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殿。
閻王大人看着堂下姜寧寧,滿目匪夷所思,“你要重查趙巍的死因?”
姜寧寧一身血污,立在當地,脊背挺直沒有一點猶豫,“是。”
閻王大人往後一靠,“你可知道,趙巍是一千五百多年前的人?”
當然知道。
不然姜寧寧也不會和鎧甲說,這件事要費點周折。
“九天玄雷劈一次,換取前世徹查,我願意。”
姜寧寧不是一個愛心氾濫的人,但她多多少少算個人,有點子底線。
比如,見不得這些爲國廝殺的將士被蒙上一個投敵叛國,投胎轉世都不得清白。
查一次前世,可以用功德換。
但要追查很多年前的,再多的功德都不夠,更何況其中涉及帝王,只能遭一次重刑。
就像是古代民告官,狀告之前先受一頓鞭刑。
她當時在鎧甲面前說的風輕雲淡,現在也一點猶豫沒有,彷彿從黃泉路到閻王殿,她遭受的一路鞭撻都不痛不癢。
“一路笞魂鞭我受了,九天玄雷我也接,我要查趙巍的死因,查十萬大軍的死因,如果確有冤屈,我求一個天理昭昭。”
閻王冷哼,“天理昭昭?哪有那麼多天理昭昭,天道輪迴,作惡的人活着的時候或許能矇騙他人,但矇騙不了自己,死後一切都清算的清清楚楚,這都清算了多少代了,你犯得上麼!”
閻王冷哼,姜寧寧冷笑。
“清算了多少代,那也要看這個清算是不是真的被清算!”
“你懷疑本官?”
“不敢,但我求一個九天玄雷徹查當年。”
一身反骨姜寧寧,有時候,還是有那麼幾分鐵骨錚錚的倔強。
鎖魂臺。
姜寧寧被陰差一左一右困縛在臺上。
或許敬畏姜寧寧是條漢子,那陰差忍不住再多一句嘴。
“姑娘想清楚了,九天玄雷劈下,承受得住的,功德修爲要驟減,承受不住的,也許就直接下一世了。”
姜寧寧感激他的提醒,朝他笑,扯動被鞭刑傷到的嘴角,倒吸半口冷氣,“現在反悔,黃泉路上一路鞭刑白受了,來吧。”
轟隆~
紫電灼光。
九天玄雷。
橫空劈下。
順着鎖魂臺,直劈姜寧寧。
那雷當頭劈下一瞬,姜寧寧眼前出現的第一瞬,竟然不是一千五百多年前。
而是更久之前。
她彷彿也被這樣劈過。
當時是爲什麼?
腦子混亂什麼都來不及抽絲剝繭間,便是一個慘到極致的屠殺現場一下躍到眼前。
趙巍騎在戰馬之上。
一身鎧甲在黃沙彌漫中沾着血帶着污,他手舉長劍,嘶吼,“趙家軍!聽命!”
“在!”
萬千將士齊聲應答。
卻並不是蔚爲壯觀。
趙巍只剩一隻胳膊,在蒼茫的天空下,透着孤鷹的絕望。
那些齊聲應答的將士,拖着殘敗的身軀,渾身上下,不是傷就是血,但鐵骨錚錚。
“殺!”
趙巍一聲怒吼,策馬向前衝。
他身後的將士,沒有一個退縮的,哪怕只剩一隻胳膊,哪怕只剩一條腿,能殺一個算一個!
草他大爺的!
可他們再烈的魂,也抵不住身體的殘破。
而對方,完好無損,鐵騎衝鋒。
一場絕對力量懸殊的廝殺。
“趙家軍!全軍聽令!”
“在!”
“趙家軍!全軍聽令!”
“在!”
數萬人的回答變成只有幾千人的回答。
幾千人的回答變成只有幾百人的回答。
最後。
只剩下趙巍。
他坐在那戰馬之上,鎧甲之下一雙眼只剩下半隻。
腳下是他的兵。
他舉着那把沾滿血的劍,“趙家軍,全軍聽令!”
一聲竭力的怒吼。
落下。
卻無人應答。
片刻,只有他自己一聲高亢,“在!”
一聲吼,像是要刺穿天地。
他兩腿打馬,飛衝而上。
對面。
卻沒有迎戰。
對方的將軍坐在馬上,看着飛馳過來的趙巍,自己也眼眶發紅。
他旁邊,副將提醒一句,“將軍?”
“同爲將帥,”那將軍長嘆一口氣,“趙家軍,無畏之軍!這樣的兵,若不是他們有內鬼在他們糧草中下藥,我們是戰勝不了的,我……勝之不武啊!”
“全軍,撤!”
那將軍調轉馬頭,帥軍離開。
臨走,又看一眼愣怔勒馬,停在前方的趙巍,高吼一聲,“有機會,我更希望能和你公平較量,而不是你全軍被下藥。”
這是他對這位對手,最後的尊重。
你沒有敗給我。
你是敗給了你們的後方。
惺惺相惜,他下不去那個手殺他,是真心希望他能有一條活路,能有一個日後。
可他下不去這個手,卻有人下得去。
敵軍全數撤離,趙巍騎在那馬背上,在空曠而血腥瀰漫的戰場,望着腳下的無盡的屍體。
“啊!”
他所有的怒火噴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
噗!
一支利箭從背後射來。
直穿心口。
趙巍一頭從戰馬上栽下。
腳步聲靠近,靠近,再靠近。
是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的腳一腳踩住趙巍流血的胸口,用力一碾。
姜寧寧頭皮發麻,胸口發堵,冷着眼,冰着臉,問臺下閻王,“這就是全軍投敵叛國?他們被下了藥,戰到最後一口氣,不值得一個好的投胎轉世嗎?”
閻王都給氣的從座位上站起來了。
執掌生殺,鐵面無情,卻在這一刻,皺眉,轉頭問旁邊的判官,“這是怎麼判的?”
判官連忙翻生死簿。
“那時候一切記錄都靠竹簡,記得簡單,而且隨着年頭久遠,咱們這邊又動盪了幾次,有些又找不到了,不像現在,都能電子存檔,甚至不用記錄,直接魂魄勾來,掃描一下就能把一生善惡清楚的數據化。”
碎碎叨叨。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判官將趙巍的生死簿送到閻王面前。
卻皺眉,“他不肯投胎轉世,這記錄上寫的,當時念及他一生戎馬保家衛國,雖然晚節不保,但也既往不咎,給他一個平常投胎,他拒絕了。”
“這投胎,狗都不要!”閻王沒好氣,“當時就沒查到他戰敗是被人所害?就直接定下一個投敵叛國晚節不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