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的專利嗎?
就說就算想學也不至於鬧這麼大動靜,原來問題出在了這裡。
如果真是和專利有關,哪怕他拜了師陸子安也不會教。
陸子安搖搖頭,笑嘆道:“你先起來,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青年將信將疑,卻不敢違拗他的意思,只得暫時先起了身。
身後的一衆附庸各自對視,也跟着站了起來。
陸子安擱下茶杯,重新走到臺前。
身後衆人如流水般不由自主跟着他前行,在桌前停駐。
“其實膠,最初運用於繪畫,是爲了讓繪畫的色彩,鮮豔明快歷久不變。”陸子安一邊操作,一邊聲音平和地講解着:“將天然物質合成的“膠水”和特殊的礦石與顏料混合,調配適當的比例,再稍加運用技巧,可以使得繪畫色彩更加鮮亮,並且不褪色。”
當初的鋦碗,後來的壁畫,兩者各自爲營,卻又在某些方面有着相似的構造。
一如木雕與玉雕,是通一而通萬,對於膠的運用,陸子安也隨着一次次的嘗試而愈加精進。
景泰藍加膠,可以做出驚才絕豔的脫胎景泰藍。
瓷坯中加入膠,則可使得釉漿凝而不澀,滑而不泄。
陸子安甚至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偶然之想,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的,不過是覺得這樣做方便可行,就這麼試試。
一試果然好,那就直接用了。
“膠其實就是普通的膠。”陸子安挑了挑眉,拿起一旁擱置的膠水:“我這次來得匆忙,也沒什麼準備,加上之前也沒往這方面想,就是做之前覺得加膠可能會好一些,就試了試。”
他拿起這瓶子,往碗裡倒了一些,再往一旁的釉料碗里加些水,調和。
“這膠挺不錯的,也挺純淨。”陸子安誇了一句,然後拿起一個小勺子,往旁邊的釉料碗里加了兩小勺。
“哎,這,不用稱量的嗎?”青年有些激動,搓着手,頗有些緊張:“這水有沒有講究?是不是得是非常純淨的水?這膠……”
陸子安看了看他,眼睛往一邊梭了一眼:“喏,這不就是。”
都是水,何必裝純?
這就是普通的水啊,剛纔還拿來燒着喝了。
青年瞅了一眼,捂着胸口:這還真不是普通的水……
陸子安對這膠的配比還真的只是隨心所欲,全憑感覺進行搭配的。
但是見衆人都分外堅持,並且非常在意的樣子,便想了想,然後拿起筆算了算。
前後不過一兩分鐘,他擱筆後,將寫了幾個數字的紙一推:“就照這個比例就行。”
衆人一擁而上,將那張薄薄的紙奉若神明。
更有心急的人迫不及待地拍了張照就拿着去試,一心想調出和陸子安一樣的釉漿出來。
他們的手快,官方的反應更快。
不僅迅速派了人過來拿了紙去複印,並且拿了許多份合同過來。
一看那合同名,陸子安就無奈了。
——保密協議。
總感覺如今他不管做點啥,官方都恨不得方方面面封鎖消息,然後給折騰個什麼專利出來。
對於他的不以爲然,在場許多人卻都對官方的做法表示了理解。
無雙公子一字千金,雖然是草稿,但也很難得的好不好!
有複印件他們已經很滿足了!
先前想拜他爲師的青年更是激動得臉紅脖子粗:“陸大師肯教我們已經是莫大恩慈,誰要是拿這配比出去賺錢,那真是喪盡天良!爲我業界之恥辱!”
官方樂呵呵,不解釋。
燒釉是非常漫長的,這一窯是陸子安瓷工藝的第一窯作品,心裡其實還真是有點期待的。
可是燒釉一般都是一到三天,他守在這裡也沒有用,最終陸子安還是在衆人的勸說下回了房間。
左右無事,他難得地打開了電腦,準備上網看看。
結果打開微博,跳出來的第一熱點,竟然就是時裝週。
倫敦春夏時裝週?
陸子安怔了怔,這不是曼曼專程趕去參加的時裝週嗎?
他難得地坐直身體,輕輕點開。
藍。
很難想象,這種在我們華夏人眼中,有點俗氣的深藍色,竟然也能展現如此美麗的風情。
深藍色的底,白色的冰霜,層層暈染,左側開叉到大腿,右側裙襬長長曳地。
長長的t臺,模特身姿輕盈,明明是大步前行,卻因爲這一襲勾勒出她窈窕身姿的長裙而添了無數韻味。
起轉開闔,搖曳生姿,這種深藍,與白皙長腿的相互映襯,格外**。
難得的是這冰花染得非常有特色,每一朵都不一樣,尤其是裙襬,看似簡潔的線條,卻於走動間不經意露出的細碎霜花,簡直讓人心折。
更不用說那恰到好處的腰帶,輕輕一束,便勾勒出不及盈盈一握的纖腰。
再往上,便是斜襟也掩不住的高聳。
明明包裹得嚴嚴實實,卻比前面露得更多的更加撩人。
燈光明亮,模特在幾息之間已經走到了臺前。
變換幾個姿勢,她微微擡起頭,容貌已經不再重要,人們順着她美麗的下顎,盯着那盤扣出了神。
脣角輕勾,一朵笑還未綻放,她已然飄然轉身。
徒留一衆不甘不滿的觀衆,口乾舌燥地望着她,恨不能衝上去把她再掰轉身來。
她手一拂,裙襬在空中一蕩。
剎那間,彷彿一朵巨大的霜花在眼前綻放。
先前的皺褶,在這一剎盡數展開,無數小霜花組成的一朵巨大冰花轉瞬即逝。
彷彿站在雪地裡,小心展開的掌心上,落下的一朵晶瑩冰花。
美麗,脆弱。
未來得及細心呵護,它便已經融化,消失。
閃光燈連成一片,卻終究是未能挽留,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離去。
那種難過,遺憾,彷彿一雙柔軟的手,在輕輕撫摸心臟深處的傷痕,然後,在你即將放鬆的時候,輕輕地扎一下,再一下。
看着已經停止的視頻,陸子安長長地吁了口氣。
曼曼果真是有天分的,她每一件作品,都彷彿是在剖析內心。
以他的目光來看,哪怕曼曼其他作品不夠出色,僅憑着這一件作品,也足夠名揚中外。
事實上,網上的言論也大多相同。
【一分鐘,我要知道這條裙子的價格。】
【不用一分鐘,我可以告訴你,你賣了房子都買不起。】
【美哭惹,突然就有了減肥的動力!】
【放棄吧,不吃飽怎麼減肥?】
【就是,爆炒肉片宮爆雞丁糖醋鯉魚紅燒乾貝冰糖百合辣炒肥腸辣子雞丁香辣小龍蝦……辣麼多好吃的,減肥你對得起自己的胃?】
【……你們是魔鬼嗎???】
一不留神,話題就歪得沒邊了。
不過更多的人當然還是在討論這款裙子的設計師,看着他們把設計師誇出了一朵花兒,陸子安滿意地笑了。
對,他家曼曼,就是這麼的棒!
正在他看得高興的時候,先前想拜他爲師的青年急匆匆跑了過來,氣都沒喘勻,大聲道:“陸大師!不好了!瓷器出問題了!”
陸子安猛然回頭,想都沒想,扔了鼠標就走。
鼠標哐當落在桌面,竟觸到了左鍵,點了發送。
一出門,迎面吹來一陣刺骨的寒風,陸子安下意識打了個寒噤,卻根本沒有回去拿外套的想法。
他的心裡,腦海裡,全都是懊悔。
燒窯是瓷藝的最後一道、也是很關鍵的一道工序。
如同描龍畫鳳後的最後點睛,也彷彿一場華美交響音樂會的最後高潮。
他該堅守到最後的,可是就因爲一時的疏忽,就因爲他的大意,抑或對自身的過分自信,也或者,是系統的存在,讓他對自己的能力有了超前的預估,竟讓他放鬆了要求,沒有繼續守在那裡!
陸子安的內心充滿了自責和後悔,步伐成風。
等陸子安趕到的時候,窯爐前或蹲或站,擠滿了人。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陸大師來了!
人羣猛然分開,看向陸子安的眼神充滿了遺憾和自責,陸子安卻完全沒有留意到他們。
他盯着正在冒煙的窯爐,慢慢地,一步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