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不沾半點邊
于思成猛的站起,江秀瑩也頓然僵住。
“李定安出什麼事了?”
“他失足滾下山,差一點掉下懸崖……整整五六十米高……”
兩人心都縮了起來:五六十米……哪裡還有命在?
等會……
“差一點?”
“對,就差一米!”
“傷哪了?”
“沒怎麼受傷,就臉上蹭掉了點皮……”
就蹭掉了點皮?
我……
于思成想罵娘。
他猛鬆一口氣:“老米,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
“我這就叫一驚一乍了?你沒看到:感覺國博的那些研究員要吃人……之後像押犯人,把李老師押房間……說不定還會二十四小時看守……聽清楚:是看守!
哦,還有剛剛,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何館長的電話就打進來了……語氣很平靜,感覺好像什麼都沒說,但該表達的意思,他是一點都沒少表達……”
哈哈,捱罵了?
于思成忍着笑:“情況不一樣……對研究員、對馬所長、何館長而言,李定安至關重要,且無可替代,而且他對國博也可謂是功不可沒,他們當然要當命根子一樣的護着,反應大一點很正常……”
伱反應也沒小到哪……
嘀咕了一下,米順東謂然一嘆:“確實是意外,也根本沒料到,很抱歉……”
“老米,你別這麼肉麻。”
于思成呵的一聲:哪個男人不受一點傷,何況只是蹭了點皮?
再想想他在江西,那個才叫嚇人……
思忖間,看到江秀瑩神情不善,于思成忙正了正臉色:“當然,該注意還是要注意,但你們說了他也不會聽……稍等我給他電話!”
“謝謝!”
米順東稍一頓,“那個……算了,我也不繞彎子了:還得請你幫忙!”
“幫什麼?”
“我長話短說:李老師在考察窯址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座遼代墓葬羣,我們正準備申請立項,他又發現了宋元時期的風水類型遺址……”
“很大?”
“對,都是超大型遺址……墓葬保存完好,發掘難度很大,上面可能不會批……風水遺址則屬於歷史文明古蹟類,相對好發掘。而與之相比,後者更罕見,更重要:全國首例,首次發現……我不誇張:我們市能不能翻身,就看這一次了……”
“所以呢?”
“所以,要請你幫忙,看能不能和國博斡旋一下,別撤項!”
國博撤項……就因爲李定安差點掉下山?
何安邦倒是有可能。
但林副部……應該不會。
動亂年代過來的人,什麼樣的事情沒經歷過,什麼樣的苦沒有吃過?
該重視重視,該批評批評,該約束約束,但事情還得幹……
“你放心,國博應該不會撤項!”
“那就好……還有,能不能幫忙在保力那邊再轉寰一下,請李老師多留一段時間?”
頓然間,于思成的眉頭皺到了一起。
這是遺址,不是墓葬,考察發掘的工程量小不到哪裡,短則兩三年,長則六七年。
關鍵的是,李定安負責的不僅僅是保力的項目,還有科創局。也別說以“年”計,超過三個月見不到李定安,老郭就能追上門問他要人……
好像猜到他在想什麼,米順東連忙補充:“李老師不用參加後期的發掘,只需要堪察確切地點,時間應該用不到太久……”
只是堪察……這不對啊?
“老米,國博的專家那麼多,你們文物局也有不少,與之相比,在考古方面,李定安只能算門外漢。”
什麼門外漢?
搞半天,你壓根不清楚你這位準女婿有多妖孽?
“老於,你不知道……算了,我給你發段視頻,你看完就知道了!”
“行,你發過來,我先了解一下……”
“謝謝……”
“你先別急着謝,既便能轉寰,他在內蒙也不能待太久……”
于思成稍想了想,“年後除了保力的項目,他還要與中直、中航精密聯合立項……”
中直……中航精密?
前者是研究直升機的,後者研究的是戰鬥機……不對,這兩個都是總裝直屬的研究機構?
“軍工項目?”
米順東瞪大了眼睛,“怎麼回事……李定安只是鑑定專家、考古專家,不是軍工專家?”
風馬牛不相及,好像壓根就搭不上邊?
“必要時候,他也可以是軍工專家!”于思成嘆了一口氣,“這也不算是什麼秘密,何館長知道,馬所長也知道……”
猝然間,米順東想起在宴會廳的那一幕:看到李定安滾下山,姚川差點砸翻桌子,馬獻明的眼角都快崩裂了……
怪不得反應都那麼大?
問題是,考古的和研究軍工的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想問個究竟,又覺得有點犯忌諱,米順東悵然一嘆:“那好吧……但只是堪查,應該用不到多久,快的話兩三個月就夠……老同學,一定要幫幫忙!”
兩三個月倒是可以。
“我爭取,你等我消息!”
“好,謝謝……”
掛斷電話,于思成又想了一會:考古,李定安應該沒學過吧?
但好像離開他,通遼的項目就沒辦法開展一樣?
就覺得很怪……
轉着念頭,他擡起頭,有點莫明其妙:“你瞪我幹什麼?”
江透瑩眯着眼睛:“小赤佬差點摔死,你還冷笑?”
“我哪冷笑了?我是笑老米大驚小怪……”
于思成不承認,又開玩笑:“你不挺氣嗎,不應該很開心?”
“我開心你個頭?”
嘴裡罵着,手就擰上來了,“我氣歸氣,他要有點萬一,囡囡怎麼辦?”
于思成躲了一下:“就蹭破了點皮……想我當年在邊防……”
“你還敢提?”
一提這個,江秀瑩就咬牙:她差點守了寡,於徽音差點沒了爸……
“好好好,不提……”
“等等,你剛纔說:小赤佬要搞軍工?”
“對,年前籌備,年後正式立項?”
“他怎麼什麼都會?”
于思成噎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
李定安會的,確實有點多。
“你先去睡吧,不用等我!”
“我先給囡囡打電話,她肯定嚇壞了!”
瞅了一圈,江秀瑩找到手機,“咦,蘇老師也打電話了,也發了一段視頻?”
于思成瞅了瞅:看大小,好像和米順東發過來的是同一段?
還有一條短信:先看視頻!
什麼意思?
江秀瑩又擠到了于思成的椅子裡:“點開!”
視頻開頭,項目組在開會:一間小會議室,李定安站在中間分配任務,四周坐了好多人,一邊聽,一邊記,全神貫注,專心致志。
“小赤佬挺有派頭啊?”
于思成點點頭:“還行!”
就上次觀摩,感覺他在國博的威信,比何安邦還要高…… 聽不太懂,感覺沒什麼看頭,江秀瑩快進了一下,又隨口問:“考古辛不辛苦?”
“很辛苦,這麼冷的天,天天都要外出……”
“但感覺他好輕鬆?”
江秀瑩指了指屏幕:李定安在做實驗。
于思成無語:想的少就這點好處,至少不用費腦子。
剛剛米順東才說過,李定安差點掉下山?
山、山、山……他肯定會出野外……
……
“呀,實驗做到了一點多?”
江秀瑩又劃了一下屏幕,“但才五點,他就又上班了?”
不是通宵,中間差不多四個小時都沒拍,李定安應該是去睡覺了。
但五點鐘,他又到了實驗室,差不多做了一個多小時。
再然後,他又跟車上山。
確實很辛苦,滿山遍野的跑。
直到太陽落山才收工,但等到了住的地方,已經是晚上八點。
吃飯就用了半個小時,然後開會總結,安排第二天的工作,再然後檢查各組進度、計算數據、分析歸納。
再再之後,李定安又進了實驗室,這次的實驗做到了凌晨三點。
但六點不到,他就起牀,正常出野外……
江秀瑩慢慢瞪大了眼睛,手指不停的點: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一直如此。
于思成漸漸瞭然。
他沒見過李定安工作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但瞭解過:在國博,李定安永遠是第一個到實驗室,最後一個離開,動不動就通宵。
所以,李定安能有那麼高的威信,不僅僅是因爲他懂的多,解決問題快……
“他……他爲什麼要這麼辛苦?”
于思成黯然一嘆:“上次,我問徽音:你們準備瞞到什麼時候?她告訴我:李定安說,再努力努力……”
霎時,江秀瑩的眼眶就紅了:“我……我又沒說不同意?”
問題是他不知道。
“別擔心,趁着年輕的時候不努力,什麼時候努力,就像我……”
“少提你以前!”
他無奈的閉上了嘴。
視頻再次快進,李定安找到了窯址座標,項目組開慶功宴。
于思成不懂考古,但懂人心:從探工到技師,再到研究員,再到當地的協助人員、文物局的官員,甚至是民工隊長,排着隊來給李定安敬酒。
從前到後,一個不落……敬佩發自內心,愧疚道歉的話就沒停過。
懂了:李定安獨闢蹊徑,方法太過與衆不同,之前沒少受質疑。
結果卻讓人大跌眼球……
之後,他發現了風水遺址。
又開始了,但這次,辛苦的只有李定安。
而且比之前更辛苦。
爬的山一天比一天多,曬的一天比一天黑,傷口一天比一天密,工作服一天換一套……
當看到他揹着十多公斤的儀器,爬了一天的山,然後在山頂上看了整整一夜的星星。第二天繼續背上工具,繼續爬山的時候,江秀瑩再也忍不住,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于思成張了張嘴:這已經不是努力,而是拼命。
他也終於明白,米順東爲什麼說“非李老師不可”:因爲除了李定安,誰都不懂。
而李定安從接觸風水學到現在,也就兩個多月。
自然而然的,于思成就想起了在國博觀摩的那次:他不是懂的有點多,而是不要太多……
感慨間,視頻繼續播放,找到的文物越來越多,遺址的範圍越來越大,來感謝慰問的官員級別一次比一次高。
先是副職,然後是常委,再然後是正職領導。
不管是哪一級,見了李定安,都像是下級見了領導,尊重由自內心?
米順東說:他一次都沒少迎接?
呵,從前到後也才兩次。
米順東,你迎十次都是應該的……
正咬着牙,于思成瞳孔一縮:李定安失足,從山上滾了下來。
他終於理解,米順東說的“差一點”是什麼意思,五六十米的斷崖是什麼概念?
真要摔下去,人就沒了……
但李定安……好像根本就沒在意,爬起來拍拍土,繼續往上爬?
以至於那句髒話,聽起來就像是開玩笑?
太淡定了……
于思成心裡一跳: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止發生過一次……
“咚……”
背上突然就捱了一下。
江秀瑩一手抹淚,一手捶他:“你剛纔冷笑,說:只是蹭掉了點皮?”
于思成啞口無言:誰能想到這麼危險?
就說蘇秀爲什麼專門提醒:先看視頻。
親眼見了,感受才深……
“咚……”又捱了一下,“多危險,真就差一點……囡囡該有多害怕,多傷心?”
不是……女兒傷心,你老打我幹嘛?
“把他調回來……”江秀瑩抹着眼淚,“于思成,是你說的,他要搞軍工……把他調回來……”
“他組織關係還在國博,而且這次是他自己申請去的,怎麼調?既便調,他也不會回來……”
于思成搖搖頭,“他就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不然連林副部、成司長都說他是順毛驢?
“他……他圖什麼呀他?”
“別胡說!”
于思成勸着江透瑩,心裡卻在狐疑。
以他的瞭解,李定安的自利心還是很重的:就比如寧王府的寶藏,以及保定的那些文物,甚至是光瓷技術。
大都是先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損,纔會考慮其它。
當然,這是站在公允的立場上。
如果換個身份,比如女朋友爸爸什麼的,就是另外的說法了。
但這次卻反了過來,簡直讓人大跌眼球,甚至是感動:不畏艱險,不懼生死,造福當地?
總感覺有那麼點兒違和……嗯,這小子不會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吧?
正琢磨着,江秀瑩拿起手機,三兩下就翻出了李定安的號碼。
號碼她存了好久,今天還是第一次打。
“你幹什麼?”
“我罵醒他……幹嘛那麼拼命:遺址再大再少見,政府還能白送給他?”
江秀瑩,你扯什麼淡?
“別胡鬧……”于思成抱住了她,“你忘了上次:說不過三句,就又吵起來了……”
“那……那他一直這樣怎麼辦?”
江秀瑩淚眼婆娑,“他大公無私、他舍家紓國……以後囡囡怎麼辦?”
于思成嘆了口氣:你說的這兩個詞,和李定安不沾半點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