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航天生態實驗基地外,掛滿積雪的松樹,一直從基地圍牆的邊緣,鋪到了緩坡下的廢棄小鎮。
這裡的建築最高不過三層,帶車庫和泳池的一層居室佔據了大多數,偶爾能看見一兩棟特立獨行的房子,大概是附近研究基地的科研人員的。
不過,無論這裡曾屬於誰,現在都已經徹底被荒廢掉了。
凍死的蔓藤從前院一直爬進了屋子裡,落滿灰塵的車庫中長着灌木,植被的根鬚鑽破了混凝土路和院牆,鬱鬱蔥蔥的樹木填滿了被遺棄的角落,甚至從一些木頭房子的屋頂鑽出。
樓下偶爾能聽見咯吱的響動,要麼是啃食者又弄倒了什麼東西,要麼是老鼠……
半坍塌的雙層疊墅屋頂。
匍匐在雪中的夜十,輕輕做了個深呼吸,食指輕輕撥了下狙擊鏡上的旋鈕。
緩坡上的松樹林,樹梢正好沒過了研究基地最外側的樓頂。
右眼貼在狙擊鏡上的他,只能透過樹杈和積雪的縫隙,勉強看見哨卡附近的人影。
那些掠奪者就在前面。
距離他不到五百米。
先前掠奪者的巡邏隊來鎮上搜索過一次,但並沒有搜的很仔細,因此並未發現藏在屋頂上的兩人。
“能看見人嗎?”匍匐在煙囪的旁邊,握着單筒望遠鏡的方長,眯着左眼說道。
“看得見,但打着有點難度。”
“十點鐘方向,看見三樓窗口的那挺機槍了嗎?”
“我能看見他的沙袋和腳架……腦袋被樹杈給擋住了,不過穿過去問題應該不大。”
“那行,一會兒他是你的了。記住,等他先開火,照着槍焰上方一寸打。”
“知道。”
右眼從狙擊鏡上挪開,夜十抽空看了一眼丟在屋頂背坡的VM。
當亮度調到最低的時候,只有正對着的方向能看見一點點光,不用擔心暴露位置。
非常的好用。
通過地圖算出了距離,他伸出食指在屏幕上輕點了下,切到了任務欄。
【距離戰鬥開始時間:31min 21s。】
【任務:抵達狙擊點(已完成),獎勵:戰爭分數+10】
【任務:在VM地圖上標記高威脅目標(進行中)。】
【任務:戰爭開始之後掩護東側進攻的小隊(未開始)。】
【違規條件:在得到命令之前開火暴露位置,將被扣除全部戰場分數,並處罰14日封禁。】
【違規條件:拒絕執行命令一次將被扣除50戰場分數,警告二次將被扣除100點,第三次……】
任務還挺多。
夜十在心中默默算了下,如果能將所有支線完成,總共能拿到270銀幣,430貢獻的樣子。
運氣好,多點掉幾個筒子、機槍手,興許能上400銀。
這不比《外掛V》和《老六召喚》刺激多了?
如果能強化一下命中目標的射擊音效就更完美了。
比如,射中目標的時候握把抖一下。
“……堅持住啊老細。”
“等攢夠了錢,咱給你換神裝!”
不遠處,一羣穿着淺色獵裝的玩家,正沿着小鎮邊緣的廢墟,朝着實驗基地的方向推進。
抹在刺刀上的泥,藏住了白雪上的寒芒,卻掩不住那槍旗如林的殺氣。
前面就是敵人的陣地!
一雙雙藏在黑夜中的眸子閃爍着興奮,那高昂的戰鬥意志,就連呼嘯的北風都弱了幾分。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
同一時間,遠在二十多公里外的布朗農莊,拎着鐵管步槍的哨兵正在垃圾堆成的圍牆上巡邏。
和往日的人影稀疏不同的是,今天的農莊有些格外的熱鬧。
鄉村風格的宅邸。
寬敞的客廳裡坐着十來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表情沉重,彷彿能滴出水的烏雲。
圓形的木桌上擺着一臺老舊的收音機,嘈雜的電流音與主持人油腔滑調的口音,與客廳裡的氣氛格格不入,卻又格外的應景。
“這裡是巨石城之聲,我是你們最親愛的電臺主持人豪斯先生,現在爲您帶來的是北郊局勢的最新情況。”
“根據不可靠的消息,一個名爲嚼骨部落的掠奪者勢力,正在我們眺望不到的地方發展壯大。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他們的實力不弱,至少比那些藏在廢墟里不敢出來的惡棍強得多。”
“那些掠奪者不只是吸收了軍團的殘部,還接手了一部分他們的裝備,現在正在整個河谷行省中部招兵買馬……看樣子他們似乎是打算建立一個屬於掠奪者的國度。”
“如果他們繼續向南,不用懷疑,清泉市北郊的鄉巴佬們沒一個人能活下來,而民兵團絕對不會爲那些沒有交過稅的人浪費一顆子彈。如果您恰好在北郊,又不想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妻女被擄走送進牧場,巨石城之聲電臺向您隆重推薦遠方之風大酒店!”
“那裡是慷慨的萊斯頓先生,爲流民特別開設的超五星級酒店,它位於巨石城的外牆邊緣。雖然是外側,但法理上,那裡同樣屬於巨石城的領地,民兵團不會對發生在那裡的事情坐視不管……只需要1枚籌碼,就能在裡面呆上一整天。”
對於電臺中的聲音。
坐在圓桌前的衆人只有沉默迴應。
1枚籌碼對於合法生活在巨石城的市民們而言,可能也就是一小時的薪水,或者一瓶兌了水的啤酒。
但對於他們來說,卻需要用1公斤的糧食或者更多值錢的垃圾才能換到。
似乎是受夠了這無言的沉默,一位模樣孔武有力、戴着獵人帽的中年男人,緩緩開口說道。
“嚼骨部落勢力正在壯大,我們應該聯合起來!晨風社區可以派出二十名獵人。”
見有人起了頭,坐在不遠處的胖子鬆了口氣,用手巾擦了下額滾圓腦袋上的汗水,響應道。
“我們可以出九個……”見桌上所有人看向自己,他連忙補充了一句,“我知道這可能少了點,但我們只有這麼多了。”
“嘖嘖,聽聽,肥得流油的紅火車驛站居然只有九個男人,”臉上印着一塊燙傷疤痕的壯漢,嗤笑了一聲,嘲諷的口吻說道,“如果你們的男人都死完了,我們可以幫幫你們。”
胖子的臉上閃過一絲惱火,但懾於這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沒敢說什麼。
紅火車驛站常年接待從紅河鎮來清泉市做生意的行商,比起坐在這裡的窮光蛋,他的兜裡確實多那麼兩塊籌碼。
然而在這個鬼天氣裡,這點籌碼並不能給他帶來太多安全感,甚至不夠民兵團的飛機出一次差。
盯着那個醜陋的疤臉男,驛站的老闆在心中險惡的想着。
等着!
等這冬天過去,老子就請傭兵去你家裡做客!
客廳內的氣氛有些僵硬。
吞雲吐霧的布朗先生,表情有些煩悶。
雖然知道這些鄰居們八成是指望不上,但沒想到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居然還在爲了誰家多出兩個人斤斤計較。
真是沒救了!
這時候,坐在圓桌的角落,一名面容瘦削、從頭到尾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忽然開口了。
“沒用的,我們根本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對手,他們的數量就像蝗蟲一樣……從中部席捲到了南部。”
見包括布朗在內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男人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我有個親戚,在石碑鎮,距離這兒大概三十多公里的樣子。前幾天他逃難到我這兒,說上百個掠奪者入侵了他們的鎮子,反抗的人不是被打成了篩子,就是被吊死在門口,剩下的要麼是被抓去做了苦力,要麼被按在地上折磨到幾乎斷氣。”
“當時他藏在廢墟里,眼睜睜地看着火在鼻子前燒着,裝成屍體動都不敢動一下,總算是僥倖活了下來。”
客廳裡的氣氛更加僵硬了。
似乎是爲了緩和氣氛,一名稍顯年長的倖存者輕輕出了口氣,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做苦力……至少沒被吃了,看來這些人還講點文明。”
“我還沒說完……老人和小孩都被砍了頭,”那個瘦削的男人輕輕動了動喉結,表情麻木的繼續說道,“他們只要能幹得動活的,和能生孩子的。”
壁爐中的火焰熊熊燃燒。
客廳內晃動着明亮的火光,空氣卻涼的可怕。
“夠了!”
布朗先生拍了下桌子,菸灰從他的嘴角抖落,掉在了靴子旁邊。
他將半截菸頭摘下,按在了菸灰缸裡,表情陰沉的看了在座的各位一眼,緩緩開口繼續說道。
“這兒是我們的家園,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跑?能跑去哪裡。我們根本無路可退,只有死戰這一條路——”
“只是你無路可退吧,畢竟你有這麼大一座農莊。”
先前諷刺驛站老闆的疤臉男,一針見血地戳穿了他的漂亮話,咄咄逼人地說道。
布朗先生的臉色一僵,臉漲成豬肝色,瞪着那個男人說道。
“什麼叫我無路可退?我完全可以帶着我的籌碼去巨石城。在那裡,我的日子會比現在舒坦一百倍,你希望我這麼做嗎?”
“去巨石城?像貝特街的那個鎮長一樣?”疤臉男眯了眯眼睛,冷笑着說道,“我可聽說他這兩個月過得不太好……你和他不是有盟約嗎?他們被藍外套胖揍的時候咋沒去幫幫他。”
布朗臉色陰沉。
這時候,忽然有人開口道。
“我們爲什麼不去找那些藍外套幫忙?他們連血手氏族都解決掉了,之前還和軍團的人打了一架,也許他們能對付那些掠奪者……”
布朗還沒開口說話,旁邊馬上有人用嘲諷地口吻說道。
“那些藍外套?他們可沒有義務幫我們,真到了生死關頭,他們會第一時間躲進他們的老鼠洞,把門一關,與世無爭的躲個幾十年再出來。兩個世紀之前他們不就是這麼做的麼?我可是聽說過的。”
驛站的老闆緊張說。
“那請巨石城出手……”
帶着獵人帽的男人搖頭道。
“我們已經沒有錢了。”
“那就給糧食!”
見一雙雙視線唰地看向了自己,布朗用憤怒迴應了這些可憐蟲們眼中不切實際的渴望。
“糧食?現在哪還有糧食?倉庫裡就剩下明年開春用的種子,我們總不能吃一整年的草。”
“那你們說到底怎麼辦?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在這兒吵?”
“我對逃亡沒意見,反正這日子也快過不下去了,興趣能趕在明年開春之前,在南邊找個能種莊稼的地方。”
“舉手表決吧,贊同逃難的人舉——”
這時候,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客廳裡一片混亂的爭吵。
正要發作的布朗剋制住怒火,深吸一口氣道。
“進來。”
來的那人名字叫劉正月,是他手下的保安頭子。
在門前抖了抖雪,劉正月走進了溫暖的屋子裡。
“大人,我們的鄰居給您送了一封信……”
布朗看着他問道。
“信上寫着什麼?”
劉正月看了一眼桌前的衆人,又看了一眼布朗先生,低聲說道。
“大人,要在這裡面念嗎?”
布朗的臉色閃過一絲不耐煩,但也許是覺得這麼多人聽着確實不妥,於是還是耐着性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把信遞過來。
接過信。
信封拆開。
將信紙抽了出來,布朗掃了兩眼,臉上浮起一絲驚訝,然而很快便被猜疑和凝重取代。
戴着獵人帽的中年男人看着他問。
“信上寫着什麼?”
“來自鄰居的邀請,沒什麼,和你們沒關係……”布朗先生隨口回了一句,同時小心地將這封信疊好,塞進了衣兜裡。
坐在木桌前的衆人面面相覷,交換着不信任的視線。
他們當然不會相信這老狐狸說的鬼話,但這裡是他的地盤,他如果不打算說的話,他們也沒有辦法強迫他。
“好了,都散了吧,我們已經從晚飯時間討論到了這個點兒,如果你們還打算繼續爭吵下去,請換個地方,別在我這兒……看着都煩。”
這裡的主人已經下了逐客令,客廳裡的客人們雖然不滿他的態度,但也不好在這裡繼續糾纏,紛紛臉色不悅地起身離開了這裡。
屋子外面大雪紛飛。
然而並不比屋子裡更冷。
一行人朝着農莊外走去。
瘦削的男人用手搓了搓肩膀,看了一眼周圍的其他人,壓低了聲音說。
“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不可能是嚼骨部落的對手……我們只有逃難這一個選擇,河谷行省中部的其他倖存者也是這麼做的。”
年長的倖存者問道。
“他們去了哪裡?”
衆人紛紛愣了一下,交換了一下視線之後,有了解情況的人開口說道。
“我聽說有些流民……好像去了我們這兒往北一點的長久農莊?”
“往北一點?長久農莊?”
“嗯,那個農莊好像是那些藍外套的地盤。他們幫企業對付了軍團,企業的人在荒野上幫他們蓋了一座城……我是這麼聽說的。”
望着天上的大雪,帶着獵人帽的男人忽然開口說的。
“我打算去一趟北邊,那些藍外套的公園。”
驛站老闆詫異地看着他。
“現在?天都黑了……”
雖說冬天外出覓食的異種不多,但現在去北邊,得什麼時候往回走?
雖然都是北郊的倖存者,但他們和那些藍外套們並沒有太多接觸,總不能一見面就冒昧地請求對方收留一晚上。
“天黑不可怕,可怕的是天不會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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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結動了動,帶着獵人帽的男人繼續道。“如果不想淪爲流民,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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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莊內的宅邸。
送走了客人的布朗,轉身來到了衣帽間,取出他最心愛的大衣披在身上,仔細整了整衣領。
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過神來地將這件大衣塞了回去,取出了一件看起來不那麼新的披在了身上。
這時候,他的夫人從一旁走來,將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用輕柔的聲音說道。
“這麼晚了,你還要出院門嗎?”
布朗敷衍地回了一句。
“我們的鄰居邀請我去看場電影,我只能去一趟了,至少得讓他們知道,我們已經沒有油水可榨了。”
夫人問道。
“不去不行嗎?”
手指在大衣的領口一頓,布朗沉默了一會兒,罕見剋制了他的壞脾氣。
“我不知道。”
“但我覺得……去一趟會比不去更好。”
……
中州航天生態實驗基地。
緩坡的山腳下,北側的公路旁。
兩名穿着毛皮大衣的掠奪者,將撿來的枯樹枝丟進燃燒的鐵桶裡,圍着火焰取暖。
望着火堆上飄起的星星點點,腰上掛着一根戰壕棍的掠奪者,忍不住罵罵咧咧了一句。
“這鬼天氣……在外面放哨簡直是要人命。”
旁邊的掠奪者聽見,不自覺地往坡上的哨卡瞄了一眼。
“噓,你這句話可別被隊長聽見了。”
“說說有什麼關係?只許他在被窩裡睡妞,還不許我在這兒發兩句牢騷?”
想起在上個倖存者聚點遇見的婆娘,他便不自覺地舔了舔被風吹裂的嘴脣。
那胸真是大極了。
他仍然記得那一點點從痛苦墮落成絕望的表情。
可惜,都怪頭兒玩得太過火,那人最後還是沒撐下來。在斷氣之前,喉嚨都喊啞了。
“我怎麼感覺這天越來越冷……”
“我再去撿兩根柴火。”
說着,那掠奪者緊了緊背上的開膛者步槍,踩着沒過小腿的積雪,走進了一旁的樹林子裡。
四下無光。
但並不礙事兒。
躺在雪上的枯枝很多,他俯下身,隨手往地上一摸。
掌心傳來冰涼的觸感,讓他微微愣了下。
咦?
怎麼是個硬的?
黑暗中伸過來的兩杆槍,直挺挺地對着他的腦門。
而此刻他的手上抓着的,也根本不是什麼柴火,而是一根抹着泥巴、漏出寒芒的刺刀。
和趴在雪堆裡的那人四目相對,他的臉色漸漸變的和雪一樣白。
被瞪着的玩家也是一臉懵逼。
本來他在雪堆裡趴的好好的,誰想到這蠢貨旁邊那麼多根樹枝不去撿,偏偏往他的槍口上抓。
‘艹,這咋整?’
邊緣划水用眼神和旁邊的隊友交流。
負債大眼也是一臉懵逼。
‘要不……你等他開第一槍?’
這時候,公路旁的火堆旁,傳來喊聲。
“修,你在那磨蹭什麼?”
“我,我……”
被控制住的那個掠奪者,嘴脣顫抖說不出話。
一聽到這顫抖的聲音,後面的掠奪者立刻意識到了情況不對,當即擡起手中的步槍,半蹲下身子拉動槍栓,朝着林子裡厲聲呵道。
“誰在那!”
透過無人機看到了這一幕,楚光知道林子裡的人肯定是藏不住了。
不過,無所謂了。
被發現的是佯攻組,雖然提前了幾分鐘,但並不影響。
考驗微操的時候到了!
楚光伸出食指,在空中虛劃了一下,懸浮在戰術目鏡視窗中的預編譯任務立刻發出。
【戰役倒計時:0s】
【任務:自由開火!(發佈對象:A組全體小隊)】
【任務:炮擊目標區域!(發佈對象:支援組)】
“給我狠狠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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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十一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