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壞能紋。
崩壞能在生命體內流動時留下的固定迴路,也是轉化爲崩壞硅基生物的重要特徵之一。
“HT-S722……”
又是這個藥劑。
“爲什麼……”
“咳咳,我老了……”
David的笑有些尷尬,他吃力地低下頭,看着衣衫間蛇騰般的紋路,頓了一會,維持的笑容中帶起了苦澀:
“真沒想到,會侵蝕到這種程度……”
老人搖着頭,看着自己的胸膛,纏繞皮膚的崩壞能紋裡流淌着隨時能帶走他生命的能量。
害怕嗎?
老人的心中卻沒有太多的波瀾,很平靜,他嘴上說着“沒想到”,可又是一幅不出所料的表情。
“你一開始就注射了吧……在‘突進級’出現的時候。”
“怎麼發現的?”
“紋路,沒有人比我更懂這些能量的流動形式了,構成這樣深度和顏色的崩壞能紋絕對不會是半小時內能形成的。”
“嗯……”
老人吐了口氣,不再強撐着,靠倒在柱子上,肩膀也垮了下來,手中緊攥的刺劍也被丟在一邊。
轉眼間,垂垂老矣。
“情報復述。”
崩壞能蠶食着他的身體,可這個老頭的精神依舊在做這最後的抵抗,好像以往站在情報工作人員面前一樣,引導着他們說出邏輯性的情報。
不需要多問,即墨就懂了,他忙蹲下來,平視着老人,語速很快,吐字清晰:
“律者是由原第五隊隊長Himeko爲素體進行轉化,推測可能能力與熱能相關,已造成412萬平方公里的高溫破壞,其中,122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持續燃燒,溫度已超過300攝氏度,燃燒後的廢墟殘餘依舊維持着89攝氏度的高溫,律者身周已達到1200攝氏度,電磁子彈無效,熱能武器不可能起到作用,充有崩壞能的魂鋼製武器能夠產生一定殺傷力,最後,律者還擁有疑似‘屍體改造’的能力,與‘第六律者’相近,考慮到‘第六律者’的核心並未回收,鑑於以往‘第一律者’核心被重新吸收的事件,推測‘第七律者’可能是第一例‘雙核律者’。”
在火海中傲慢肆虐的律者可能根本沒想到,在它眼中只能算作玩鬧的接觸戰居然被分析出了自身實力的大半。
“好,就這樣彙報吧。”
David稍稍躺了躺,便不再繼續動了,呼吸也慢慢緩了起來,細密的粉紫色紋路從他的脖頸爬上來,蓋向了他的臉頰。
即墨站了起來,拾起了鐮刀,刀鋒朝來:
“要送嗎?”
“請吧。”
“……值嗎?”
David偏過了脖子,腦袋靠在柱子的一端,似乎很舒服地假寐着,但蠕蟲般扭曲的粉紫色紋路清晰地表示着他的痛苦。
老人臉上那苦澀的笑淡了,最終化爲了一個安穩的微笑,彷彿不再受折磨的平靜。
這就是他的回答。
“走好。”
即墨舉起了鐮刀,捅下,鋒利穿透了老人的心臟,他顫了顫,便不再動了,一股血從他嘴角溢出來,那些紋路的亮色也逐漸黯淡,最後消退爲了死亡的蒼白。
即墨彎下身,拾起了老人的劍,再將剩餘的電磁子彈匣取下來,向着老人的屍體舉了個軍禮,便在屍體上點了把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令人悲傷的熟練。
“報告總部,這裡是偵察隊11號即墨,除我之外全部隊員犧牲,已知情報爲……最後,我會盡力拖住律者的腳步,請派遣足夠強力的支援,完畢。”
喀——
【Promethus表示,通訊已中斷,根據生命維繫終端信號穩定,判定士兵即墨無礙。】
“真是……相當讓人不安的情報啊。”
“這個律者是目前最強的一位,一週不到就燒了大半個奧斯特里安,122萬的持續燃燒範圍……”
會議室裡,新任的決策者們根據情報在地圖上指指點點,紅色的影響範圍幾乎覆蓋了整片奧斯特里安,也離“新安全區”越來越近。
“不,根據崩壞能密集度來看,這個律者的影響範圍大約只有1公里,剩下的燃燒範圍全部都是以積餘崩壞能爲原料進行燃燒的,你們看燒剩下的廢墟崩壞能殘量,不足100W!也許我們可以——”
“但是半徑1公里也是前所未有的威脅等級!你再看看那些廢墟!崩壞能是燒沒了,土壤也沒了!那片區域能變成沙漠都算是好的了!更何況這次是雙核律者!第六律者一口氣就讓上萬人‘凋零’,再加上1公里的燃燒範圍,絕對是有史以來最可怕的律者!”
“夠了!現在我們要討論的是儘快給即墨配置最頂級的支援!絕不能讓‘第七律者’靠近安全區10公里範圍內!Mei博士。”
“……”
“Mei博士!”
“唉!在!”
Mei茫然地擡起頭,在聽到律者的素體是Himeko時,她就變成了如此呆愣的狀態,這一吼纔回過神來。
“Kevin必須作爲主力投入這次支援,請立刻前往進行最後調試!”
“可是,可是Kevin還沒進行崩壞能平衡測試!”
“來不及了,Mei博士!這是命令!”
壓力。
整個會議室的目光統統聚在Mei身上,逼迫着她說出肯定的答案。
她的脣在顫抖着。
不能答應!
不論是理智還是情感都在阻止着Mei說出“明白”這個詞語,沒有提前測試就讓Kevin進入戰場的危險性幾乎和“必死”劃等號,可在這些目視之下,所有的擔憂都被擠成了一句話——
“我明白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研究室,打開這扇門的。
Mei覺得自己很卑鄙,明明下定決心想要用自己的智慧保護一切,可現在卻連自己最愛的人都難以保其周全……
“怎麼了?你看上去氣色很不好。”
面前的隔離玻璃上印出了一個手掌,沿着掌印圍起了一圈冰靄。
“沒什麼,沒什麼,Kevin。”
她悄悄擦了擦眼睛,走到了隔離窗前,玻璃上的霧氣抹開,Kevin疼愛的眼睛出現在她面前:
“這可不是很好的表情,要我去戰鬥了是嗎?”
“你怎麼知道?”
“窗外就能看到從對岸飄來的滾滾濃煙,看來新的律者脾氣很大啊。”
“是的……”
Mei低下頭,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Kevin。她只能擡起手,同樣將自己的手按在Kevin的對面,靜靜地感受着,想從冰冷的玻璃對面感受到一絲屬於愛人的溫度。
深呼吸,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擡起頭來,踮起腳,隔着玻璃,他們對視着,慢慢地,情人的腦袋靠近,隔着玻璃,相互抵在一起。
Mei覺得脣上一片冰涼,可她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她回憶着曾經接吻時的熱烈和愛意,想象着玻璃另一邊的溫度和懷抱,她覺得過了好久好久。
雙脣分離,卻僅僅只能在玻璃上留下無法觸及的脣印。
“出發吧。”
滴下的淚還沒來得及從脣印旁滾下,便結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