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晦冥1
平安夜那天早晨上海開始降溫，雨夾雪，上班路上北風像小刀子一樣，我把羽絨衣的帽子扯起來兜到頭頂，臉用圍巾包裹得嚴嚴實實，肩上揹着碩大的雙肩包，準備下班就往虹橋機場跑。結果負擔太重，耳聾目盲，在過馬路時被一輛送快遞的摩托給掛了。
我被撞擊的速度帶了大概一米遠後摔倒在地，兜裡的手機飛出來跌成幾大塊，右手肘，右腿火辣辣的痛，由於穿着厚外套，手肘的感覺不算強烈，但腿沒這麼幸運，外褲磨破了，膝蓋掉了一大塊油皮，鮮血不停往外滲。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雙腿發抖，全身疼，不知道是被撞的還是被嚇的。
那個快遞員大概三十來歲，撞了人居然還很不耐煩地怪我亂穿馬路，害得他避都避不開。
nnd，我雖然不見得素質有多高，但相當地怕死，而且跟江非均在一起後近朱者赤，特別注意言行舉止，絕對不會橫穿馬路，剛纔明明是站在自行車道邊等人少了再過去，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撞了，和橫穿馬路扯不上半毛關係。
我們兩站在路邊你來我往吵架，我聲高嗓亮又佔理，氣勢滾滾逼人。我說你橫什麼橫，撞人了還這麼橫，既然不服氣，那咱們馬上報警，讓警察來判定責任吧。
快遞員可能沒料到我看起來斯文無害，吵起架來卻毫不含糊，識相的不再橫蠻，乖乖地陪我去旁邊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做檢查，但是一路都黑着臉，不停嘀嘀咕咕埋怨，說自己要送急件，被我給耽誤了，倒像是我撞了他。
在急診拍了x光，傷口做了處理，止了血，醫生大姐說沒大礙，等快遞員不注意，大姐頻頻暗示我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要不我多開點抗生素好伐？”言下之意反正不要我出錢，把我弄得哭笑不得。
這一天我的運氣簡直就像上海的天氣一樣，寒風凜冽，雨雪晦冥。
等我折騰到公司，已經是十點半，剛在座位上喘了口氣，阿生就鬼頭鬼腦地鑽進來，問我爲什麼遲到，怎麼不接電話。今天hr總監親自帶人查考勤，我被抓了個現場播報，幸虧阿生機靈，說我今天出外勤，那禿頂老男人居然要下面人查我的外勤報備單，還說要讓童總確認。
九百九十九次的早到都沒用，一次遲到就被捉姦在牀，這運氣真是好到了家。
我苦笑着對阿生說，“被摩托撞了，手機摔壞了。”
阿生上下觀察我，當看到我褲子上面直徑長達三釐米，邊緣參差不齊的破洞時，那種眼神好像我是《貓和老鼠》裡面那隻倒黴催的tom貓貓，或者是經典穿越裡面喝口可樂都會被噎死的悲情女主。
人倒黴就像拉肚子，想止也止不住，而且黴運具有連環放大功效，像某種加了催化劑的連續化學反應，反應速率數倍提高。
屁股還沒捂熱，內線電話不停叫，審計部副部長讓我馬上去他辦公室一趟，有點事情需要覈實。對方長得高矮方圓我都記不太清了，只覺得電話裡口氣是一派公事公辦的冷肅。
阿生同情地安慰我：“別緊張，現在審計部拿着雞毛當令箭，沒事找事，大不了票據不合規，這個月重新報一次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是有點緊張，趕緊在心裡仔仔細細捋了一遍，確認自己一貫行得正坐得直，沒什麼好害怕的，才坦坦蕩蕩地走進了審計部大門。
副部長是個很面生的中青年瘦小男，胸牌上寫着名字“聶磊”，估計是公司前些時專門聘進來搞合規的空降兵，年紀頂多三十出頭，面貌平平，但雙目出奇的鼓大，簡直就像一尾不小心化了人形的水泡眼。
水泡眼嚴肅地請我坐下，沒有客套話，直截了當遞過來幾張報銷單要求我解釋。我接過來仔細一看，是上個月曾主任那裡衝賬的票據，我不解地問他：“有問題嗎？”
“忻經理，我們發現你用來報銷的是假髮票，另外這個報銷憑證不符合公司流程，沒有對方單位收款證明，請你做出合理的解釋。”
什麼什麼？！假髮票！不可能，怎麼會是假髮票呢？我把那張發票舉到燈光下仔細地看，紙張手感良好，水印逼逼真真，如果這都是假髮票，那我乾脆去造假販假得了。
水泡眼不顧我的驚詫，面無表情，繼續說道：“不用懷疑，我們已經驗過了，現在請你做出解釋。”
我解釋個鬼呀，這張發票是李致給的，當時曾主任不願意寫收條，我發愁找不到發票報銷，李致主動解我燃眉之急，說是通過朋友關係搞到的，百分之百沒有問題。我興高采烈之餘，也沒有在網上驗證真假，關鍵是那製作水平完全以假亂真，誰會想到是假的呀。
假的？真是假的？難道真像維多利亞的胸，硅膠就是硅膠，手感再好它也是人造的波？
我誠懇地望着水泡眼說：“發票是同事提供的，我不太清楚真假。至於流程問題，當時這件事情是打了備忘請童總批過的，聶部長可以去查。”
“我們沒有查到。”
“不可能！”我不顧形象地叫了起來，“我電腦裡現在還有這個備忘的電子版，報賬時就附在報銷單後面交給財務的，是不是財務弄丟了。”
“忻經理，請別激動，我只是針對不合規的票據和流程做例行調查，既然你肯定有備忘，請馬上提供。至於是不是財務弄丟了，我們不敢亂下結論，從目前瞭解的情況看，沒有證據證明是財務的過失。”
呔，這人說話滴水不露，哪裡像審計人員，完全是當刑偵探員的料。紙質備忘童總簽了以後我就附在報銷單後面了，自己又沒留底，到哪裡去找，難道那份備忘長了腳從我的報銷單裡跑掉了嗎？
我覺得有汗水從後背熱哄哄的冒了出來，頭臉發紅，全身燥熱得有點坐不住，該死的中央空調太熱了，一點也不環保。
對面水泡眼那雙眼睛，怎麼看都狡詐精明，這傢伙就是專門找茬的，唯恐天下不亂，巴不得逮點下面職員的小辮子，好證明他們部門的重要性，典型的陰險小人，不能指望他會網開一面，關鍵還是童總。
童總知道前因後果，大不了重新打份備忘請他簽好字補給財務就行了，這個不難辦，不過假髮票的問題有點棘手，公司這半年抓這一塊抓得很嚴，這事可大可小，看怎麼定性，不過只要童總保我，問題就應該不大，李致啊李致，害人不淺，毀人不倦。
從審計部出來我就去找童總，結果童總的秘書說他出差了，要下週一纔會上班。童總電話轉到了秘書檯，不知道是不是在開會，我給他留了言，說有要事彙報，請他儘快回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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