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擺在茶几上,裡面的東西一目瞭然。
王成明看似若無其事,只是因爲他表情管理的好。
看旁邊的張漢光,滿臉都寫着驚愕,就差問一句:爲什麼?
林子良剛纔的那句話,好像還在耳邊縈繞:自己挑,或是全都要!
花旗銀行的本票能填多少?
取決於林子良有多少,又想給李定安多少。
中西區的兩套洋樓是多少,荷里活道上百平的店鋪又是多少?
張漢光沒有算,但他知道,如果只是封口,用不了這麼多。
不,甚至是一分都不用掏。
如果羅漢真運了回去,李定安會說嗎?
不,他不但不會,還會一手指着假的,一手拍着胸口:要有問題,老子啃着吃了……
所以,林子良就是來送錢的?
所以,李定安是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嗎?
這哪是將功贖罪,這是真他媽的來認女婿了?
但兩人那麼大的仇……
張漢光的腦子攪成了漿糊,甚至忘了生氣。
李定安卻饒有興趣的盯着那隻信封。
山下奉文是誰?
原混成旅旅長,華北方面軍參謀長,率部侵佔並駐守京城,歷時兩年。
本性極其貪婪,期間,故宮中流出的文物是個天文數字。
後任職東北和外蒙,極盡搜刮。
再之後,任第二十五集團軍司令,發動馬來亞戰爭,常駐馬來半島和新加坡,被稱爲“馬來之虎”。
這個外號,說的不是他有多能打,而是胃口大:侵佔馬來和新加坡之後,他以恐嚇、綁架、甚至明搶的手段,弄走的華商資產,同樣是個天文數字。
據說只是前三個月,數額就有五千多萬美元,黃金六千多噸?
當然沒這麼多,當時洛克菲勒家族的總資產纔多少,全球一年的黃金總產量纔多少噸?
但是,當時南洋所有人都知道,日本戰敗後,他把從國內、外蒙、馬來、新加坡等地搜刮的古玩、珍寶、黃金,全部沉到了海底。
具體數額不知道,據說裝滿了兩艘軍艦。
具體位置也不知道,就知道在新加坡或馬來一帶。
不是沒人打過這些財寶的主意,從1946年山下奉文在馬尼拉受審,拒不交待沉船位置,之後被處以絞刑到現在,將近八十年,無數的尋寶客前赴後繼,其中不乏財團,財閥。
但然並卵……
李定安心中一動:“你也沒找到?”
林子良手下打撈團隊的海下勘探技術,以及打撈技術有多先進,他還是知道一點的:至少處於世界一流水平。
不然仿造龍紋大缸、如今還鎖在緝私局物證室的那些仿古瓷、以及科創局的那幾只杯子的古瓷片是哪來的?
全部來自於黃海沉船……
林子良搖搖頭:“我沒找!”
不可能……肯定是沒找到。
“林子良,你不想給就不想給,沒必要用這樣的東西糊弄我!”
林子良奇怪的看着他:“李定安,箱子裡還有這麼多東西,你看不到?”
李定安被噎了一下。
自己挑,或是全都要……這句話,林子良說完還沒超過五分鐘。
但他滿腦子都是寶藏,潛意識中依舊把林子良當成想像中的林子良,所以一時給忘了。
“爲什麼?”
“閒着也是閒着,試一試,萬一呢?”
林子良盯着他,“你沒發現嗎:你的運氣非常好,而且很奇妙:到了江西,你發現了寧王寶藏。到了內蒙,你又發現了青龍山、渾善古城,到了外蒙,你又現了蒙元遺寶……”
我那是靠掛。
沒有掛,學不了那麼快,不可能有那麼高的眼力,更不可能有那麼強的知識儲備。
也不會一眼就看出張天師的法器,牛石慧的畫,以及八大山人的印。
沒有掛,別說三個月,給他三年,他能不能將風水星相、陰陽堪輿學到現在一半的程度?
但反過來再說,運氣不好,哪來的掛?
這麼一想,他自己也搞不清了……
“所以,你就期望到了新加坡的我,再發現山下奉文的寶藏?”
“誰說的準呢,無非就是碰運氣!找到了,算你運氣好,找不到,你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當然沒什麼損失。
當然,也沒抱什麼希望。
畢竟,自己沒什麼打撈團隊,更沒有深海探測技術……
李定安漫不經心的拿起了信封。
就兩張紙,一張上面寫滿日文,大致就是:我從不認爲我有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天皇和大和民族……XX萬歲,XX萬歲。
典型的極端XX主義份子的口吻,但這信,好像是給天皇的?
字跡凌亂,信紙泛黃,肯定是老物件,李定安也相信林子良的眼光。
但誰能保證,這是山下奉文寫的?
轉着念頭,他又摸了摸,剎時,心裡一跳。
山下奉文的……親筆信!
但這怎麼可能?
他壓抑着悸動,又取出下面的一張:也是普通的信紙,顏色同樣泛黃。
但上面沒有字,而是,數不清的點。
就像拿了一支鋼筆,在紙上隨意的點,密密麻麻,多如牛毛。
而如果仔細看,竟然沒有任何兩個點是重複的?
李定安又摸了摸,然後,心臟猛縮:山下奉文畫的。哈,真是藏寶圖?
但這麼多的點,能代表什麼?
“這是馬來的島嶼?”
“不知道!”
“怎麼找?”
“都說了我沒找過!”
他好像用不着說謊?
到林子良這個程度,賺錢已經成了數字,沒必要盯着鏡中花,水中月一樣的寶藏。
“想好了沒有,要哪個?”
李定安想了想,又搖搖頭:“都不要!”
林子良指指信封,“或是,試試這個?”
李定安“嗤”的一聲:“你也真敢想?”
應該想到了什麼,林子良眼睛一亮:“也對!”
他擺擺手,秘書走了過來,合上了箱蓋。
“該走了!”
秘書推過輪椅,保鏢過來扶他。
起身之際,他又看了看密碼箱:“不後悔?”
後悔個毛線?
這個人太危險,他只想離他遠遠的……
李定安有點煩燥:“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哈哈……”林子良竟然笑了起來。
保鏢扶起了他,可能是坐的太久,林子良的雙腿微微發顫。
李定安盯着他的腳。
他的動作很慢,既便保鏢扶着,依舊是一點一點的挪。
而且很費力氣,只是從沙發挪到輪椅上,他卻累的氣喘噓噓。
“爲什麼不直接讓他抱你上去?”
“人總不能一輩子都靠別人,你說對不對?”
說的好有道理?
林子良坐了上去,點了一下按鈕,輪椅轉了過來。
“真沒什麼想問的?”
其實還是有的!
而且是不問出來,如鯁在喉的那一種。
他想了想,按着把手,把輪椅轉了半個圈。
王成明擡起眼簾:林子良在左,張漢光在右,李定安站在中間……
他看着他的腿,輕輕一嘆,聲音很低:“五年前,你在哪?”
林子良突然愣住,眼睛裡的震驚像是要溢出來。
好久,他咧着嘴:“你猜?”
李定安眼光閃動:“我猜你大爺!”
“哈哈哈……”林子良放聲大笑。
王成明心頭微震,張漢光眉頭緊鎖。
“別笑了,走吧!”
“什麼時候再見?”
“審判席上吧!”
“估計有點難!”
“你努努力,萬一成功了呢?”
“哈哈……也對!”
林子良抹着眼淚,保鏢推着輪椅,秘書緊緊的跟在後面。
走到了門口,他又停了下來:“可能我剛纔過於謙虛了,其實我很有錢!”
“我自己會賺。”
“真的不考慮一下,思齊真的很漂亮!”
“呵……”
李定安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清奇的腦回路,以及說不出的滑稽。
我就長的那麼像擋箭牌?
“別逼我動手,雖然你殘疾!”
林子良想了想,又點點頭。
過於突然了,而且他戒心還那麼重?
再者也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萬一動心呢?
可惜……
輪椅出了大廳。
天很晴,一輪明月,點點繁星。
清朗的戲詞傳了進來:“一十三歲習弓馬,威名鎮守在長沙,自從歸順了皇叔爺的駕,匹馬單刀我取巫峽……”
李定安嘆了口氣。
林所長,那是你以前。
黃忠老矣,尚能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