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心裡話,陸子安對這次的見面還是有心理準備的。
雖然當時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但是他自覺對霍詩雅也算是有所瞭解。
太溫和的勸告沒有用,委婉還不如直說。
霍詩雅怔了怔,手放在桌下握得很緊,壓抑着情緒道:“分手……我當時只是開玩笑的啊,我不是和你說過嘛,這是情趣……”
“這不是情趣。”陸子安心中一片平靜,一點也不生氣:“於我而言,你每次說分手的時候,我其實很多次都是想直接答應的,雖然你覺得是情趣,但是在我看來,這讓我很不愉快。”
明示暗示都有過,但是她並不理解。
一次兩次,剛開始都是他去挽回,後面說完分手,基本都是她自己隔一兩天又裝作啥事沒發生一樣繼續和他說笑。
彷彿是默契,其實是疲憊。
“我知道,你生我氣了……”霍詩雅很難過地看着他:“你也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當時你工作那麼好,突然就要回來,本來我媽就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你這一走,她肯定更加不願意呀……”
見陸子安不說話,她暗暗緊了緊拳頭,聲音更加軟和了些:“而且我當時不也說了,讓你把你爸接過去治嘛,是你自己不肯,你這突然回來,工作沒了,你吃什麼用什麼呀,總不能讓我養你吧……”
說完還故作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然而頂着御姐的妝做着這樣的小女生表情,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看着這樣的她,陸子安身心疲憊。
當時都有好好商量過,他有一筆存款,但是那筆錢不能隨便動。
他當時是準備辭職後開一家小型的工作室,用這筆錢做啓動資金,以他當時的技藝來說,做大件可能不行,但是做些修復工作還是可以的,自然也不至於會沒錢生活。
長偃市這邊消費沒陽海市高,這筆錢可以支撐他三五年內不必爲沒有客源發愁。
也能就近照顧下他爸,讓他看到希望,不至於鬱鬱寡歡抑鬱而終。
可是,霍詩雅不同意,堅持要拿這筆錢出來付首付。
付首付不是不可以,但是接下來他怎麼辦?他爸怎麼辦?
她都沒有考慮過,她知道這筆錢的存在後,只因他不肯拿來付首付就沒完沒了的鬧。
他的心本來就漸漸淡了,這一鬧更是徹底涼了。
後來分手後,他也索性沒開工作室了,專心致志地研習技藝。
神思從記憶中抽離,陸子安斟酌着用詞:“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糾結這個沒有意義,當時的情況你應該記得的,具體事情我也和你分析過,我們性格不合,三觀也不一樣,分手其實對彼此都好,所以都過去了,既然你沒別的事,等會吃完飯我就先走了。”
“你怎麼能這樣!”霍詩雅沒想到他的反應竟然跟她媽說的一模一樣,心裡有些不安,但是嘴上還是聽她媽的說道:“我爲了你,都千里迢迢來了這三線小城市,你難道就不能陪陪我嘛!”
陸子安手指在桌面輕輕頓了頓,微微蹙眉看着她:“我沒時間,而且……詩雅,我們-分-手-了。”
他一字一頓,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指尖按在桌上,微微傾身:“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透,沒意思——詩雅,這一趟,你不該來。”
“爲什麼我不該來?”霍詩雅也皺着眉看着他:“當初是你自己對我不誠實的,你自己有幾十萬的存款卻一直不說,如果當初一認識你就買了房子,我媽怎麼可能會那樣對你?”
陸子安玩味地勾了勾脣,靠進座椅裡,淡淡地道:“那筆存款是我姥爺去世前留給我的遺產,我自己都捨不得動。而且爲什麼一認識你我就要買房子?”
霍詩雅脫口而出:“爲了娶我啊!”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陸子安表示,這話他沒法接。
結婚這件事情,當初他見霍家人的時候也有想過,但後來他真是寒了心。
而霍詩雅在看到他的反應後,臉色逐漸變的蒼白:“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要娶我?”
“說這些沒有意義。”見服務員端着菜在門口看着他,陸子安擡了擡手:“進來吧。”
然後他看了眼霍詩雅:“以後我們不要再聯繫了,你也別去找我,好歹給彼此的回憶留下一點美好吧。既然你來了,我也盡地主之宜,這頓飯我請。”
雖然,那些回憶,也說不上有多美好。
作爲前男友,也算仁至義盡。
兩年時光,霍詩雅沒有一點長進。
依然如此自私自我,恨不能全世界的人都圍着她轉。
不過脾氣倒還是收斂了一點,沒以前那麼大小姐脾氣了,至少現在她不敢潑他一臉了。
見有人進來了,霍詩雅垂眸坐好,不吭聲了。
吃飯的時候,她幾次想挑起話題聊以前,但是陸子安都四兩撥千金地迴避了。
吃完飯,要走了,陸子安正在結賬,霍詩雅低着頭道:“我去趟洗手間。”
明明包廂裡有洗手間,她卻偏偏跑外邊去。
陸子安也隨她,坐在座椅裡玩手機。
結果沒多久,有人推門進來了,竟然是久未見面的霍媽,身後跟着委屈巴巴的霍詩雅,眼圈已經泛紅了。
“哎,陸子安,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啊?當初要死要活要結婚的是你,突然悄沒吭聲跑沒影了的也是你。”霍媽打扮得光鮮亮麗,一副貴婦人的模樣,一張嘴卻暴露了她的尖酸:“我知道,你現在有點小錢了,就看不上我家詩雅了是吧?”
陸子安不想跟她爭執,站了起來:“既然阿姨您在,那詩雅就交給您了,我先走了。”
“哎,你站住。”霍媽想起如今陸子安的身份,擠出一抹笑臉:“是阿姨剛纔說重了啊,我這也是看詩雅委屈就急眼了,我知道,你跟其他人就鬧着玩玩兒,男人嘛,我理解的,這樣吧,今天晚上悅來酒店,你叫上你爸媽,我們一起吃個飯。”
“什麼意思?”陸子安幽幽地看着她。
“這……結婚前,總還是得先訂個婚吧?你爸手好了吧?我就說嘛,手斷了養養就好了,哪就非得要你把工作給辭了,呵呵……”
看着陸子安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霍媽笑不下去了。
陸子安總算是知道,霍詩雅這自以爲是,以自我爲中心的毛病怎麼來的了。
“阿姨,你誤會了。”陸子安神色平靜地看着她,聲音沉靜:“我和詩雅,不,霍小姐,兩年前就已經分手了,希望您不要再說這種話引人誤會,我先走了。”
霍媽想挽留卻被他的目光盯得不敢開口,暗暗推了把霍詩雅。
霍詩雅默默地看着他離去,忽然感覺心都空了。
她忽然想起,從開始到現在,陸子安沒有說過再見。
哪怕是最後的告別,他也沒有說再見。
她忽然懂了陸子安的未盡之語。
不想說再見,因爲不必再見。
她想,這恐怕是他們唯一一次,擁有的默契。
霍媽推了推她:“你趕緊去追他啊!你跟我哭有什麼用,跟他哭纔有用啊,你剛纔有沒有照我說的跟他說話,你要是說了肯定就不會這樣子了……”
“不去,我不去,我就是聽了你的才完了,我根本就不該來!”霍詩雅閉上眼睛,第一次有些後悔:“當初要我分手的是你,現在要我複合的也是你,你沒看出來他根本不愛我了嗎?媽,你別管我了行不行!”
“你這死妮子……”霍媽大怒,一手指推她頭上:“聽我的怎麼了,你看你聽了我的,陸子安不就有出息了!只要你追回來這些還不都是你的……哭什麼哭,我還不是爲了你好!”
非要分手也行,好歹弄一件他的作品過來啊,她都答應老朋友了……
但是看着女兒哭成這樣,她後面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到底還是心疼的,她輕輕拍着霍詩雅的背:“聽媽的,我不會害你,就再去找他一次,他爸媽對你還是有愧的,當初要不是他你們也不會分手,要這樣都不行就算了……”
“現在就回去!我再也不要來了!”霍詩雅捂着臉痛哭失聲:“你要真的是爲了我好你就別再逼我了!”
妝花了也不在意,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爲了子安,更爲了她自己。
包廂的音響效果非常好,空寂的歌聲來來回回地飄蕩。
我可以跟在你身後,像影子追着光夢遊,我可以等在這路口,不管你會不會經過……
每當我爲你擡起頭,連眼淚都覺得自由,有的愛像大雨滂沱,卻依然邊失去着……
她感覺心都揪成了一團,直到哭得喉嚨嘶啞。
子安說的對,這一趟,她不該來。
她不該聽她媽的話,想起剛纔自己矯揉造作地說的那些話,她恨不能穿越到相遇之前。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再聽她媽的話,那樣地爲難他。
也許,他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哪怕是分手,她也希望能留給子安一個優雅的背影。
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一次,她確信自己是真的失去了陸子安。
那個無奈地看着她笑,包容她的任性的人,真真切切地,成爲了她遙遠的星河裡,耀眼得讓人想哭的存在。
走出飯店,陸子安直接開車離開了。
家裡燈火通明,他將車停在一處拐角處。
熄了火下車,他斜靠在車邊,摸索着點了支菸。
放空心神,什麼也沒想。
在這樣寒冷的,寂靜的夜裡,爲曾經,爲青春,做最後的祭奠。
一支菸很快抽完了,他安靜地看着夜空,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
忽然聽到動靜,他回過頭。
有人提着一盞燈籠,逆光而行。
她每一步都很謹慎,慢慢地向他靠近。
那一幕,成了陸子安心裡定格的最美畫面。
就像是漫長的人生裡,他孑孓而行,她就這般輕盈地出現,給他帶來溫暖和希望。
看到她的那一刻,陸子安忽然全身都放鬆下來。
往前走了兩步,等到她走到面前的時候,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什麼都不必多說。
只需要靜靜地,抱抱他就好。
沈曼歌乖巧地擁抱着他,手輕輕地在他背上撫着。
彼此都沒有說一句話,卻勝過萬語千言。
發現他一身冰涼,沈曼歌有些擔心地道:“子安哥……”
要不進去吧……
後面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因爲陸子安慢慢鬆開她,在她驚訝的目光裡,輕輕地吻住了她。
這是她的初吻。
漫天星空成了背景,她只看得到他的眼睛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