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舊址上的工地。
塵土滾滾,敲打聲不停,卸貨的聲音叮叮咣咣,一片熱火朝天的繁忙。
這些玩家們彷彿有用不完的力氣和熱情,推着從廢棄工地上撿來的小推車,一車接着一車地運着石子,運去水泥窯前用錘子打碎,再倒進窯內煅燒成水泥的粗料。
蹲在旁邊的玩家賣力地推着風箱,努力讓窯內的火燒的更旺。而旁邊不遠處就是運轉不停的炭窯,再遠點還有燻肉的土窯和薰魚架,升騰的煙塵和吵鬧聲,甚至趕跑了樹上的鳥。
玩家們齊心協力,將燒製的水泥灌入沙子和水,拌成粘稠的水泥漿,很快便建好了第一段牆的地基。
嫋嫋青煙連成一片。
這裡就像是一個初生的部落,年輕且充滿活力。
將工地交給了土木出生的【刀下留人】,老白和方長已經開始研究起了“土法煉鋼”。
而狂風那邊也改進了捕魚陷阱,用變異水蛭的幼蟲當餌食,一天弄個十幾條魚一點問題都沒有,吃不完的都交給炒蛋兄做成了魚乾。
這湖裡的水產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豐富。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陷阱裡的餌食不能放太多,部署的水位也不能太深,否則引來的大魚很容易將陷阱弄壞。
但這些都是小問題。
只要掌握了訣竅,一切都會慢慢熟練起來,而這個過程本身就充滿了樂趣。
新玩家們也是一樣。
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尋找,這裡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如此的新奇,在現代社會幾乎不可能體驗到。
很多人在辦公室裡一坐就是一整天,日復一日地重複着任何人都能替代的工作,在瑣碎的事物中迷失自我。
然而這裡不同。
這種不同不僅僅是源自於一時的新鮮感,更是來自於一種自我價值實現意義上的滿足。
在工地上幹了五六年都沒混到管理層的土木狗,在這裡只要喊一聲“我是搞工程的”,立刻會被其他玩家捧爲大佬,委以重任。
還有在工地上拌水泥、抹灰的工人。
絕大多數玩家們都是普通人,在現實中從事的工作可能並不是那麼引人注目,但在這裡只要有一技之長,甚至不需要太突出,都能獲得集體的肯定。
而避難所的地表前哨,也因爲他們每一個人的努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好。
在馬斯洛需求層中,這是最高級的需求,它脫離了任何低級趣味,而帶來的精神愉悅也是任何趣味都無法媲美的。
最關鍵的是,想要獲得它並不用支付很大代價,就算累的肌肉發酸,累的也是遊戲中的角色,不會影響第二天的生活。
反而會因爲早早入睡,第二天更加的生龍活虎。
以上這些,都是帶着戰利品返回前哨的楚光,在看到玩家們忙的熱火朝天時瞎猜的。
他當然不可能知道玩家們是怎麼想的。
對於管理者而言,那種事情根本不重要,也不在乎。
只要保持預約人數永遠大於列表中的玩家,就不用擔心沒有新鮮的小韭菜進來揮灑汗水。
退遊?
AFK?
還是那句話,請把頭盔和賬號讓給需要的人,以及嘗試一下更原始的遊戲方法。
言歸正傳。
這次外出的收穫相當喜人。
兩把5mm鐵管步槍,62發5mm彈藥,還有三隻沒來得及翻的揹包。
這些都是從那兩個掠奪者和被他們追殺身亡的那名倒黴蛋身上搜到的。
楚光是一個不喜歡浪費的人,包括那條被射中脖子的變異鬣狗在內,全都一併收着了。
馴化並不影響它的口感,反正對楚光來說都是異種。
將變異鬣狗丟給了擔任廚師的炒蛋兄,楚光開始和夜十、垃圾君倆名玩家開始翻起了撿來的揹包。
“火柴、指南針、地圖和……幾塊肉乾?還有一些塑料片?這玩意兒上面寫着什麼?”
聽到夜十的嘀咕,爪子不太利索的垃圾兄也湊了過來,饒有興趣地捏起一枚湊近了觀察。
“有點兒像賭場的籌碼。”
“塑料片給我,我有用。”
楚光不動神色地沒收了這二十來個白色的“塑料片”,反正這些東西對玩家來說也沒用。
接着,他看向夜十手中捏着的肉乾。
“……這些肉乾就算了,我不建議你吃它。”
正準備咬一口的夜十愣了下。
“爲什麼?”
楚光想了想,用了個委婉的說法。
“掠奪者通常不太忌口,你沒辦法確定這是什麼肉。”
垃圾君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夜十已經扔掉肉乾開始yue了。
就算是遊戲裡,他也接受不了某些設定。
看着夜十的反應,楚光忽然有些好奇這些玩家們都是怎麼想的,於是看向了垃圾君問道。
“殺人是什麼感覺。”
垃圾君愣了下,摸了摸腦袋。
“沒注意……”
遊戲能有啥感覺?更血腥的他又不是沒玩過。
反倒是這遊戲的鮮血特效做的不是很誇張,以至於當時他都沒太注意。
不過……
當他衝去,將標槍刺進最後那個掠奪者的胸口,鮮血濺在他身上的時候,那一瞬間他忽然產生了一種對進食的渴望。
就像生物本能一樣。
楚光有些意外地看了這隻“蜥蜴人”一眼,沒想到這玩家的心理素質意外的還不錯。
難道是夢境淡化了對死亡的感覺?
還是說玩家們看待這個世界的視角,存在某種自己不瞭解的濾鏡。
不清楚。
這套裝置畢竟不是楚光設計的,他也沒用過玩家們的頭盔,更不知道他們眼中的世界,是否和自己眼中的世界完全一樣。
看來以後得多用策劃的身份和玩家們聊聊……
……
截止到下午五點鐘,療養院北面的圍牆已經基本修復。
不得不說,這些玩家們簡直是天才。
楚光甚至都覺得,自己這個NPC都是多餘的。
有些天賦雖然沒有寫屬性面板上,卻刻在了骨子裡,只要給他們一塊地,明天就能變成一片田。
哪怕服務器重置,世界明天就毀滅,他們也能一磚一瓦地將這裡重建。
工地上的寶貝不只是那些青灰色的石子,還有那些堆積如山的套着麻袋的水泥塊。
這些東西太重,一般的倖存者拿不走,也用不上,因此直到現在仍然維持着核戰爆發之初時的原貌。
這些水泥雖然早已硬化,無法和沙子拌在一起澆灌地基,但換一個思路,直接用來當做堆砌牆體的磚塊卻是極好的。
至少,比老白燒的那堆黃泥磚靠譜太多了!
在【刀下留人】的帶領下,玩家們將鋸成四五米長的松木打進土裡,中間堆上從工地運來的水泥塊,再插上從工地偷來的鋼筋做固定,最後將拌勻的碳酸鈣水泥澆上去。
等到水泥乾涸,一座簡單卻可靠的混凝土工事便完成了。
至於牆的內側,則用水泥塊和混凝土廢料堆成了斜坡。
若是遭遇襲擊,牆內的玩家們只需匍匐在斜坡上,便可以藉助掩體,對來犯者予以還擊。
考慮到以後前哨站的規模會進一步擴大,堡壘的外側還可以再建一道防禦工事,並配合崗哨和瞭望塔進行警戒。
“……整個溼地公園的地勢都相對平緩,療養院的周圍更是一片森林平原,沒有陡坡可以作爲掩體。我可以將這周圍的樹都砍掉,這樣一來任何靠近前哨的目標,我們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
“可以啊,兄dei,你現實中到底是幹啥的?”看着旁邊新來的玩家,老白一臉驚訝。
【刀下留人】這個ID他有點印象,不過也只有一點點,他只記得是挺久之前加羣的。
沒想到小小的遊戲羣裡,居然臥虎藏龍地蹲着這麼多大佬。
刀下留人靦腆一笑,不好意思說道。
“……我就一土木狗,單位裡的邊緣人,整天喝茶看報,都沒幾個正眼瞧我一眼的。”
“沒有沒有,你這水平可以的!老實說我都沒想過,今天居然能幹完一整面牆。”
“過獎了,真過獎了!”
時間已是傍晚,天邊泛起了昏黃。
擔任廚師的炒蛋兄在療養院前的空地上支起了大鍋,丟進狂風從湖邊捉來的魚,做了一鍋松子鮮魚湯。
玩家們都是席地而坐,一人一隻碗,配上一塊燻肉幹。一口魚湯一口肉,就這麼吃着,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當然。
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種風味。
比如坐在地上的藤藤,這會兒就捏着鼻子,愁眉苦臉地看着手裡的碗。
“呃,好腥啊……”
無論是遊戲中還是現實中,她對氣味都很敏感,實在接受不了這種重口味的烹飪方式。
旁邊不遠的炒蛋兄聽見了,翻了個白眼。
“你以爲我想……這裡連料酒都沒有,爺已經盡力了。”
那表情明擺着,愛吃不吃。
“將就着吃吧,這遊戲不吃飯會餓着,”夜十也在旁邊安慰道,“你要不捏着鼻子灌下去?我可以幫忙。”
藤藤往旁邊躲了一下。
“大可不必。”
說起來,NPC也需要吃飯嗎?
藤藤四處張望了下,發現管理者也在附近不遠處。
不過,他並沒有和玩家們一起用餐,只是在這裡待了一會兒,便匆匆忙忙地又走了。
而當他再次回來時,不少離得近的玩家都看見,他的臉色一片鐵青,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樣子。
玩家們一陣騷動。
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情況,老白心中好奇,於是放下手中的碗,從地上站起身來。
快步走上前去,他拉住了離得比較近的狂風打聽。
“兄弟,發生什麼事兒了?”
狂風神色凝重,沉聲說道。
“聽說……”
“好像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