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哧”,一根尖銳的物體猛地刺進我的肚子,血如泉涌。我慘叫一聲,動彈不得。這裡是一座陰風慘霧的大殿,四周刀山林立,猶如倒插的森森劍戟。我正掛在一座刀山上,鋒利的山尖穿透肚子,從我背後捅出,腸子都流出來了。
哇靠!油鍋、火海、刀山,難道老子是在地獄?我強忍痛楚,飛快思索,夢境的一幕幕在腦海閃過。驀地,我想起夜流冰潛入我的夢時,我曾覺得他的笑聲像是從十八層地獄傳來。接着,我立刻墮入了地獄般的場景。
夢由心生,原來如此!
我恍然大悟,什麼刀山火海,油鍋閻王殿,全是因爲我先有了地獄的念頭,作繭自縛,才被夜流冰施展妖法加以引導,其實都是幻象。我心中稍有雜念,便被他千百倍地擴大,變幻成栩栩如生的夢境。
幸好現在醒悟,否則一定會被不斷地打入層層地獄,慘遭蹂躪。
夜流冰的狂笑聲又在四周迴響,大殿倏地一片漆黑,閃出點點碧綠色的磷火。磷火像鬼魂遊遊蕩蕩,不時地濺在我身上,滋滋冒煙,飄出燒焦的肉香。
我雙手撐住刀山,想把自己先拔出來。但稍一用力,小腹立刻傳來撕裂的疼痛,鮮血狂噴。我心叫不妙,雖然是幻象,但在夜流冰的妖法作用下,和真的沒兩樣,令我無力掙脫。
“嘩啦啦”,從地下,鑽出無數條黑沉沉的鐵鏈。粗如兒臂,沿着刀山山腳盤旋而上。鐵鏈過處。山石迸裂。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要對付夜流冰的妖術,還得以虛破虛。“純素之道,唯神是守。”我默運半吊子的紫府秘道術,此時此刻,只有修煉精神地神識,才能對抗夜流冰的眠術。
粗長地鐵鏈由遠而近,轉眼繞到山尖,猛然抖起,化作蟒身狗頭的怪獸。向我惡狠狠地撲來。我視而不見,見而不思,心中一片清明澄澈。
怪獸張開血盆大口,咬上我的大腿,錐心的疼痛幾乎使我昏過去。但我不把這個身體當作是自己的,一味穩守心靈領域,眼睜睜看着怪獸撕開我的腿肉,露出森森白骨。
“喀嚓喀嚓”。怪獸咬斷腿骨的聲音聽得發酸,蟒身一圈圈纏繞住我的脖子。不斷勒緊,狗頭猛然上衝,大嘴含住我半個腦袋,腥臭的唾液滴在臉上,又麻又癢。
“神識者。淵乎其居也,淵乎其清也。視乎冥冥,聽乎無聲。”我渾然不理,任由怪獸蹂躪,因爲一旦生出雜念。就會被夜流冰趁虛而入。墮入可怕的幻象而不能自拔。
神守紫府,我漸漸進入一片茫茫空冥。**地痛苦一點點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刺耳的聲音驚醒。眼前的景物完全變了,自己置身在一座飛砂走石的大殿內,耳畔鬼哭狼嚎,淒厲的叫聲要把心刺穿。
周圍是無數流着膿血的惡鬼,青面獠牙,表情僵硬,排着隊向殿門外走去。我也是其中一個,在惡鬼們的推桑下,不由自主地隨隊而行。門外空空蕩蕩,上空籠罩着一團團濃煙,下方是波濤轟鳴的無底深淵,六隻碩大無朋地輪子射出鮮豔的光彩,在淵底轉動。惡鬼們哭嚎着,一個接一個跳向深淵,被六隻輪子捲入,消失得無影無蹤。
六隻彩輪,難道是投胎用地六道輪迴?我微微一楞,當即被惡鬼們架起,狠狠扔向殿外。
人向深淵飛墜,我趕緊收斂心神,意守紫府。“轟”,波濤沖天而起,我被捲入一隻血紅色的車輪,像被千刀萬剮,痛不欲生。同時,夜流冰的身影從淵底緩緩浮出。
這個時候,我知道千萬不能慌亂。“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我抱元守一,不喜不悲不驚不憂,所有的情緒一概捨棄。
車輪轟轉,竟然真的把我帶入輪迴,轉世投胎。四周景物變幻,我忽而變成一頭老黃牛,被主人殘暴鞭打,不分晝夜地勞累幹活;忽而變成一個窮苦少婦,被好賭地丈夫賣到妓院,被迫接客;又忽而成了躺在牀上的病童,皮肉潰爛,在絕望中慢慢等死現雜念,想到六道輪迴,立刻被他抓住空隙,化作真實景象。
千萬種噩夢,一波高過一波,不停頓地席捲而來。我只是固守紫府,心中無形無象,重新進入渾渾噩噩的空冥狀態。猶如露出一角的礁石,任憑狂濤駭浪衝擊,始終不被淹沒。意外的是,雖然**飽受痛苦,但紫府秘道術卻在和眠術地對抗下,突飛猛進。
幻象車馬燈似地變幻,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轟然一聲,所有地幻象匯聚成夜流冰的模樣,向我飛撲而來,在接近我地一刻,夜流冰的身形倏地凝固,化作千百個碎片,慢慢消失在夢境中。
我終於贏得了艱難的一仗。
“爸爸,爸爸!”絞殺的嬌呼猶如美妙天籟,把我喚醒,熱溼的舌頭一個勁地舔我的耳朵。
我睜開眼。翠湖碧樹,晨風送爽,甘檸真正從遠處向我走來。我這才發現,渾身大汗淋漓,彷彿虛脫了一樣,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夜流冰發現了這裡。”我勉強坐起來,雙臂撐地,對甘檸真露出苦笑,聲音虛弱得像喘息。
甘檸真訝然問道:“你怎麼知道?”
“剛剛在夢裡和他幹了一場。”我心有餘悸地道:“如果不是查出我們的位置,他怎能找到我潛入睡夢?老子敢打包票,這裡已經被妖怪們包圍了。”
調息許久,我才恢復了點元氣,找到格三條,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這傢伙正和一羣土著圍住了龍眼雞,後者被強行架起,綁在一棵樹幹上。
“你們最好立刻遷移。”我幸災樂禍地看着龍眼雞,他渾身淤血,鼻青臉腫,被妖怪們結結實實地修理了一頓。
“我日,都是你們惹出來的禍!拉屎也不擦乾淨屁股!”格三條吃了一驚,嘴裡罵罵咧咧。
“乖女兒,肚子餓不餓?”我摸了摸肩頭的絞殺,不懷好意地道。
格三條嚇得閉嘴,怒火無處發泄,轉過身,三條粗大的尾巴狠狠抽在龍眼雞臉上,痛得他哇哇亂叫:“不能因爲我長得英俊,就老打我的臉啊!”
我阻止了格三條:“別打得過火,這個俘虜還有用。”在沒有逃出魔剎天之前,龍眼雞可是我們的護身符。
格三條不滿地哼了一記:“大祭師要和你說話。”揮揮手,讓周圍的土著們離開。
格格巫的聲音在我心中噝噝響起:“咦?一夜之間,你的精神力量似乎長進不少。”
我沒閒工夫和他廢話,催促道:“我們快離開這裡吧。一旦夜流冰的手下陸續趕到,想走也走不掉了。你就不擔心滅族之災?再說了,老子立下血誓,等於和你們站在了一條船上,總不能看着我死吧?”
“沒有魔主的命令,他們決不敢對我的族人動手,最多隻是圍困。除非魔主得到了絞殺。”格格巫不慌不忙:“不用心急,再過兩天,你便可安全離開。”
我心裡叫苦,難道老子還要被夜流冰摧殘兩個晚上?目光溜到龍眼雞的眼珠子,恨不得挖出龍眼,給自己裝上。
格格巫接着道:“夜流冰的眠術雖然厲害,但不見得沒有應付的辦法。你是否明白,被夜流冰攝入他的夢,和夜流冰潛入你的夢,完全不同?”
我心中一動,道:“前者是夜流冰自己的夢,可以翻雲覆雨般地隨意變幻,一切盡在他的掌握;而後者是我的夢,夜流冰只能引導,不能完全操控。”
格格巫嘿嘿一笑:“既然他在你的夢裡,眠術威力自然大降,你怕什麼?”
我咀嚼着格格巫的話,陷入了深思。許久,我想起一事,問道:“第一個無知的自己,要怎麼做,才能不被有知的自己吞噬?”
格格巫沒有回答,隔了很久,他的聲音重新響起:“替我殺了沙盤靜地的掌教無痕,我就告訴你一切。”
沙盤靜地?位列羅生天十大名門第二的沙盤靜地!我楞在當場,沒想到,格格巫會和沙盤靜地有瓜葛。面對我一連串的疑問,格格巫不發一言,再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