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什麼?
“這,挺好看的呀,怎麼了?”貝擎有些奇怪。
陸子安緩緩轉動着金步搖,頗爲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鑲嵌並不夠好,我這種鑲嵌,只能說是取了我會玉雕的巧。”
真正的鑲嵌,並不是這樣直接將玉鑽孔的。
它該是先將黃金抽成花絲,編織成型,再嵌入寶石,這纔是“花絲鑲嵌”。
作爲“燕京八絕”之一,花絲鑲嵌雖然並未獲得像景泰藍、玉雕、牙雕、雕漆那樣的知名度,被人們廣泛熟知,卻有着悠久的歷史。
陸子安慢慢將這支步搖放到架子上,退後半步,目光溫和而寧靜:“聽說過短裙效應嗎?”
“啊?”貝擎雖然覺得這個話題轉得有點大,但他還是很認真地答道:“經濟學裡的?女人的裙子越短,經濟越好?”
微笑着點點頭,陸子安點了點金絲:“唐代其實也存在着一種“高髻經濟效應”:髮髻越高,經濟越好。因爲髮髻高聳,珠光寶氣的金銀髮飾纔有了用武之地。”
那些招搖的髮型,那些登峰造極的首飾,點綴出了一個夢幻般的繁華盛世。
貝擎目光從那支小小的步搖上移開,有些複雜難辨地看着陸子安:“我曾經聽說過金絲鑲嵌這個工藝,是我岳父和人聊天的時候談起的,聽說這個工藝極依賴手工技巧和經驗,逐漸陷入失傳的境地。”
當時他們喝茶聊天,貝擎只是坐在一邊勉強陪客,但因爲有客人,不好玩手機,所以他大概還是聽了一些的。
“是啊,如今,這項被列爲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工藝也瀕臨滅絕,全國會花絲鑲嵌手藝的人只剩下一百多位,大多是年紀已高、收山退隱的老人。”陸子安脣角微挑,手指靈巧地將剩下的素絲挑起,編織成更復雜的拱線、竹節絲、麥穗絲、鳳眼絲等。
速度快而靈巧,難得的每根素絲粗細極爲均勻,這般編就的花絲極細密。
他越做越順手,脣角的笑容也就愈加清晰了一些:“不鑲嵌的花絲還是不完整,如果加上鏨作、攢作、燒藍、點翠、包金、鍍作、拔絲、串珠這些工藝,就完美了。”
光是聽着這些名詞,貝擎就有些頭大了,更別說真正瞭解它們究竟是哪些工藝。
但是目光落在那些神奇的花絲上,他真誠地道:“真期待能夠親眼看一看,一定很美。”
“但是很多工藝都有許多因素限制,已經無法再進行製作了。”陸子安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比如點翠,其實就是翠鳥之羽。只有金銀玉石的首飾太過俗氣和剛硬,古代匠人就嵌入羽毛來增加首飾的靈性和溫柔。”
目光裡含了萬千嚮往,卻又帶着一絲淡淡的憐憫:“翠羽必須從活鳥身上剪取,這樣纔可以保證顏色鮮豔華麗永不退色。
而且翠羽根據部位和工藝的不同,可以呈現出蕉月、湖色、深藏青等不同色彩,其中尤以翠藍色和雪青色爲上品,再加上鳥羽的自然紋理和對光的折射,讓點翠飾品富於變化,生動活潑。在這樣的背景下,許多美麗的翠鳥因此被瘋狂捕獲,我國僅有的三種翠鳥全都已經瀕危。”
這些都是貝擎從未接觸到,也從沒聽說過的東西,他聽得很起勁,喃喃:“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說真的,我誰都不服,就服陸大師,到底有什麼是他不會不知道的!?】
【所以說不會做花絲鑲嵌的木匠不是一個好玉雕師。】
【陸大師真的好厲害,但是怎麼最近都沒見錦鯉小公主陪着他了?】
【是啊是啊,要我有這麼牛逼的男朋友,我一定天天粘着,不讓別的小妖精有任何機會!】
陸子安正好搓完最後一根花絲,目光掠過屏幕的時候,頓了頓,眼底便漾出一抹笑意:“曼曼最近很忙,所以沒有很多時間跟我開直播,希望大家理解一下。”
他頓了頓,補充道:“如果大家想她的話,剛好下午有一個服裝走秀,我帶你們一起去看一下?”
直播間一片叫好,所有人都起着哄,這件事情便就這麼敲定下來。
但是關掉直播間後,陸子安卻接到了久違的卓大師的電話。
“陸大師,你剛纔開直播了?”卓老爺子的聲音還是這麼宏亮有力。
接到老朋友的電話,陸子安也挺高興的:“是啊,剛纔做了一支步搖,剛接觸累絲做得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卓老爺子大笑,聲音遠了些:“聽到沒,人家說不是很好!”
然後他聲音又重新變得清晰,爽朗地笑道:“陸大師你太謙虛了,我這有個累絲大師傅都在說呢,說你技藝嫺熟,想邀你參加一件文物的修復……”
說着,卓老爺子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道:“先跟你透個底兒,那件文物,可是在故宮吶!”
故宮對文物修復者的吸引力自然是不用說的,所以卓老爺子根本沒有想過,陸子安會拒絕。
但是陸子安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未來的行程,雖然也有些好奇故宮會邀請他去修哪件文物,但他還是不得不拒絕了:“抱歉,我最近真的沒有時間,我行程安排得太緊湊了。”
“那我就……哎?什麼?”卓老爺子臉上的笑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道:“我是不是聽錯了?”
再確認幾次,陸子安的回答也依然是這樣。
卓老爺子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拍着大腿道:“哎,成,老頭子我也不賣關子了,陸大師,這事我說出來,你一定感興趣——是修復龍椅!怎麼樣!有興趣沒?”
龍椅?
陸子安興致缺缺:“不瞞您說,杭州峰會這裡的椅子,我做了十來把。”
“哎,和那個不一樣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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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卓老爺子把話說完,手機被人搶走了,那人言辭懇切地道:“陸大師,我誠心邀請您來北亰,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龍椅糅合了好幾項工藝,但因爲負責每個工藝的匠人都是各行大師,每個人的風格都已經固定,無法達成協調統一,縱觀如今華夏,同時掌握木雕、漆藝、金絲鑲嵌的人——只有您了陸大師。”
這頂高帽子蓋的,陸子安無奈地笑了:“您過獎了,我金絲鑲嵌只是做着玩而已,並不熟練。”
對方顯然不大擅長外交,說了那一通話已經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匆匆把電話掛了。
陸子安挑挑眉,琢磨着晚些再回個電話過去,忽然聽到貝擎低聲驚呼道:“陸大師,重大師發表了一篇申明……和您有關。”
有些意外地接過手機,陸子安定睛望去。
文章有着濃烈的重雲個人風格,條理清晰,但說教氣息濃重:我之所以會發表這篇申明,還得從幾天前的比試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