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弄完蘇漪的腿,還給她和受驚過度、渾渾噩噩的城城分別把了脈,提筆寫了藥方。
因爲他隨身帶的藥基本上都是治外傷的,老爺子便對肖義說:“一會兒安頓下這一大一小,你到我家來,我給他們開些內服的中草藥,回頭你照我說的,拿回去煎熬了給他們服用。”
“這小鬼問題不大,就是被嚇到驚了魂,喝兩副藥,下來你們好好哄哄他就成。大的這個,底子比較虛,氣血不足,需要長補,至少得喝三月的中藥調理身子。這樣價錢可能貴些,你們……”
“您只管開藥。治病的錢,我們還是有的。”肖義問七叔公:“不知道給城城和小蘇調理身子,還有這次正骨和以後換藥治腿的費用,加起來一共多少錢?這次我們來得匆忙,身上沒帶多少錢。醫藥費,可能要稍緩幾天給您。”
“沒問題。”老爺子虛閉着眼點了點手指,“少說也要一百五吧。”
“喔。”肖義放下心來,他還以爲要兩三百呢。
之前給小蘇還了欠國家的六百塊,又出錢瞞着小蘇給她置辦三大件做聘禮,還要除去老爺子的醫藥費,和每月家中的生活費,家裡這些年的積蓄,被花得差不多了。現在家中也就剩五百多塊,可辦酒席還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最近他難得爲錢心煩,還在想要不要向嚴二借點錢應應急。現在小蘇受傷,調養身子還得花錢。看來還是得找嚴二幫幫忙了。
“我這裡有五十塊,先給您。餘下的錢,過兩天我給您送來。以後小蘇和城城的身體,就有勞您幫忙調理了。”肖義恭敬地把錢遞給老爺子。
七叔公拿了錢,又喝了一碗劉鳳梅給他倒的熱水,然後點名叫劉元清給他背醫藥箱,送他回家。
七叔公和劉元清走後,劉鳳梅揹着城城,肖義小心翼翼揹着僵直着一條腿不敢動的蘇漪,在劉鳳梅的帶路下,去了蘇漪新修的磚瓦房。
那磚瓦房在水塘的另一邊,在一座小山丘下,房子外面有條河,也算依山傍水。就是位置有點偏,周圍基本上是田地,放眼望去,最近的鄰居,也在百多米外,而且只有零星的幾戶人家。
肖義第一次來,看到房子位置這麼偏,不悅地抿了抿脣,對乖乖趴在他背上的蘇漪道:“怎麼把房子修在這兒?位置這麼偏,真出點什麼事兒,都沒人幫忙。”
又問氣喘吁吁,臉上小肥肉顫動的梅子:“後山有沒有危險性大的野生動物活動?英子她們幾個半大的姑娘住這兒,安全嗎?”
“後山最大的動物,也不過野兔山雞,數量還很少。修房子前,我們的匠人還專門上山,把山裡的蛇逮來燉着吃了。”梅子將小肉噸城城放下來,很沒形象地一屁股坐着房檐下的青石板臺階上,兩手化作扇子,給自己扇風。
“而且這裡離水塘和咱們隊的大秧田都近,白天和晚上都有青壯年和婦女組成的巡田巡塘隊,在周圍轉悠。我們隊最寶貴的財產就是這些秧田和水塘,大家都看得緊,這片兒安全得很。”
“就是冷清了些。”劉鳳梅伸了個懶腰,“不過這也是蘇大姐特地要求的。她說自己想找個清淨的地方住,不喜歡和別人住太近。我爸和我大堂哥找了許久,琢磨了半天,纔在這兒給蘇大姐建了房,批了自留地。”
“這裡雖然離我們村的兩口大井比較遠,但前面有條清澈的小河,後山還有眼清甜的山泉,用水也方便,打柴就更方便了。山背後的平地,就是我們隊村民的主要聚集地。山裡的動物,尤其是蛇蟲,都有人定期清理,所以完全不用擔心。”
“萬一真出點什麼事兒,剛好附近又沒人,可以往山裡跑,路我已經給英子她們特地指過,蘇大姐之前也讓我元清哥親自帶着走過幾次,她都知道。”
“從這兒抄近道,最多二十分鐘,就能跑進我們隊人最多的地方。後山雖然不大,但樹木茂盛,林子裡除了喬木灌木,到處都是一叢一叢的茂密竹子。”
“因爲村民們經常進山砍柴、掰竹筍、挖野菜,走得比較勤。後山到處都是人踩出來的小道。那些小道彎彎扭扭,七通八達的。不是咱們隊上的人,肯定摸不着北。就是外面有歹徒來了,把他們引進林子,照樣能甩脫他們,叫他們迷路。”
“這樣啊。”肖義這才放心。他看面向院子的兩扇門都掛着鎖,問蘇漪:“小蘇,你有鑰匙嗎?”
蘇漪在他背後睡得迷迷糊糊的,聽他問話,一時沒回神,遲了十幾秒才答他:“有是有,可是在清水巷家裡。早上走得急,我忘了帶。”
“那我去大食堂找英子要。”梅子有氣無力地呻.吟一聲,邁着格外沉重疲軟的步伐,打算跑趟半公里遠外的大食堂。
城城還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樣子,時不時抖兩下,掉兩滴眼淚,一句話都不說。
肖義和蘇漪看他這樣子,都有些擔心,蘇漪不能下地站着,肖義一直揹着她也是疲憊不堪,無力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哄城城。
蘇漪本想給城城講個故事逗他開心,可是腦子一時短路,想不起來說什麼了。她喊城城,試圖找城城聊天,城城不理她,連看都不敢看她,小傢伙還在內疚後怕呢。
劉鳳梅走出院子沒多久,就碰上了四個心急火燎跑回來的姑娘。原來劉元清送七叔公回家時,先去大食堂那兒,把蘇漪受傷的事兒告訴了英子她們,說是她和肖義很可能要到新房子落腳,讓她們回去看看。
英子幾個小姑娘,聽說蘇漪爲救城城把自己腿摔折了,都沒法站立,十分擔心她,活兒也不幹了,結伴一路狂奔回家,和劉鳳梅在路上相遇了。
看到她們,劉鳳梅忽地想起家裡人還在等她回家吃飯,便和她們話別,回自個兒家去了。再不回去,她爸媽兄嫂都得出來找她了。
“姐,你還好吧?腿疼不?”英子風風火火跑進來,看到蘇漪的石膏腿,臉上鋪滿了擔憂和心疼。
大丫看肖義腿開始打顫,嘴脣乾得起皮,先去開門,讓他和蘇漪進屋坐。
娟子瞧城城一副小可憐樣兒,和他說話他也不理,默默流淚,十分心疼他。問候了蘇漪和肖義後,等大丫開了堂屋和廚房的門,便把城城抱去廚房,從竈洞裡掏出她早上出門前埋的三個大紅薯,已經烘熟了,還是熱的,她拿起一個,把皮剝了,喂城城吃。
春花和蘇漪說了幾句話,便來廚房給她和肖義倒水。她看到娟子這個大吃貨帶着城城這個小吃貨,窩竈臺那兒啃烤紅薯,一大一小沒說話,只顧着埋頭吃東西。
城城有了好吃的,臉色沒那麼難看,都忘了哭了。
春花心說:別看娟子平時大大咧咧,辦事兒不靠譜,還挺會哄孩子。她分別給肖義和蘇漪泡了一碗茶,端去堂屋,告訴他們城城已經不哭了。
蘇漪和肖義這才放心。肖義一口悶下一碗茶,讓蘇漪和英子、大丫慢慢聊,讓春花帶他出門,在新房子周圍轉了一圈,連靠近新房子的後山都沒放過,從山底爬到山頂,確定這裡果然如劉鳳梅說的那樣,並無危險,而且和村民聚集地相隔不是很遠,這才徹底放心。
春花和肖義下山回去時,順便在山裡掰了幾根嫩竹筍,肖義不認識野菜,春花負責挖野菜。他一邊砍柴,一邊找斗笠菇。他們運氣好,採到了七八朵個頭不小的野生斗笠菇。
每年春夏之際,供銷社和副食品店都有野生斗笠菇供應,不要票,哪怕價格昂貴,兩塊錢才一斤,可因斗笠菇營養價值極高,滋味佳,買它的人也多,經常供不應求。
斗笠菇專長在田野山間無人注意的角落,一般一叢也只有少數幾朵,常常半夜或者凌晨破土而出,太陽出來,便展開“斗笠”傘端,徹底長開。如果不及時採摘,只消一天,最多兩日,便會長過不能食用。其珍貴程度,在川省人來看,應該就僅次於雲省的松茸了。用斗笠菇入菜,不管是燒菜、燉菜還是煮湯,哪怕是清蒸,滋味都十分鮮美,口感極佳,西南這片人都愛吃。
肖義親自挖了五朵大斗笠菇,十分開心,一臉陽光燦爛的笑,看得春花毛毛的,總覺得肖公安笑起來更可怕。也不知道漪姐喜歡他什麼?她和肖公安處對象,就不心驚膽戰嗎?
一想到不久後肖公安便會成爲她們的姐夫,春花就覺得日子黯淡無光,連味美的斗笠菇也不能解救她了。
肖義倒不關心春花怎麼想他,開心地哼着小調兒,一手扛着用青藤捆好的木柴,一手拎着被他用藤綁好的幾朵斗笠菇,樂滋滋下山,在院門口丟下柴火,大步跑進屋,拿着斗笠菇向蘇漪顯擺:“瞧,我進山找的。一會兒我親自煮了給你加菜。”
“好呀。”蘇漪躺在一張新制的牀上,看到斗笠菇,也十分開心。這東西可比肉還好吃,是她如今的最愛。
她躺的這個屋子,是她專門給自己留的,靠近後山。面積不大,十平米的樣子,除了一張不算寬的牀,屋裡還有兩個裝衣物的箱子,擺在牀的兩邊,權當牀頭櫃使,窗戶下襬了一張小木桌和一個木凳子,桌上還一面小鏡子。
肖義目光在屋裡轉了一圈,最後落在蘇漪身上,“這個屋還挺涼快,也安靜。你倒是會選。給自己挑了這麼一個屋。”
“那是當然。”蘇漪看到那幾朵可愛的斗笠菇,感覺自己一下子精神十倍,催促肖義:“快拿去洗了放鍋裡煮,我聽大丫說她們昨兒還從大食堂帶了兩塊豆腐回來,把它和豆腐一起清煮,再放點絲瓜、白菜,不要韭菜和酸菜。”
“行。”肖義的肚子也餓狠了,他徑直進了廚房,讓英子給他燒火,撇開大丫,洗撕了斗笠菇,切好洗淨的豆腐、去皮的絲瓜和白菜,煮了一海碗清湯。
他單獨倒了一碗出來,特地用筷子多夾了些斗笠菇放碗裡。又挖了一勺大丫做的辣醬,放一小碟子裡,給蘇漪盛了一碗飯,端着就要先給她送屋裡去。
城城聞着斗笠菇的香味,主動抱上肖義的腿,跟他撒嬌:“叔叔,我也想吃斗笠菇。太香了!”
“等會兒,我先給蘇阿姨送飯去。”肖義走了,大丫默不作聲端了一碗肖義煮湯前她燒好的酸菜魚,跟在他屁股後面,和他前後腳進了蘇漪的屋,把飯菜放靠窗的桌上。
肖義將蘇漪抱起,放桌旁的凳子上,讓她的腿自然下垂,把她綁了石膏的那條腿擱一個小矮踏上,“注意你的腳,就這麼放着別動。”
“姐,你的飯菜都在這兒了。慢慢吃,小心魚刺。吃完不夠喊我,我給你添飯添菜。昨天劉書記和建軍叔分了三條大魚給我們,今兒我燒了兩條,有七八斤魚,足足燒了一大盆,你別怕不夠吃啊。飯我也蒸了很多。”
“這些就夠我吃了。我又不是飯桶。”蘇漪笑道。她也沒客氣,直接端碗提筷開吃,邊吃邊口齒不清道:“泥萌也出去期啊。”
肖義覺得她腮幫子鼓鼓的樣子分外可愛,忍不住揪了一下,朝蘇漪綻放一個柔情似水、寵溺無邊的暖笑,看得大丫起雞皮疙瘩,但臉卻偷偷紅了,也不打擾他們,自己悄悄遁走。
大丫走後,屋裡只剩肖義和蘇漪,他想起之前眼睜睜看着蘇漪從樹上掉下來的那幕,心臟還跳得很快,差點沒被她嚇出病來。
想他肖義之前也出過許多危險無比的任務,槍林彈雨都闖過,前年配合雲省公安、武警在邊境緝毒,和歹徒械鬥時肩上中了一槍,還差點被捅死,都沒這麼怕過。
“以後不準像今天這樣亂來了。”肖義彎腰從背後抱住蘇漪,把臉埋她的頸窩,呢喃:“我差點被你嚇死。”說到這兒,他抱着蘇漪的手緊了緊,勒得蘇漪翻白眼。
這個她期待、幻想了許久的兩人的初抱,一點兒都不浪漫,更不舒服。可卻讓她無比安心,彷彿被人點了笑穴,臉都要笑爛了。
蘇漪樂極生悲,把飯菜吃到了呼吸道中,嗆得她咳得驚天動地。
肖義滿腔柔思蜜意,都被她咳沒了。小蘇真會破壞氣氛。他哭笑不得鬆開蘇漪,給她捶背,又大聲喊英子,讓英子給蘇漪端碗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