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蓮·卡斯蘭娜站在這片陰暗的天空下,看着那片戰場。
屬於“凡人”的戰場。
她是“女武神”,可是她這一次卻沒有站在抵抗崩壞的戰場上,而是站在了這裡。
甚至,還要將武器對準人類……
作爲“女武神”,她無法拒絕,可作爲“卡蓮·卡斯蘭娜”,她無法接受。
天命,有什麼地方壞掉了。
她能感覺到那令人不安的陰暗,粘稠無比,攢聚在教廷的影子下,不知在醞釀着什麼。
可她還是來到了這裡。
沒有其它原因,即使感覺到了天命的異常,少女依舊猶豫地選擇了聽從命令。
從小被教育着嚮往正義的少女也不得不在大環境之下低頭。
即使存在着不理解,但教廷也依舊是爲了全人類吧?
如此思考着這樣的理由,少女彷彿逃避一般地放棄了深究。
直到這片戰場的血腥綻放,她纔再一次醒神。
她看到了那片火雲,看到了那星點紛落的火羽。
與崩壞抗爭過的騎士在她面前就好像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甚至連騎士制式武技都來不及準備好發力的站位,就倒在了那片火羽之下。
女武神?
不,是比女武神還要強大的存在!
那些騎士們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在意識到這一件事的同時,最強的女武神便踏上了這片戰場。
這片先前被她所質疑的戰場。
人類在情感方面有一種奇怪的就近原則,在是非對錯面前,當事人的身份會對判斷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
對於過於感性的人來說,甚至可以顛倒黑白。
而卡蓮·卡斯蘭娜,就是偏向於感性的人。
並且,其童年的教育和價值觀的塑造也統統根植於天命教廷的基礎教育,即使她本身的靈魂是善良而正直的,可是,在這一刻,她瞬間做出了決定。
守護“天命的騎士”。
轟!
大地發出了哀鳴。
龜裂的正中央是一隻纖細的足印。
赤鳶冷冷地掃了一眼前左右那密密麻麻的騎士們,在她身後,是正在撤離傷員,但同樣一步不退的明軍。
她站在這裡,那麼她就是國界。
阿墨告訴過她,他們的使命是我文明的守望者,使得這片還在蹣跚學步的文明免遭崩壞的打擊。
她懂,她也明白,可這不代表着她能夠坐視自己守護了千年的文明遭到另一個文明的入侵。
比起即墨,她更像是一個含辛茹苦的守護者,將文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不敢讓它受到任何傷害。
就像曾經和婦好一同趕走入侵的雅利安人,又將企圖趁虛而入的外族抵擋在八王紛爭之外,諸如此類,都是在她的要求或者強迫之下將即墨拉出了牀鋪,站在了抵禦外敵入侵的戰線上。
和即墨一起度過的千年讓赤鳶沒有成爲一個冰冷的人,反而多了些柔情和一絲絲的任性,或許這就是一個人和兩個人之間的區別吧。
比起守護者,她也多了一分彷彿“母親”一般的溺愛。
而這一次,即墨也答應了她,不過也同樣和之前的約定一樣,除非出現“崩壞”的痕跡,否則不可以出手。
所以,當那些天命騎士的崩壞能制式武器出鞘的時候,赤鳶便立刻降臨在了這片戰場上,帶起一片燦爛的火羽。
她看得出來,這些來自於西方文明的騎士是抵抗崩壞的戰士,就像是守護着皇帝的金吾衛那樣,只不過他們更加普遍,並且似乎還有着專門的組織機構,而非僅僅只是權力的附庸品。
如果說出自於知識的話,赤鳶絕對會非常贊成這種抗擊崩壞的組織形式,然而,這不代表着她會對這些入侵自己國家的敵人手下留情。
是的,“自己國家”。
即使是前文明的遺存者,遺世獨立的“仙人”,在千年的時光中也對這片土地,這個文明產生了感情。
所以,她要守護這裡。
一抹金色的流星劃開了視界,突如其來的嫌惡感讓赤鳶下意識地跳開,就在她的腳掌離開地面的那一瞬,一根黃金的飛矛釘在了地上,連接在矛尾的鎖鏈繃直,還在微微的顫抖。
這是……“約束”的味道。
瓊鼻微動,她迅速分析出了這讓體內的崩壞能感到厭惡的“味道”。
下一秒,連頭也不擡,稍稍撇開步子,擡起手擋在頭頂。
仿若一聲雷響,纖細的手臂上壓上了一隻白絲小腳。
僅僅只是單純地從曲線上來看,算得上是優美的小腳,但是其內所蘊含的力量絕不與“美”搭邊。
轟!
多災多難的欽察草原再一次發出了哀鳴,新的裂痕再一次綻放在赤鳶腳下的野草間。赤鳶稍稍卸力,那個從天而降的修女便輕巧地翻了出去,地上的短矛發出一聲輕響,便被鎖鏈拉到空中,閃着金色的流光,遊蛇一般繞過修女的身邊,縮回了修女背後那看上去巨大沉重的十字棺中。
彷彿舞蹈一般,修女輕盈地帶着那十字棺落在地上,一、二、三,腳步輕旋,沒有絲毫聲音,卸下了背上的十字,無聲地飄落在地上。
赤鳶稍稍攥起了細眉,修女的攻擊和落地的動作都透露出來了她非同常人的力量,比起那些騎士,這個修女就像是一把火炬,在螢火蟲堆中熾熱矚目。
當然,比自己這個皓月要差很多就是了。
是個不可多得的苗子。
更加關鍵的是,先前她也同樣沒有介入這場戰爭之中,直到自己出現才踏入這個戰場。
赤鳶斜了眼戰場之外那個大主教。一個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說是廢人。
這種人可沒有辦法控制住如此耀眼的孩子。
握緊的雙拳稍稍鬆開。
即使是敵人,赤鳶也還是能分清楚理性與憤怒,儘管草原上還灑着戰士的鮮血,可是面前這個修女是人類對抗崩壞不可多得的戰士,絕不能平白無故地隕落在這人類之間幼稚的戰場上。
這麼想着,赤鳶看到修女也做出了嚴陣以待的動作,很漂亮的動作,攻防兼備,還帶着戰場那特有的鋒銳與血氣。
看上去並不是一個只會些花架子的年輕人。
她又看向那柄十字棺,很明顯,那就是【約束之鍵】,即使現在多出了這樣一個十字鐵匣,但擋不住其中那代表着“封印”的崩壞能。
她記得即墨之前告訴過的過往,【約束】和【破壞】都由凱文的孩子帶到了西方,那麼想必這個修女也是西方文明圈相當重要的人吧。
修女,又或者是聖女?
僅僅幾個呼吸,赤鳶就敲定了這個修女的身份,長年的人情世故讓她懂得在細微之處發現真實。
目光上移,忽然,她發現修女的衣袍下一陣波動……
嘖,戰士纔不需要這無關的累贅!
千年來的平靜忽然被打破,赤鳶的雙拳再一次握緊。
果然,還是教一教這個孩子有關於武學的道理吧。
驚人的氣勢從細巧的身軀中蓬勃而出。
赤鳶打算稍微認真一下,給這個不講理的後輩一個“小小”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