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怪物。”
這是即墨最熟悉的評價,他甚至閉着眼睛都能模擬出說話者扭曲的忌憚。
但是,最清楚這個評價的人,是即墨自己。
所以他沒有反駁,甚至逐漸對“怪物”這個詞語失去了排斥心,有的時候他開始跳出了“人類”這個框架,去掃視他現在的狀態,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他與“人”的差距越來越大。
——“任由你成長的話,恐怕只有‘怪物’這種詞才能形容你了吧。”
Ryuba死前的囈語在耳邊蕩響,他說的沒錯。
就連即墨自己,也開始在用這個字眼來看待自己了。
面對第一律者時,他僅僅只能夠用一些小手段來利用“第一律者”素體那年幼的思維。
而現在——
即墨看着那頭嚎叫着,只剩下六條尾巴的狐狸,依舊如此狂暴,和那令常人心悸的巨大身體,可少了三條尾巴後,原本的兇蠻變得不協調,還有些可笑。
鐮刀在即墨手中發出輕吟,似乎有些不耐煩。
雖然是“律者”,可其本身卻是臨摹舊神話中的“神狐”,又因爲“神話”中的形象模糊,導致了它在誕生時更多地模仿了“狐狸”這種動物,因此,“十二律者”比起以往的人形律者來說更多了一份獸性的暴虐和獵殺直覺。
但這種拋卻了智慧,全身心投入瘋狂中的對手,要比那些還保留着“人智”的對手好對付太多了。
就像死士和崩壞獸那樣,純粹地用力量去碾倒一切,而一旦出現了問題,它們除了逃竄,重整姿態以外便再無其它措施。
更關鍵的是,這個貌似兇蠻的狐狸,似乎比它的“姐姐們”弱了很多。原本即墨以爲這是自己的錯覺,可在砍下第三條尾巴後,狐狸身上再次被削弱的崩壞能讓即墨明白,這個律者的作戰能力的確是太弱小了。
“侵蝕”,將崩壞能投影在一切有形物體上並進行自如操作,這樣的能力適用性極廣,對於整個文明來說,“侵蝕律者”的能力絕對是噩夢,可單論作戰方面,這種能力帶來的增幅比它的姐姐們相差太多了。
看着面前這隻猙獰畢露的狐狸,即墨只覺得其醜態百出,他掃了掃鐮刀,利首劃過,地面上便多出來了一道深痕。
對於這種機械式砍尾巴的方式,即墨產生了些厭煩,但更重要的原因在於“律者核心”。
從理之律者一直到約束律者,都能“看”到其體內一塊聚集着崩壞能的“泉眼”,而這頭狐狸卻很古怪。
它的身上沒有“泉眼”,可又好像處處都是“泉眼”,它所揮出的每一點崩壞能彷彿都成爲了可以自主聚集崩壞能的“原點”,千千萬萬地聚在一起,將一切觸碰到的物質能量化作奴僕。
就像是其身上每一寸都可以成爲“律者核心”,但又似是而非,怪異到極點。
即墨想到了這個律者“侵蝕”的特性,他突然有了種非常不妙的假設。
沒有“律者核心”,身上每一處都有成爲“核心”的可能……
即墨掃了眼周圍,無一不是這隻大狐狸四散的崩壞能。
要是這些崩壞能都有成爲“核心”的能力,那麼就算即墨將它的尾巴全部砍光,它恐怕還能再次復生,並且極有可能轉化爲新的形態。
雖然也同樣不會強到哪去,但能煩死他。
不過,這種情況,想必困守在指揮部的學者們也已經發現了吧,那麼,自己得先暫時拖住才行。
不過六條尾巴還是多了些,就先讓它變成四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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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部裡,沉默被忙碌所取代,但這樣的忙碌卻並非源自於希望,相反,他們甚至比原先的沉默更加壓抑,沉重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所有人,都達成了一個共識。
“Prometheus,這次律者的災害影響判定範圍還能計算出來嗎?”
【雖然很辛苦,但是Prometheus現在還沒問題——全球範圍影響,它甚至通過我的數據傳輸‘侵蝕’了衛星,將全球各地殘餘的待機設備統統掌握了,不過有一個好消息,在和即墨的戰鬥中,它對於這些電子設備的掌控近乎崩潰,雖然那些核彈解鎖,但被引爆在了發射井,沒有任何導彈飛入軌道,該威脅判定排除。】
“……好,那麼律者本身的崩壞能結構呢?”
核彈爆炸,這本來應該成爲最緊張的開啓話題之一,可現在卻被雲淡風輕地飄過,因爲在他們眼中,現在的世界再如何糟糕也不要緊了。
重要的是,如何延存下去。
“Mei,你怎麼認爲?”
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這個青年女子身上,他們中不乏有白髮蒼蒼的老人,也不缺曾經獲獎無數的熾熱新星。
但現在,他們都以Mei馬首是瞻,在他們選擇這條几近無情的道路時,Mei就成爲了他們的領袖。
“——”
Mei深吸一口氣,她的脣抿緊,有些發白,幾秒的默然在她的思考中漫長地痛苦,最後,化成了一道長長的呼喘。
“根據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情報,可以判斷,律者的‘侵蝕’不僅僅侷限於物理形態,也包括虛擬數據,就像現在入侵數據庫的未知病毒,混亂外面人羣體內的輔助芯片,以及將他們感染成疑似殭屍,都可以歸納爲這一次律者的影響。
而在所捕捉到的崩壞能解析架構中,我有理由相信,這個律者在‘理論’上是不滅的
不,應該說是這個律者實際上並不存在‘物理形態’。那隻狐狸應該只是這個律者的化身。”
Mei的話讓其他人有些懷疑地看向監控中發瘋的狐狸,他們怎麼也無法相信能形成如此巨大體型,造成嚴重破壞的碩狐,忽然不是律者的本體?
而在屏幕中的影像則被進一步放大,從個體一直深入到分子,這時怪誕的病毒狀結構出現在了眼前。
在它的正中央,有一塊詭秘的粉紫色,好像圓睜的眼睛。
“這纔是這個律者的本體,真正的‘侵蝕律者’,以這樣的形式感染着所觸碰的一切,建築,人類,甚至附着在電子元件上,通過物理層面進行入侵,這也是Prometheus難以抵擋的原因。”
“等一下,Mei,如果就像你說的那樣,這種病毒態纔是律者真正的形態,那豈不是說——”
“是的。”
Mei肯定了他的猜測:
“在外面,這棟防護建築外,每一釐土地,每一寸空氣,都佈滿了這個律者。
它們全部都是律者,而只要它們中有一個留存,那麼這個律者就不會被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