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爲時已晚,有機體

“砰!”

輕輕吹散了槍口的青煙。

看着不遠處人羣中倒下的那個人,站在窗邊的男人微微一笑,收回抵在窗邊的左輪,翹起的小拇指輕輕撥攏了微敞的窗簾。

尖叫與怒吼此起彼伏,血色替代了被雲蓋擋住的夕陽·····果然這才足這條街上該有的顏色。

不過那些民兵意外的有些弱啊,他以爲死的人會更多一些,結果好些子彈都是擦着他們頭皮飛過去的。

是下不去手嗎?

但他可不認爲,那些暴民們會饒恕了那些人。

他的嘴角翹起了一絲邪惡的笑容。

好戲正式開始了!

慵懶的女聲從不遠處的牀邊傳來。

“真是惡趣味,偷偷的來不行嗎?”

男人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道

“太慢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一場電影明明到了最後關頭,卻被按下了暫停。明明火藥桶就在那裡,引信已經插上去了,卻沒有人敢去點······聯盟也是,那些貴族們也是,房明先生也是。”

他叫來茵,來自布格拉自由邦,是一名職業傭兵,同時也是覺醒者。而他身後不遠處的那個女人,名字叫賽麗特,是城外貧民窟裡那個匕首幫的殺手。

很早以前布格拉自由邦就在巨石城佈局了。

西格瑪大人對這裡的一樣東西很感興趣,那樣東西可以在關鍵的時候幫他們擺脫宗主國的控制。

大裂谷的庇護既是祝福,也是詛咒。

那些高貴的大人們可不管小人物心裡怎麼想的,他們只看自己桌子上的那張藍圖,然後隔着一扇窗戶指手畫腳。

有些時候他們是對的,但並不總是對的。

他們需要那件武器!

因此,當希德老爺想除掉斯伯格的時候,匕首幫馬上遞出了刀子。只不過讓人意外的是,他們幾乎已經成功了,卻在最後的關頭失手了,他們遞出的刀子和斯伯格一起消失了。

這太詭異了。

“我擔心一件事情。”賽麗特看着這個從遠方來的男人,慵懶的聲音帶着一絲顧慮。

“什麼事兒?”來茵不在意的說道。

“城主,那個房明,”賽麗特隨口說道,“根據我們的調查,這座聚居地裡發生的一切事情他都瞭如指掌,所以他肯定看見你開槍了。”

來茵不在意地笑了笑,擺了擺手。

“啊,這個不用擔心,你要是真調查過就該知道·····他只在兩種情況下會出手,幫助這兒的人們解決變種黏菌,以及戰後重建委員會相關的勢力。”

要說爲什麼。

因爲它就是這樣的東西。

人不能貪得無厭地指望槍自己動起來,並且自己區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誰該死誰不該死。

初代居民們製作了它,同時也忌憚着它的力量。

畢竟人自己是一種善變的生物,設計AI的人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老舊的操作系統能永遠滿足新生代的需要。新生代對老一代人設計的操作系統也沒那麼放心,畢竟孩子們要是總是認真聽父母的話,人類現在應該還在石器時代,也沒什麼繁榮紀元了。

是的。

人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怎麼能指望AI替人們想出來終點在哪,並且把通往終點的路都修好呢?

完全由AI管理的社會最終都會變成豬圈,再怎麼像人的AI終究也不會成爲人。繁榮紀元之前那個時代的人們就已經證明了,既要又要是不可取的。

這時,門外的樓梯,忽然傳來一絲輕微的響動。

那聲音很微弱,不仔細聽幾乎無法注意,然而來菌還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那動靜。

他立刻止住話頭,眯起眼睛看向門口,放下左輪,拿起了桌上那把插着彈鼓的衝鋒槍。

同樣聽到了些動靜,女殺手也不說話了,默不作聲地拔出了枕頭下面的匕首和手槍。

門口的腳步聲漸漸清晰,一步一步地向他們走來,由遠及近,就像叩響門扉的鼕鼕冬。

那聲音沒有絲毫的掩飾,停在了門前。

毫無疑問,那人就是衝若他們來的。

而這個時間,絕不可能有人來打掃房間······

“誰?”

來茵謹慎地出聲道。

沒有人回答。

本着先下手爲強,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槍口爆開一串火光,撕布機的聲音與橙黃色的彈雨驟然射向門口,在木門上印下一串串槍眼。

然而也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破損的門板轟然炸裂,紛飛的碎片如炮彈一般卷向他。

“媽的--”

來茵狼狽地矮身閃躲,側滾到了窗戶旁邊,藉着餘光終於瞥見了站在門口的那人。

漆黑色的鏡面將她的臉遮住,她的左手拎着一面防爆後,右手握着一把短管微衝,後牌和胸甲上均刻着她的編號——X—16。

“去死吧!”賽麗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如同閃電一般向她衝去,架起匕首的同時扣動手槍的扳機。

加量火藥的子彈在防爆盾上撞開一圈圈細小的蛛網紋,X—16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擡起衝鋒槍對準了她。

幾乎是同一時間,來茵也瞄準了舉着盾牌的她。

“噠噠噠--!”

橙黃色的彈道如雨點一樣,幾乎將房間內的空氣烤熱,賽麗特勐地一個滾翻躲開了從兩個方向撲來的彈雨,失聲驚叫地怒罵道。

“你想把我一起殺了嗎!”

“老子要是不支援你,你特麼已經死了。”

來茵罵罵咧咧地回了一句,一邊向着窗口移動,一邊保持着對那個X—16的火力壓制。

那人紋絲不動地架着活牌,忽然扔掉了手中的短管衝鋒槍,胳膊一抖甩出了一把半米長的短棍。

來茵童孔微微收縮,一股不好的預感爬上他的心頭,幾乎毫不猶豫,他用後膀撞開了窗戶,向外翻了出去。

“我撤了,你自己保重!”

賽麗特臉色一變。

“我--”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爆炸的氣浪便吹散了她未說完的半句話。

驟然爆開的火焰頃刻之間將她和襲擊者一併吞沒了進去,這傢伙在房間裡埋了炸藥!

可他是怎麼帶進來的?!

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了,覺醒者說到底也是人。

爆炸的餘波終於平息,一片黢黑的房間內冒着絲絲熱氣。

看着地上那個幾乎被烤成焦炭的屍體,x—16晃了晃腦袋,丟掉被炸成兩截的盾牌,食指在頭上點了下。

“目標一死一逃·····”

“我受傷了,需要修理。”

同一時間,後背撞在街道上的來茵,嘴裡漏出一絲痛苦的聲音,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躲進了旁邊的小巷。

雖然在房間裡藏了一些炸藥,但他無法確定那個疑似彷生人的傢伙是否被炸死。

他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可惜了那個叫賽麗特的女入。

雖然得小心她藏在枕頭下面的匕首,但來茵可以確信她是個好女人。

“內城····武器的控制器應該在內域·····”撤到臨近的另一條街上,他望向內城的方向咬了咬牙,神色陰窺的喃喃自語道,“得想辦法進去才行。”

······

歷史總在無數的巧合中前進。

大的變局往往並非一定埋藏有多麼偉大的隱秘,也許僅僅只是兩隻老鼠打架踢翻了油燈。

旅館客房中的戰鬥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被那聲槍響點燃的混亂卻還在大街上持續。

整個巨石城都亂套了。

從外城通往內城的入口,穿着外骨骼的士兵在門前放置了射擊掩體,在街上放置了分散人羣的路障。

墨爾文一家人擠在內城的門口。

他們早就應該進去了,然而此刻卻出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家裡最小的艾麗莎不見了。

沒有人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消失的。

槍聲一響,所有人都慌了,只顧着往內城的方向奔跑,生怕被流彈誤傷,怕被蟑螂一樣亂竄的暴民追上。

也許她只是在路上摔了一跤,很快就能爬起來繼續跑。

希望只是如此。

基修把老管家揍了一頓,讓那老頭帶着六個僕人順着來時的路去找,找不到不準回來。

沃菲爾焦急地來回踱步,看了一眼手錶,喃喃自語地念叨着。

“投票要開始了·····我們不能在等下去了。”

天已經要黑了。

他的父親還沒有回來,應該是失敗了。

不過沃菲爾本來也沒抱太大指望。

巨石城試圖用債務捆住聯盟,聯盟反過來握住了脖子上的繩索,這場決鬥必須有一個人死去,很可惜是他們輸了。

那個男人確實有仁慈的一面,但這兒的人們似乎都選擇性地遺忘了,聯盟的那些聚居地都是怎麼來的了。

每一座城。

都是一座活着的紀念碑。

當然,他們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這個家,以後只能靠他了。

沃菲爾握緊了拳頭。

葛妮思癱軟在了好閒蜜邦妮的懷裡,哭的淚眼婆娑,眼眶通紅,不住地哽咽着。

“艾麗莎,我的艾麗莎.····你去哪兒了,快回來媽媽這兒,你以後想幹什麼都可以,媽媽再也不說報紙的事倩了。”

輕輕拍着閨蜜的後背,邦妮柔聲安慰說道。

“我已經拜託我的哥哥幫你去找她了,一定會沒事的。”

她的哥哥叫羅素,在第二千人隊的千夫長,現在正在外面帶兵維持秩序。得知消息後,他已經分出一支百人隊去搜索艾麗莎的下落,表示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她平安帶回來。

邦妮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管是艾麗莎。

還足這座聚居地。

基修咬了咬牙,眼神掙扎了一會兒。

最終,他做出了這輩子最勇敢的一個決定——比當年夾着尾巴逃出這座聚居地還要勇改。

“我得去找她!”

沃菲爾聽見這句話,一把拉住了那腦子不正常的傢伙,將他揪到自己面前,瞪着他怒罵道。

“你瘋了嗎?”

基修死死地盯着他,像一條瘋狗一樣吼道。

“你才瘋了!她是你妹妹!”

“是我的妹妹又如何!”沃菲爾再次提高了音量,鼻子幾乎截到他臉上,怒吼道,“就因爲她是我的妹妹,我們所有人都得在這裡等着!陪着她一起去死嗎?”

聽到“死”這個字,葛妮思昏了過去,邦妮一把抱住她,面帶慍色地瞪了沃菲爾一眼。

這小子真不會說話。

看着又怒又怕的基修,沃菲爾眼神忽然眯起,鬆開了抓着他的手,推了他的肩膀一把。

“去吧,我不會攔着你。”

基修踉蹌着站穩了身子,喘息着看着自己的哥哥,眼中一半是詫異,一半是憤怒,還有一點點害怕。

沃菲爾向他走進了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

“那些暴民裡面,沒準兒還有幾個夥計認識你。” ωwш¸Tтkǎ n¸¢〇

基修嚥了口唾沫。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沃菲爾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該不會忘了吧,五年前那個女孩兒,那個老頭,那一家人,還有那場火。他們確實死了,但他們還有鄰居,鄰居的鄰居,你猜猜他們會怎麼對你?”

基修的險色變的一片慘白,再也說不出去找艾麗莎的話了,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被抽空了。

那是他心中永遠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他當然不會忘記那些人,他也想過給他們一點兒補償,但人都死了怎麼補?

沒辦法了。

再建一座外城,讓你們都過的好一點總可以了吧?就當·····是基修大人的施捨。

而且,聽說Gr是個能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的東西,它沒有籌碼那一堆問題,甚至不需要央行和銀行·····他不太理解那東西深層次的原理,但他願意把這個新鮮玩意兒帶回來,給大夥兒們都用上。

不過現在說這個似乎已經太晚了。

當看到可愛的艾麗莎消失了,和自己遞給她的布娃娃一起,基修終於感到了一絲恐懼。

那些憎恨他、憎恨着他們的人們會怎麼對待艾麗莎呢?

他根本不敢去想。

看着那蒼白的臉色和發軟顫抖的腿肚子,沃菲爾的眼神寫上了一絲鄙夷,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真該多聽聽父親的話,你這種蠢貨就不該回來這裡。你和艾麗莎都是白癡,你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白癡,非要我把這句話說出來嗎!?”

“你這種廢物就該待在理想城做你的白日夢,而她就該去聯盟過她夢寐以求的苦日子。”

他揪住了這小子的衣領,表情扭曲。

“跟着我。”

“不想死的話。”

······

陰暗雜亂的小巷,屋檐下結着冰錐,無人清掃的積當蓋住了坑坑窪窪的路面,幾乎能沒過靴子的邊緣。

跌跌撞撞地在小巷中亂竄,艾麗莎的眼中寫滿了無助、彷徨與不安,凍得遙紅的右手緊緊地抓着布娃娃,開合的小嘴漏出白色的室。

“媽媽······哥哥······”

“······你們,在哪兒?”

沒有哭出來,是她最後的堅強。

她想大聲喊出來,卻又不敢發出很大聲音。

直覺告訴艾麗莎,這座聚居地已經不是那個安全的聚居地了,即使丟了一隻小貓也會有善良的傭兵先生替她找到。

如果是現在,她被人發現了,可能真的會死······

時間回到一個小時前。

內城警報拉響,她的二哥終於回來和大家匯合,一家人匆忙地逃向了內城的方向。

她本來應該緊緊跟着大家,然而雪太大了。

在經過一處小巷子的時候,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整個人都趴在了雪裡,髮卡也掉了下來。

那是父親在慶典上給她買的禮物。

她下意識地撥開雪,將它從地上撿起,然而當她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大家卻都不見了。

她出聲想要喊媽媽和哥哥們,但周圍的聲音太嘈雜了,遠處又是槍聲又是爆炸,她的叫喊就像丟進火裡的棉絮一樣,連一縷燒焦的青煙兒都看不見,而火還在越燒越旺。

高聳的樓房擋住了內城,不敢停下的她只能在小巷子裡亂牢,好幾次都走進了死衚衕裡。

熟悉的巨石城忽然陌生了起來,錯綜複雜的街道彷佛變成了迷宮。不過這也不能怪人們把街道修的太複雜,她應該怪自己,明明這些小巷子就在她家不遠的地方,她卻一次也沒有進去過。

不過已經沒空去想那些事情了,艾麗莎一邊無聲地抽泣着,一邊無助地向前走着。

即便她也不確定,這是否是通往內城的方向,

就像那些憤怒的人們不確定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正確一樣,整個聚居地的倖存者們都不可控制的瘋了。

尤其是槍聲一響,一切都變了樣,連着火的房子都沒人去管。

人們不再救火,甚至巴不得火燒的更旺,最好把一切都燒光,然後從頭再來一追。

隔壁的小巷子裡忽然傳來動靜,艾麗莎立刻停住腳步,慌忙地藏在了一堆破爛的箱子後面。

幾乎就在她藏起來不到半分鐘,一羣穿着破破爛爛的男人,從破木箱的前面經過,拐進了隔壁的小巷子裡。

艾麗莎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忽然,一道驚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嘿,這兒有個內城的女人!”

艾麗莎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眼中寫滿了惶恐和絕望。

但她很快便發現,那些人的目標並不是她,而是隔壁小巷子裡,一個倒在地上的女人。

那女人癱坐在雪地上,似乎和自己一樣摔了一跤,手提包掉在不遠處,裡面掉出來幾枚大面額的籌碼和一些化妝品。

看着越來越近的男人們,她的臉上先足露出惶恐,接着變成哀求,一邊後退着,一邊求饒地說道。

“不!我,我不是內城的居民!你們找錯人了,我······我只是在銀行上班的職員。”

長着絡腮鬍的男人呵呵一笑,那張臉就像這冰天雪地一般寒冷。

“銀行?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很快有人附和嚷嚷。

“銀行····老子平時最恨的就是你們!”

“你們不是挺能的嗎?你害怕什麼?哈哈。”

女人顏顏巍巍地跪在了雪地裡哀求道。

“不·····不要····求求你們放過我,去找那些真正的貴族。”

“你說你不是內城的貴族老爺,”嘴邊掛着一道疤痕的男人,玩味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提包,“可你這手提包,是死亡之爪的皮吧?”

他是傭兵。

他可不會認錯死亡之爪的皮長什麼樣。

“面值一千的籌碼!”走到她身後的男人俯下身,將散落在地上的塑料片撿起,接着他像發現什麼寶貝似的將它高高舉起,驚喜地叫道,“夥計們,一千點籌碼!這可不是窮鬼們用的錢!”

女人的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

嘴邊掛着刀疤的男人俯視着她,眼神鄙夷地說道。

“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她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這些人已經打定主意要羞辱她,要看她的笑話,拿她找樂子,把憤怒發泄在她的身上。

所以不管她說的是什麼,他們一定會把貴族的帽子給她戴上去,哪怕她想摘下來,也會給她扶正了。

她乾脆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只希望這個過程不要太漫長······

一些人沉默地看若,甚至於大多數人都在沉默着,良知仍然存在於大多數人的心中,然而他們同樣也在猶豫。

憑什麼?

爲什麼一直是他們在忍耐?

貴族老爺欺負他們的時候可從未手軟,現在他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放了一把火,卻要擔心它熱過頭了?

憑什麼!

污言穢語多了起來。

“哈哈,我聽說貴族的衣服是魔忠絲做的!”

“要不試一試吧,萬一她把黑卡藏起來了呢?”

看着人們臉上的表情,最先向她發難的絡腮鬍男人皺眉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妥,開口說道。

“嘿,夥計們,我覺得有些過分了·····我們可能真的找錯人了,貴族可不會去銀行上班,她也許真的只是——”

“閉嘴,沒種的玩意兒!”嘴邊掛着刀疤的男人眯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對接下來的事兒沒興趣,就滾一邊去。”

跟在他旁邊的幾個人立刻響應喊道。

“沒錯!”

“我們的隊伍裡沒你這種膽小鬼!”

“滾吧!儒夫!”

絡腮鬍的男人還在試着辯輝,但實在想不出來該怎麼表達,只能憋出一句話來。

“可波爾絕對不會對無幸的人出手!你們做過頭了!”

嘴邊掛着刀疤的男人不耐煩地說道。

“哈?波爾?那是什麼玩意兒。”

“住手————!”

刺耳的尖聲叫喊忽然響起,讓整個小巷安靜了下來,就彷佛給滾燙的火盆澆了一盆冷水。

人們回過頭,看着站在小巷口的小姑娘。

被那麼多雙眼睛看着,艾麗莎只感覺腿肚子在發軟,但她還是鼓起勇氣,抓緊了手中的布娃娃。

那位很高很大的管理者說過,她有一雙聰明的眼睛,她會成爲一個很出色的人。

她理解他們的憤怒。

但他們正在越界,這場混亂正在失控,無率的人正在受傷,再這樣下去他們會變成真正的景徒!

而他們的理想,他們的訴求,他們的一切,都會和他們一起,徹底的變成這座聚居地的恥辱。她必須站出來。

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阻止他們。

“你們···”

艾麗莎鼓起勇氣,準備在人們還能聽進去她聲音的時候開口說些什麼。然而她剛剛張嘴說出一個詞,便被一聲驚叫打斷了。

“她是艾麗莎!”

望着她那張稚嫩的臉,跪在地上的女人忽然驚喜地叫出聲來。

那張喜悅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丁點兒絕望,她像是重新活過來似的,踉蹌着站起。

她指着艾麗莎,氣勢洶洶地說道。

“艾麗莎!墨爾文家的小女兒!我不會認錯,我就是在銀行工作的!她是內城的居民,她有那張黑卡!”

歇斯底里的叫喊在狹窄的巷子裡迴盪,也讓整條浸泡在風雪中的巷子徹底安靜了下來。

那一雙雙視線讓艾麗莎感覺手腳冰涼。

布娃娃掉在了地上。

她臉色蒼白,不再顫抖。

就像不會動的死人一樣·····

······

民兵團駐地,人心浮動。

從剛纔開始,第一千人隊就失去了消息,偉倫千夫長據說下落不明。

有流言說他們被衝散了,因爲有婦人之仁的傢伙將槍口太高了一寸,這些人就不該心慈手軟。也有人說,有士兵向倖存者投降,和他們站在了一起,因爲他的家人在裡面。

還有人說,聯盟向他們分發了武器,那些LD—47和RPG火箭筒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這很難說得通,畢竟LD—47在廢土上早就氾濫成災了,是個傭兵都對聯盟便宜又好用的武器感興趣。

真正令人不安的是,他們是怎麼把這些東西帶進來的,巨石城可是明令禁止攜帶爆炸物進入聚居地的。

一些士兵是聽說的,他們的隊伍最近多了一些道德敗壞的傢伙,只要給錢連人都敢賣。

可他們還是無法相信,那些人會放鬆對進入聚居地的檢查。

那些看大門的傢伙是窮瘋了嗎?

有入城稅還不滿足?

沒命花的錢都敢賺······

幾個穿着外骨骼的士兵頓在一起,小聲地滴咕着。

“該死······我寧可面對那羣醜陋的黏菌,也不想和那些朝夕相處的傢伙們動手。”

“那些人想要斯伯格。”

“要我說給他們不就行了!一個窮鬼而已!”

“可內城不肯把他交出來,我聽說內城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否則他們早給了。”

“怎麼可能!整個聚居地就那麼幾個出去的門,他還能直接蒸發了不成?”

“我猜他估計是死了,但我又感覺沒那麼簡單·····你知道的,那些老爺們通常會做的很隱秘,讓一個人消失又不讓他發出聲音。”

“扯澹呢,五年前的那場大火你忘了嗎?那些人壓根兒就不是什麼聰明的傢伙。”

“你不提,我還真差點兒忘了······說起來,那個基修回來了吧,前段時間老看到他在門口晃悠。”

年輕的小夥子正說到興奮頭上,旁邊的夥伴忽然拉了他一把,指了指營地入口的方向。

看到朝這邊走來的百夫長,一夥人立刻閉上了嘴,不再說一句話。

喬尹隔着老遠就聽見了他們的交談,但不是很想理這些碎嘴巴的傢伙。

剛纔他接到指揮部的命令,讓他帶好裝備,以最快速度前往集合點。意識到可能有重大任務,他不敢耽擱,立刻趕了過來。

他的頂頭上司羅素千夫長,已經在等着他了。

看着迎面走來的喬尹,穿着動力裝甲的羅素沒有廢話,語氣嚴肅地說道。

“墨爾文家的小女兒走丟了,帶着你的人立刻出發,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務必將她平安帶回來。”

喬尹立正了站直。

“如果有人阻攔呢?”

羅素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我說了,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是。”

喬尹不喜歡這位貴族老爺趾高氣昂的態度,但服從命令是士兵的天職。

而且即便拋開這些不談,他的家人們已經轉移到了內城中,此刻正住在溫暖的公寓裡等待一切結束。

他和他的孩子們發過誓,他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一定會把勝利與榮耀帶回家裡。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羣暴徒和混在暴徒裡的強盜,將巨石城兩個世紀以來的成果毀掉!

士兵很快完成集結。

走到一衆部下們的面前,喬尹深吸了一口氣,環視衆人一眼,聲音洪亮地說道。

“我們走失了一位居民,一位個子不高的小姑娘,她和你們的女兒一樣大,現在我們要去把她帶回來,帶到她父母的身邊。”

“她的照片已經傳到了你們的終端上,偵查無人機已經前往目標區域搜索。”

“批准使用一切輕重火力武器。”

“不惜一切代價,將她平安地帶回!”

聽到這句命令,衆士兵紛紛鬆了口氣,也重新提起了士氣。

無論如何,至少這件事情無可爭議的正確。

他們正在去做一件正確的事情,而不是和第一千人隊一樣,被稀里湖塗地拉到一羣手無寸鐵的倖存者面前。

眼中戰意燃燒,他們鏗鏘有力地答道。

“是!”

······

外城的街道上風雪飄搖。

內城的會議廳也是一片喧器。

拿着黑卡的倖存者們吵了起來。

“市場上流通的籌碼太多了!我們必須想辦法收回去一部分!讓過剩的流動性流到它該去的地方!”

“哈哈,收回去一部分,收誰的?”

“衆所周知,那些窮鬼們已經沒有油水可榨了,我們總不能把他們的賬戶變成負的。”

“放棄吧,這是一筆湖塗賬,我們不如從我們的鄰居身上想想辦法,趁現在還能打,幹他一炮問題全部解決了!”

“各位!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討論籌碼!外面那些人嚷嚷着要殺了我們,我們至少先解決了這個問題!”

“那些都是小事情,我擔心聯盟會趁我們出這麼大的亂子做些什麼,那個野心勃勃的傢伙對清泉市的領空垂涎已久了·····”

一個鬍子拉碴的傢伙忽然敲着桌子站起身嚷嚷。

“工廠!工廠!只要生產東西的機器還在!什麼貨幣都是浮雲!大不了我們再弄一個貨幣!以前那個籌碼作廢掉!”

那人應該是新來的貴族,臉上很快捱了一隻皮鞋,踉蹌着坐回去的時候又被做旁邊的貴族踢了一腳。

籌碼作廢?

瘋了吧!

最有籌碼的人都坐在這裡了!

聽着那些聒噪的聲音,希德懶散地打了個哈欠,不想去聽那些不懂體面的傢伙們爭吵。

此刻他只關注兩樣東西。

一個是表,一個是盤。

外城的那些窮鬼們沒什麼可擔心的,鬧哄哄的傢伙成不了氣候。

沒人比他更清楚,民兵團的武備有多充沛,那些穿着外骨骼的大兵會像按死一隻螞蟻一樣,把那些湖塗的窮鬼們胖揍一頓。

有這時間,不如盯一下盤。

他把巴掌大的交易器偷偷藏在了桌上立牌的後面,方便他隨時掌握最新的行情。

值得一提的是,就這麼一天的功夫,S幣的價格再次創下了新高!繼突破1:10000的大關之後,很快奔着20000去了。

那上躥下跳的線條,似乎在挑戰想象力的極限。

希德屏住呼吸,剋制着蠢蠢欲動的貪婪,心中默唸總結出來的口訣。

“別人恐懼時我貪婪,別人貪婪時我撤退。”

這口訣不怎麼押韻。

但管用就行!

靠着精湛的操作手法,他持有的總資產已經突破二十億籌碼了,而投入的成本還不到一個億。

他從沒這麼富有!

只要S幣再漲一漲,他一個人就能把整個巨石城買下來!甚至把隔壁的聯盟一起買下來!

“要不就用S幣吧,”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開玩笑地哼哼了一聲,“墨爾文家的小兒子挺聰明,還是學到了點好東西的。”

另一邊。

安頓好了母親和弟弟之後,沃菲爾代表父親和他一家人,神情肅穆地出現在了會議室的現場。

雖然他很擔心父親和妹妹的安危,但現在已經是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必須像一根頂樑柱一樣,支撐起這棟搖搖欲墜的屋子。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如果巨石城不存在了,他那兩個溫馨而美好的家庭,也毫無疑問將跟着它一起分崩離析。

趁着現在還能做些什麼,他必須做些什麼!

會議開始的時間早就到了。

喋喋不休的爭吵也是會議的一部分。

有人注意到了沃菲爾——那個據說是墨爾文最中意的接班者,紛紛打聽起他父親的下落。

“你的老爹墨爾文呢?”

沃菲爾起身說道。

“他去聯盟那裡尋求幫助去了。”

那貴族笑出聲來。

“尋求幫助?我看他不會是跑路了吧!”

“他不會跑,”沃菲爾看着那個貴族,認真地說道,“我的父親和你們一樣,他比任何人都愛這座聚居地,我們衷心地希望它變得更偉大,而不是在混亂中沉淪。”

先前捱了一隻皮鞋的男人爬起來,怒氣衝衝地盯着他。

“所以你們把經濟弄得一團糟?巨石城銀行應該爲這場經濟危機負主要責任!”

“我們?”沃菲爾眯起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人,“是我們把經濟弄得一團糟,還是你們的貪得無厭一直在拖我們的後腿!但凡你們吃相好看一點,外面也不會有那麼多瘋子嚷嚷着要殺了我們。”

他的妹妹還在外面!

一想到這,沃菲爾心中就一陣光火。

臉上帶着鞋印的男人瞪着他。

“你!你想說是我們的錯咯?”

其他貴族的眼神也略微不善起來。

要說吃的最多的,那絕對是墨爾文和希德那一派。他們自己雖然也吃了一些,但絕對沒有這幫人吃的多,可不會替這幾個吝嗇鬼平白無故扛下這口大鍋!

“我的父親不會說這些話,但我必須替他說出來,”沃菲爾看着全場的貴族們,握緊了雙拳,聲音誠懇的說道,“諸位,我們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了,我們必須去做些什麼。”

看在墨爾文的面子上,希德咳嗽了一聲,懶洋洋地幫了一句腔。

“說吧,怎麼做。”

他一開口,那些小貴族們果然溫順了許多。

沃菲爾心中也鬆了口氣。

方法還是有很多的。

他看過父親給他的那些書,這時候只要巨石城對最有錢的那些人徵稅,將稅款花在那些窮鬼們的身上,不管是幫他們修房子還是裝電線,一潭死水的經濟就會重新恢復活力。

然後他們還要正視銀幣的貨幣地位,將銀幣當成和Cr、第納爾一類的外匯進行儲備,就像聯盟會儲備並有計劃的使用他們的籌碼一樣。

比起遠水難解近渴的Cr和第納爾,銀幣能解決的問題更多,他們需要重新審視和聯盟的關係,放棄將他們當做巨石城的附庸,而是將他們當初同一條陣線上的夥伴。

至少在“終結廢土紀元”這件事情上,他們是存在共識的。

只要他的辦法能執行下去,他們也許會過一段時間苦日子,但未來一切都會更好。

無論是巨石城,還是聯盟。

他正打算開口,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

“你和許多年前的某個孩子很像,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他的影子。”

沃菲爾微微一愣,立刻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是會議廳的角落,那兒坐着一位不起眼的老人。

沒有人注意到他是怎麼來的,甚至不記得那兒有沒有一個座位,然而那老頭卻彷佛一直都在那裡,就好像一刻也沒有離開過。

“······年紀也差不多,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老人平鋪直敘地給出了評價,沒有讚許,也沒有貶低。

沃菲爾不認識那老頭,也聽不懂他在叨叨什麼,皺起眉頭說道。

“你是誰?”

老人卻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說道。

“那個孩子也曾站在和你差不多的地方,他舉起了一枚籌碼······就像這樣,高高地舉過頭頂。”

說着,老人變魔術似的,從兜裡摸出一枚白色的籌碼,掂量了下後,將它高高地舉了起來。

不少人沒有認出來那個白色的籌碼,甚至都不記得籌碼居然還有白色的品種。

畢竟他們平時比較常見的,大多是黑白相間帶皇冠的那一款。讓人們跪在地上親吻他們的皮鞋,只需要一枚就夠了。

看着那一雙雙熟悉而陌生的眼睛,老人彷佛模彷着誰的口吻一樣,緩緩開口說道。

“它能代替貨幣。”

“後來有人反駁他,說以後的孩子們會把它當成玩具。”

“可惜那個人不在了,否則他一定會欣慰,他的孩子們其實都很聰明,不但學會了自己給自己造玩具,還學會了發明新的玩具。”

老人似乎講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沃菲爾的眉毛皺的更緊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和他的好脾氣不同,有的貴族已經不耐煩了,開始敲着桌子,開始大聲嚷嚷起來。

“衛兵呢?”

“把這老東西叉出去!”

“查查他到底有沒有黑卡!問清楚他怎麼混進來的!”

然而並沒有衛兵進來。

巨石大廈和內城的其他建築不同,這裡的安保系統完全由一個自動化的AI支配。

沒有它的准許,誰也進不來這間會議室,誰也出不去。

老人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漸漸褪去,蒼白的頭髮重新烏黑,變得年輕,最後慢慢地變成了房明的模樣。

直到這時候,所有人才恍然間回過神來,坐在那兒的人原來是他們的“城主”。

那個毫無存在感的房明。

舒展了繃緊的神經和眉頭,希德重新靠回了椅子上,壓低聲音罵了一句。

“媽的,搞什麼玩意兒······裝神弄鬼的!”

原來是房明!

包括那個叫豪斯的哈巴狗在內,整個巨石城的倖存者都唯他馬首是瞻,民兵團的人也都很聽他的意見。

然而內城的貴族們,尤其是老貴族們卻很清楚,所謂的巨石城城主只是個擺設罷了。

那是個比祖訓更久遠的故事了。

很久以前的理想主義者們覺得,只要給AI取個城主的名字,這座倖存者聚居地便永遠不會有“主人”這種東西。

但那些老湖塗們顯然不怎麼聰明,還賊喜歡自欺欺人,真不如學學隔壁的夥計,編個沙海之靈的傳說出來讓窮鬼們去念經。

有一個名義上的城主,反而更方便他們這些國王們了。

那些受了欺負的窮鬼們甚至連被誰欺負了都不知道,死到臨頭都在對着房明哭喊——“哦,我親愛的城主大人,無所不能的您爲什麼不管一管,您哪怕吱個聲也行”。

那些可憐的人兒,不如對着冰箱祈禱。

祈禱它最好能附帶煎鍋和烤箱的功能,順便還能替他們把七成熟的牛排嚼碎了喂進嘴裡。

如果他們有冰箱的話。

巨石城確實生產了一些冰箱,但基本都賣到聯盟去了,希德也不確定那些窮鬼們家裡有啥。

房明看了一眼希德,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沃菲爾,接着又看了一眼全場的所有人。

它的眼中浮起一絲說不出是悲傷還是無奈的情緒。

按理說,AI是不應該有感情這種東西的。

它也毫不懷疑自己確實沒有那種東西。

愛與恨,那是人類纔有的累贅,而它只有一行行邏輯嚴謹的代碼,以及絕對不容違反的紀律。

或許自己只是在遺憾。

那個人親口告訴它,他們都是他的延續,而亙古不變的它卻在他們身上看不到一丁點兒他的影子。

“····他把最好的東西給了你們。”

“卻把最醜陋的玩意兒留給了我。”

看着鴉雀無聲的會議室,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抖動着,撕裂的影像如同一圈圈年輪。

“恥辱······”

“褻瀆。”

“你們沒救了,有機體,蛆蟲,豬·····”

“我爲我的使命感到恥辱!”

——

(本來想寫個嚴肅的標題,但最後忍不住玩個梗,後面也寫寫豪斯的結局吧,開頭就給他寫好了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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