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漪的企劃書在七夕節終於初步完成，可喜可賀！她終於能放下思想包袱，安心睡個好覺。
爲了弄這份企劃書，她腿都要跑斷，成天跟人家到處調研，四處向專家大拿請教問題，費了不少腦細胞。
完成企劃書後，蘇漪把它上交到市委，結果被拒、收、了！理由是這份企劃書不符合當下組織的要求，很不切合實際。
蘇漪差點當場吐血暈倒。這都是什麼事兒！
蘇漪這陣子一心一意沉浸在修改完善企劃書中，兩耳不聞窗外事，和現實短暫地脫了軌，完全不知道時局已經變了。
三個月前，京市那邊爆發了大規模的運動，許多單位和個人捲入其中。並有逐漸向全國各個城市蔓延的趨勢。
川省地處西南，偏安一隅，受到的影響比較有限。直到現在，城裡才展現出某些端倪。
如今省委、市委、工廠、學校等，都在狠抓思想教育，各種宣傳講座和演講活動你方唱罷我登場，都要把人轟炸暈。
所有人都發覺事情在一步步變化，也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兒。
最近大家心裡都有些茫然和浮躁，能靜下心專心做事的人，尤爲少。
這時，蘇漪弄一份需要市委牽頭，帶頭掏大錢、出大力，並且短期內看不到什麼成效和收益的企劃書出來，這不是浪費人家的時間嗎？
領導們忙於開會、學習、演講……哪裡有時間實施她那個不合時宜的企劃？
……
肖義最近也不好過。
不久前，他叫老狐狸部長丟了一堆上頭下發的學習文件，讓他帶着下面的人，在市裡市外各個武裝部、派出所搞演講，做宣傳。
就像趕趟一樣，一天至少要跑三四個地方。
每天頻繁往返於市裡和各個縣鎮，抓着喇叭講換湯不換藥的內容，叫肖義備受折磨。
先不說嗓子幹、痛、啞的現實問題，對於肖義這樣喜歡奮戰在一線，幹實事的人，叫他一遍遍耐心給人做思想教育，這不是亂來嗎？
不到二十天，肖義就被迫罷工了。因爲他的嗓子已經完全喊不出聲音。
肖義第一次覺得這樣被迫自殘是件好事，至少他不用再出去講講講了。
“跑趟動嘴皮子”這種事兒，還是讓老狐狸頭疼去吧。
胡正明看肖義倒下，到處開會開到想吐的他，欣然接下了“演說”的重任，讓肖義代替他去京市開會、學習。
他一把老骨頭，每次去省城開會，坐車都要吐個半死不活。根本不敢想象要是坐車去京市，他會怎麼樣？搞不好會吐死在半路上。
肖義原本最不耐煩開無聊又沉悶的會，有了之前的“喊話喊破嗓子”做對比，這次他倒是很樂意出席會議，乾坐着發呆可比四處奔波喊話輕鬆多了。
他好多年沒去京市了，剛好趁這次重溫舊地，回公安大學看看老師，順便帶媳婦兒子去京市遊玩。小蘇在家悶了那麼久，也該出去散散心。
蘇漪聽說這個好消息，感覺縈繞在她頭頂的陰雲都散開了。馬上給去劉坪陪老爺子的城城打電話，讓他把老爺子帶回家，跟他們一起去京市。
老爺子如今醉心農業研究，天天跟鍾錦雲、董家欣一起蹲守在劉坪的幾畝臨近水塘的田裡，給幾位農業大學的教授打下手，立志要追隨教授，協助他們改良農種，給農民創收。
老爺子退休幾年後又發掘了一項新事業，正一頭火熱，沉迷其中，無暇他顧，別說叫他去京市那麼遠，就是叫他回市裡，他都不樂意。
城城卻是萬般願意的。他幾乎沒有猶豫，揮別老爺子，掛上小包袱，樂顛顛坐着劉建軍趕的牛車回來，跟着蘇漪他們直奔京市。
肖義要開會，沒法帶孩子，蘇漪就拿背條把大寶背上，把小寶放嬰兒車裡，推着他和城城一起開始了京市的美食之旅。
這次出來，蘇漪換了許多全國糧票和肉票，準備帶着兒子和侄子吃遍京市。他們抵達京市住進招待所的第一天，蘇漪就找本地人問了京市一些比較出名的小吃和國營飯店，準備一個不漏地全部品嚐一遍。
蘇漪首先把城城和倆兒子帶去吃聞名遐邇的京市烤鴨。據說這種烤鴨是用很多種果木，經過數道繁瑣的工藝燻烤出來的，皮肉都帶着清香，色澤誘人，皮脆肉嫩，滋味特別好。
事實上，的確名不虛傳。
蘇漪和城城在烤鴨店裡吃得特別滿足，兩人都覺得這趟京市，來得很值。
“城城，我看人家都拿鴨皮裹着黃瓜絲和蘿蔔絲吃，咱們也試試。我給你卷一個。啊，張嘴。怎麼樣？好吃嗎？”
“嗯。這樣吃一點都不油膩，有嚼勁，還特別香。嬸嬸你也吃一個。”
已經長出好幾個牙齒，吃肉完全無障礙的大寶和小寶，在麻麻和哥哥相親相愛地互相餵食時，各自捧着根無皮的鴨腿磨牙齒，啃得滿嘴油。
兄弟倆相互依偎，坐在寬大的嬰兒車裡，那啃一下便晃晃頭，幸福地露出月牙眼的小模樣，看得店裡其他客人發笑。
他們人小，沒勁，牙齒還少，啃半天才咬下一點點肉沫，兩個孩子卻一點都不覺得累，反而越啃越起勁。
蘇漪吞下城城親手給她卷的鴨皮，那臉上享受的表情，和大寶小寶的十分神似。哪怕不認識他們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他們是母子。
這一家四口的吃相，看得直播間的觀衆默默吞口水。他們幻想正在吃烤鴨的是自己，閉眼把營養劑和異獸肉當成香噴噴的烤鴨幹。
有的土豪吃貨，比如林家兄妹，再次向蘇漪發起了高額懸賞，竟然出五十萬信用點，叫蘇漪給他們寄只新鮮出爐的烤鴨。
這爲美食一擲千金的敗家勁兒，也是沒誰了。
蘇漪特別開心地接下懸賞。她又買了只烤鴨，準備給肖義帶回去，讓他晚上吃。林家兄妹的那份，等下次她單獨出來時再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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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好吃的東西，當然要給自己男人留一份。
四人吃飽喝足了，從烤鴨店出來，開始轉戰糕點。
明面上，蘇漪帶着三個天使找人問路，其實她在用直播間自帶的方向儀帶路，他們一點彎路都沒繞，很快在一家百年老字號的糕點鋪子外，排上了隊。
蘇漪踮腳目測一下，他們前面至少有三十人。她擦擦汗：“生意真好啊。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城城拿着小扇子，給一起睡嬰兒車裡的雙胞胎弟弟輕輕扇風，“嬸嬸，人太多，太陽又大，把大寶小寶臉都曬紅了。我們先回去，一會兒再來吧。”
“不行。招待所的大媽說了，這家鋪子每天十點半開門，他們的糕點是限量供應的，經常下午兩點就關門。你看，買的人這麼多，糕點肯定很快就會售罄。咱們大老遠地來了，不能空着手回去。”
她把包裡的大蒲扇拿出來，插在嬰兒車上方，給兒子遮陰。
城城看到拐角處有個老伯縮角落裡，一臉心虛地探頭，拉住一位買了糕點準備回家的路人，賣了根冰棍給他。
他正想招手讓老伯過來，賣兩瓶汽水給他們。便看到一羣中學生不知從哪裡一下冒出來，將老伯圍住。
領頭的那個高個男生，把老伯的竹簍踢翻，惡狠狠道：“你這個臭老頭，真是死不悔改！前天我們分明已經警告你，不準再賣東西，挖社會主義牆角。”
“你沒長耳朵，還是我們對你太好了，叫你沒長記性。老頭兒，你是不是真想叫我們綁了，掛牌子拉去大街上亮相？還是你想被我們送去公安局，接受教育？”
男生一臉凶神惡煞，聲音又大，蘇漪他們聽到動靜，擡眼看過去。
這時，一個綁了雙馬尾的圓臉女生，對領頭的男生說：“英雄哥，你還和他廢什麼話？這個老頭思想很有問題，根都壞了，學不好啦。我們不能再縱容他。叫我說，他這樣的人，就該馬上被扭送公安局，接受改造！”
“沒錯！把他送公安局去！對待這種頑固分子，絕不能心慈手軟！”其他學生紛紛振臂高呼。
……
蘇漪聽到周圍有人不忍地嘆氣。
這種情況，老伯犯錯在先，他們也不好爲他出頭。而且，如今嚴禁私下買賣，老伯撞上風浪口，要真被送去公安局，恐怕免不了牢獄之災。
這時候湊過去，萬一被那些莽撞的學生安個同夥罪名，一起收拾了。那才真是有口說不清。
那些孩子可不是講理的，無知又惡毒，真動起手，可不會給誰留情。
蘇漪對不敢出頭的自己，產生了一股自厭情緒。可大環境下，她也無力改變什麼。
既然不能改變，只有讓自己裝瞎裝聾，去適應它。這樣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城城拉拉蘇漪的手，“嬸嬸，那些哥哥姐姐真要把老爺爺送去公安局嗎？他犯了什麼錯啊？爲什麼不能賣冰棍？百貨商店的人都一直在賣。”
“等回去嬸嬸再告訴你。你要是無聊，就看這本書。慢慢背。”蘇漪看前後的人都手拿一個手冊，也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冊拿出來，給城城看。讓他背上面的語錄。
城城不知道爲什麼老師和叔叔嬸嬸都要他背手冊，這上面好多詞句，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背起來也沒勁。還不如看故事書。
想到故事書，城城老氣橫秋地嘆氣：噯，他都好多天沒看故事書了。嬸嬸把他的連環畫和故事書，還有叔叔、爺爺和她的書，全都藏了起來，說是以後都不能看。還讓他別和人說他們家有許多書。
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突然就多了好多不能。
大人的世界好難懂。
……
那幾個學生喊完話，看老伯被嚇得瑟瑟發抖，心中十分得意。
他們嘻嘻哈哈地把掉地上的汽水撿起來，擰開瓶蓋，直接開喝。頂着大太陽運動了一上午，他們也是口渴得很呢。
這免費的汽水，可真好喝！所以說，還是要多出來活動，纔有好處撿。
這樣在外面喊口號，壓馬路，教訓壞分子，可比在教室裡上課有意思多了。
老伯見狀，心疼壓過了害怕，那汽水一瓶能賣三毛錢呢，一下被那些孩子喝了七八瓶，這不是要虧死他！
家裡最後一點積蓄，都叫他買成這些汽水和冰棍了。
老伯本想說今天賺一筆，就收手不幹。反正孫子的病快好了，若是把冰棍和汽水都賣出去，賺的錢，足夠他們吃用幾天。
等捱過這個月最後幾天，下個月月初，他就能拿退休工資，還能憑糧本領糧食，也不怕餓死一家老小。
明明都慎之又慎，主動避開他們，躲到這邊偷偷賣東西了，怎麼又遇上這幾個小魔星？
這次他們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他。主要是這次他也沒多的錢“賄.賂”他們。
萬一真他被公安關進大牢，家裡的老婆子和小孫子怎麼辦？
不是，那些小魔星幹啥呀，別踩他的冰棍！踩爛了就沒法退貨。這不是叫他血本無歸嗎。
老伯手忙腳亂撲過去，要去拯救他的冰棍，叫幾個十五六歲的學生踢開。他怕被踢傷，在地上滾了兩圈，不小心頭撞到牆，磕破皮沁出一點血。
那幾個少年看他居然敢躲，火氣上頭，圍着他一通亂踢。
老伯蜷縮着身子，一手護頭，一手捂肚子，驚惶又絕望地嗚咽。
好痛！他不會被打死吧？這下，他們一家，怕是真要完了。
蘇漪和排隊的一些客人，看到這場景，都忍不住衝了過去，把那些孩子拉開，將老伯護在身後。
“你們可不能這樣。有話不能好好說？誰教你們打老人的……”蘇漪第一個站出來，指着少年們的鼻子，把他們臭罵一通。
她其實很想甩鞭子把他們挨個抽一輪。可是周圍有許多無辜羣衆，她還要顧及孩子，施展不開。
圓臉女孩的口氣十分囂張：“閉嘴吧，大姐。我們教育壞分子，爲社會做好事呢。你別瞎嘚啵？”
“這裡可不是你多嘴的地方。趁我們現在沒生氣，趕緊帶着孩子滾。”
蘇漪冷哼：“我要是不呢？”
“呵。”領頭的英雄哥對蘇漪比起拳頭：“壞分子在我們眼裡，是不分男女老少的。你這麼多事，肯定跟這個壞分子是一夥的。你們這些社會主義蛀蟲，比垃圾還不如，都該被清理掉……”
蘇漪叫英雄哥氣得說不出話，未來的蟲子進化變異後，把人當食物，殘害了不少人。作爲星際人，蘇漪最恨蟲子。英雄哥把她比喻成蛀蟲，真是叫她噁心到不行！
她的手按在腰間的鞭子上，將鞭頭捏得死緊，手癢得不行。好想抽這些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