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羅海的西邊,“魚叉”號巡洋艦的艦橋。
李明輝爲首的一衆軍官正站在操控臺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屏幕中那明晃晃的雷達信號。
軍團的飛艇沒有做任何隱形措施,而事實上他們也確實沒有這麼做的必要。
畢竟那麼大個目標飄在天上,只要不是隔得太遠或者太瞎,甚至都用不着雷達,直接用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四艘飛艇……嘖嘖,真是大手筆。”凝視着屏幕上那跳動的一圈圈波紋,站在李明輝旁邊的副官沒忍住扯了扯嘴角。
一旁的艦長也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將手擱在了操作檯上。
“真是欺人太甚,這幫傢伙直接從我們的臉上直接開了過去!”
“……要是海涯號還在就好了。”
“這話你都說了多少次了,我耳朵都要聽出老繭了。”
將一艘沉沒的戰列艦撈出來修好,耗費的成本絲毫不遜色於重新再造一艘新的。
眼下南海聯盟無力支付這高昂的成本,代表會更不會同意這項於自己公民沒有任何益處的提案。
其實別說是代表會,李明輝自己也覺得沒有再造一艘海涯號的必要。
隨着新紀元的到來,那東西註定是要被淘汰的玩意兒。
就和它對標的“鋼鐵飛艇”一樣。
“無所謂。”
放下了抱在胸前的雙臂,李明輝正了正戴在頭頂的軍官帽,語氣冷靜的繼續說道。
“……既然學院說他們會出手,那就交給他們好了。”
……
同一時間,另一個世界。
【戰報更新:阿卡勒縣大捷!】
【進攻方:南方軍團第36、37萬人隊,西帆港第七航空隊。】
【參戰兵力:2.4萬名作戰人員(不含5000餘克隆人士兵)。】
【作戰裝備:鋼鐵飛艇一艘、“火弩”自行火炮104門,“征服者”五號坦克88輛,“猛獸”輪式步戰車220輛,“灰狗”偵察車45輛,裝甲運兵車以及補給卡等共計500輛。“匕首”螺旋槳飛機20架,“佩刀”噴氣式戰鬥機兩架,外骨骼以及防彈甲若干。】
——
【防守方:死亡兵團、燃燒兵團、地精兵團、;婆羅國第3、11萬人隊;金加侖港第一機步師、猛虎軍遠征裝甲團、黑豹軍遠征裝甲團等。】
【參戰兵力:4.7萬名作戰人員】
【作戰裝備:“奇美拉”裝甲車120輛,“征服者十號”重型坦克99輛,155毫米火炮42門,88毫米迫擊炮20門,外骨骼以及動力裝甲5000臺,運輸用牲畜3000只,自行車以及人力三輪4100輛。“雷霆”戰鬥機兩架。】
——
【戰役結果:防守方勝利!】
【南方軍團第36萬人隊被全殲!俘虜6710名作戰人員!其中包括伍爾夫萬夫長,以及七名千夫長,數十名百夫長。
第37萬人隊向獅州一帶撤離!裝甲部隊折損過半,支援隊被重創!
繳獲自行火炮52門,步戰車27輛,各類運輸載具近300輛,外骨骼與無動力防彈甲近4000件,輕武器1.7萬隻,各種口徑彈藥數百萬發!
】
【評價:S(史詩大捷!)】
《廢土OL》官網論壇,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自從新資料片“南蠻入侵”開通之後,官網論壇上便會時不時地更新一些重要戰役的戰報。
雖然不是所有玩家都加入了志願者的行列,但由於幾個知名的兵團都參加了戰鬥,因此大多數玩家對戰況的進展都還是比較熱心。
哪怕大多數玩家甚至去都沒去過婆羅行省那地方。
戒菸:“方長老哥牛逼!!!”
尾巴:“喔喔喔!好厲害!()”
方長:“基操勿六……咳,不裝逼了,這次發揮的確實還行。當然,主要還是大家都打的不錯。(推眼鏡)”
撿垃圾99級:“6666!”
強人所難:“這個逼滿分。(滑稽)”
有一說一,這場仗確實是他們近期以來打的最有水平的一場了。
同時也是最揚眉吐氣的一場。
雖然之前他們也取得了一些局部上的勝利,但依舊改變不了軍團的戰線正勢如破竹地向前推進,婆羅國的陸軍完全是單方面的被毆打。
然而這次卻不一樣,他們的友軍忽然支楞了起來。
雖然對面確實有大意輕敵的嫌疑,但能抓住戰機並最大限度的發揮也是他們的本事。
不過話是這麼說,雖然方長嘴上沒有裝逼,但這傢伙在行動上卻是全都裝完了,以至於引起了一衆好兄弟們的不滿。
邊緣划水:“淦!我們纔是主力好嗎!”
負債大眼:“MMP!過分了!硬仗都是我們在打,逼全讓你們裝了!(怒)”
夜十:“也沒有逼都讓我們裝了吧。我們也就俘虜了個第36萬人隊的萬夫長,收編了52輛自行火炮,順便打殘了第37萬人隊的支援隊……還行還行。(滑稽)”
負債大眼:“@#%!”
狂風:“你這得瑟的多少有點欺負人了。(斜眼)”
峽谷在逃鼴鼠:“不對勁兒啊,怎麼感覺你們燃燒兵團一直在背後偷偷撿便宜,這次還想當MVP!良心呢!”
精靈王富貴:“就是!這波我站大眼,太過分了!”
伊蕾娜:“手動滑稽。”
暴龍戰士:“打起來!!(激動)”
由於聲討的聲音太多,方長可能自己也覺得理虧,於是沒吭聲的潛了水。
只有夜十這傢伙精力比較旺盛,一人舌戰羣儒,爲了爭這個MVP,和十來個人吵了上百樓。
至於雲玩家們則在一旁看戲,偶爾插兩句嘴,忽左忽右的搞事情。
好在狗策劃是“秉公執法”的,不可能因爲誰的嗓門大就聽誰。
戰役分數結算出來之後,死亡兵團以微弱的優勢拿下了整場戰役的MVP。
畢竟他們全殲了一個師,雖然對面的師長是燃燒兵團俘虜的,但客觀的來講這個人頭更像是撿來的。
至於另外一個師,主要是NPC部隊的功勞。
對於這樣的結果,老白和方長倒也沒有任何異議。
倒不如說,他們還挺想給其他兵團一些機會的,免得好處全讓自己這邊得了,太拉仇恨,又被一羣人嚷嚷着“砍一刀”。
作爲全服Top0的兵團,聯盟王牌中的王牌,他們本來也不在意一兩場戰役的分數高低。
尤其是方長自己。
相比一兩場局部戰役的勝利和獎勵,他能從整場戰爭的勝利中得到更多。
不只是他,百越公司的股東們都是如此,還包括其他間接從中受益的生活職業玩家們。
衆人的話題很快從一場戰役的勝負,扯到了整場戰爭勝利之後的事情上。
那是一座上億人口的行省。
而且可以預見的是,隨着戰爭的結束,那裡大概率會和河谷行省一樣爆發一波嬰兒潮,人口再迎來一輪爆發式的增長。
這些人需要吃飯,需要穿衣服,需要住房,需要接受教育,需要醫院,還有出行的交通工具以及與交通工具配套的基礎設施等等。
而他們有的不只是需求,滿足了這些需求的他們會創造出遠超於需求本身的財富。
尤其是當地人足夠的勤勞,信貸狀況良好,只要他們有奮鬥的想法,一定會有銀行願意借他們一筆錢幫助他們渡過難關,並分享蛋糕做大之後的收益。
一個古老的封建帝國將走向新紀元。
他們甚至不需要像猛獁國一樣依賴外部的機遇,因爲他們自己本身就是整個廢土上最大的機遇,甚至不遜色於正在施工的太空電梯。
後者是燃燒在天上的火把,而他們將成爲地上的光。
抓住這些機遇也很容易。
甚至不需要阿布賽克太聰明,只需要他是個正常人就夠了。
看着方長老哥從農業說到了基建,又從基建吹到了以後往太空上移民,一些玩家和雲玩家看得如癡如醉,彷彿真策劃在畫餅。
然而也有一部分人理智的表示了懷疑。
雷電法王楊教授:“不是我非要給你們潑冷水哈,只是我總覺得,你想的太順利了。”
方長:“其實別說你這麼覺得,我自己也不止一次這麼覺得,不過我們總不能根據直覺來判斷客觀事物的發展吧。”
當他們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袖將一盤散沙的婆羅人團結起來的時候,他們幾乎很快就得到了一個拉西。
拉西的做法太過強硬,有打仗的本事,但缺乏政治家的手腕,於是他們又很快得到了阿布賽克這種均衡型選手。
從這個角度看,他們確實有點順利過頭了。
然而有時他也不禁會想,這未嘗不是婆羅人自己的選擇。
他們內部是存在着這樣一股力量的。
雖然這股力量並不強大,但在時機合適的時候它便會冒出頭來。
不過和以前一樣,雷電法王楊教授這次仍然有着不同的看法。
“我倒不是因爲直覺,而是覺得軍團把牲口變成貨物的思路本身其實沒什麼毛病。只是他們內部的分歧太大了,這次又恰好突破了互相制衡的臨界點,於是玩脫了。”
“你們想把牲口直接變成人,跳過中間的環節,我覺得難度不亞於點石成金。哈哈,當然,我就是個雲,也就瞎嗶嗶兩句,或許遊戲裡真有奇蹟也說不定呢。(滑稽)”
方長:“嘖,你這傢伙有時候挺討厭的,能不能稍微有點夢想。(斜眼)”
雷電法王楊教授:“我是個現實主義者,也是個實用主義者,在我看來不能做空的股票就是沒法長久漲下去的,所以一定在崩塌之前下車,你是做金融的應該懂我意思。”
“就算你們弄個無影燈出來,給他們弄再多好人,也解決不了藏在裡面的陰影,他們就是他們自己。人都有自己的侷限性,這是他們的侷限性,也是你們的侷限性。”
扔下了這句模棱兩可的話,裝完逼的楊教授和爺傲兄弟一樣,潛水消失不見了。
衆人和往常一樣也並未太在意。
畢竟這傢伙放屁也不是頭一回了,就沒有哪一次對過。
至於方長,雖然沉思了一會兒,但最終也沒太放在心上。
其實楊教授說的東西他知道,不過那個不重要。
這場戰爭決定的不僅僅是婆羅人的命運,同時也決定着威蘭特人的命運。
如果南方軍團戰敗,軍團的分崩離析幾乎不可避免。
畢竟他們其實早就想分家了,東方軍團可能巴不得南方軍團戰敗,只是礙於內部的制衡力量沒法親自下場。
而到了那時,南方軍團的殖民地勢必會發生一波解放運動。
被壓制的本土力量將隨着南方軍團的削弱而被釋放出來。
但這對威蘭特人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他們對自己的清算足夠徹底,客觀的認識自己和他人歷史中的兩面性,他們同樣是有機會進入新紀元的。
也正是因此,就算如楊教授所說的那樣,聯盟沒法把所有婆羅人都拉上開往新世界的船,至少也可以拉一部分威蘭特人上船。
這也是不虧的。
換而言之,無論如何他們的付出都絕不會是徒勞。
只要他們能贏。
最後無非是大贏還是小贏的區別罷了……
……
自從軍團勢如破竹地佔領了獅州,天都城內便是一片人心惶惶。
尤其聽聞了雄獅城的慘狀之後,城內的居民更是人人自危,擔心那場大火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
不過擔心歸擔心,有些事情就算怕也沒用,該來的還是要來,而日子還是得照常的過。
而且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雖然嚇跑了個大委員,但大統領還沒跑呢,他們好像也沒什麼好怕的。
而就在這風雨飄搖的檔口上,突然發生了兩件大喜的事兒。
一件事兒是阿卡勒縣大捷,還有一件事則是大考開榜。
尤其是後者。
對於大多數普通的倖存者而言,那可是改變一家人命運的機會。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場大考的結果甚至比阿卡勒縣大捷更受當地人的關注。
天都城的街上。
賣報紙的報童走街串巷的跑着,一邊跑嘴裡還一邊喊着。
“大新聞大新聞!!阿卡勒縣大捷!天都城大考開榜!”
人們聽見那吆喝聲紛紛圍了上去,幾個人湊出錢來買了一張。
天都城新版的《倖存者日報》其實賣的不貴,住在城裡的他們也不是買不起。
只是這考試已經考完了,他們實在不願意在“沒用”的事情上多花一張錢。
報童是本地人,對此倒也習以爲常,知道一圈人最多能賣一張出去,於是又很快跑去了下一條街上。
反正這裡人多,只要他腿腳夠快,多少總歸能賣出去。
“哎!我家兒子不在榜上!”
“虧了虧了,我就說那小子是種地的命,白瞎花了那麼多錢。”
“你也不能瞎買啊,買那些舊報紙有什麼用,你得買些有用的書!”
“可……啥是有用的書啊?”
“這出題的卡巴哈委員以前在皇家印刷廠工作,也就是現在的天都第一印刷廠,他老人家喜歡看什麼書,你不會去找裡面的員工打聽嗎?”
“哎呦,我要是早兩天知道就好了,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也是聽我鄰居說的……那傢伙壞的很,自己偷偷着弄。” “那他兒子考上了?”
“考上個屁,壞的流油的傢伙也配上榜?我就說他兒子肯定考不上!”
一羣人七嘴八舌了一陣,發現一個上榜的人都沒有,心中肉痛之餘又不禁有些安慰。
至少落榜的不止自家孩子,街坊鄰居家的孩子也沒上榜。
很快有流言傳出,這考試和平民其實沒啥關係,名額都是決定好了的,軍官的孩子們分走一些,文化人的孩子們再分走一些,能分到平民手上的就不剩多少了。
這話其實對也不對。
卡巴哈委員確實做得足夠公正了,不但盡心盡責地成立了一個編題委員會和一個改卷委員會,還弄了個“雙盲”的規則,並要求考試結果出來之前誰都不得離開那座懸浮的天宮。
出卷子和改卷子的人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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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情況下,想徇私舞弊幾乎是不可能的,連塞錢的機會都沒有。
至於收買卡巴哈委員本人更是想都不用想,那可是豁出去了連阿布賽克都指着鼻子罵得狠人,找他還不如直接找阿布賽克。
然而,縱使卡巴哈做了一萬件保證公平的事兒,也架不住舊帝國留下的這個爛攤子,教育資源本身就是不平等的。
整個天都城中識字識數的人就那麼些,要麼是舊貴族和前僕人,要麼就是一些做生意的富商或者賬房的會計等等。
他們的兒子是接受過教育的。
哪怕人聯語很容易學,算數也不太難,但仍然架不住他們的起跑線直接高一個段位。
別說平民的兒子考不贏他們,就連軍隊裡那些老大粗的兒子們一樣考不贏。
畢竟就連阿布賽克自己曾經都是碼頭上幹活兒的“灰狼”,更別說其他的軍官,有的以前是種地的,有的是做木工活的,摸都沒摸過書。
不過即便如此,仍然有一些平民的孩子入選。
尤其是預科的選拔,平民家孩子入選的比例要比要求16歲以上的本科高的多。
這些孩子都是真正的天才,就像天生對數字敏感的小魚一樣。
他們對於文字和數字有着極其敏銳的直覺,別人需要花上數小時去思考的問題,他們可能只用幾分鐘的時間就想明白了,甚至還能在感興趣的領域舉一反三。
只要稍加培養,他們很容易成爲某一領域的牛人甚至大能。
人多的好處也正在於此。
整個貝特街不過百來戶人,即使是獲得了避難所的幫助也只誕生了一個小魚。
然而在數百萬人口的天都城,人才的數量同樣也是幾何倍的。
可能阿布賽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底下坐着怎樣一座何等龐大的金礦。
而這座金礦也正是方長最垂涎的。
軍團把他們當成鐵礦來開採簡直是暴殄天物!
當然了,此刻說這些遙遠的事情還太早,當地人暫時還沉浸在最原始的幸福中。
畢竟只要考上了,就能改變命運,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可不常有。
街上偶爾傳來一兩聲驚呼,甚至有人驚喜的昏厥過去,引得旁人一陣騷動。
“哈哈哈!中了!我家小兒子中了!”一位穿着短衫的老頭激動的滿面紅光,這把年紀還有小兒子,家裡怕是少說也得四五口人了。
而事實也算如此,他的名字叫羅茨,是住在附近的街坊,大兒子得三十五六了,早已成家,小兒子才十二,剛剛夠預科招生的年齡。
給小兒子報名的時候,他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卻沒想到居然考上了。
真是馱日神牛顯靈了!
周圍衆人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不過甭管心裡怎麼想,嘴上還得恭維着。
“恭喜啊,老伯,您兒子以後就是大統領的人了!”
“哎!我傢什麼時候能有這福氣。”
一名也穿着短衫的男人嘆氣了一聲,只恨自家兒子不爭氣。
這本是一句自怨自艾的嘀咕,卻恰巧被旁人聽見了,頓時惹來一聲譏笑。
“就你?人家羅茨老爺好歹住天都裡,那祖上也是闊過的人,你個泥腿子也配吃皇糧!”
男人聞言頓時漲紅了臉,伸手就要揪那人的衣領。
“你!老子怎麼就不配了!”
被揪住衣領的男人也紅了臉,只覺在人前丟了面子,頓時一把推搡了回去。
“你特孃的還敢和老子動手?!不知死活的玩意兒!”
“我屮@#%!”
脣槍舌劍變成了拳腳相向,兩個街坊就爲了“配不配”這點破事兒大打了出手。
那下手的狠勁兒,似乎將自家兒子沒考上的怨氣也都宣泄在了裡面。
旁人見狀紛紛將他們拉開,正在興奮頭上的老人也仗義出手。
“誒誒,你們幹什麼!趕緊撒手!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
這番仗義執言到也沒什麼毛病,反駁的人才有問題。
不過那副主人公使喚下人的語氣,卻好像跳過了許多步驟,已經坐在了老爺的椅子上。
周圍衆人也沒有覺得任何不妥,反而拍手稱讚。
俗話說,老虎一樣的父親生不出狗一樣的兒子。這老羅茨如此正直,想必小羅茨以後長大了也一定是個清官。
那兩個逞兇鬥狠的傢伙也不敢繼續吭聲了,畢竟老爺的面子還是得給的。
這時候,一名穿着長袖的男人擠進了人羣,恬着笑臉恭維了老羅茨一會兒,隨後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
“老伯,你兒子多大?有沒有婚娶?娶了幾個呀——”
不等那傢伙把話說完,老頭便一臉嫌棄地推開了他。
“走開!我兒子就是要娶,也得娶個讀書人,你算個什麼東西!”
若是換個場合,他說不定就答應了,畢竟眼前這人身份看着也不低,就算定個娃娃親,他兒子也不吃虧。
然而周圍的街坊們把他捧得太高了,他不知不覺也把自己當成了個人物。
旁人聽見也沒覺得不妥,倒是紛紛起鬨着附和,稱讚老伯有眼光,絕不能把這小兒子的婚事草率了。
那穿着長袖的男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過最終還是沒說什麼,狠狠地瞪了這幫發瘋的泥腿子們一眼,隨後便拂袖離去了。
類似的鬧劇在天都城的各處上演着,也算是爲那嚴肅的氛圍增添了幾分歡樂。
瞧着那羣吵吵鬧鬧的傢伙,小蓋爾的臉上寫滿了不屑的表情。
不就是個考試麼。
瞧給這幫傢伙激動的。
他的父親是皮克利萬夫長,乃是“虎王”杜瓦塔的麾下。
雖然杜瓦塔的權勢比不上阿布賽克統領,但在天都也算是個大人物了。
至於那個卡巴哈,不過是個“委員”,說難聽點就是阿布賽克養着的一條狗,而且還是一條不怎麼聽話的狗。
也正是因此,他壓根兒就沒把那所謂的大考放在眼裡。
考不上又怎樣?
就算考不上,他以後一樣能當萬夫長!
不光是他臉上不屑,他身旁的小跟班們也是一樣,眼神中寫滿了鄙夷。
“……一羣下等人,瞧他們激動那樣。”
“就是!”
“不過是考的分數高點,還真能靠那玩意兒逆天改命了不成?”
“話說,蓋爾老哥好像也參加了那個考試?”
見話題忽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蓋爾不鹹不淡地應付了一句。
“嗯,我爸幫我報的名,非要我去參加那個什麼考試,我就去了。”
周圍的跟班的相視了一眼。
他們其實也去了,而且也都是被父親逼着去的,說是爲了多一條路。
畢竟他們的父親只是個千夫長,還真沒那個本事打包票,讓他們以後也能混個千夫長噹噹。
只是他們沒想到,萬夫長的兒子居然也得參加那個大考。
“那您……感覺那題目怎麼樣啊?”其中一名跟班忍不住問了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名急着拍馬屁的小弟給打斷了。
“那還用問嗎!對咱們蓋爾老哥來說,那種題目還不是簡簡單單的小意思!”
“就是!”
其他小弟們也紛紛應合,毫不吝嗇吹捧之詞,送上各路馬屁,把蓋爾誇的心裡一陣飄飄然。
其實中肯的來講,考試的題目還是有些難度的。
哪怕他父親請的老師對他特訓了一個星期,他也有好幾些題答不上來,只能胡亂寫了些答案上去便交了卷。
不過被衆人一陣吹捧,此刻的他也有些騎虎難下了。
這個逼就是不裝也得裝了,要不他這個“將門之後”以後還怎麼在這條街上混?
“……一般吧,不是很難,反正卷子我是寫滿了。”
爲了父親的面子,也爲了自己的,他含含糊糊地回了這麼一句。
而這話一出口,原本還有些不自信的他,心裡卻也自信了起來。
想想也是。
他父親好歹是杜瓦塔的心腹!連阿布賽克統領都得拉攏的人!
區區一個教育委員,怎麼敢讓他掛考的!
周圍的小弟們聽聞那麼難的卷子他們老大居然寫滿了,全都是一陣驚呼,臉上的表情更是佩服了,紛紛嚷嚷着要去買一張報紙,看看老大的名字排在兩百名本科生裡的第幾個。
蓋爾也好奇自己會排在第幾個,心裡頭甚至把幾個有競爭力的傢伙默數了一遍。
阿布賽克是個光棍,沒有後代。
杜瓦塔大委員的小兒子肯定在上面,記得是十七歲來着。
還有尼格利大委員的小侄子好像也十八歲了,他二房太太的拖油瓶才十二,就算要考也是預科,和本科不是一套卷子……
算來算去,自己算個前十肯定沒問題。
心中已經有了數,蓋爾得意洋洋地指揮着幾個小弟,上去攔住了一個報童,隨後大方地掏出一張百元面值的婆羅幣鈔票,拍在了那個一臉惶恐的男孩手中。
“不用找了,剩下賞你的。”
雖然不知道這幫傢伙發什麼神經,但他只是一個報童,可不敢得罪這些傢伙。
雖然以前天都也有一羣草菅人命的舊貴族,但那些大人好歹顧着臉面,打人從不自己動手,也不與貧苦人接觸。
但這幫傢伙可不同,他們爹都是天王亞努什的人,可不在乎什麼臉面不臉面,揍人從來都是自己動手,而且都是下死手的。
“謝,謝謝爺!”
點頭哈腰地謝過,那報童收起錢便慌忙地逃去了隔壁的街上,一刻也不敢多停留。
心情不錯的蓋爾也沒和他一般見識,神氣活現地抖了抖手中的報紙。
然而當他翻到大考錄取名單的那一頁,卻是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的名字不在上面。
不只是他的名字不在,“虎王”杜瓦塔的小兒子,“豹王”尼格利的小侄子也都不在,上面全都是些他聽都沒聽說過的名字……
蓋爾的臉色漸漸漲紅,接着又變成鐵青,活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
這個老不死的東西怎麼敢!
那些先前跟着起鬨小弟們也都閉上了嘴,戰戰兢兢地看着自己大哥,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們都是懂事兒的孩子,生怕坑了自己了老爹,把自己害成了孤兒。
片刻之後,蓋爾的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冷靜了下來。
名單都貼在報紙上了,全城的人都看見了,他就算生氣也沒用,更改變不了什麼。
這老東西夠狠!
一次性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
不屑地撇了撇嘴,蓋爾將手中的報紙揉成了一團,狠狠扔在了街邊。
“……煞筆才考這破玩意兒。”
見老大終於開口給這大考“定了性”,周圍的小弟頓時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老大不開口,他們罵都不好罵,生怕自由發揮沒發揮好,一句馬屁拍在了馬腿上,那還不如不拍的好。
然而,他們如釋重負還沒兩秒,緊跟着臉就變成了苦瓜。
煞筆才考……
那豈不是說考了的人都是煞筆?
啊這……
到底是罵還是不罵啊。
“大哥說的是……”
“咳,老大在理!”
“確實……那玩意兒就是下等人琢磨的東西……總之沒什麼了不起的。”
一些人含糊其詞的附和,一些人試探着給這話打些彆扭的補丁,卻沒一個人敢指出來這句話本身存在的問題。
蓋爾卻並不在意,也壓根兒沒把這些馬屁放在心上,只是冷笑着。
等着瞧好了。
丟面子的不只是他一個,而是所有人。這名單要是沒登報還有挽回的餘地,登了報那就是徹底的不給臉了。
這事兒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