是存在對進步的渴望的。
我最黑：“嘖，你這傢伙的口吻怎麼越來越像方長了。”
卡卡羅特：“合理懷疑一波，八成也和Npc發生了什麼姦情。（壞笑）”
戰地氣氛組：“？？？”
落羽：“我現在只好奇一件事情，接下來的資料片會是什麼。（望天）”
風清：“也許另一個星球？”
撿垃圾99級：“靠，這跨度會不會太大了點？（呆）”
峽谷在逃鼴鼠：“你們這幫人真難伺候，還沒走出清泉市的時候就整天嚷嚷着要飛天，真飛上去了咋還望而卻步了？（滑稽）”
拉普拉斯：“等等，所以《廢土oL》其實只是公測版遊戲背景設定中的前傳？！（驚）”
太太你也不想吧：“雖然感覺到處都是問題，但莫名的有點兒合理什麼鬼。（笑哭）”
撿垃圾99級：“牛逼！用前傳來當測試版無敵了。”
尾巴：“喔喔喔！《星空oL》，啓動！（戴墨鏡）”
強人所難：“哭了，我這個老鼠是不是可以刪號重練了？（哭）”
法外狂徒：“說起來這次咋沒看到老白他們裝逼？不科學啊。”
泉水指揮官：“他們的戰場不在地面上，在拉格朗日的點。我記得他們的進攻時間和我們是差不多的，這會兒估計還沒結束吧。”
雷電法王楊教授：“好傢伙，這《星空oL》都已經玩上了？”
暴龍戰士：“可以的，已經被裝到了。（哭了）”
峽谷在逃鼴鼠：“（滑稽）”
……
地面上的戰爭結束了。
聯盟第一軍的Npc部隊開始進駐，玩家們稍作休息之後也紛紛開始打掃戰場。
啓蒙會留下了不少好東西。
尤其是散落在戰場上戰前款外骨骼和動力裝甲，幾乎都是九成新，屬於洗洗就能用的那種，可把一幫沒見過世面的玩家給樂壞了。
雖然這些裝備不是誰撿到就歸誰的，而是根據戰場分數兌換，但上交之前自己“試穿”一下是沒什麼問題的。
《廢土oL》的Npc並沒有其他遊戲那麼死板，對於玩家們穿在身上的東西並不會過度的追究來歷，只有在“註冊綁定”的時候，纔會進行相對嚴格的審覈程序。
除去那些遺落在戰場上的裝備以及殘骸，最值錢的還要數啓蒙會收藏的那些黑箱，以及通過黑箱還原的生產設施了。
這些黑箱都是啓蒙會從其他避難所搶來的，如今全都成了聯盟的寶貝。
第一軍的重型卡車一波接着一波地開進啓蒙會的生產設施，又一波接着一波地開往拉文卡工業區的方向。
這些寶貝將裝上集裝箱，通過貨船運往死亡海岸的港口，再根據用途決定是運往黎明城工業區，還是就留在死亡海岸支援當地的建設。
就在玩家們在戰場上撿的不亦樂乎的時候，拉文卡工業區的方向來了一羣人。
顯然，瀰漫在這裡的血腥味兒不止吸引來了天上的禿鷲，也引來了附近的拾荒者。
原先啓蒙會和變種人僱傭軍們還在這片區域活動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敢靠近這一帶，但如今卻是另一幅情況。
畢竟看着那一輛輛開往拉文卡工業區的卡車，腦子再笨的人也明白昨晚的那場大戰是誰贏了。
順着地上的車轍痕跡，沿途的拾荒者紛紛找來了這裡。
看着越聚越多的拾荒者，站在哨卡前執勤的玩家走上前去，衝着吵吵嚷嚷的人羣喊道。
“戰場還在打掃中，這裡並不安全，我建議你們等到安全了之後再過來。”
拾荒者們鬧哄哄了一陣。
一名頭髮綁的像髒辮、棕皮膚的女人走到前面，衝着哨卡前的玩家喊道。
“大人，我們就是幹這活兒的，等安全了還要我們做什麼？”
那渾濁的瞳孔帶着一分尊敬和兩分狡猾，剩下的七分都是警惕。
雖然聽說聯盟的名聲不錯，但誰也拿不準傳言就一定是對的。
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願意來這兒碰碰運氣。
畢竟其他能撿到垃圾的地方，怎麼也趕不上太空電梯腳底下這片風水寶地。
不等那玩家回答，站在人羣前面的幾名拾荒者也紛紛上前喊道。
“大人，我們可以幫你們打掃戰場……以一個合適的價格。”
“我們沒有別的心思，只想混口飯吃。”
兩名玩家交換了一下視線，隨後其中一名玩家上前一步，朝着站在前排的幾名拾荒者說道。
“你們的情況我們瞭解了，我覺得沒什麼問題，不過我做不了主，得請示一下長官。”
“謝謝。”
那女拾荒者衝着他拋了個媚眼。
不過那獨特的造型多少還是過於“廢土朋克”了點，並沒有引起這位小玩家的興趣，倒是把後者搞得一陣不好意思。
那靦腆的樣子引得周圍一陣笑聲，倒是讓哨卡前的氣氛活躍了不少。
當地的廢土客比起河谷行省的廢土客還要熱情奔放，只可惜模樣差了不少。
消息一級一級上報，很快遞交到了第一軍的參謀部。
經過會議討論，最高指揮官“扳手”很快批准了拾荒者們的申請。
雖然未爆炸的流彈以及殘留在戰場上的戰爭機器可能帶來安全的隱患，但身處於此地的他們所需要考慮的並不只有安全這一件事情，還得考慮在當地建立可靠的秩序。
給這些拾荒者們安排崗位幹活兒就屬於建立秩序的一環。
與其讓這幫傢伙冒着被抓和被炸死的風險混進戰場裡偷戰利品，不如以一個合適的價格先收編了大多數人，然後再用鐵腕手段去對付那些刀頭舔血的亡命徒，增加後者的風險和成本。
最終，當戰場清理完了，他們會把這片垃圾場還給這些拾荒者們，並用合適的價格從他們手中回收有價值的拆解物，從而完成戰時秩序到和平時期秩序的過渡。
管理者打算在這裡建一個新的聚居地。
除了安置附近的拾荒者之外，那位先生還希望讓13號避難所的居民也參與到這座聚居地的建設，將他們曾經拋棄的責任與義務重新肩負起來……
……
13號避難所的入口，合金大門緩緩開啓。
在守望者們的引導下，行色匆匆的人羣陸續穿過了那漫長的走廊，離開了那個庇護了他們一個多世紀的搖籃。
前面就是廢土了。
同時也是他們往後的新家。
清晨的陽光印在一張張神采各異的臉上，人們望着那一片荒蕪的廢墟和戰場，臉上寫滿了茫然無措和彷徨。
直到昨天爲止，他們還在聽着馮所長的甜言蜜語，相信這隻要和啓蒙會以及天人們強強聯手，他們的未來便無限光明且充滿了美好。
然而現實卻並非如此——
他們看到的只有滿目瘡痍的廢墟，以及隨處可見的死亡。
“前面就是廢土了……”
眯着眼睛望着前面的路，醫學奇蹟衝着一旁的馮所長和仍舊不離不棄攙扶着他的秘書說道。
“你們已經安逸了200年了，也該學着面對現實了。”
馮志恆盯着他的眼睛，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過了好久才從嘴裡擠出一句話。
“其實你看見了……絕大多數人其實並沒有做好準備。”
醫學奇蹟笑着說道。
“所以呢？”
看着這個毫無同情心的傢伙，馮志恆的嘴角微微抽搐，壓低了嗓音說道。
“因爲你們的計劃，他們被倉促的趕了出來……這對我們來說公平嗎？”
醫學奇蹟還未開口，拎着啓蒙會會長的脖子從旁邊走來的莊嵐便先一步替他做了回答。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當68號避難所敞開大門探索重建文明世界的方法的時候，你們卻在13號避難所裡提前過上了繁榮紀元的生活，……這對我們來說公平嗎？”
馮志恆的眼神有些躲閃，但最終還是避不開那銳利的目光，將這個問題糊弄了過去。
“所以呢？你們已經證明了，那羣乞丐根本不值得拯救，這些傢伙纔是一切問題的根源——”
“任何人都可以討論這個問題，但唯獨你不能，”莊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包括我。”
要說爲什麼，那便是因爲避難所不是爲了庇護任何人，而是爲了庇護所有人而建立的。
這是它之所以能放棄一部分人的生命，集中力量讓一部分人先生存下去的合法性來源。
從一開始，它就是爲了延續文明的火種而存在，哪怕這個過程存在一定的曲折。
如果連這個最基本的責任都可以推卸掉，那警察也可以因爲受害者不夠完美而拒絕執法，消防員也可以因爲受害者同時也是縱火者而拒絕衝入火場了。
但這顯然是不能的。
值得與否是後人的評價，而拯救那些活下來的人就是藍外套們此時此刻的職責。
看着啞口無言的馮所長，莊嵐忽然揶揄地翹了下嘴角。
“難怪他們沒有稱你爲管理者，而你也從來沒這麼稱呼過自己。”
看着那張茫然的臉，她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至少，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