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蕭依舊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夜郎自大這個詞,在他的身上很好的展現了。
夏東藏聽着樑蕭的嘲諷,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點了點頭,淡淡的迴應道。
“確實,磨刀不誤砍柴工,這是一個必須的環節,而不是一個磨洋工的環節。”
話音剛落,只見夏東藏直接將所有的粉末,按照一定的比例,緩緩加入面前的黏土之中!
如此行爲,讓趙老看到之後,眼睛瞪得渾圓,彷彿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一樣。
“什麼,他居然打算這樣破局嗎?!”
趙老一直以來都不是一個情緒容易大起大落的人,風燭殘年的他,經歷了很多的大風大浪,對於瓷器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會感到任何的吃驚。
從趙老來到棋盤村,一直到今天,“僞門徒”們從來沒有見到過趙老這麼激動的時候。
“趙老,您突然之間這是怎麼了?是經歷了什麼不一樣的事情麼?難道說您看出了什麼,能給我們講一講,東藏大師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嗎?!”
“我覺得……現在的東藏大師估計是沒有了任何的辦法,所以想出了這麼一招,試圖通過大量的輔料,讓其作品變得更加……貴?”
“說到貴的話,樑蕭直接用象牙粉作爲主料,做出來的作品大部分都是象牙粉的材質,那隻會更加貴……現在東藏大師雜糅進了其他的骨粉,稀釋象牙粉,只會讓瓷器貶值。”
這些人全都是瓷器手藝人,雖說算不得行業頂尖的那一批,可還是能夠看出一些門門道道的。對於夏東藏忽然之間的行爲,都感到十分的不解。
聽着周圍“僞門徒”的討論,趙老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
他是有見到過夏東藏這樣製作瓷器的方法……但那已經是百年之前。
“我年輕的時候,很喜歡翻閱瓷器手藝的古籍,想要看一看是否有着曠世之作的誕生。就像是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也很想出人頭地,想要做出流芳百世的作品。”
“在古籍的記載上,距今七百年多年前,那時候有一位匠人,想要做出一種具有層次感的瓷器,因此選擇了多種石粉,想要做出層次不同的玄色茶盞,進行了第一次嘗試。”
趙老的話,讓周圍的“僞門徒”一下子來了興致。
“我勒個去,這不就是‘五彩斑斕的黑’麼?若是真的能夠做出來,那一定很酷炫吧?別說是流芳百世了,倘若能夠保存到今天,那一定也是擺放在歷史博物館的首位!”
“有一說一,難度實在是太大了。咱們都是瓷器手藝人,自然是很清楚一個規律:不同的輔料,需要燒灼的溫度完全不一樣,如何控制住火焰燒灼的問題呢?這一個問題,無解!”
“是啊……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爐子的溫度是絕對均衡的,想要控制爐子的溫度,而且還是不同方面的控制,已經不僅僅只是有難度的問題了,是根本不可能做到!”
周圍“僞門徒”的話語,趙老自然也是聽得到,微微頷首,表示了認可。
“正是如此,那一個手藝大師失敗了。那是唯一的一次嘗試,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瓷器因爲溫度的問題,製作出來的顏色偏差很大,甚至茶盞碎裂的時候,他放棄了。”
“我想,現在的東藏大師,應該就想要採用那樣的方法……倒不如說,也只有那種沒有人成功過的方法,纔會讓他獲得勝利——做出具有層次感的白色骨瓷!”
夏東藏似乎是聽到了趙老的話,看向了趙老的方向,投來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趙老此刻,正好也看着夏東藏的方向,兩者對視,其中心意不言而喻。
“看來,我說對了,東藏大師……他是打算賭一賭,賭自己的運氣,賭自己的手藝!”
趙老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小,雖然說是風燭殘年,可因爲此刻過於激動,聲音也算是洪亮。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熱血沸騰的場面了!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其大無畏之內核,是每個手藝人心中最嚮往的奇蹟!
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到了趙老的聲音,神情各異。
李樹終於笑了,笑的很開心,如同終於釋懷了心中的壓力一般。
“我就知道,東藏大師是一個絕對的天才……雖然不知道這一次賭的結果是什麼,不過居然能夠用自己或許會身敗名裂這個成本,進行一次豪賭,果然是充滿衝勁的年輕人啊。”
聽見李樹的話,趙德柱此刻甚至有些老淚縱橫。
他一直以爲,夏東藏會輸,甚至會用一種堪稱屈辱的方式,輸掉這一次的對決。
在瓷器手藝如此嚴苛的情況下,居然通過強行拔高難度,來讓瓷器充滿了創造性……這不就是每一個手藝人所追求的東西麼?華麗而遙不可及,超脫時間,超脫普通。
“東藏大師,或許真的能夠成爲咱們省城歷史博物館日後發揚光大的希望……不對,應該是咱們整個華夏手藝人圈子,走向世界的希望!”
在這個世界上,華夏雖然作爲歷史悠久的國家,傳統手藝在歷史上更是冠絕羣雄。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個世界上有着太多足以動搖華夏藝術地位的東西:西方的油畫、雕塑、首飾打造……無數的璀璨的手工藝術,讓華夏的霸主地位日漸式微。
夏東藏的出現,讓這兩位老者看到了希望,彷彿這一位青年,可以給未來的手藝圈子,帶來真真意義上的曙光,成就一番絕對的偉業!
李樹的想法,和趙德柱不約而同,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
“雖然不知道東藏大師能否做出來這一個作品,但我總有一種感覺,他的心氣只要到了這一個程度,就一定會做得到……老趙,你說我是不是有些理想主義了?”
聞言,趙德柱也笑了。
“咱們這個年紀,理想主義……可不應該了啊,還是得看看現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