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悲喜和尚的眼神裡脫離出來,我一時有些恍惚。彷彿對方自成一個運行的天地,與我所在的天地在剎那間交錯,交點靜止成爲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中的我。在這個神秘的交點上,我擁有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可以同時溝通兩方天地的靈妙觸感。
“這到底是什麼?”我喃喃自語,心馳神往,沿着兩方天地無限延伸,彷彿可以捕捉到天地內萬事萬物的細微波動。這種近乎通靈的觸感,難道就是冥冥中的另一種規律?
悲喜和尚不再解釋,漠然道:“我答應給你的好處也給了,從此兩不相欠。”話音剛落,兩方天地倏然分開,我隨之跌出交點,通靈的觸感被硬生生截斷,再也捕捉不到那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我頓時心癢難搔,就像一個飢漢面對滿桌佳餚,剛要狼吞虎嚥,卻發現美食突然消失了。“前輩還沒有告訴我,你修煉的道遵循了哪一種規律?”
“我的神識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微微一愣,回想起神識內的情形,似乎若有所悟,但又不是太明白。瞧悲喜和尚的樣子,是不可能再透露什麼了,只有靠我自己慢慢領悟。好在悲喜和尚不會賺我便宜,光是剛剛一番關於命運的奇論,就已是天大的惠賜,足夠交換我的隱私了。何況他還將我引入那個神秘的交點,親自體驗了一次嶄新的天地規律。
“多謝前輩爲我指明瞭一條新路。”我略一沉吟,道,“楚度或許是世上,唯一可以強行擊破因果規律的人。在這方面,我終究比不上他。所幸前輩令我茅塞頓開,既然天地間的規律不止一種,我又何必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來日我若能跳出因果,再戰楚度,當拜前輩今日所賜。”
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到時,前輩定會欣賞到一出好戲。”
天色漸暮,悲喜和尚似打算離開,又像是還有什麼話要說,兀自徘徊不去。我暗覺納悶,以他的性子,決不會吞吞吐吐,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你不想知道外面的近況嗎?”悲喜和尚猶豫了片刻,道,“北境眼下兵荒馬亂,戰火紛飛,吉祥天與魔剎天的大軍正式開始了交戰。光是這個月,大大小小的戰役就有近百起。”
“楚度親自領軍嗎?”
“嗯,除了我留守鯤鵬山,楚度和其餘四大妖王都出動了。”
我沉思半晌,道:“讓我猜一猜,雙方的主戰場可是紅塵天?”
悲喜和尚訝然道:“你爲何算得這般準?”
我對悲喜和尚解釋道:“阿凡提號稱魔剎天第一智者,自然要爲楚度出謀劃策,擔當軍師的角色。選擇紅塵天作爲主戰場,應該是他的主意。紅塵天向來就有妖怪的勢力,道法會後,魔剎天更是佔據了紅塵天大部分的疆域、資源,可謂基礎雄厚,在紅塵天開戰對魔剎天十分有利。如我所料沒錯,妖軍必然全面侵佔紅塵天,對人類趕盡殺絕,逼迫吉祥天不得不出手干預。”
“你推斷得沒錯。三個月前,楚度宣告天下,紅塵天更名爲小魔剎天。許多反抗的人類被斬殺,更多的人淪爲妖怪的奴隸。吉祥天不得已,只能率軍進入紅塵天,與楚度交戰。”
“此計甚妙,將妖怪與人類推向了不死不休的對立面。吉祥天廣招天下人、妖,試圖分化魔剎天的戰略不攻自破,同時把吉祥天牽入了紅塵天的戰場。但這麼一來,魔剎天勢必會惹怒清虛天,後者在紅塵天的勢力怕也被魔剎天掃蕩了七七八八。”
悲喜和尚冷笑道:“所以這不是什麼妙計,而是貪小利、惹大禍的蠢計,造成了清虛天和魔剎天聯盟的裂痕。”
“未必如此,楚度可沒那麼傻。”我沉吟道:“在此之前,楚度一定和公子櫻秘密會晤過,應該還許下若干好處,魔剎天才敢放手打壓紅塵天。前輩想一想,魔剎天和清虛天給北境造成雙方翻臉的假象,吉祥天就能全力對付魔剎天。當雙方到了關鍵時刻,各自背水一戰時,清虛天突然以魔剎天盟軍的姿態殺入戰場,結果會如何?”
悲喜和尚微微一笑:“這麼一來,吉祥天就徹底完了。”
我欣然道:“楚度和公子櫻唱雙簧,騙吉祥天入觳,纔是這條計策的真正意圖。不過世事難料,誰也說不準清虛天在坐山觀虎鬥的最後一刻,會站到哪一邊。”
悲喜和尚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如果清虛天是公子櫻一個人的,必然會選擇對付吉祥天。可惜,結果未必如他所願。”
我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前輩可以講得清楚一點嗎?”
悲喜和尚冷笑道:“楚度是一個毫無背景的妖怪,完全依賴自己的力量征服魔剎天。充其量,他只是一個從底層爬上去的野小子,和你差不多。北境各大名門的歷史背景,錯綜複雜的關係,糾纏牽扯的利益,外人是永遠無法瞭解的。公子櫻代表了清虛天的各大名門,並不等於他可以如臂驅使這些力量。你懂嗎?人類的世界,遠比強者爲王的妖怪來得複雜。”
我眼神一亮,悲喜和尚的這番話無疑價值連城,爲我將來在魔剎天與清虛天之間周旋,提供了寶貴的經驗。我心知肚明,他是故意透露給我的。只是目的何在?他沒有理由白白幫我的。
“除此之外,你沒有什麼想知道的嗎?”悲喜和尚又問道。
我沉默了許久,道:“有甘檸真、海姬和鳩丹媚的消息嗎?兵器甲御派的那些人,在吉祥天過得如何?無顏不用問,一定識相地躲起來了,多半和屈玲瓏廝混在一起。”
“你的問題太多了,我只能回答一個。”悲喜和尚神色平淡,但不知怎地,我似乎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意。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應,說得好好的,對方怎麼莫明其妙地動了殺機?或許只是我的錯覺?疑惑不解地望着悲喜和尚,我稍作猶豫,問道:“甘檸真還好嗎?”吉祥天一定會暫時控制住海姬,鳩丹媚不會來鯤鵬山白白送死,即使來也會喬裝混入,偷偷進行。只有甘檸真外柔內剛的性子,會不顧一切爲我犯傻。
“兩個多月前,甘檸真孤身闖入鯤鵬山,結果被擒。看在公子櫻的份上,她被送回了碧落賦。”悲喜和尚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渾身一顫,急切地問道:“她沒受傷吧?”
悲喜和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當日,她雪白的道袍被鮮血染遍,大小傷口六十四處,有一道頸部的傷口差點要了她的命。”
我的心禁不住哆嗦起來,痛苦地嘶吼道:“我還是拖累了她!我我要出去!我一定要逃出去!”
悲喜和尚緩緩地道:“我給你一句忠告。你可以是楚度的囚徒,甚至阿貓、阿狗任何人的囚徒,但你不能變成天意的囚徒。”
我心中一凜,正因爲過於迷信魔剎天的預言,我才淪落至此。當下認真說道:“我決不會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
悲喜和尚不再廢話,身形冉冉浮起,虛空裂開了一道口子,將他的身影吞沒。
我凝視着對方消失的位置,久久不言不語。
月魂忽然開口道:“破碎虛空!此人的修爲簡直駭人聽聞。林飛你不用懷疑了,他應該是尋找到了一條因果規律之外的大道。”
“我只是懷疑他最初的來意。”我淡淡地道。七情中的“哀”、“喜”被我操控後,神識出現了質的提升。月魂似乎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清晰探測出我的想法了,最多也只是模糊地感應一下。
月魂不解地道:“他不是來幫你一把,從而挑起你和楚度繼續爭鬥的嗎?”
“我也曾這麼想。”我搖了搖頭:“但現在我懷疑,他原本是打算殺我的,只是後來改變了主意。”
“這怎麼可能呢?”月魂不可思議地叫道。螭也怪笑起來:“傻小子,你大概當囚犯當得腦子糊塗了。人家把寶貴的修煉心得都告訴了你,還會有什麼歹心?他和你又沒怨沒仇!”
我淡淡一笑:“所以我也想不明白。”悲喜和尚的法力太老辣,所以能將殺氣收斂於無形,讓我至始至終都察覺不出他的敵意。如果不是因爲他在最後時刻,消散殺意時不經意地泄漏出了一點點,我還被矇在鼓裡。
不過,悲喜和尚是從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呢?我陷入了沉思,先前和悲喜和尚的每一句交談,猶如一條條溪水流過我的腦海,被我反覆斟酌,試圖找出水底隱藏的東西。
螭滿不在乎地嚷嚷:“小子,你與其動這些花花腸子,不如把力氣放在修煉上,想想怎麼恢復妖力吧!”
螭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也正爲自己的妖力頭痛不已。以前心如死灰,所以無所謂,現在神識內的“喜”令我生機勃發,再也沒有了等死的念頭,當然要一心謀求重修的辦法。
“這哪是想就能想出來的。”我搖頭苦嘆,腦海中忽地靈光一閃,一時順口續道,“時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一言既出,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我的心境立刻平靜下來。彷彿突然捕捉到了什麼息息相關的神秘感知,令我不再煩惱。收斂雜念,我迅速臻至妙有的境界,充分體驗新一重道境給我帶來的變化。
春去夏來,晝浮夜沉,自從悲喜和尚走後,轉眼又過了寂寞一季。
一片灰濛濛的霧幽幽浮出,在我頭頂上空飄蕩。霧浪洶涌翻滾,從裡面不時探伸出無數根尖銳的利刺,長短參差,或粗或細,猶如各種怪獸的爪牙吞吐不定,擇人而噬。
我的神識遙遙操控灰霧,霧浪宛如幽靈,無聲無息地攀上一面山壁,融入堅硬的岩石內,無影無蹤。“窸窸窣窣”,整片山壁的外層如同綿軟的麪粉塌陷下來,細碎的石末在風中飛揚。滾滾霧浪又從山壁內涌出,飄回到我的頭上。
我神識微動,霧浪聽話地向四周延伸,顏色變得稀薄,尖刺也縮了進去。此時看來,它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灰霧,繞着我緩緩起伏,毫不起眼。
就算把南宮平叫到灰霧跟前,他也認不出,這是七情六慾鏡上一隻叫做“哀”的蜘蛛怪物。
這幾個月來,我對“哀”的駕馭越來越熟練。就在十天前,“哀”被我凝鍊出了實質,得以釋放體外,發揮出妖異古怪的威力。興許是我的神識與天象相融的關係,當“哀”隱藏起尖刺時,形狀和大自然中的霧沒有什麼兩樣。
至於“喜”,我還沒能煉到離體這個地步。畢竟我和“哀”的感應最深刻,幾乎算是不分彼此了。那種活着如同行屍走肉的絕望,深深鐫刻在了內心。
“小子,已經很不錯了。”螭滿意地道,“再多練練,就能把‘喜’也實體化了。”
“可惜剩下的五情,我一樣都不能操控,更別說離體實質化了。”
“你以爲操控七情像吃豆腐那麼容易?”螭哼道,“和七情相應的刺激、歷練、心境,外境缺一不可。能操控哀、喜已經算你祖上積德了。”
“所以我更不能被困死在這裡,否則永遠別想領悟出其它五情。”我驅控神識,“哀”飄向捆綁我的沙羅鐵枝,纏繞着鐵枝翻滾,尖刺此起彼伏地探出。
幾個時辰過去了,烏沉沉的沙羅鐵枝不見絲毫損壞,連一絲細小的裂紋都沒有。
“以後再用‘喜’試試。”我心態平和,並沒有感到沮喪。如果沙羅鐵樹枝那麼容易斷裂,楚度也不會用它來囚禁我了。
“唉,這是楚度幾萬年精純的妖力化形而成,比沙羅鐵樹本體的枝幹都要堅固。”螭愁眉苦臉,它早已試了多次,螭槍同樣毫無效果。
我凝收神識,灰霧立刻憑空消失,出現在神識內。
和往常一樣,煉完“哀”、“喜”之後,我接着運轉丹田內的生氣。雖然七情有了突破,但我的妖力仍然不見恢復的希望。一縷生氣既沒有壯大,也沒有萎縮,流到手腳筋脈處照舊停滯,到琵琶骨位置也是老樣子,難以蓄存。儘管如此,我還是反覆做着無用功,日復一日,從不中斷。
我聽到月魂輕若無聞的嘆息,螭小聲嘀咕:“死腦筋啊。你的氣根本循環不了,再練也是浪費時間。”
“不一定。”我不急不燥,一次次運轉生氣。
“這麼有信心?小子,你是不是悟到了點什麼玩意?”螭激動地問道。
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只是這些天不斷琢磨悲喜和尚的神識天地,令我似乎生出了一種玄之又玄的感知。“車到山前必有路。”我脫口而出。
“切!”螭在神識內對我豎起鄙視的中指。
“林飛,你悟出因果規律之外的道了嗎?”月魂問道。
“總覺得好像快明白了,可就是明白不了。如果能讓我再次進入那個神秘的交點就好了。“我心有不甘地道。如今我可以確定,當時的奇妙感受來自於另一種天地運行的規律。
直到子夜,雙頭怪出現,我才停止運轉生氣。這個時候,月魂往往情緒低落。它總是無法接受,魅的好心反而辦了壞事。
陰森森的藍光閃爍,密密麻麻的雙頭怪迅速爬滿我的全身。我毫不反抗,任由它們啃咬血肉。這未嘗不是修煉元力的好辦法,在雙頭怪一次次的破壞、治癒中,我的皮肉越來越結實,元力越來越凝厚,隱隱有了蛻變的傾向。
月魂茫然道:“千萬年來,在北境的各重天,魅都播撒了異地的奇花異草種籽。”
我忽然明白了月魂的擔憂:“你是怕它們也會變成雙頭怪這樣的兇物。”
月魂心事重重,螭卻沒心沒肺地嚷道:“反正倒黴的是那些人、妖,我們魂器可不怕。”
我心中一動:“魅這麼做,是否算是破壞了北境的平衡呢?”
月魂微微變色:“你也這麼認爲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月魂黯然道:“你照直說吧,我想聽真話。”
我猶豫了一會,道:“即使是楚度、悲喜和尚,要去其它重天也只能等待天壑出現,或是飛昇。而到了靈寶天、色慾天,再強大的人妖也施展不出法術。天賦異稟,肉身彪悍的天精,離開了阿修羅島力量就要大打折扣。這就是平衡。無論哪一種生命,都會受到宇宙的侷限。”
月魂喃喃地道:“但是魅可以自由來去各重天。”
“所以魅的存在,本身已破壞了天地之間的平衡。何況你們還搞免費快遞。”我苦笑道,“想想吧,如果靈寶天的珍稀藥草、魂器法寶在紅塵天就能找到,飛昇還有什麼意義?各重天還有什麼不同?北境最終將變成一個單調的世界。”
雖然不忍心再往月魂的傷口撒鹽,我還是硬着頭皮說下去:“破壞了自然平衡的魅,除非突破知微,邁入道的無上境界,不然遲早要滅絕啊!魅的出生,便已註定了最後死亡的命運。所以,你也不必再對魅的滅絕耿耿於懷了。”
月魂半晌沒有說話,神情癡癡呆呆,彷彿受了極大的刺激。說到這裡,我突然明白了:逆天而爲的楚度,如果不能突破知微,將來必死無疑。
這是自然法則,這是冥冥天意,這是因果命運。
所以楚度才逼走了阿蘿師父。與其讓心愛的人在甜蜜中殉情,不如讓她在仇恨中活下去。
“噗哧”,鮮血噴濺,一頭雙頭怪終於咬破了我的肩頭,無數雙頭怪瘋涌撲上,吞噬血肉。就在此時,天透曙光,雙頭怪立告變化,花冠開始分泌蜜汁,滋潤傷口。
彷彿與眼前的景象玄妙地契合,我丹田內的生氣猛然跳動,從這一縷生氣內,緩緩滲出一絲幽暗的氣息。
竟然是黃泉天的死氣!
幽黑的死氣猶如藤蘿繞樹,頃刻纏上了碧色的生氣,兩縷氣息以驚人的速度糾纏成螺旋狀,衝出丹田,直奔內腑。
一開始,生死雙氣僅如一道纖細的水線,然而隨着兩縷氣息不斷扭曲、旋轉,氣流宛如不斷增強的龍捲颶風,越卷越粗,化成涓涓小溪,再匯聚成滔滔洪流。螺旋生死氣在手腳筋脈處被阻,奔騰的勢頭卻沒有停止。螺旋生死氣越積越多,越阻越急。“咯嚓”,穿破左腳筋脈的沙羅鐵枝爆出一點輕微的聲響,斷裂開來。
下一刻,奔涌的螺旋生死氣勢不可擋,猶如洪水潰堤,接連衝破腳筋、手筋處的沙羅鐵枝,只是到了琵琶骨處,才傾瀉出體外。
驚喜來得如此突然,我一下子懵了,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如今,除了肩胛被沙羅鐵枝穿透,死死固定在岩石上,我的手腳已經可以活動了。
“怪了怪了!你的身體裡怎麼會有死氣?活人怎麼會生出黃泉天的幽冥氣息?”螭大呼小叫,“難道上次龍蝶沒有離開,一直潛伏在你體內?”
我趕緊默察眉心的內丹,內丹一直沉寂不動,絲毫感應不到龍蝶的氣息。
“不可能是龍蝶。”月魂道,“以你和龍蝶現在的力量,是不可能長時間合體的。”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股死氣分明是黃泉天幽冥河的氣息!”螭困惑地道,月魂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忽然想起和楚度決戰的最後一刻:洶涌的幽冥長河被他一拳斷成兩半,昏迷的龍蝶隨着半截洪流遠逝,而另半截,還殘留在我的體內。
“是那時候留下來的死氣!”我恍然大悟,因爲楚度猝不及防的一擊,龍蝶沒能帶走所有的死氣。按常理,殘餘的死氣會在體內漸漸消散。可我體內的氣偏偏如同蒼穹靈藤一樣,極富生命力。或許它吸取了死氣,又或許生氣和死氣相互吸引,才造成了如此特殊的異象。
由於生氣吸納了不該有的死氣,加上我受傷過重,導致體內的生死雙氣同時陷入了沉眠。幸好神識內的“喜”引動天象的春雨,喚醒生氣,悲喜和尚的精氣又進一步滋潤,從而使生氣充分活躍,死氣卻始終沉睡。
這些變化,我本應難以察覺,只屬於黃泉天的死氣更不可能在其它重天甦醒。然而,雙頭怪如同一個玄妙的徵兆,改變了一切。
雙頭怪,醜陋的兇獸殺戮吞噬,美麗的花冠治癒滋潤。兩個互相矛盾的腦袋,以統一的方式同時共存。
就像在我丹田內,生機盎然的生氣與幽冥黑暗的死氣共存。
黎明前夕,雙頭怪的兩個腦袋開始替換。就在殺戮和治癒變化的一刻,雙頭怪和我——產生了一個神秘的交點。
如同兩個不同層面的平行天地突然交匯。
死氣被喚醒了!
這不是因果!因爲雙頭怪根本就沒有催動死氣的力量!
死氣的甦醒是因爲那個神秘的交點!
我激動得渾身發抖,這決不是什麼因果規律!而是一種神秘的契合!天地運行的另一種規律!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聽到的一些怪異志:城裡有個財主死了,屋子裡的橫樑也在同時斷裂。有一個秀才夢見自己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結果當晚,他弟弟剛好露宿在他家門前。當時最離奇的一個故事是,青州城有一匹馬突然發狂,衝上街道,撞死了一個叫孫長生的男人。十年後,孫長生的兒子路過青州城,在相同的路口又被瘋馬踩死。二十年後,孫長生的孫子重蹈覆轍,再一次在青州城的街上撞上了瘋馬。
這些怪異志,已經不能用巧合來形容,也完全超越了因果規律。就像有一個神秘的交點,將毫無因果的兩者聯繫在了一起。
這是另一種命運!
這也是悲喜和尚感悟的修煉秘法!我恨不得他馬上出現在眼前,好讓我問個明明白白。此時,天已漸亮,但不知何故,旭日忽然躲了起來,雲霞的顏色越來越深,像濃烈的血團遮住了蝕魂壑的上空。
“玄劫!是你的玄劫!”螭驚慌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