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從一樓走到二樓的雅間,一路磨磨蹭蹭,花了十五分鐘。
期間,他找了不下五個藉口,比如說有急事要離開、想上廁所、頭暈……
甚至企圖假摔下臺階,碰瓷傷個腿或者腰,直接進醫院。而不是去見周師母讚不絕口的小魏姑娘。
可惜,薑還是老的辣。
肖義熟知他的套路,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在他摔倒前,把他拉住,攙(硬)扶(拖)着他,把他送到溫婉動人的小魏姑娘和她父母面前。
“魏老弟、弟妹、小魏,讓你們久等了,真不好意思。”肖義朗笑着招呼魏家三口。
他輕飄飄瞄了一眼斂眸,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鬼主意的大寶:“愣着做什麼?還不給你魏叔叔、張阿姨和小魏妹妹打招呼?”
他的大手,在大寶手臂上用力捏了下,警告地盯着他。
周師母已經很熱絡地一手牽着小魏姑娘,一手握着張女士的手,跟她們寒暄。
“哎呀,才幾天不見,你們母女又水靈了不少。站在一起像一對姐妹花。”
張女士止不住地笑:“周阿姨,瞧您說的!我都一把年紀了,皮膚狀態可比不上可可她們這種小姑娘。”
“倒是您,今天氣色真不錯!”張女士笑吟吟的:“明弘回來了,您一定很高興吧。”
“呵呵。”周師母沒說話,可誰都能看出她是真的高興。
大寶見她喜不自勝,偷瞄一眼油鹽不進、滴水不漏的臭老爸,心中嘆息:罷了,周奶奶高興就好。
不就是相一個親嗎?咬咬牙忍過去就好了。他打小被蘇漪灌輸紳士風度的思想,同魏國鵬一家簡單而不失熱絡地打完招呼,便微笑着挨着給周師母、張女士和魏可可拉開椅子,讓她們坐。
周師母很自然地坐下,張女士和魏可可確實愣了幾秒,才落座。
張女士對大寶的第一印象特別好,看他的目光,帶了幾分熱度。
魏國鵬也是如此。
至於魏可可,她偷瞄了大寶幾眼,脖子有點泛紅。
肖義見狀,眼角笑出了幾條魚尾紋,看大寶如此行事,應該是權衡好利弊,決定好好表現,哄周師母開心,不會作妖攪和這場相親了。
“肖哥,米國比起我們國內,如何?聽說那邊交通便利,高樓大廈聳立……”魏國鵬一臉嚮往地道:“真想去看看。”
“還好吧。我在那邊住久了,覺得還是京市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米國再好,也不是我們的家國。”
“去玩玩還行,要是在那邊久住,真的熬不住。米國的東西,真的不好吃。除了炸、煮,就是煎,調料也少,口味真的是……”
說起米國的食物,肖義話就多了:“別說多了,連着在外面吃兩天,就能把你吃吐。反正我們都是自己種菜做飯吃的。”
“真的啊?”魏國鵬和魏可可有些難以置信:“不是說西餐都很精緻又美味嗎?”
魏可可愛吃甜食,“他們做的蛋糕,又軟又甜,蠻好看,又好吃。”
萬和路那裡就有一家米國人開的甜品店,裡面的東西精緻可口,她很是喜歡。
就是有點小貴,她不能每天買,只能忍着口水,一個周買一兩次解解饞。
“嗯。這倒是。小魏你要是喜歡吃蛋糕,下次直接到我家來,你蘇阿姨很會做甜品,我們家有烤箱,她可以教你做蛋糕。”
“真的呀?肖叔叔,我可當真啦。”魏可可眼裡只有蛋糕,城城一個氣宇軒昂的英俊小夥兒,這會兒被她徹底忽略了。
“我要是去了,你和蘇阿姨,還有周奶奶,可別嫌我煩喔。”
張女士嗔怪道:“可可!”這個女兒真叫她發愁。眼裡只有吃的,都忘了自己今天來做什麼的!
孩子這麼貪吃又厚臉皮,讓張女士紅了臉,“周阿姨,肖哥,可可被我們慣壞了,不成體統,讓你們見笑了。”
說着,衝魏可可瞪眼。
周師母已經笑來看不到眼睛了:“小張,你別兇可可。她這是率真可愛,我疼她都來不及,怎麼會怪她!”
肖義也覺得魏可可挺有趣:“弟妹,小姑娘喜歡吃,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們心心也很愛吃零食和甜品。”
“可可,等心心回來,我讓她來找你玩兒,你們肯定能聊到一處去。”
魏國鵬和張女士聽肖義他們這麼說,愉悅指數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高度。
“那感情好!讓她們小姐妹多多溝通。這人情往來,最重要的就是往和來,多處處,感情就深了。咱們兩家可不能生疏了。”
“國鵬你說得很對。”周師母看大寶悶不做聲杵在那兒剝瓜子,才一會兒的時間,就剝出了一堆小山。
他剝瓜子的技術,倒是十分的出神入化,讓人佩服。
周師母用眼角餘光夾大寶:“你怎麼都不說話的。來,跟奶奶換個位置,我和你爸坐,你跟可可坐一起,你們兩個年輕人多聊聊。”
“可可,大……明弘他是個悶葫蘆,看在周奶奶和我的份兒上,你可別嫌棄他。”
肖義這話,讓魏可可臉頰染上層層淺紅緋紅,她頭略低,小聲問大寶:“你要不要吃橘子?我給你剝一個。”
說着,就從桌上的果盤撿起一個橘子開剝,剝完放大寶面前:“吃吧。我吃過啦,這個橘子挺甜。”
大寶:……她還真把他當小孩兒照顧啦!
他眼角和嘴角齊抽,抽得不明顯,很快被他用爽朗陽光的微笑蓋過去:“謝謝。”
大寶把原本剝來給周師母磨牙的瓜子仁分了一半給魏可可:“你請我吃橘子,我請你吃瓜子。只是我沒嘗過,不知道香不香。”
周師母看他們這般交換食物,捂着嘴偷笑,跟肖義咬耳朵:“大寶跟可可算一見如故吧?照他們這進度,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抱上曾孫啦。”
肖義:……老太太還真是心急。
“師母,沒那麼快。兩孩子才見面,能看出什麼?”
“胡說!你看他們多投契,都聊上了。”周師母喜滋滋地搓手:“你看他們多般配!”
“可惜沒帶相機,不然拍下這幕回去給老周和老陳看,還不樂死那兩個糟老頭。”
肖義選擇閉嘴,跟老太太沒道理可講。
他轉而跟魏國鵬和張女士聊他在國外的經歷和見聞,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和獵奇心理。
周師母慢吞吞地拿大寶給她剝的瓜子仁磨牙,她的牙齒掉了一大半,也沒有去補,只剩幾顆大牙在。
沒人跟她說話,她一個人也自得其樂。
大寶在跟魏可可聊他們在部隊的一些糗事和趣事,逗她開心。
他手上飛快地剝着瓜子。他剝一顆,魏可可不客氣地吃一顆。
這兩人,一個喜歡剝,而且是光剝不吃,一個喜歡吃,不喜歡動手,剛好互補,兩人對彼此都十分滿意。
大寶看魏可可滿臉陶醉吃東西的樣子,覺得很可愛,忍不住投喂她,塞了幾個瓜子仁到她微張的嘴裡,感覺像在喂貓兒,挺有意思。
“嗯,你不用特地餵我的。”魏可可耳朵紅透,衝大寶攤開掌心,小手微顫:“直接放我手裡就好。我自己吃。”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很低,大寶差點沒聽清。
他很想捏捏魏可可軟乎乎、粉嫩嫩的小臉,看上面是不是抹了蜜,不然他怎麼光看着她,心裡就覺得有點甜,忍不住想笑呢。
“好。”他把瓜子仁放她掌心,有時難免碰到她軟軟暖暖的手,大寶的心,也跟她的手一樣,軟乎乎的。
他對這場相親的抗拒,漸漸降到最低。跟魏可可見面,還是蠻有趣的。
這種像貓又像兔的白又甜的女孩兒,跟他平時接觸的那些糙硬又髒臭的男人不一樣,光是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專注吃東西,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他就忍不住想笑。
張女士一直偷偷觀察着他們,瞧他們相處融洽,看大寶一直給魏可可剝瓜子,還給她倒茶,怕她渴着,心裡簡直不能更滿意。
她偷偷捏捏忘我地跟肖義侃大山的丈夫,“別光顧着和肖哥說話啊。該點餐啦。別餓着周阿姨他們。”
張女士和藹可親地笑對大寶說:“明弘,你喜歡吃什麼菜?告訴阿姨,阿姨讓廚子做。聽周阿姨說你平時在部隊和學校很辛苦,難得回來,得吃點好的!”
“謝謝阿姨。我不挑食,什麼都吃的。”他面不改色地撒謊。
肖義和周師母差點笑場,這小子裝起相來,還挺像那麼一回事。
什麼不挑食啊,小時候家裡就他嘴最刁,不吃的東西一大堆,還是蘇漪強行餓了他幾頓,換着花樣給他做菜,慢慢改善了他挑食的壞毛病。
現在的他,除了不吃胡蘿蔔、南瓜、苦瓜、苦筍……別的基本都能吃了。
“可可,你想吃什麼?”喊出“可可”二字,大寶耳朵發熱,心咕咚咕咚狂跳,表情卻很淡定自然,聲音也穩,沒有顫音。
周師母觀察到這裡,實在憋不住笑,同張女士和魏國鵬說:“國鵬,小張,你們看我們大寶多會疼人。可可,你說是不是啊?”
“嗯?喔。”魏可可手指擰着麻花,害羞
不語。
明弘同志確實很和氣,很好相處,很會照顧人啦。而且,還長得很好看,唔,聲音也好聽。
總之,他挺好的。
樓上氣氛和樂融融,賓主盡歡,大家都很滿意。樓下靠窗角落裡,小寶和呂豔卻是相對無言。
兩人無聲埋頭吃飯,偶爾筷子碰到一處,各自默默收回,專夾自己面前的兩三盤菜吃,食之無味。
氣氛別提多尷尬了。
事情是這樣的,蘇漪把小寶拉到獨自前來赴會的呂豔面前,突然肚子疼,低聲警告小寶一番,讓他不準胡鬧,好好陪呂豔說話,絕不可以慢待人家,自己就急急忙忙跑去上廁所了。
她拉稀,反覆進出兩三次廁所,整個人腿都軟了,走路有點飄,便不急着去找小寶和呂豔,捂着肚子坐在廁所外的長凳上養精蓄銳,打算精神好一點,腿不那麼痠麻了,再回去。
呂豔一頓飯吃得胃抽疼,她有點胃病,一緊張就會消化不良,然後胃疼。
她本想咬牙忍一忍,等蘇漪回來,同她道別後再走,去醫院找醫生看看,開點藥調理調理,可蘇漪半天不回來。
她的肚子越來越疼,臉色慘白得有點嚇人,想走吧,又使不上勁,站不起來。
稍微動一下,就疼得她皺眉。
小寶吃得差不多,正打算同呂豔告辭,去找蘇漪。
蘇漪這一個廁所上了二十多分鐘,叫他有些擔心。
他擡眼望過去,看到呂豔面無血色,雙手按着肚子,疼得冷汗淋漓,趕緊站起來走過去,關切地問她:“呂小姐,你沒事吧?能站起來嗎?我送你去醫院。”
“我……太疼了,沒、沒法動……”呂豔覺得自己都要疼暈過去了。
小寶瞧她說話有氣無力,還在翻白眼,好像隨時都能暈倒,彎腰將她打橫抱:“冒犯了。你再堅持一下,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謝、謝……謝……”呂豔氣若游絲。
蘇漪慢悠悠從廁所那邊回來,只看到小兒子抱着呂豔狂奔的背影,她訝然,問守在櫃檯處的收銀員:“小姑娘,12號桌的客人發生什麼事兒了?怎麼走得這麼急?”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看到那位女同志臉上跟抹了一層粉筆灰似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她好像身體不舒服,跟她同桌用餐的男同志說要送她去醫院。”
前臺姑娘打量蘇漪:“您看上去有點面熟,女士,您和他們好像是一桌的吧?他們走得急,東西也沒帶,賬也沒結,您看……”
“我來結。多少錢?麻煩你叫人把他們的東西收一收,拿過來。我帶走。”
“好咧。一共八十一塊。您的東西,請收好。慢走哈。”
蘇漪一路問人,問到了四醫院的急診部,在那裡找到了滿頭大汗的小寶。
“小呂呢?”
“被推進急診室了。”
“醫生有說她是什麼情況嗎?嚴不嚴重?”
“是闌尾。醫生說需要立即動手術。”小寶擡手抹一把汗:“媽,我身上沒帶錢,你去給呂小姐交一下費用吧。順便辦一下住院手續。”
小寶問蘇漪:“你有她家裡人的聯繫方式嗎?我給她家人去個電話,讓他們過來照顧她。”
蘇漪搖頭:“小呂是江南人,大學在京市唸的。她畢業後就進入咱們跟你嚴叔叔和巧巧嬸開的廠子工作,在這邊也沒什麼親戚。你去給你巧巧嬸打個電話,讓她安排個女工過來照顧小呂。我去交錢。”
“好的。”小寶聽說呂豔孤身一人在京市闖蕩,心裡十分佩服她,也有幾分憐惜。
她一個女孩子也不容易,病成這樣,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