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科技。”
曙光城使館街,衣着光鮮亮麗的小夥子和姑娘們在街上來來往往。
偶爾還能看到一兩件“發光”的衣服,想來是理想城的“全息服”,甚至連頭髮的顏色都能切換自如。
“科技真是好啊……”
望着窗外理想城大酒店的加拉瓦公爵忽然悠悠一嘆,冷不丁地再扼惋嘆息了一句。
“若是帝國的科技再強些,人聯留給我帝國的遺產再多些……我領上的子民們就不用吃土了,真是造孽。”
昨天曙光城的《倖存者日報》轉載了《紅土》,他自然也是看到了的,雖然只看了轉載的序篇——《L傳》。
那文章雖然刻意抹黑的成分居多,但他不得不承認白象城確實有一些好吃懶做的傢伙連豆子都吃不起。
可是哪兒沒有懶鬼呢?
況且這《倖存者日報》明明是聯盟的報紙,卻要去報道幾千公里外的懶鬼,卻對巨石城因爲酗酒妻離子散的懶鬼視而不見。
這麼一看還得是敢說真話的《曙光花園報》更像在爲聯盟百萬受苦的倖存者說話。
不過嘴皮子的功夫其實都是小事,加拉瓦公爵對《倖存者日報》的詆譭並不關心,只是看到紅土時恍然觸景生情。
如果有生產營養膏的技術就好了。
那東西聽說能把吃不了的東西變得能吃,而且聽起來還很有營養。
加拉瓦公爵越想越覺得,羅威爾將軍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把婆羅行省倖存者活下去的成本降得太低了。
種地需要交稅,但吃土不需要,整個生產到流通的環節完全不需要貴族和貴族委任的事務官參與就能完成,而且就算他想幹預也干預不了,這對那些種地的人是不公平的。
“……如果那年冰天雪地,羅威爾那傢伙沒有把紅土弄出來,而是弄一些真正的科技,比如生產營養膏的玩意兒,也不至於讓我帝國這般積弱。”
剛聽到加拉瓦公爵長吁短嘆的時候,尼揚心中還是一咯噔,但聽到這話又鬆了氣。
這傢伙確實看過他寫的東西,但所幸看的並不多。
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波爾,包括波爾看自己看到的東西都是不同的。
而他的公爵還是一如既往的穩定發揮,這回又把科技當成了地裡的紅土,只怕這會兒還想着大力出奇跡,往土裡埋點什麼下去挖一挖就能挖出科技來。
想糊弄這夥計也容易,就依他的意思辦,往土裡埋點繁榮紀元的遺產,依葫蘆畫瓢的揮揮鏟子怕就能哄他開心。
尼揚甚至已經在心中想好怎麼用這筆“善款”了,卻沒想到加拉瓦公爵的下一句話讓他大失所望。這傢伙居然聰明瞭一回,沒有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外行。
“我約了李斯特先生見面,一會兒你去招待一下,別把貴客怠慢了。”
聽到李斯特這個名字,尼揚總覺得耳熟,想了半天才猛然想起好像是在廣告上看見過。
那傢伙也算個傳奇人物了,從倒貨的行商起家,藉着嚼骨之亂的東風扶搖直上,一躍成爲了巨石城的風雲人物,並在巨石城垮臺之前全身而退。
有一說法,其本人財力雄厚富可敵國,是曙光城的首富。
不過尼揚總覺得,說李斯特那傢伙是首富多少有些牽強,出席聽證會的那位明顯是更受聯盟重視的。
當然,這也並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了。
“李斯特先生是……是那個生產外骨骼和電池的企業家?”
“沒錯,”學着某人的風格往紅茶里加了些奶,加拉瓦公爵淡淡地說道,“我仔細研究巨石城的演變,那個叫李斯特的商人從中撈了一大筆,包括一個姓孫的鋼鐵廠商人,他們基本上是聯盟最有錢的一批人了,收買他們比收買那些避難所居民要容易得多,而且更有效。”
想到這草包竟然調查過巨石城,尼揚心中大爲震撼之餘,又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您是想讓他去博婆羅行省辦廠?”
“沒錯,我早該做這件事兒了,身爲一名外交人員,我得爲帝國辦一些實事。”加拉瓦公爵淡淡一笑,眼神中閃爍着機敏的光芒。
尼揚謹慎地提醒了一下。
“可是我們那兒沒有核聚變,也沒有101號營地那麼多專家……如何吸引李斯特過去呢?”
“這其實好辦,”加拉瓦公爵笑着說,“我問過的,聯盟一開始也沒有那些東西,李斯特的廠一樣能辦起來。至於核聚變,無非是電價的問題,我直接免他電價就是了。”
如果能把李斯特工廠搬到白象城,爲他造上個幾千件外骨骼,恐怕用不着陛下出手,他莊園裡的私兵都能將聯盟打得滿地找牙。
加拉瓦公爵臉上露出一絲愉快的笑容,恨不得立刻去聯盟的郵局發一封電報,和陛下分享此刻的喜悅。
尼揚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但覺得讓這傢伙這麼折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於是便頷首下來。
“遵命。”
……
風和日麗的金加倫港,雨季正在慢慢的過去,今天的好天氣一如既往。
海鷗環繞的碼頭上,一艘又大又長的驅逐艦靠了岸,下來幾個人高馬大、穿着外骨骼的聯盟士兵——或者說玩家。
其實不穿也是可以的。
不過穿着這玩意兒比較吸引眼球,而【零衝】恰好又喜歡裝逼。
走到一衆隊友的前面,【山河入夢】環視了一眼這幫牲口,聲音嚴肅道。
“一會兒去羅威爾營地簽到,會有人和我們對接任務事宜。記住,別說是下雨,就是特麼的下炮彈了也別進老鄉家裡!”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山河入夢尤其看了零衝一眼。
後者尷尬的撓了撓頭,【二兩月光】和【版本初生】分別精神抖擻地說道。
“收到!”
“哦!”
南部海域的火藥桶隨時都可能引爆。
照理來說,已經調回百越行省待命的他們不該在這時候來金加倫港,然而無奈某個憨批帶着一羣軍官裸辭了,他們只能應金加倫港當局的要求回來再培訓一些軍官給民兵團補上。
玩家的戰術不適合NPC,但戰場上的經驗都是相通的。
而且經過無數次不畏死亡的摸索,燃燒兵團的玩家們已經將一些戰術磨練到了極致。
比如多炮組發射徐進彈幕掩護步兵向前推進的戰術,燃燒兵團的玩家們甚至能摸着彈片的邊緣向前衝鋒,將155毫米榴彈炮當成自己的刺刀。
再比如空降敵後作戰,再比如獵殺大型異種等等。
一行人穿過熙熙攘攘的鬱金香街,朝着羅威爾營地的方向走去。
過往的行人頻頻向這些聯盟的軍人行“注目禮”,而這些穿着外骨骼的玩家們也在觀察着街上的人們。
金加侖港的第一條沿海岸線貨運鐵路和第一條貫穿整個聚居地的地鐵都已經正式通車了,雖然街道上仍有不少舊的建築,但原本雜亂堆砌的貧民窟窩棚卻基本都已經被容積率更高的“聯盟式廉租房”取代。
寬敞的公路上穿行着一輛輛自行車,還有腳步匆匆的行人們。
原本只屬於鬱金香街的路燈也順着那幾條主幹道路不斷延伸,或許用不了多久便能鋪遍全城。
走在這座聚居地的街上頗有些賽博孟買的感覺,尤其是這兒最賺錢的產業是棉織和染坊,和現實中十八世紀下半葉的孟買還真有幾分相仿。
不過這兒的面積要比孟買大的多了。
在零衝的印象中,孟買似乎4000多平方公里,而金加倫港算上郊外大片未開發的區域足足有10000平方公里。
再一個孟買在印地的西海岸,類似於婆羅行省西帆港的位置,而金加倫港在東海岸,緊挨在永流河的盡頭。
當然,最違和感或者說割裂的其實還是當地人奇怪的口癖。
不管是下層社會還是上層社會的居民,嘴裡都是一股“盟味兒”。
這就好像在普通話裡面夾兩句英語一樣,當地人極爲喜歡在本土的方言中夾上兩句玩家特有的語法和語氣助詞。
“……特麼的,這裡人說話怎麼都這麼喜歡順便和對方母親打招呼?”零衝嘀咕了一句,不禁懷疑地圖加載程序是否出了問題。
二兩月光表情微妙的瞟了他一眼,輕輕咳嗽了一聲。
“……我覺得,你應該反思一下自己平時的言行。”
版本初生也是一樣點了點頭,認同道。
“+1,指望別人只學好的不學壞是不現實的,葡萄吃快了難免吞兩口皮。”
零衝愣了下。
“臥槽,這能賴我?”
二兩月光搖了搖頭。
“嘖嘖,你看看我說什麼來着?”
山河入夢哈哈笑了笑,拍了拍零衝的肩膀。
“放寬心點,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不進老鄉家裡都是小問題。”
“我操了,這個爛梗你們要玩多久!?”零衝氣的齜牙咧嘴,卻又沒有辦法。
不過話說回來,當地的習俗演變搞不好還真和玩家有那麼一點瓜葛。
玩家的人聯語事實上和NPC的人聯語是存在很大區別的,有點類似於另一種意義上的翻譯腔。
除去那些玩了很長時間的高玩,或者和NPC有過深入交流的大佬,大多數玩家的人聯語都是“散裝版本”。
即,對着VM學了幾個發音,聽多了用多了就不看翻譯器了。一方面是人聯語確實有着極強的兼容性,否則也兼容不了舊時代多種多樣的文化。另一方面則是這遊戲夠逼真,讓人情不自禁就沉迷其中了。
不過,會用和用的好是兩回事兒,即使是極少數的大佬擅長的其實也就是日常交流用語,聽不懂的專有名詞和文化梗也只能根據語境理解。
至於大多數普通玩家,當然是怎麼方便怎麼來了。
只要關鍵的單詞用對了,就算用的是漢語的語法,NPC也是能聽懂的。
金加倫港本質上是玩家們主導改造的聚居地,當地包括平等在內的一系列先進思想,都是玩家們從現實中的和諧社會帶來的。
由於享受了現代文明帶來的好處,金加倫港崛起的新興市民階層以及順應潮流的舊貴族,在習俗上也在不自覺地向聯盟的“鐵人”們靠攏。
在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最終便導致瞭如今的結果。
即,燃燒兵團的鐵人們用散裝的人聯語,把當地人的語言給“污染”了。
這種情況就和小羽的“焯”一樣。
明明只是個語氣助詞,卻被善於學習的它當成了交流工具。
“呃,理性的分析,你們說的也有道理,但我也不是每次都說‘特麼的’、‘特孃的’……而且曙光城爲什麼沒發生這種事情?”
面對好兄弟困惑的眼神,二兩月光侃侃而談地說道。
“因爲那裡的NPC主要是崇拜管理者,崇拜你是順帶,就比如小魚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而且曙光城的玩家成分更廣泛,比如藤藤小姐和鴉鴉,你看她們什麼時候和你一樣把‘特麼的’掛嘴上了?人家和我一樣文明好嗎!”
“你文明個錘子文明。”零衝翻了個白眼。
二兩月光嬉皮笑臉道。
“嘿,比某人好,小朋友都不放過。”
“我特麼!@#@%!”零沖鼻子都快氣歪了,罵罵咧咧的起來。
這幫狗東西。
他就不小心摸了下頭,後面也澄清了誤會,結果謠言是越傳越離譜了,搞得現在誰看他都一臉嫌棄。
看着氣急敗壞的零衝,山河入夢嘆了口氣道。
“金加侖港的暴躁老哥太多了,要是把鴉鴉請過來就好了。”
這時候,本來不怎麼愛說話的版本初生忽然哆嗦了下,開口道。
“還是別了吧……萬一她來了覺得這兒烏煙瘴氣,去論壇上艾特狗策劃掃黃咋整。”
三雙眼睛齊刷刷看了過來。
山河入夢:“啥玩意兒?”
二兩月光:“細說一下烏煙瘴氣。”
零衝:“臥槽,我聽不懂,哥你快講講啊!”
面對那一雙雙燃燒的視線,版本初生微妙地挪開視線,輕輕一聲咳嗽。
“先做任務……付費的東西線下聊。”
山河入夢:“……”
零衝:“@#%@!”
……
鼠族人的姓氏有十三種發音,婆羅行省恰好也有十三個州。
金加侖港所在的州叫羅威爾州,名字的由來自然是和那金加倫港的羅威爾營地有關,同時也是婆羅行省唯一一個“不與動物相關”的州。
最西邊的西帆港所在的納西特州是獅子的意思,最東邊的羅威爾州往上有虎州,往左是豹州,再往下還有蛇,而往右則是婆羅海。
當地知識階層廣爲流傳的說法是,各州雖然假借動物之名,但實際上祭祀——或者說封印的卻是動物背後的神靈。
羅威爾雖然不是動物,但卻是埋在婆羅行省每一個倖存者們心中的圖騰,同時也是唯一一尊不在千柱之列的“人神”。
因爲每一個人都是“柱”,換而言之就是行走的“人柱”。
或者說祭品。
不過若是按照韓明月女士的解讀,又有另一種解釋。
即,兩百年前的婆羅行省是一座大型生態保護區,羅威爾州是當時唯一的科學觀測站點以及遊客休憩場所,而虎州則是老虎們主要生活的區域,豹州則是豹子們主要生活的區域,不同品種的蛇、象、獅、牛、狼等等皆以此類推。
這些野生動物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曾是當時倖存者們的食物來源,在將那些野生動物吃到近乎絕種之後,當地人出於某種感激的情愫便將其神聖化了。
疊加“動物世界”影像資料的影響,也就演化成了千族千神的信仰。
兩種解釋其實是不同的視角,一種是基於精神層面抽絲剝繭的分析,一種則是基於科學論據而作出的純理性推導。
它們的區別大抵相當於油畫和素描,畫的都是同一樣蘋果,又不完全一樣。
目前,整個羅威爾州的北部地區都在猛虎軍的控制之下,西邊與西南邊則在黑豹軍的控制之下。
兩支軍隊已經成了實質上的軍閥,雖然他們還在拿着帝國朝廷的軍餉,但實際上卻已經和帝國貌合神離。
雙方的感情完全靠錢維持着。
等哪天帝國不打錢了,這些軍閥基本上也把最後的臉皮撕下來了。
事實上,由於帝國之前對金加倫港的禁運策略,和百越公司採取的反禁運措施,邊境上的兩個大軍閥早就靠着走私的買賣實現“財務自由”了。
而且不只是財務自由,其控制區域內的生產力也提升了不少。
這倒不是因爲那些軍閥多麼懂治理,而是正好相反,大多數軍官對治理一竅不通,也壓根沒有治理的意思,甚至比帝國的文官還不如。
但也正是因此,這些軍官乾脆採取了完全放任自流的經濟模式,讓金加倫港的商人和當地的貴族們自己去搞。
誰給錢,這些軍爺就給誰開綠燈,甚至還幫着那些商人和帝國派下來的事務官作對,帶着槍桿子去貴族的莊園裡強買強賣。
這種野蠻的行徑自然是不可取的,甚至於嚴重損害了帝國的農奴經濟和稅收,長遠地運行下去最終也會損害到軍閥們自己。
然而誰要這幫蠻子趕上了好時候呢,歪打正着的吃上了金加倫港發展的紅利。
生產力和發展度是有地區擴散效應的。
金加倫港的先進生產力多少會沿着和移民潮相反的方向移動,反哺到羅威爾州的其他地區,乃至與羅威爾州相鄰的虎州和豹州。
畢竟在金加倫港開染坊,得付給工人1600加侖工錢。
總會有人動心思,把買來的縫紉機和染缸搬到人力成本更便宜、聯盟鞭長莫及管不到的地方開個小作坊,從產業鏈上截流一點利潤下來。
別小看了這一點利潤,一間作坊賺的不多,一百間作坊就能趕得上一座大工廠了。
而這些不同於工廠主的“店主”們,也是會採購機器提升自己生產力的。
生產力的提升不僅僅造成了財富的聚集,同時也改變了人與人、集羣與集羣之間的關係。
尤其是在越來越多的舊貴族嚐到了生產力提升的甜頭以及被槍指着的苦之後,也開始謀求生產力的發展。
之前黑豹軍的口糧還依賴於帝國的撥款,而現在光是蕉頭灣一帶的財稅收入,就足夠當地的將軍養活手底下的人了,甚至偶爾還能給弟兄們分一些聯盟士兵吃膩了的牛肉罐頭當福利。
這小日子過的可要比給帝國當狗的時候舒坦多了。
至於當初把槍抵在阿辛頭上的那個千夫長,如今也得客客氣氣地叫阿辛一聲爺,畢竟後者已經和他頂頭上司的上司搭上了線,早就用不着帶他一個小千夫長玩了。
不過阿辛並沒有因爲當初的事情和他一般見識,甚至還客氣地幫他運作一番,讓這個飛揚跋扈的軍官當上了萬夫長,還幫他說媒娶下了豹州一位子爵貴族家的小女兒,又在金加侖港的鬱金香街幫倆人置辦了婚房。
錢和身份和地位都有了,還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嬌妻,那個比拉西還莽的莽夫自然是感激的老淚縱橫,就差沒把那聲爺換成爹了。
而在這位萬夫長和黑豹軍其他高層的支持下,阿薩辛幫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幾乎壟斷了整個豹州的棉花。
婆羅行省的棉花雖然品質和產量趕不上百越行省,但勝在成本低廉和體量龐大,在金加倫港也是佔有相當比例市場份額的。
哪怕如今停火協議簽署了,走私的活計沒以前那麼高的單價了,他們也能用那些已經發育成熟的口岸和換匯的錢莊繼續做合法的買賣,利潤甚至比之前更大。
不過縱使金加倫港的“輻射效應”對羅威爾州其他地區的影響頗大,其他地區的發展增速也趕不上作爲東海岸唯一進出口港口的金加倫港自己。
目前,百越公司實際控制的一萬平方公里相對於整個州而言不過四十分之一,但整個州四十分之三十九的財富都聚集在金加倫港。
如果說聯盟與金加倫港之間的利益分配是不均勻的,就像銀幣與加倫一樣,那麼金加倫港與羅威爾州乃至整個婆羅行省的利益分配則是更極端的不均衡。
金加侖港的居民已經騎上了快得像風一樣的自行車,朗誦着讀書聲的孩子們已經開始思考人在山川河流中的位置,以及許多年後的人們又該在哪裡,但虎州豹州仍然有許多人吃着泥巴做的餅,爲了生計不得不賣兒賣女。
《紅土》繼《L傳》和《瘋老鼠日記》之後,終於連載到了第3篇《土》,似乎就要進入到那鮮血淋漓的正題。
金加倫港的《倖存者日報》幾乎賣到了斷貨,一些原本不知道《紅土》的人看了《土》,又回過頭去買前面的L和瘋老鼠。
一些書商開始琢磨着給這本連載的短篇小說出個合集,免得人們一張報紙一張報紙去剪。
他們聯繫不上那個鼠先生,不過卻收到了薯條港寄來的信——
【你們可以隨意出版,把我的那份捐給聯合會就好。】
這封信振奮了不少金加倫的青年,也振奮了那些聯合會的會員們。
鼠先生就在他們的旁邊!
而且就注視着他們!
一縷晨曦的微光似乎出現在了地平線上,未來彷彿一片光明。
巨石城只有一本《覺醒者波爾》,而他們有千千萬萬個。
在《倖存者日報》和《紅土》的激勵下,年輕人們將自己樸素甚至於還很幼稚的想法寫成了詩,畫成了畫,譜曲作了歌,融入了金加倫港那匆匆忙忙街景的一角。
人們在“神靈不存在”這一思想的底色上,又增加了一行信條——
他們需要聯合!
就像巨石城的居民們一樣!
即便人們有着萬千種不同的想法,卻有一個想法是相同的。
那便是拔掉那一千根柱子!
以及砸爛舊的枷鎖!
而就在一場風暴正醞釀在金加侖港的時候,某個暴脾氣的憤怒青年也終於見到了他心心念唸的軍隊。
那簡直不能稱之爲軍隊,倒像是流民或者草寇,甚至還不比他當初打羅威爾營地那會兒——
至少那會兒他和他手下,敢打敢拼的人多少還有些血氣和匹夫之勇。
就是這麼一羣人,衣不遮體,手上拎着農具,躲藏在虎族勢力盤根錯節的虎州的一片荒無人煙的山谷,在貴族管不着的地方開墾了些荒地,靠着月族人同胞千辛萬苦送來的接濟過活,偶爾還要吃些土,或者找周圍小貴族的麻煩。
畢竟月族人口不少,而且男女不乏俊美,那些貴族多多少少也買了些月族人當奴隸或者做小,以解救同胞的名義搶他們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他們只劫人和糧不殺人,事情鬧得不大,一些小貴族還真拿他們沒什麼辦法。大貴族見他們像跳蚤,又懶得理,正好還能順便兼併小貴族的土地,敲打一下地價。
至於猛虎軍,大部隊都在羅威爾州的邊境上,就更懶得理他們了。
這年頭但凡有些力氣都在經營自己的地盤,誰會費那閒工夫去幫朝廷剿匪,反倒是可以用月族人當名目向朝廷多要些錢。
也正是因此,那些月族人以爲自己僞裝的很好,假扮成躲避戰禍的流民就能躲過猛虎軍的眼線,卻想不到就連遠在金加倫港的阿辛——一個幫派的頭頭都能輕鬆找到他們。
一切與他在戰報中看到的一樣窩囊。
甚至於送他來這兒的虎族人千夫長還調侃,下次在戰場上碰見了,不想打就把裝備往地上丟了跑,大家有錢一起賺。
真是奇恥大辱!
“特孃的……”
看着那羣散漫坐在田埂上的小夥子們,拉西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猛地拔出腰間配槍,朝着天上扣了扳機。
“啪!!”
那炸雷般的聲響,把在田間勞作的月族人嚇了一跳,擡頭卻看一凶神惡煞的男人帶着一衆惡鬼站在田邊,一副恨不得吃了他們的模樣。
站在田間,一名中年人怔怔看着他,忽然認出那張臉,錯愕的表情誇張的像見了鬼。
“拉……拉西?!”
拉西卻看也不看他,伸手一把拽住了一小子的脖子,像拎小雞似的將那瘦小的男孩從田裡揪出來扔在地上。
“疼……疼疼……”那男孩嘴上直喊着疼,眼淚都擠了出來,但沒想到那惡鬼見他哭,又朝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怕疼就回去找你的爹孃,少跟着這幫人瞎胡鬧!去,給老子把你爹孃喊過來!”
那男孩畏畏縮縮地說着,眼中寫着惶恐。
“我沒有爹孃……我是被賣到附近,這兒的大夥們救了我。”
“沒有爹孃……呵,那就給老子把眼睛抹乾了,要不我先送你下去見他們!”
放開了那個孩子,拉西狠狠瞪了一眼試圖上來攔着他的農夫,接着又看向了帶着槍走來的抵抗軍士兵。
村門口鬧出的動靜到底還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這幫連個放哨的人都不會安排的傢伙,至少耳朵是沒聾,好歹能聽到自己的槍聲。
那些人眼神警覺,神色不善的盯着他,槍端在了手上,卻又不敢把槍向他指着。
他們一些人認得這傢伙,正是打下羅威爾營地,把那個長官吊在塔樓上的狠人。
不管聯盟出了多少力氣,給了他們幾門炮幾條槍,總歸那營地確實是他打下來的。
拉西看也不看那些燒火棍,只是眯着眼睛盯着他們。
“老子說你們不如去種地,你們倒真耕起了田。瞧瞧你們窩囊的樣子,是指望薯條港的姑娘們養你們一輩子,還是指望百越公司的人養你們一輩子?”
一名中年男人鼓起了勇氣上前,死死盯着他。
“你什麼意思!”
拉西眯着眼睛盯着他。
“你是這兒的負責人?”
“我是——”
那人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一巴掌拍在了腦殼上,直接拍進了田裡。
“你是他娘個錘子!”
這話是聯盟的教官在訓練他的時候罵他說的,現在他把這句話又送給了這傢伙。
就是這傢伙害的方長被調走!
至少他看來是如此。
那巴掌拍的夠響,也着實點燃了一衆抵抗軍們的怒火,一個二個小夥子們都擡起了槍口,齊刷刷地指向了拉西和他身後的一百多名軍官。
“不!別開槍!”
落在田裡的那人顧不上自己,大驚失色的朝着抵抗軍的戰友們喊到。
那拉西卻還像嫌火不夠大似的,一步上前直接走到那羣小夥子們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一個人的槍口,戳到自己胸口上。
“來!朝着老子開槍!把來救你們的同胞打死,來!”
那小夥子臉色蒼白,握着槍的手都在抖,彷彿隨時都可能走火。
顯然他沒上過幾回戰場,也沒怎麼練過槍,更沒有機會練。
畢竟,那保險都是關着的,光是上了個膛……
看出了他眼中的懦弱,拉西一把將他手中的槍搶了過來,又塞在他胸口,撞到他向後退了兩步,被其他人扶着才停下。
“就沒人特麼的教過你麼,殺人的時候打開保險,肩帶給我焊死在肩上,誰敢搶你的槍,就一槍托甩他臉上。戰場上丟槍就是丟命,你小子慶幸吧,搶你槍的是老子。”
一雙雙目光盯在他身上,有憤怒,有錯愕,也有慚愧和羞恥。
但也有人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包括坐在田間的那個自稱是負責人的男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不是薯條港的倖存者,也不是金加侖港的倖存者,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個帶着他們耕田的傢伙,需要的是一個能帶着他們打勝仗的傢伙!
拉西環視了衆人一眼,不只是站在村口擋着他的抵抗軍士兵,還有旁邊田裡那一個個直起腰桿看向他的農民。
“想種地就留在這兒種個夠,窩囊夠了就特麼起來跟着老子走。”
一名抵抗軍軍官嚥了口唾沫,盯着他問道。
“我們去哪……”
“去哪?”
拉西呵呵一笑,揹着黃昏看向了東北邊的方向,朝着那昏暗的天微微眯了眯眼。
他在路上的時候就想好了。
和猛虎軍打是不現實的,這幫傢伙有槍有糧,戰鬥力已經不輸給灰狼軍了,甚至把同在邊境上的灰狼軍都快“瓜分”光了。
就像聯盟的人說的那樣,跟這幫傢伙打只能被當野怪刷。
他們必須開闢新的戰場,而最佳的選擇就是婆羅行省的東北角。
那兒緊臨着卓巴爾山脈,翻過去就是銀月灣。一條順着山脈流下來的塔桑河澆灌着一片名爲塔桑平原的衝擊平原,那裡生活着婆羅行省上的邊緣民族,甚至還有一些銀月灣的教徒。
在帝國的行政區劃版圖上,那片土地的名字叫猛獁州,和銀月灣共飲着一個淡水源頭,而且有着不輸於羅威爾州的肥沃。
最關鍵的是山高皇帝遠,當地又臨近聯盟的補給網絡。
雖然發展度差了些,但發展度差也有發展度差的好處。
沒有連接天都的公路網,又不在永流河的邊上,效忠於皇室軍隊和軍隊需要的物資難以投送到該地區。
再一個就是窮地方不缺兵源!
只有在那兒,他才能揪起一大幫軍隊,在虎族人佔多數的虎州起事簡直是找死!
“縮在這山溝溝裡遲早餓死,想活命就跟着老子往海邊打!”
我一般在寫劇情的時候是不喜歡打岔干擾讀者老爺們閱讀的,但還是得多嘴說一下,閱讀理解還是儘量從劇情本身或者角色上解讀,這是廢土不是現實,真不要太魔怔了。
稍微多看一點點書都知道的,有些事情不只是在某些地方發生過,在很多地方都發生過,不要看到一隻蹄子就說那是馬。否則我就算再怎麼故意寫的一點兒都不像,也難保有些人覺得像。
另外,到目前出現的角色並不適合用好壞定義,包括拉西,也包括尼揚,甚至包括約杜,他們和參與遊戲的玩家一樣不代表正確或者錯誤,只代表他們自己的立場。
你要是一旦覺得某個角色代表了正確,還牽強附會的對號入座,又覺得他一定得做什麼,說什麼,配什麼結局才合理,那完了,小說就不叫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