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的春雨總是下得很悠閒,很輕鬆,而且很懶散,若有若無,時大時小,夾雜着淡淡的白蘭花清香,清新怡神,沁人心脾。我在清晨醒來,斜躺在牀上,靠着軟綿綿的靠枕,對着窗外的天空發呆,珠江的上空籠罩着一層仙霧,意境朦朧,蒼茫空靈,彷彿有一羣天兵天將騰雲駕霧飄過似的。
我的思緒不受控制地飄蕩,一會兒緬懷韓晨,一會兒惦念高澤,轉瞬之間又想起了其他人,尤其是一想到健壯黝黑,性感迷人的江宇,我的身體不由得燃燒起來,自然而然地聯想到男女之間的雲雨情,越想,越不能自已,看來我的“花癡病”越來越嚴重了,忽而,媽媽衝了進來,對我說道:“女兒,高亮來了,帶來一隻可愛的小貓咪,還有兩隻搞笑的綠毛龜。”她一邊說,一邊興高采烈地比劃着。
我心裡一樂,正想從牀上爬起來,高亮已經走了進來,他的氣色看起來精神奕奕的,令我幾乎忘記了他昨夜喝醉了,他左手提着一個綁着粉色蝴蝶結的藤籃,右手提着一個透明盒子,坐到我的牀前。我高興得忘乎所以,只見兩隻綠毛龜都有巴掌那麼大,龜背上長着綠瑩瑩的長毛,那神態像染了綠色頭髮的愛恩斯坦,怒髮衝冠,不可一世,看起來既可愛,又滑稽,還有點狂放不羈。
我又看一看藤籃,裡面有一隻精緻的小貓咪,身體長度大約只有十多釐米,遍體長着棉茸茸的白毛,摸起來很順滑,極富質感,而兩隻貓眼珠子半開半合,還發出微弱的“喵喵”叫聲,我忍不住驚呼道:“高亮,你怎麼突然想起要送我烏龜和貓咪呢?”
高亮笑了一笑,把小貓咪抱起來放到我的懷裡,然後解釋說道:“這隻小貓咪不是我買的。”原來,高亮今天早上特地去寵物店買了兩隻綠毛龜來送我,沒想到卻在我家門外發現有個小藤籃,藤籃裡裝着一隻小白貓,於是,他順便把小藤籃提進來了。
藤籃內鋪着一層厚厚的絨布,夾着一張粉色的小卡片,我看了一下卡片,裡面寫着幾行字:小諾,但願這隻小貓咪能帶給你歡樂!但願這隻小貓咪能代替我來陪伴你度過每一個日與夜!
我愣住了,心裡暗暗琢磨着這隻小貓咪到底是誰送的,剛開始我猜是高澤送的,轉念一想,高澤現在人在波士頓,他又怎麼可能送我這個呢,撇除這個可能性,我猜測也許是辛子軒或者江宇送的,不過,根據我對他們的瞭解,如果他們要送我禮物,應該會光明正大地送,不可能弄得這麼神秘兮兮的。我想了一會兒,還是得不出結論,於是把小貓咪的“身世之謎”暫時放在一邊。
我端詳着小貓咪,它似乎極愛乾淨,不停用舌頭舔自己前肢的白毛,我把它抱在懷裡,它時而蜷縮成一團,時而悠閒地伸着懶腰,還睜着水汪汪的藍眼珠看着我,一副可愛而無辜的模樣,我越看越喜歡,即興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雪貓兒”,突然,媽媽從我手裡奪過了小貓咪,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去蒸條小魚,煮點牛奶餵你的‘雪貓兒’。”說着,她抱着貓咪急急忙忙地離開了我的臥室。
高亮立刻鑽進了我的被窩裡,和我肩並肩地坐着,他像撒嬌似的抗議道:“小諾,你只顧着抱小貓咪,難道你不喜歡我送你的綠毛龜嗎?”說完,他在我的腰間惡作劇的搔癢,帶着懲罰意味。我咯咯地笑個不停,自辯道:“哪有人抱着溼漉漉的綠毛龜呢?”
高亮撲哧一笑,似乎接納了我的辯解,他伸出手臂搭着我的肩膀,又說道:“小諾,麻煩你爲兩隻綠毛龜也起個名字吧?”
我不假思索地說道:“這還不容易,一隻龜叫亮亮,另一隻龜叫澤澤!好不好?”說完,我側着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高亮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然後稱讚我腦子反應快。我掩住嘴奸笑了一聲,說道:“要是讓高澤知道這件事,他一定會氣得跳起來的。”
高亮聽了,悶聲笑了兩下,忽然,他緊緊地抱着我,問道:“小諾,你昨晚說的話都是真的?”說時,他的鼻子裡冒着熾熱的氣息,令人心慌意亂,令人六神無主。我有點兒失神,喃喃地反問:“你昨晚不是喝醉了?”
高亮笑了一笑,把鼻子貼着我的鼻子,說道:“昨晚我並沒有完全喝醉,你說的話我基本上都聽進腦子裡,你在我的耳邊說你最關心的人其實是我,是不是?”
聽高亮這麼說,我的心裡一片冰天雪地,鼻子酸的一塌糊塗,不知不覺地低低自語:“我只是有感而發,況且你現在已經是蘇家的女婿了……”
我正幽幽地說着,高亮打斷了我的話,在我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搶話道:“此一時彼一時,我現在有錢了,我可以和蘇玉寶離婚的。”
我搖一搖頭,語重心長地提醒他:“高亮你是不是太幼稚了?現在根本不是錢的問題,假如你敢跟蘇玉寶離婚,你媽媽肯定會跟你脫離母子關係的,而且,俗語說大樹底下好乘涼,你的事業剛剛起步,還需要藉助蘇氏家族的財勢是不是?”我一邊說,一邊斜着眼看他,末了,又悻悻然地挖苦他一句:“更何況,現在蘇玉寶的肚子裡已經懷上你的BB,如果她生了個兒子,你就可以父憑子貴!”
高亮彷彿呆住了,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道:“小諾,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可以照顧你一輩子。”
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是讓我無名無分跟着他,說得文雅一點是“外室”,說得新潮一點是“小三兒”,說得老土一點就是“姨太太”,奇怪的是,一向自尊心很重的我竟然沒有生氣,還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寬容,只是無奈地搖頭拒絕:“算了吧,高亮,要是讓蘇玉寶知道了恐怕會鬧出人命的。”
高亮又愣住了,半餉,他的俊朗五官上突然烏雲蔽日,令人不寒而慄。我有點害怕,害怕他這種說翻臉就翻臉的個性,正打算說些話來沖淡一下緊張的氣氛,沒想到,他牢牢掐着我的下巴,咄咄逼人地質問:“小諾,你在找藉口?!因爲擺在你的面前還有很多選擇,即使現在韓晨失蹤了,你還可以嫁給我的弟弟,或者是辛子軒,甚至是蘇少龍,他們一個比一個有錢……”他的嗓音並不大,可是卻異常的顫抖,迸發着不容違抗的霸氣。
我驚詫不已,有時候,男人的嫉妒心,比起女人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更驚詫於高亮在瞬息之間喜怒無常,剛纔他的臉上還是滿面春風,一轉眼就烏雲密佈,讓人無法捉摸,無法防備。他在我的耳邊低吼好一會兒,怒氣才稍稍消退,我壯着膽,小心翼翼地低語:“高亮,你怎麼突然就發脾氣呢?我被你嚇死了!”
高亮蹙着眉,倔強地說道:“你既然明白我的處境,爲什麼不能暫時委屈一下呢?反正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你是最清楚的!”
我聽了,立即撅着嘴,酸溜溜地反駁他:“你騙人!昨晚你喝醉了一直喊着小敏啊小敏啊,這說明你的心裡只有小敏沒有我!”
高亮聽了我的話,竟然哈哈地笑了幾聲,還說道:“我是故意這麼喊的!看來你吃醋了?!”說着,他用得意洋洋的目光注視着我。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於是用手肘在他的胸膛上頂了幾下,他一邊傻笑,一邊重提舊事,問我願不願意一輩子跟着他,還說:“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立刻給你買套房子,比韓晨送給您的房子還大還豪華!”
我愣了一下,然後蹙着眉頭,很有耐性地勸說道:“高亮,你的意思是讓我做你的姨太太嗎?好吧,我可以接受你的安排,但是我的父母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你想想是不是?”
他沉默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卻撅着嘴,沉着臉,看起來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我一邊對他察顏觀色,一邊討好道:“高亮,看在是你的份上,換了是別人衝我發脾氣,我一定把他踹下樓!”
高亮撲哧一笑,臉上的烏雲在剎那間消失了,他開心地笑了起來,笑得近乎是天真爛漫。我趁機轉了個話題,問道:“下午我們去香港看名畫拍賣會,你去不去?”
高亮滿臉不屑地聳一聳肩,說道:“有什麼好看的,說穿了,那些所謂的拍賣會其實就是富人炫富的場所罷了!而且,我看那些畫十有八九是仿品!”
我點一點頭,附和道:“一來是去看看贗品和真品有什麼區別,二來是去見識一下有錢人的傻樣,就當是看一場真人秀,何樂而不爲呢?”
高亮又撲哧一笑,擰着我的下巴說道:“你這個人真是鬼靈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明明記得昨晚你跟蘇少龍不是這麼說的。”
我又點一點頭,自嘲道:“嗯嗯!你說得有道理,我會好好反省的。”
正說着,媽媽抱着吃飽喝足的小貓咪進來了,她看見高亮和我肩並肩地坐在被窩裡,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緊張兮兮地說道:“高亮,你當心讓她爸爸瞧見了!她爸爸正在書房裡看書。”說着,我媽媽竟然把房間的門關上。
我忍不住對媽媽問道:“老媽,你看見高亮在我的被窩裡坐着,怎麼一點也不生氣呢?”
媽媽坐在沙發上,一邊撫mo着小貓咪,一邊老氣橫秋的說道:“哎!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不敢問,更不敢管。”
高亮的身體彷彿顫抖了一下,忽然坐直了身體,對我媽媽說道:“乾媽,我有個不情之情!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和小諾一輩子生活在一起,雖然我暫時不能給她名分,但是我願意用其他的一切補償她。”
令人驚訝的是,我媽媽聽了這句有點兒過分的話,表現得出奇的平靜,出奇的豁達,令我產生一種錯覺,好像高亮纔是她的兒子,半餉,媽媽微微嘆了一口氣,幽怨的說道:“小亮,如果你是真心愛我的女兒,我想你是不會向我提出這樣的要求!”
高亮似乎早有準備,他忿忿不平地撒嬌道:“乾媽,我何嘗不想名正言順地娶你的女兒?可是,誰讓我天生是個私生子呢?假如我像我的弟弟那樣有錢有地位,還用得着我媽媽逼我入贅到蘇家嗎?你們知不知道,當日我媽媽尋死覓活的,一會兒上吊,一會兒跳樓,非得逼我娶蘇玉寶才肯罷休!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希望,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去尋短見吧。
末了,他又狠狠地嘆了一口氣,說:“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然要入贅到蘇家,甚至連生出來的孩子也只能姓蘇,真是豈有此理!”
我登時愣住了,在這以前,我只知道高亮的媽媽強迫高亮入贅蘇家,卻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麼狠招,現在終於明白了,相信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情節只有在電視劇裡才能看到。
大家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我媽媽首先打破了悶局,說道:“小亮,你也清楚小諾的爸爸是個鐵骨錚錚的知識分子,他怎麼可能答應讓他的寶貝女兒無名無分地跟着你?除非你先和蘇玉寶離婚吧!”說着,她用和藹而假惺惺的目光注視着高亮。
我看出媽媽在耍心計,大概她還得仰仗高亮的幫忙才能炒房,所以不好當面回絕他,於是以退爲進,把責任推在我爸爸的頭上,而且,她心裡清楚高亮是不可能和蘇玉寶離婚的,最起碼在這個階段是不可能的。於是,我也扭着頭,對高亮投去一記詢問似的眼神。
萬萬沒想到,高亮挺直了脊樑骨,回答:“好的!我等蘇玉寶把孩子生出來後立即和她離婚!”
一聽這話,我脫口而出問高亮:“你腦子進水了?難道你不怕你媽媽又上吊嗎?”
高亮聳一聳肩,回答:“我現在總算想明白了,我媽媽一直缺乏安全感,也許只有錢才能給她安全感,所以我最近加緊時間想方設法掙錢,我想以我現在的財力應該可以滿足她的胃口吧。”說完,他深呼吸一口氣,棱角分明的臉龐上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兒,看得出來,他變得比從前果敢而決斷。
我無言以對,說句不害羞的心裡話,現在的我活得很逍遙,很自在,即使談情說愛也並不是爲了結婚的,更別說讓一個已婚男人爲了我而離婚,我受不了這種折騰,於是,我使眼色示意媽媽趕緊收拾殘局,媽媽眼珠一轉,說道:“小亮,這種事情急不來,我看不如這樣吧……”媽媽泰然自若地說着,繞了一大圈,最後把話題轉到炒房的問題上,話裡不着痕跡地包含了討好和巴結,聽得高亮連連點頭,喜上眉梢,我真佩服我的媽媽,她說這麼肉麻的馬屁話竟然可以臉不紅,心不跳,而且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使聽的人眉開眼笑,心悅誠服,哎!什麼時候我才能修煉到她的境界呢?
午飯後,高亮被我媽媽的一張“甜嘴”哄得喜滋滋地離開了,臨走時,他還跟我媽媽在電梯門口嘀嘀咕咕的約定下個星期再去售樓部“掃新貨”。看來他們已經結成了長期的炒房同盟!我心裡面清楚這裡頭的貓膩,高亮從嚴俊那裡拿到五折或者更低的折扣批文,然後由我媽媽和我表姐出面購入幾十套甚至更多的房子,再送到二手中介那裡放盤,從中賺取差價,這事情我不敢對爸爸說,要是讓爸爸知道了媽媽瞞着他在外面瘋狂炒房,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