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滾滾,死氣沉沉。一條深幽冥暗的長河彷彿挾着另一個天地奔騰而來,衝入我的神識。
我頭痛欲炸,千頭萬緒紛至沓來。一會兒我變成了天支風,颶風呼嘯,狂掠過血腥蠻荒的阿修羅島,我永無止盡地殺戮,再多的屍體血肉也填不滿內心的飢渴??????。兒我又是林飛,在北境苦苦打拼,活下去,活得更好,永無止盡地向高處奔跑??????。
“行了。”天隱飛起一腳,把我連同天支風踢出草叢,戲謔地笑道,“想不到這次除了啓靈母井,我們還有意外的收穫。阿修羅王一定會滿意的。”
“我是誰?我到底是什麼?呼呼!”抱住頭,我瘋狂吼叫,在地上痛苦地打滾。腦海裡翻江倒海,魂魄像被拆成了碎片。每一塊殘片裡既有天支風,也有我自己。
“你是我,我也是你。”幽冥的長河內浮出一雙赤紅如血的眼睛。
龍蝶?我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龍蝶,快想辦法!我要是出事,你也完了!”一旦與天精融合,我就會變成悲喜和尚那樣不倫不類的怪物,徹底失去了自己。最糟糕的是,因爲魘虎眼珠破風碎雲的能力,天支風與我**的融合十分順暢。不帶絲毫滯礙。
“你是我,我也是你。”龍蝶冷漠地聲音不急不緩,“你何必如此慌亂?林飛還是天支風,又或者龍蝶,只是一個名字罷了。”
我微微一愕,神智暫時恢復了幾分清明。既然龍蝶渾不在意,我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否則他早已出手相救了。當下心安定了許多。
天支風的記憶依舊源源不斷地涌來,許多經歷怪誕離奇。匪夷所思。不知不覺。這些事彷彿成爲了我自己的親身體驗。“什麼纔是生命?你始終只能侷限於一個人或者妖的角度來看待。你的認知永遠是不夠完滿的。”突然間,月魂說過地這句話猶如一道耀眼的閃電,照亮了心海。
“你終於明白了,這是你我難得地體驗。”龍蝶赤紅地目光像閃耀的火焰,“無論是龍蝶,林飛還是天支風,都是在追尋心的那一點飢渴。終究有一天,我們會明白,那到底是什麼?”
“誰又會在乎我曾經有過一個怎樣的名字呢?”我微微一笑,神識平靜無波。索性敝開了心胸,接受天支風所有的東西。
這是無比珍貴的體驗。我彷彿突破了人妖的侷限,從一個天精的角度去感受天地的新鮮與奇妙。
黑色巨河波濤翻涌,也在同時吞沒了天支風所有的記憶。這是龍蝶出現地目的。我們一起佔有,一起分享,一起體驗。靈魂是孤獨的,但不僅僅是孤獨的。我們是兩個不同的自己。也是同一個我。
漸漸地,天支風的意識與我融合了一大半。準確地說。是被我吞噬、吸取、代替。在那條幽冥的洪流。天支風喪失了反抗之力,只剩下了一點殘存地念頭。他的颶風身軀也被我一點點吸乾。只剩下一個拼命掙扎地大腦袋,兀自抵在我地胸口。
“小心,不要傷了它!否則你我無法向阿修羅王交代。”天靈冷冷地道,他們圍住了啓靈母井。一張紅光閃閃的大網被高高拋起,四大王族天精各執大網一角,向啓靈母井頻頻撲去。
大網散發出濃郁地血厲之氣,揮動時撩起陣陣紅霧。啓靈母井似乎預感到了不妙,左衝右突,極力逃避大網的捕捉。即使四大王族可怖的氣勢強行鎖死四周,啓靈母井還是遊竄自如。它經過的地方,堅實的空氣壁障化作柔和的氣流。
井口的冰霜已經融化了大半,井深處閃爍着迷幻般的光澤。
“天隱,你那邊!”天烈焦躁地揮動大網,撲了個空,只能目送啓靈母井從網角溜出,遊向對面。
天隱身形閃動,猶如飄忽不定的幽靈,緊追着啓靈母井不斷變向。天烈、天蠟負責包抄,天靈傲立不動,每當啓靈母井甩脫大網時,他總能提前一步揮網,截住對方。
大網撩起的紅霧慢慢侵蝕了啓靈母井,晶瑩的水光變得有些混濁。
“加把力,它快不行了!”天蠟興奮地叫喊。
趁天精不注意,我向後稍稍挪動了身軀,和天支風的大腦袋分開,保留了他最後的殘識。
受我影響,龍蝶的意識也不由自主地與天支風分離。“你做什麼?”龍蝶的目光閃過一絲陰霾。
“留着他一條命,我還有用。”
“徹底吞噬了他,你就會擁有變幻風形的奇妙力量!這是萬載難逢的機會。”
“該怎麼做,由我說了算。”我話裡藏針,“體驗而已,沒必要吞掉他的意識。”如此,我就越要小心戒備,牢牢捏緊主動權。
龍蝶幽冷地望着我,不發一言,伴隨着幽暗的黑色洪流漸漸退去。
逃脫一劫的天支風“呼哧呼哧”芶延殘喘,幾乎喪失了全部的力量,大腦袋僅僅連着一絲微弱的風軀。
我的目光隨着啓靈母井轉動,井口的冰霜只剩下薄薄一片,即將開啓。天靈他們顯然並不打算進入啓靈母井,而是奉了阿修羅王的命令,要活捉它。
“收網!等它開啓就來不及了!”天靈一指點去,宛如擎天玉柱,截住啓靈母井。右手順勢一抖,大網翻卷而上。
天蠟利爪扣向地面,泥土像蠟燭油一樣融化流淌。困死啓靈母井的退路。天隱、天烈趁勢揮網撲上,大網透射出森森血氣,像一隻大手猛然合攏,罩住了啓靈母井。
“成了!逮住它了!”天烈興奮地吼道,“我們終於有希望離開阿修羅島了!”
就在這一剎那,我抓起天支風,體內氣息震盪。壓縮氣波,數丈遠的距離被倏地拉近。如有神助地出現在啓靈母井旁。
天烈們憤怒地吼叫震耳欲聾。我一把掀起大網,啓靈母井趁機竄出,迎向了我,井口的冰霜恰好在此時融化。
“轟”,天靈的指尖幾乎擦着我的肩膀掠過,龐大的巨力波及下,我喉頭一甜,鮮血狂噴,順勢跌入井口。四周藍光閃耀,重重疊疊的水波幻化出無數畫面。淹沒了我。
我像是進入了一個個古怪的場景,見到地景物都是顛三倒四,支離破碎。似乎有無數字符潮水般涌入腦海,但聽不清楚,看不真切。灩的水光彷彿蘊藏了無窮無盡地力量,滲透肌膚,卻偏偏被我體內運轉地氣排斥出去。無法吸取。
反觀天支風,居然精神大振。雙目放光。身軀不斷膨脹,重傷以肉眼可
度在恢復。就連背上的空空玄也甦醒過來。神情如裡夢囈般地念念有詞。
我忽然明白過來,啓靈母井只對精怪有用處,而人、妖無法洞悉其的奧妙。也不知過了多久,天支風放聲狂嘯,渾身充斥出爆炸般的可怖力量。
“我成了王族!”天支風狂喜大喊,颶風的身軀正在緩緩化作人形,凝塑出模糊的四肢。
“恭喜你了。”我輕笑一聲,拼盡全力抓住了他。
“你,你幹什麼?”天支風面色大變,激烈掙扎,他還沒有完全變成*人形,魘虎的眼珠對他依然有效。
“當然是需要王族的鮮血救人了。不然把你辛苦帶進啓靈母井榦什麼?”我平靜地道。雖然空空玄精神大好,但全身的癢蟲草並沒有消失。
天支風又驚又懼:“原來你一開始就打算好了!一旦獵殺不到王族,就設法進入啓靈母井,令我變成王族後再下毒手。”
“朝聞道,夕可死。能在臨死前成爲王族,你應該知足了。”我微微一笑,天支風已經成形地四肢又一點點化成風。不理會他的哭嚎哀求,我死抓不放,直到他最終萎縮。
“砰”,天支風的腦袋被我一掌拍碎,鮮血濺滿了空空玄全身,癢蟲草沾血後立刻枯萎蛻落。而空空玄猶如未覺,一心沉醉在啓靈母井的奇妙,時而歡叫雀躍,時而低頭苦思。
我閒來無事,便潛心研究改變氣波長短的竅要。正虧了它,我才讓幾個王族功敗垂成。
明晃晃的波光逐漸暗淡下來,水流像是滲漏出了啓靈母井,四周開始乾涸,冒出一個個軟綿綿的凸起。“嘩嘩”,視野忽地一暗,奇畫異圖消失無蹤,周圍變成了乾硬地泥土。
“它走了。”空空玄如夢初醒,“我們現在應該位於某一層的地底。”
我忍不住蹦出一連串疑問:“啓靈母井到底是什麼玩意?精怪有什麼見不得人地秘密?你撈到什麼好處了?脫胎換骨了嗎?妙手空空地技巧是否大有長進?啓靈母井裡有沒有寶貝?”
認真地看了我一會,空空玄搖頭嘆氣:“比起這種珍貴玄奇的體驗,寶物又算得了什麼?盜賊技巧又算得了什麼?唉,夏蟲豈可語冰,說了你也不懂。從今以後,我當將寶貝看作糞土,偷盜視爲草芥。”
哇靠!我差點一口氣嗆在喉嚨裡。這樣地話真是從空空玄嘴裡說出來的?難道一入啓靈母井,猴也能變成*人?
“嘿嘿,我終於發覺,你纔是我尋找到的最值錢的寶貝。跟着你,我一路福星高照,愛情事業雙豐收!”空空玄親熱地咬着我的耳朵,神采奕奕,“所以啦,芝麻的芳心還是要偷的,玄機寶庫還是要破的。”
呆了呆,我也終於發覺,穿衣戴帽的猴,終究還是猴。
沒過多久,飛昇就結束了。回到蒼穹靈藤時,眼前一花,天壑內似乎有一輛金光閃閃的戰車一晃而過。凝神再看。只剩下雲詭波譎的萬千天象。
“難道是錯覺?”我暗自狐疑,在天壑前靜心運功調息。邁入世態,我地法力急劇增長,經脈內的氣鼓盪得像要溢出來。過了許久,天壑沒有再出現任何異狀,我才蹭掉腳底無意間沾上的幾根癢蟲草,離開了蒼穹靈藤。
剛入菩提院。我便被黃長老告知,吉祥天的蓮華盛會已至尾聲。今日大舉設宴。恭送各位貴賓。
荷花池畔。和風含香,波光灩。黃折下一張荷,邀我共立其上。翠綠的荷舟蕩起漣漪,順着池水輕盈流去。
筵席正設在八百萬裡的荷花池深處。金蓮吐豔,銀魚爭俏,水面上乳白色的雲煙嫋嫋升騰,仿似千層萬疊地紗帳,被荷舟撩撥開。
“其餘的貴賓都已聚齊,只剩公一人了。”黃鸝地神色有些不愉。
我揶揄道:“蓮華會不是摒棄客套排場,講究隨意自然。道心通明嗎?怎麼也搞起了送別大會?”
“這是第一次。”黃輕輕嘆息:“天下之大,誰又能真正隨意呢?如同這荷舟,看似自在遐意,其實也只是隨波逐流。”
“不錯,身在紅塵,難避灰埃。”我唏噓不已,頑固地規則。只會被更頑固的力量打破。現在北境動盪不安,與楚度、公櫻的談判無果。吉祥天才會破例放下身價。設宴款賓。
一路曲曲折折,駛進荷池深處。四下裡花繁茂。各競奇姿。舉目遠眺,蓮花叢在雲霧裡若隱若現,彷彿暗藏洞天丘壑。
荷舟穿花繞蕊,行近一簇碩大的蓮蓬前。蓮蓬大如碧坪,鼓起一團團花球似的蓮,清香沁骨。
“林公請。”黃躍上蓮蓬,消失無蹤。
我愣了一下,舉步踏上蓮蓬,眼前景物忽變,腳下溪澗猶如玉帶,蜿蜒環繞。繽紛禽羽嬉戲其,奇木異葩穿插其側。
吉祥天還真是有一套啊。我嘖嘖稱奇,四面吞雲吐霧,煙繚霞繞,彷彿籠罩在一片海市蜃樓的奇境。亭臺樓閣在浩瀚雲霞浮浮沉沉,或以褐葛纏樑,碧藤搭棚,充滿山間野趣;或以磐石壘欄,鵝卵砌幾,極顯素雅明淨;或金壁輝煌,華麗富貴;或冰清玉潔,澄澈通透??????。
一朵碩大無朋的金色蓮花,梵摩、天刑盤膝而坐。衆人三三兩兩,已按各自喜好選擇落座。不遠處的清雅水榭內,兩雙妙目齊齊向我瞧來,正是海姬和甘檸真。
“短短數日不見,林兄法力精進,可喜可賀。”公櫻跪坐在一間葛藤涼棚下,舉起座前的蓮花盞,向我遙遙示意。
“吉祥天洞天福地,靈氣充足,在此修煉受益匪淺。”我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楚度,邁入知微的高手就是眼光毒,能輕易感應出對方地層次。
我在海姬、甘檸真當坐下,這幾十日忙於修煉,沒有和海姬聯絡,難免冷落佳人,只好用甜言蜜語補償,摸摸捏捏傳情。再挑些闖三關的趣事說給甘檸真聽,言辭極盡誇耀之能,逗得她抿嘴低笑。
“江山代有英傑出,各領天地風雲變。在座貴賓,無一不是當今的英雄豪傑、宗師巨匠。能在蓮華會上共參天道奧妙,問理解惑,實乃北境第一盛事。”梵摩緩緩地道。
公櫻笑道:“梵摩長老客氣了,出席蓮華會也是我等的幸事。”
梵摩客套了幾句,又道:“每屆蓮華會都是匆匆半月,着實過於短暫,難令各位盡興。爲此,在座貴賓如願常駐吉祥天,探求天道的話,我等不勝歡迎。”
天刑傲然接道:“無論各位是要煉丹煉器,還是論道修法,我等都會全力支持,吉祥天的資源予取予求。”
楚度、公櫻微微色
;.上的地位權勢,豐富奇妙地物產秘芨,怕是沒有人不動心的。果然,已有幾個性急地客人出言相詢。
“本屆蓮華會後,吉祥天將召告天下,凡是北境有識英才,不分人、妖。皆可加入吉祥天各部。”梵摩地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針鋒暗指魔剎天。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聽到這裡,大多目光投向楚度。
到了這個地步,雙方已經徹底撕破臉。吉祥天此舉也算破天荒了,竟然連妖怪也願意召收。
“吉祥天要出兵了。”我低聲道,目光緩緩掃過若有所思地賓客們。這一羣北境最傑出的人物。將來有幾個能在動盪的戰亂活下去呢。
“你還是執意不回龍蝶洞府麼?”甘檸真的眼神彷彿流露出一絲央求。
“滄海橫流,方顯本色。”我鐵了心地道。“如果避世隱居。我又何苦修行法術?既然付出了代價,又怎能回頭?檸真,你不用再勸我了。比起簡陋的龍蝶洞府,碧落賦纔是你的安居之所。”
甘檸真沉默不語,我硬下心腸,道:“蓮華會後,檸真你最好返回清虛天,不要在外逗留。
海姬就留在吉祥天,等我安排妥當之後,再回來接你。”
“不。我要和你一起走。”海姬不安地道,“你有什麼打算?難道連我也要丟下?”
握住她的手,我柔聲勸解:“如我所料不差,吉祥天與魔剎天地交戰迫在眉睫。首次戰役至關重要,雙方都會無所不用其極,以求先聲奪人。你是脈經海殿的新掌門,惹人注目。如果離開了吉祥天,你恐怕逃不出楚度地毒手。”
海姬淚光盈盈。欲言又止。我心一陣黯然。道:“爲了脈經海殿地傳承,你也必須暫時留在吉祥天。”
“可是??????。
“我一定會回來的。”.給她一盞,澀聲道:“世事無常,如非戰亂,也許你我已經成親了。我自幼孤苦,從未得到過關愛的滋味,也不懂怎樣去關愛別人。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但願你不要怪我。”
“蒼天爲鑑。飲下此杯,你便是我林飛的妻。生生世世,永結同心。”我舉盞一飲而盡。
海姬雙手顫抖,含淚飲盞。
我突然用力抱住了她,久久不願鬆開,心充滿苦澀的愧疚。
命運似乎總是在艱難的時候,逼人做出更艱難的選擇。
直到筵席結束,衆人離開吉祥天,登上無底舟時,海姬梨花帶雨的臉還在我眼前晃動。
無底舟在星海急速滑行,鼓浪戈壁遙遙在望。灑滿月光地荒漠上,鐵甲如山,旌旗似雲,數百里的妖軍陣營連成一片。
幾十個妖將神色焦急地向楚度奔來。
望着遮天蔽日的妖軍,我心頭一凜,彷彿嗅到了血雨腥風的氣味。魔剎天布重兵於此,分明做好了開戰的一切準備。
“如果老夫所料不差,駐紮在羅生天的妖兵已經全軍覆沒。”阿凡提眯起雙眼,石破天驚般地自語。
幾大妖王齊齊色變,下意識地上前將阿凡提圍住。這艘無底舟直抵魔剎天,因此舟上除了我,全是魔剎天的妖怪,包括阿凡提、孫思妙。讓人意外地是,梟哭在臨行前離奇失蹤了。
夜流冰森然喝道:“阿凡提,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膽敢在魔主尊前信口雌黃。這些時日你身在吉祥天,又如何清楚羅生天的事?”祭出幽黑地夢潭,高高罩住阿凡提,殺機畢露無疑。
阿凡提彷彿對夜流冰釋放地殺氣絲毫未覺,神色泰然鎮定,不慌不忙地道:“智者足不出戶,能料天下大事。此時此刻,羅生天必然落入吉祥天之手。”
公搖櫓的動作出現了一絲僵硬,楚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對阿凡提正色道:“願聞其詳。”
阿凡提輕咳一聲:“敢問魔主,此屆蓮華會召開地目的何在?”
夜流冰搶白道:“吉祥天的小花招誰人不知?不過是想保住羅生天的餘孽罷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魔主威震北境,勢壓天下,逼得吉祥天不得不放下姿態,做出妥協。吉祥天是想借助蓮華會的機會,與魔主正式會面,以和談的方式解決爭端。”阿凡提道,“而雙方的和談必然破裂。這從今日吉祥天兩位首座長老最後地言行便可得知。”
“你說的全是廢話。”夜流冰語含不屑。“魔剎天橫掃北境,指日可待,怎會和吉祥天那幫笑裡藏刀的傢伙羅嗦?”
阿凡提續道:“以吉祥天的老謀深算,想必在蓮華會前,他們也料到魔主多半不願接受他們的提議。”
夜流冰哼道:“那又如何?”
“吉祥天自然是要未雨綢繆了。”阿凡提道,“反正遲早一戰,不如先下手爲強。打魔剎天一個措手不及。而羅生天是最好的戰場選擇。”
夜流冰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他也是個聰明人。聽到這裡。當然明白了阿凡提地意思。吉祥天掌握了羅生天的名門掌教,可以師出有名,堂而皇之地進佔羅生天,美其名爲他們討還公道。
“在上一個月圓之日,趁魔主率衆前往吉祥天,大軍羣龍無首之際,吉祥天悄然兵發羅生天,伺機而動。一旦大戰面臨爆發,便可憑此戰率先把握主動,贏得威望。甚至大批觀望英豪地歸附。如今和談破裂,駐守在羅生天地妖軍首當其衝,因爲天壑相隔,魔主就算增派援軍去羅生天,也要等到一個月以後。”阿凡提豎起第三根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夜流冰,“這是蓮華會召開的第三個目的。”
“這只不過是你的胡亂猜測。”夜流冰眼的怨毒之色越來越濃。
阿凡提遙指等候在鼓浪戈壁上的衆妖將:“瞧他們神情慌亂焦躁。必然有緊急軍情稟報,你一問便知。”
“魔剎天第一智者。名不虛傳。”楚度忽然嘆道。看公的神情,就知道十有**被阿凡提說了。楚度衣袖一揮。木櫓從公手掌間跳出,炸得粉碎。楚度足尖輕點,無底舟立刻落入他的控制,猶如疾射的利箭向鼓浪戈壁飛馳,轉眼抵達荒漠。
“稟??????告魔主,大,大事不好了!”妖將們急急上前,爲首的妖將抹了一把額頭上地冷汗,結結巴巴地道,“前些日,我們收到羅生天駐軍的玉苻傳信,說???????說&#
;????。”
夜流冰掠下無底舟,厲聲道:“慌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
“羅生天突然出現了大批人類高手,向他們發起猛攻,情勢十分危急。後來,就??????就??????就再也沒有我軍的消息了。據我等推斷,羅生天恐怕已經失守了。”
“不用幾日,這個消息就會被吉祥天刻意傳遍天下。”阿凡提擊節讚道,“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吉祥天不愧是北境億萬年來的掌控者。我們與吉祥天的第一戰,輸得徹徹底底。”身形展動,生花妙筆彈出一點彩汁,射穿了?..
“撲通”,?..|.妙筆在空恣意揮灑,不多時,一艘一模一樣地無底舟出現在眼前。
對楚度微微欠身,阿凡提道:“魔主想要拿下吉祥天,我軍就必須跨越星海天壑。而星海天壑唯有無底舟可渡,無底舟的木料獨產于吉祥天,外人根本無法制造。給在下一個月地時間,當可畫出百萬艘無底舟,爲我軍橫渡星海,揮師吉祥天盡綿薄之力。”
我心一陣狂喜,阿凡提無疑是答應了我地提議,決心投靠楚度了。我們的目光甫一相觸,便心照不宣地各自錯開,像是兩個不相關地陌生人。
盯着阿凡提,夜流冰眼角抽搐:“我軍?什麼時候你變成我們的人了?”
“投效魔主,大勢所趨。”阿凡提對楚度深深一揖,“如若魔主不棄,在下願爲馬前卒。爲魔剎天征戰天下,成就不世功業。”
夜流冰大吃一驚:“魔主,阿凡提一貫桀驁不馴,如何肯誠心歸順魔主?他如果願意臣服,當年就該投效魔主,何必等到現在?如今出爾反爾,必然有詐。”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魔剎天與吉祥天誓不兩立,老夫既然是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投靠魔主,其實也是保全自己。何況我若是心懷異志,應當投靠吉祥天才對。”
“你向來詭計多端,又仇視本王多年,你的話怎能輕信?”
“大敵當前,你我同屬魔剎天的一份,理應暫且放下私怨,攜手爲魔剎天出力。”
“哈哈,以你睚眥必報地性會放下私怨?這種可笑的謊言還是給本王省省吧!”
兩人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夜流冰神情冷厲。蒼白的臉因爲嫉恨泛出病態的紅暈。阿凡提則和顏悅色,平聲靜氣,盡顯大度風範。楚度夾在兩個妖王當頗有些爲難,躊躇半晌,始終不置一詞。
我不禁有些擔心。四大妖王,夜流冰追隨楚度經年,最爲忠心耿耿。如果他和阿凡提水火不容,楚度多半會偏向前者。如此一來。阿凡提就會立刻淪爲階下囚。
“魔主還是不信我麼?”阿凡提忽然仰天慘笑。“想不到魔剎天亙古傳說的魔主,居然沒有容人之量。”右手高高舉起生花妙筆。在自己左臂狠狠一劃,整條手臂齊肩而斷,鮮血狂噴。
“螳臂豈能當車?今日我阿凡提斷臂表心。魔主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阿凡提捂住傷口,面色灰白如粉。
“先生何至於此?”楚度面色一變,上前攙扶住阿凡提,唏噓道:“是楚某的過錯,愧對先生了。”
“魔主大人,千萬不要了他的奸計啊!他連一條手臂都甘願捨棄,所圖一定非同小可!”夜流冰嘶聲喊道,幾乎半跪在地,語氣近乎哀求。
楚度神色肅然:“流冰,魔剎天大敵當前,個人恩怨又算得了什麼?能得到魔剎天第一智者地效力,勝似千軍萬馬。從今往後,阿凡提便是我座下第一謀士。”
我胸懸着的石頭終於落地,阿凡提地手段地確令人叫絕。他先是大膽預測吉祥天的出兵,顯示他的卓識謀略,令楚度歎服;再用生花妙筆輕鬆弄出了一艘無底舟,加重他在戰爭的份量;最後斷臂施出苦肉計,以示誠意。這一環扣一環的安排,以智服之,以利誘之,以情動之,哪愁楚度這條大魚不上鉤?
而我就是手執鉤杆的漁翁,只要阿凡提和吉祥天裡應外合,楚度的半條小命,等於捏在了我的手裡。
“老友,何苦呢?”孫思妙黯然長嘆,爲阿凡提療傷上藥,扭頭又對楚度道,“他既然跟了你,老孫我也少不得要爲魔主效命了。”
楚度大喜過望:“有神醫加盟,魔剎天如虎添翼。”目光掃過衆妖,昂然道:“來日方長,區區一戰得失,楚某還不曾放在眼裡。終有一日,我等會尋找到傳說的自在天。”
“道心唯堅。”楚度仰天長嘯,風姿傲然,彷彿嵌在星海璀璨閃爍的光芒,宛如不可一視地神人。
“道心唯堅!”幾十萬妖兵揮臂高呼,喊聲不絕,響徹雲霄。夜流冰表情頹然,默默後退,猶如喪家之犬。
“梟哭,你怎麼說?”隨着楚度的目光轉向梟哭,四大妖王已展動身形,呈四角之勢,將梟哭合圍在當。
我藉機告退,口道:“碧大哥,小弟先行一步。楚度,半年之後,我會親臨鯤鵬山,與你了斷恩怨。”
我的口氣引起了妖怪們憤怒不滿的厲吼,空氣彷彿猛地炸開,劍戟刀槍從四面八方潮水般向我涌來,掀起千層氣浪,萬重厲芒。
楚度忽而一擺手,無數點閃耀的兵芒在我周遭停下,毒蛇般遊移吞吐。
“你走吧。明年臘月之前,魔剎天不會動你一分一毫。”望夜空,眼神比月光更深邃明亮。
“多謝你的手下留情。”我微微一笑,伸手撥開一柄直指我面門的尖戈,舉足前行。
前方,刀林甲山寒光閃閃,千軍萬馬氣勢滔天,驚濤駭浪向我迎來。而在身後,星海光潮澎湃起伏,天壑即將消除,燦爛美麗地光浪向後緩緩退涌,一點點消失在海平線上。
一進一退,彷彿呼吸般自然。
我忽然平添一絲奇特的感悟,若是去除人爲附加地雜念,眼前地浪潮和身後的浪潮又有什麼區別?槍戟尖上閃耀地寒芒,何嘗不是蒼穹閃爍的一點星光?
浩瀚星海,也許只是另一個天地的一點螢火。
“天壑變通途,實相生虛妄。道心無堅柔,處處幻塵光。”我灑然長吟,信步離去,一時生死不懼,吉凶不驚,心對楚度的最後一點畏懼化作冰消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