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已經結束了。
而且是以聯盟的完勝告終。
堡壘鎮的廣場上,站在裝甲車旁邊的【名字難取】關掉了戰術目鏡的可視化戰場指引系統,摘下頭盔環顧了一眼四周,忽然忍不住地感慨了一聲。
“……難以置信。”
抱着步槍站在旁邊的【寂滅】好奇的瞧了他一眼。
“難以置信什麼?”
“這居然曾經生活着2萬多人。”【名字難取】的目光落在了廣場邊緣的遊樂器材上,那兒擺着鏽跡斑駁的單槓和滑滑梯,看得出來這兒的人也是曾有過一段美好時光。
廢土上的生活雖然艱苦,但並不全都是艱難的掙扎。
一直沒說話的【野比太窮】撇撇嘴說道。
“嗐,我老家那個小地方還幾百萬人呢。”
名字難取:“嘖,現實和廢土有一點可比性嗎?”
寂滅笑着調侃了句。
“哈哈,你應該說遊戲和現實有一點可比性嗎。”
忽然想到了什麼,名字難取又開口說道。
“說起來,按照這遊戲目前爲止的真實度……這2萬多人應該是出現過的吧?”
寂滅:“也許吧,咋了?”
“沒啥,”名字難取沉默了一會兒,“只是我在想……那些人都去哪了。”
……
方長本以爲進入避難所之後會有一場硬仗,結果沒想到他纔剛到門口,對面居然直接投了。
“我投降!”
看着門口的那臺動力裝甲,以及站在那臺動力裝甲身後的一具具外骨骼,阿爾祖沒有任何猶豫,很乾脆地舉起了雙手。
毫無疑問,是監控室裡的那幫人開的門。
不過開不開門其實已經無所謂了,沒有人比聯盟更懂如何撬開避難所的大門,畢竟那幫傢伙可有不少人都是藍地鼠。
他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一萬個念頭,但最終還是舉起了手。
被俘虜並不是什麼壞事。
反正他留在外面的芯片不少,沒必要把自己的肉身搭上去做無意義的抵抗。
方長一瞅見這傢伙身上的灰袍就知道這人身份肯定不低,腦袋裡絕逼裝了芯片,於是二話不說掏出一把醫療槍對準了他。
這玩意兒射程只有二十米,可發射包含有納米機械人的止血膠囊彈,也可發射麻醉性生物鹼裝藥的麻醉彈,官網售價1萬銀幣,屬於聯盟早期從理想城進口的華而不實的舶來品裝備之一。
由於用得起這玩意兒的玩家一般都穿着甲,沒穿甲的玩家又一般不需要治療,因此這東西的應用場景相當有限,只有在做生物研究所的標本回收任務時會少量用到。
並不知道這玩意兒是醫療槍,阿爾祖的臉上浮起錯愕,往後退了一步的同時下意識擡起右手。
“等等……我已經投降了——”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砰的一身槍響,一道熱流便戳中了他的胳膊。
不等他回過神來,一股睡意便爬上了他的大腦,將他的意識拉進了深不見底的泥潭。
“你先睡一會兒好了。”
看了一眼不省人事躺倒在地上的“疑似VIP目標”,方長繼續看向了癱坐在地上尿了褲子的那個工作人員,用打趣的口吻說道。
“如果你不想和他一樣,最好配合我們的工作。”
那工作人員緊張地點了點頭。
“我,我一定配合。”
“很好,”很滿意他臉上的表情,方長點了下頭語氣輕鬆地繼續說道,“介紹一下你自己,還有你旁邊這位,以及這座地下設施。”
那人戰戰兢兢地再次點了下頭,結結巴巴地開口說道。
“托米勒,我的名字……這個,這個人叫阿爾祖,是教會的使徒,不過身份比一般的使徒要高一些。”
方長擡手打住了他的話。
“你能站起來說話嗎?我想邊走邊聽,而不是在門口等着。”
也顧不上掩飾地下和褲子上的水漬,那工作人員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好,好的……我可以帶你們參觀這裡,請不要殺我。”
“你當我們和你們一樣嗎?當然,你最後能否活下來取決於法官的審判,以及你在投降之後的表現。”
扔下了這句話,方長伸手在頭盔上點了下,與後方指揮部取得了聯繫。
“這裡是方長,我們已經成功壓制182號避難所……這裡應該是被火炬改造成了研究設施,我們在門口抓獲了一名疑似火炬高層的使徒,以及一名疑似研究人員,未發現失蹤的堡壘鎮居民。”
短暫的電流沙沙音之後,通訊頻道中傳來沉穩的聲音。
“指揮部收到,兩小時後科考團相關人員會抵達現場調查,儘可能保存現場以及控制相關人員。”
“收到。”
關閉通訊之後,方長注意到那個被嚇尿褲子的工作人員忽然撲倒阿爾祖的身旁,伸手在他的灰袍下面一頓翻找。
“嘿,你在幹什麼。”
方長將醫療槍的槍口對準了他,卻見後者從阿爾祖的身上找出一隻拇指大小的電子元件,一臉討好笑容地遞了過來。
“這,這個給您!”
這東西看起來有點像是U盤。
方長微微一愣,饒有興趣地伸手從他手中接過了。
“這是什麼?”
“是這座182號研究所的全部。”
托米勒語速飛快地說道。
“完形生命體項目的資料,以及這座研究所從事的相關研究和實驗日誌……阿爾祖把這座研究所的一切都拷貝在了這張硬盤上,然後清除了服務器中的原始數據。”
說到這兒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的士兵,聲音帶着一絲討好。
“這……算立功嗎?”
被他這幅小心翼翼的樣子給逗樂了,方長揶揄地回了一句。
“那得看我們從裡面回收了些什麼才能決定,我又不是法官,我最多隻能幫你遞一下證據。”
頓了頓,他用槍指了下緩衝室的艙門。
“現在,我需要你帶我參觀一下這座避難所。”
硬盤裡儲存的數據是否有價值得看科考團的專業人士的意見。
不過聯盟還是比較講道理的,一般只會對決策者頂格處罰,對執行者會具體研究他的哪些行爲是主觀上的反人類,哪些行爲又是受到裹挾的。
如果只是研究人員,並不參與具體決策的話,死罪倒是不至於,最多也就是失去人身自由,在79號避難所裡關一輩子。
不過托米勒卻誤會了他的意思,還以爲聯盟的人嫌這份功勞太小了,畢竟他們搜個身一樣能找到這硬盤,根本用不着他去上交。
眼瞅着只剩下唯一的機會,托米勒連忙殷勤的走在方長前面,向他和他身後的其他士兵們介紹起了這座182號避難所。
一行人剛剛穿過緩衝式的艙門,還沒穿過避難所的廣場,便看見一大羣研究員穿過走廊的活動門涌了上來。
沒等方長開口詢問發生了什麼,他們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了上來,直接把方長和一衆玩家們都給整不會了。
“你們這是幹什麼?”
看着這幫恨不得抱住他大腿的研究員們,方長哭笑不得地伸出手,將其中一個情緒最激動的傢伙從地上拎了起來。
一名稍顯年長的研究員激動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聲音顫抖地說道。
“聯盟的兄弟……你們可算是來了!”
“你們……受苦了,”方長輕輕咳嗽了一聲,匆匆看向了旁邊的托米勒問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敢有一絲隱瞞,托米勒連忙如實回答。
“他們是查拉斯派過來的研究員,是來自一個叫北島重工的企業,外面的那些坦克還有反坦克炮都是他們設計的。”
一聽到這句話,那個年長的研究員頓時慌了。
“這話可不能亂講,什麼叫都是我們設計的?”
旁邊幾個年輕的研究員也跟着叫了起來。
“我們還不是被你們逼的!”
“就是!看到堡壘鎮居民的下場,我們哪敢和你們說一個不字?”
“堡壘鎮的居民?”方長心中一動,看向那個年輕的研究員追問道,“那些人還活着?”
緩衝門口的廣場上忽然安靜了下來。
包括托米勒在內,無論是原本就屬於這座研究設施的研究員,還是那些被查拉斯綁過來的研究員,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怪異了起來,似乎不願意提及這些細節。
在方長眼神的逼問下,最終那個年輕的研究員還是支支吾吾的開了口。
“……在避難所的地下5層,有一座被改造的生化工廠,那兒的培養皿可以將活人改造成變種人……聽說那是最早的變種人培養設備。”
跟在方長旁邊的陰差陽錯喉結動了動,艱難的擠出來一句話。
“也就是說……”
那研究員看向了托米勒。
“他們將一部分居民趕去種植納果,一部分居民改造成了變種人……”
見那些玩家眼神不善的看向自己,托米勒額前冷汗直冒,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我……我沒有參與這件事情……這是阿爾祖負責的項目組在從事相關研究,我只是負責這座研究設施的日常運營……”
“真是一幫畜生。”陰差陽錯忍不住罵了一句。
沒有理會托米勒的解釋,方長看向北島的研究員們開口說道。
“情況我大致瞭解了,之後我會安排人手送你們回家。”
看着一張張欣喜的臉,他頓了頓,又接着說道。
“至於你們是被脅迫的,還是出於自身的某種理由主動加入到這裡,我們同樣會安排專門的人員進行調查。請各位放心,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這點希望你們清楚。”
聽見這句話,衆人連忙表態說道。
“請您放心,我們一定配合調查!”
“我們的家人可以爲我們作證!”
“只要能讓我們快點離開這鬼地方……不管怎麼樣都好!”
方長點了點頭,安排人員對他們的身份進行了登記,隨後便吩咐托米勒帶着自己一行,繼續向着避難所的深處走去。
這裡會由科考團的工作人員接手,不需要他們這些玩家過多操心。
在從這裡撤離之前,他想看看那地下5層到底是一副怎樣的地獄……
……
鋼鐵之心號的艦長室。
經過數個小時的等待,遠在北線坐鎮指揮的楚光,終於接到了來自南線的捷報。
淡藍色的全息影像中,老白神色振奮地向他彙報說道。
“……尊敬的管理者先生,我軍已成功控制死亡海岸,並肅清了沿岸的變種人巢穴以及火炬教會控制的戰略設施!”
“目前敵方的防守部隊已經被我方機械化部隊與空中力量摧毀,剩餘的殘敵正向遠離海岸線的天國領域撤退。”
“不止如此,我們還在死亡海岸的登陸點建立了防禦陣地以及臨時碼頭,很快這裡便會成爲我們從薯條港轉運軍事物資以及人員至前線的橋頭堡!”
“很好!”楚光讚許地點了下頭,看着立在全息影像中的老白繼續說道,“保持現在的節奏,繼續擴大我們在南線的優勢!不要給我們的敵人任何反撲的機會!”
右拳在胸甲上敲了一下,老白精神振奮地說道。
“是!”
戰爭進行到這個階段,所有人都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通訊結束之後,楚光伸出食指關掉了全息屏幕,向後靠在了椅子上。
看着心情不錯的楚光,坐在筆筒上的小柒一臉開心地說道。
“恭喜主人,南線終於有進展了,照這個勢頭繼續發展下去,感覺用不了多久這場戰爭就要結束了呢。”
聽到小柒的聲音,楚光淡淡笑了笑,端起擱在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我很早以前就說過,從火炬站在文明世界對立面的那一刻開始,他們最終的失敗就已經註定了……頂多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這麼說雖然有些裝逼,但這場戰爭的勝負從一開始就沒有太多的懸念,頂多是如何善後的問題讓他頭疼了一會兒。
甚至不只是他,就連學院也沒什麼好的辦法,彷徨沼澤的研究員甚至一度建議他用火燒。
就連赫婭也覺得,火燒是最簡單且直接的辦法。
不過這些看似無解的問題,隨着他的小玩家們在百越海峽以及南部海域等地區的活躍,都紛紛找到了新的解決辦法。
雖然火炬向納果植入了清泉市母巢持有的侵略的基因,賦予了它們吞噬其他生命的能力,但最終它們仍然對抗不了原始菌株對自己的融合。
目前B型菌株已經被證實對納果菌株有抑制作用,融合了B型菌株以及十峰山母巢的小羽更是獲得了“嫁接”式合成B型菌株及其抑制信息素的能力,瓦解火炬的“天國”只是時間問題。
如今作爲首要矛盾的火炬本身已經不足爲慮,如何建立戰後的新秩序正在逐漸成爲黏共體會議上更緊迫需要討論的議題。
楚光能察覺到,不只是很久以前就在完型生命體項目中獲益的威蘭特人,就連學院乃至企業都對火炬教會掌握的生物技術充滿了興趣。
如果“分贓”不均,搞不好又會另起戰端,但如果任由一些技術擴散,同樣有可能引起巨大的麻煩。
關於這件事情,他或許得和學院的高層談談。
另外,不只是平衡戰後的秩序
如何繼續維繫黏共體的團結,帶着好不容易聯合起來的各倖存者勢力繼續走下去,對於聯盟來說同樣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就在楚光思索着下一步棋該怎麼走的時候,從堡壘鎮敗退的裁判庭懲戒小組終於撤回了天國的領域之內。
那濃稠的灰霧是天然的僞裝,而那滲透進土壤的納果菌絲足以擋住聯盟登陸部隊前進的步伐。
不過獵手很清楚,這並不是萬無一失的。
聯盟既然能夠在北線利用人工改良的變種黏菌侵蝕天國的領域,沒道理在南線做不了同樣的事情。
目前聯盟已經在海南線上建立了臨時碼頭,那些穿着外骨骼的士兵會源源不斷地登陸他們的後方。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將自己的麾下留在了後勤基地,獵手獨自一人前往了聖子所在的避難所,並將阿爾祖本體被俘以及182號避難所淪陷的事情報告給了聖子。
在聽聞自己手下心腹的彙報之後,坐在椅子上的聖子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獵手微微愣了下。
他本以爲聖子會給他交代新的任務,卻沒想到最後等到的居然只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
他沒有起身離去,忍不住開口問道。
“您……不需要我做什麼嗎?”
他手下還有二十二個弟兄,他還能繼續戰鬥!
不只是他。
還是裁判庭的其他人,以及效忠於火炬的騎士團……他們都還有一戰之力!教會不過是丟了一座海灘而已,他們還沒有認輸!
然而,他卻從聖子的聲音中感覺到了一絲放棄的意味兒——就好像他們已經無力迴天,已經沒有人能夠拯救他們的天國!
他已經爲天國降臨在凡間的理想奉獻了一生,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看着眼神中燃燒着火焰的獵手,聖子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麼,於是語氣溫和地說道。
“我的孩子,我知道你還能繼續戰鬥,但這場戰爭進行到現在這個階段,勝負已經不是一兩場戰役的輸贏就能扭轉的了。”
“海涯行省的天國存在致命的缺陷,讓舊時代的殘餘找到了破解的辦法……這確實是我們的失誤。”
“按理來說就算他們把手伸到了百越行省,找到了納果的原始菌株,只要我們搶在他們前面找到修補納果基因缺陷的辦法,就能讓他們手上的牌失效。然而遺憾的是,我們最終慢了一步。”
在錦河市一帶進行實驗的羅幹其實一度已經接近了勝利的邊緣。
然而就在天國徹底降臨在錦河市的前一刻,聯盟卻突然出手打斷了他們的計劃。
直到今天他仍然爲那件事情感到不可思議。
廢土上最具侵略性的母巢就在他們的頭頂,那些人甚至還沒解決自己頭頂上的麻煩,卻騰出手來朝着與他們素未謀面的人們派出了援軍。
他不得不承認,那個404號避難所的管理者確實是個有遠見的領導者,至少比他曾經見過的那位管理者要有魄力的多。
不過話也說回來了,如果賽文·維拉德真是那樣的人,117號避難所也未必就會走到分崩離析的那一步。
看着思緒似乎飄遠的聖子大人,獵手忍不住開口說道。
“難道……我們就這麼坐以待斃嗎?”
收斂了飄遠的思緒,聖子饒有興趣地看着他,開口說道。
“你爲什麼會認爲我們是在坐以待斃。”
獵手低着頭說道。
“黏共體的聯軍正在不斷壓縮我們的生存空間……照這個趨勢繼續發展下去,我們沒有一丁點兒勝算。”
這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看法,他手下的戰士們也有不少人是如此認爲着——他們正在一條註定失敗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看着低着頭的心腹,聖子略加思索了一會兒,開口繼續說道。
“如果你說的是海涯行省的天國,它的崩塌確實已經很難挽回,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們已經輸了。”
“但如果你說的是我們的理想,現在談論勝利和失敗又未免太早了。”
海涯行省的天國只能算一次失敗的嘗試而已,這並不能證明他們向更高等生命形式飛昇的理想是錯誤的。
獵手猛然地擡起頭,眼神炙熱地看向了端坐在面前的聖子,眼中漸漸浮起了一絲希冀的光芒。
“……您還有其他底牌對不對?”
他就知道!
他們沒這麼容易輸!
看着那猶如溺水之人瞧見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聖子的嘴角不禁牽起了一絲忍俊不禁的笑容。
底牌……
那東西能叫做底牌嗎?
不過那姑且能算是一條無可奈何的退路吧……即便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用上。
他的眼神落在了會議室牆壁的掛鐘上,那一瞬間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尤其是117號避難所的故人們。
先行者們已經出發了。
他也差不多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