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波瀾不驚。我們裝模作樣地準備着陪嫁的衣物,房,然後坐在閨房裡養精神,準備明天的華麗開戰。
其間,夜流冰藉助黑色冰花出現過一次。對於昨晚我們深入夢潭,他隻字不提,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只簡單詢問了婚事的籌備情況。我們自然虛以逶蛇一番。
“夫人準備得怎麼樣了?”
小公主沒有答話。
“明天就是大婚了,本王總算等到了這一天。”冰花裡的夜流冰似笑非笑,漆黑的目光深不可測。
我笑嘻嘻地一福:“恭喜大王了。說句實話,奴婢們也等得心焦了。”據面具妖怪所說,夢潭是夜流冰用內丹煉化出來的妖器,所以我們夜探夢潭,即使他在睡夢裡,內丹也會感應,不可能毫無察覺。不過是想等我們明日婚禮時自動暴露,再一舉收拾我們。
“因爲夜流冰即使擊敗一個對手,也要選擇最完美的方式。”面具妖怪的話彷彿還在耳邊迴響。有這麼一個瞭解夜流冰弱點的盟友,明日之戰,幾乎勝券在握。我唯一擔心的,是面具妖怪過河拆橋,事後擺我們一道。
“明天本王大婚,相信有很多人會等不及的。包括本王在內。”夜流冰大笑。我也笑得很甜。
夜流冰笑容一斂:“最後關頭,耗子總是自作聰明地以爲可以逃脫貓的手掌,卻不知貓早就盯準了它,等着它自尋死路!”
我一甩袖子,裝腔作勢地頻頻搖手:“啊呀,大吉大利。大喜前可別什麼活呀死呀的。大王的婚禮,一定生龍活虎,風光無限。”
“死並不可怕,就怕不死不活的受折磨。”夜流冰的眼神如同寒冰凝結。
我裝聾作啞地收拾首飾盒。疊好陪嫁的新衣,權當沒聽見他的屁話。夜流冰無非是在用威嚇手段,給我們施加強大地心理壓力。可惜有了面具妖怪和孫思妙的相助,老子怎會是你爪底肆意玩弄的老鼠?
“想到明天,本王就興奮得不能自已,哈哈!夫人,早點歇息吧,本王告辭了。”夜流冰消失在冰花中。
我狠狠地朝桌上的冰花吐了口唾沫:“我呸!吊什麼吊?不到最後,還不知道誰是老鼠誰是貓呢!”
至始至終,小公主沒有理睬過夜流冰。一直靜靜地站在角落裡,負手而立,凝視着牆上貼的大紅色“喜”字,清澈的眼睛裡彷彿浮起了一片迷霧。關於面具妖怪和我們合作的計劃,我們自然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放心吧,計劃萬無一失,不會出差錯連累花田的。”我安慰了小公主幾句。一旦除掉夜流冰。我們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她卻要繼續承受未知的壓力。我總覺得有點對不住她。
“我從小就出生在花田,從來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幾乎所有地花精都是如此,生在花田,死在花田。”小公主回頭看看我,又扭過頭去。幽幽地道。
“我——明白。”
“花田很美,很安詳。像是一個色彩繽紛的搖籃。還記得去年我生日的時候,紫紅色的晚霞漫天,染豔了層層花海。風吹過,每一片花瓣都在舞蹈,每一個花精都在拍掌歌唱。在大家的笑聲中,我被一罐罐琥珀色的花蜜澆溼了全身,閃閃發亮。”
我嘆了口氣,魔主出世,花田的平靜生活被打破是遲早地事。
“花田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的一切。無數祖先長眠在那裡,也會有無數小花精出生在那裡。所有的花精都會爲了保衛花田,而不惜一切。”她看着火紅的喜字,悽楚地笑了笑:“這就是我願意嫁給夜流冰的原因。”
沉默了許久,我低聲道:“如果有一天,花田遭到侵犯,我將全力爲你們而戰。”
沉默了許久,小公主低聲道:“謝謝。”
曙色染白窗帷地時候,我就一骨碌爬起來,心情既緊張又興奮。一晚上當然沒睡熟。還在時偷偷溜出去了一會。把今天的作戰計劃想了無數遍,我又擔心面具妖怪中途變卦。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小公主正坐在梳妝檯前,穿着描金繡花百褶霞衣,對着鳳紋銅鏡,細細描眉。臺上堆滿了珠光寶氣地首飾,熠熠生輝,反將小公主的臉映得幾許蒼白。
“哇靠,你起得比我還早啊。”我吐吐舌頭,拿起一瓶花蜜就喝,先填飽肚子纔有力氣幹架。
“誰像你呀,沒心沒肺地能睡能吃。對啦,你昨晚偷偷溜出去幹嗎?”海姬嬌嗔地問道。
“天機不可泄漏。”我眨眨眼,一把揪住鼠公公:“你煩不販啊!”他像沒頭蒼蠅似地在屋
轉,嘴裡唸叨:“老天保佑,大吉大利。老天保佑,歲。”
甘檸真掀起窗簾一角,凝視片刻,道:“從昨晚到現在,葬花淵裡還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一個妖兵妖將駐紮。”
我鼻孔裡哼了一聲:“面具妖怪不是說了嘛,夜流冰太自大,想憑一個人的力量玩死我們。老子這次就好好地玩玩他!”
“不可輕敵。”甘真肅然道:“記住我們事先商定好的,一旦失敗,能逃出幾個算幾個。”
鼠公公拼命點頭,我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暴慄:“日他,沒一點長進。”
接下來幾個時辰,海姬、甘檸真都在暗自調息,養精蓄銳。只有我有說有笑,儘量緩和屋子裡凝重的氣氛。雖說事前我忐忑不安,但真的面臨這一刻,我反倒不慌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樂得放輕鬆。
“嘩啦啦”,窗外陡然響起翅膀拍打的聲音,接連不斷。我拉起窗簾一看,如花帶着飛猴紛紛飛來,落在了繡樓四周。飛猴們都穿上紅色的坎肩,戴着高翅紅帽子,樣子十分滑稽。
飛猴地出現在我們的預料中,如果夜流冰大婚連一個手下都不在場,也不近情理。按照事先約定,鼠公公和海姬率先迎了出去,我和甘真陪着小公主,等待拜洞房。
噼裡啪啦的爆竹聲忽然響起,從窗戶望去,百來個妖怪穿着大紅袍,一路敲鑼打鼓放鞭炮,鬧哄哄地向繡樓走來。
我心頭一震,怎麼來了那麼多妖怪?雖說是慶賀婚禮,人數也太多了點。
爆竹聲漸漸停息。
“吉時已到。”小公主緩緩地道,放下丹蔻盒,拿起桌上的鳳冠戴好,再蒙上紅蓋頭。在我和甘真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出閨房。
喜堂就在繡樓的中廳,早已佈置一新。大紅喜字貼在中堂,案上的兩根巨型紅燭閃爍着豔麗的光。飛猴們站滿了喜堂四周,目射兇光。如花面無表情,對小公主躬了躬身。
“有點不對勁。”甘真悄聲道,我也發覺了,飛猴們站的位置幾乎封鎖了整個喜堂,敲鑼打鼓的妖怪們更是堵住了大門。
“不礙事。”我胸有成繡地道。按照計劃,在夜流冰和小公主拜堂時,小公主突然昏倒,吸引夜流冰注意,我們趁機發動攻擊,突襲夜流冰。這當然只是虛掩聲勢地第一波佯攻,隨後我們邊戰邊逃,夜流冰自然不會放過我們。等我們逃到孫思妙住處,再故意脅持僞裝成師妹的面具妖怪。最後裝作不敵,讓夜流冰奪過人質,趁着混亂地局面,由面具妖怪發動致命一擊。
夜流冰一定不會想到,他費盡力氣奪回的老婆會突然要了他的老命。而我們只要配合面具妖怪攻擊,隔絕援救夜流冰的手下即可。加上還有天狗潛伏在地道口,隨時躍出增援。面具妖怪定下的計策可謂周密之極。
“吉時到了,大王該來了吧?”我嬌笑着問如花。
如花看也不看我,冷冷地道:“急什麼?”厚,一說話就窣窣地掉。
通向繡樓的路上,忽然揚起了大片塵土。伴着一陣陣雷鳴般的嘶吼聲,一個個妖怪猙獰的面目在遠處浮現。
我們幾個齊齊變色。我勉強笑道:“大王的婚禮真夠隆重,請了這麼多貴客捧場。
夜流冰依然沒有現身,妖怪們排成整齊的陣勢,直奔繡樓而來。每個妖怪手裡捧着各色禮盒,擡着禮箱,很快把四周圍得水泄不通。望着黑壓壓的一片妖怪,我的心不斷往下沉。怎麼回事?難道夜流冰把附近丘陵上的妖兵調來了?此時就算傻子也明白,夜流冰兇相畢露,是要全力對付我們了。
局勢變得凶多吉少。面對近千個妖怪,我們四個想要刺殺夜流冰,可謂癡人說夢。我的心涼了半截,嘴裡發苦。爲什麼?爲什麼夜流冰會調動大軍來對付我們?一切來得太突然,我們連逃走都來不及。
莫非面具妖怪出賣了我們?和甘檸真、海姬、鼠公公面面相覷,我深吸一口氣,手心裡緊緊攥着恢復身形的花籽,準備拼命了。
大笑聲猛地在喜堂迴盪,一朵黑色的冰花鬼魅般出現在案上,紅燭爆出了一記明亮的燭花,妖豔的光澤在夜流冰臉上一閃而過:“本王姍姍來遲,請夫人恕罪。”
怎麼辦?現在就翻臉動手?霎時,海姬、甘檸真、鼠公公三雙目光齊齊投向我。
第六冊第六章(下)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堂輕輕穿過,小公主的紅蓋頭輕揚,霞冠邊沿垂下的撞。四下裡死一般的寂靜,一滴冷汗,從我的鬢角慢慢滾落。
“本王的婚禮夠排場吧?”夜流冰漆黑的眼睛裡閃動着譏誚之色。
我腦中意念轉了幾回,強行冷靜下來,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硬幹只能自取滅亡,光是喜堂外的妖怪們便足以把我們搞個半死。如今之計,只有把賭注押在面具妖怪身上,相信他沒有出賣我們。以面具妖怪的老謀深算,見了葬花淵目前的架勢,一定會隨機應變,想辦法對我們施援手。畢竟沒有我們,他很難再找到刺殺夜流冰的更好機會了。
“大王,吉時已到,您該拜堂了。”我款款走到案前,擠出幾絲笑容。
“牡丹你等不急了麼?好戲纔剛剛開場。”夜流冰的笑容冷得像冰,黑色的冰花迅速融化,夜流冰如同一個夢幻的影子飄出冰花,悄無聲息地落在案上,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們。
我暗地裡鬆了口氣,夜流冰既然現出真身,我們未必沒有機會和他一搏。
輕輕一拍手掌,夜流冰柔聲道:“來人,給夫人送上本王的聘禮。”
幾個妖怪擡着一口雕花小木箱走了進來,放在小公主跟前。夜流冰大袖一拂,箱蓋呼地掀開,裡面居然是狗尾巴!他七竅流血,身軀僵硬,顯然死去多時了。
夜流冰微笑道:“多年前狗尾巴調戲夫人,背叛花田。因此本王將他處死,屍體奉還花田。相信從此以後,不會有花精再敢背叛花田了。這件聘禮,夫人覺得滿意嗎?”
“多謝大王成全。”隔了一會,小公主纖細的聲音從紅蓋頭裡傳了出來。
我一頭霧水,夜流冰爲什麼突然處死效忠他的狗尾巴?難道只爲了討小公主歡心?事情越變越古怪。彷彿戲臺的幕子拉開以後,原定的大戲劇情一下子全變了。我們只有冷眼旁觀,反正夜流冰一定會充分表演,像貓玩老鼠一般耍我們。
“第二件禮物,是送給你們幾個的。牡丹、雪蓮、金盞、蝴蝶蘭,本王也不會虧待你們幾個陪嫁的丫頭。”夜流冰對我陰陰一笑,揮揮手,兩排腰間佩刀地妖怪擡着一口沉香木大棺材,走進喜堂。
鼠公公、海姬、甘檸真神色凝重,都不說話。我眼珠一轉。攔在棺材前:“啊呀大王,大吉大利。大喜的時候怎麼弄來一口棺材?也不怕倒了運?”
“開棺!”夜流冰厲聲道,紫黑色的棺蓋被徐徐拉開,露出了昏迷不醒的鳩丹媚。“嗆嗆嗆”,妖怪們紛紛抽刀,幾十柄雪亮的刀鋒同時架在了鳩丹媚的脖子上。
“林飛,甘檸真、海姬還有一個老鼠精。你們對本王這件禮物還滿意嗎?”在夜流冰的狂笑聲中,我好像一下子掉進了寒冷的冰窟。
慢慢扭過頭,我凝視着小公主,一言不發。
她輕輕掀開了紅蓋頭,像是一朵美麗的鳶尾花緩緩綻放。
“是你。”我澀聲道。
小公主足尖一點,飄然落到夜流冰身前。回望着我。滿頭的珠翠微微顫抖:“爲了保護花田,我可以付出一切。你猜得沒錯。是我把一切告訴了夜流冰。”
我憤怒地大吼一聲,藉機把花籽丟進嘴。果然是她出賣了我們!因爲面具妖怪根本不知道我們地真正身份!除了把我們扮成花精的小公主泄密,夜流冰不可能知道我們是誰!
“來到葬花淵的第一天,我就決定這樣做了。”小公主平靜地道,聲音柔嫩得像是藍色的鳶尾花瓣:“夢潭泄漏了刺殺計劃,加上附近幾千駐守的妖兵,刺殺夜流冰的可能性變得微乎其微。我並不怕死,但我不能讓我的族人冒險,也不可以讓花田毀於戰火。所以我暗中通過狗尾巴。找上了夜流冰,和他定下秘密協議。夜流冰答應我,只會和我作有名無實地夫妻;同時只要花田提供三千蜜蜂戰士供魔主征戰,就保花田永久平靜。”
“爲了表示誠意,本王殺掉了狗尾巴。”夜流冰嘲弄地看着我:“林飛!水六郎他們一直在苦苦找你,沒想到你自投羅網來
天,讓我在魔主座下建了頭功!乖乖交出自在天地圖道的牡丹,我可以考慮讓你死得舒服一些!”
夜流冰的狂笑聲震耳欲聾。我默默地看着小公主,也不知是該恨她,還是可憐她。又或者應該對她生出幾分尊敬。
“我只能這麼做。”小公主低下頭,臉微微一紅。
“這是你的選擇。不用對我們解釋。”我忽然笑了笑,就像師父說的那樣,人的一生都在選擇。我們無法決定別人地選擇,只能挺起腰桿,把腰挺得筆直,挺得像一杆堅硬的標槍,學會面對。
我忽然意識到,被楚度傷害,靠着龍鯨殘喘活下去地師父,有多麼的堅強。
即使是出賣了我們,一說話容易臉紅的小公主,想必也是同樣的堅強吧。
“想要自在天的地圖,就用鳩丹媚來換!”剎那間,我恢復了鎮定。
形勢急轉直下,但我至少還能選擇,一切並非全在夜流冰的掌控中。憤懣恐懼的情緒像冰雪一點點消融,我的骨骼咯咯作響,身軀不斷漲大,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扯掉花裙,扔掉假髮,踢掉了繡花鞋。我直視夜流冰,撕裂地衣襟在風中翻飛,胸中的氣勢猶如千里山巒般騰起。
我要救出鳩丹媚!這是我的選擇。無論是生,是死,無論周圍有多少妖怪,無論我和鳩丹媚隔了多遠。這就是我的選擇!
伸出手,我握住了海姬、鼠公公,目光相交,甘檸真對我淡淡一笑。
我們並肩而立。
夜流冰搖搖頭:“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更別指望阿凡提和孫思妙了。如果你們逃走或反抗,我立刻殺掉鳩丹媚。”目光一掃恢復原形的海姬、甘檸真,異彩漣漣。
阿凡提?那個面具妖怪叫阿凡提?阿凡提不是魔剎天的妖王之一嗎?我不露聲色地沉思。夜流冰笑得十分得意,他一定希望欣賞到我痛苦抉擇的表情。
“我有還價的餘地,不相信的話,你可以看看。”我一掌輕拍自己地眉心,體內生出一絲冰涼的氣息,破眉而出,向葬花淵蔓延開。我小心翼翼地控制住這絲氣息,同時左臂化作利刃,在我地右手背上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滴滴滲出。
夜流冰奇怪地看着我,他當然不明白我爲什麼要自殘。這種妖術名叫嗜血殘脈*,給自己留一招殺手鐗。當初爲逼出夜流冰的真身,我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很美的一幕吧?放心,她們死不了,只要趕快止血就沒事了。”我停止施術,把散佈出去的一絲氣息慢慢收回。這種妖術十分殘忍,萬不得已,我也不願傷害那些無辜的女妖。雖然她們生不如死。
“我要把你碎屍萬段,銼骨揚灰!”夜流冰的聲音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鮮紅色的新郎服像一團憤怒的烈焰,狂暴飛舞。
“以後吧。”我聳聳肩,心中稍安。夜流冰是絕對無法容忍那些女妖被破壞的。一個變態般崇尚完美的妖怪,眼裡揉不進一點沙子。
一邊倒的局勢開始變得微妙起來,默然許久,夜流冰冷冷笑了笑:“好,果然有一套,難怪蜃三郎他們奈何不了你。”一揮手:“放人。”
一代妖王的確有點氣度,不等我開條件,便主動釋放了鳩丹媚。鋼刀紛紛抽離,鳩丹媚蜷縮在棺材裡,一動不動,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