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邁進那間可以一百八十度飽覽維多利亞港夜景的VIP休息室裡,我的視野散亂了,我的神思不受控制地遊蕩起來,隔着一層剔透的玻璃,我看見對岸的九龍半島在煙雨迷濛中成了霓虹的海洋,五光十色,萬紫千紅,水天一色裡流動着宛如張愛玲筆下的香港傳奇的魅光惑影,我沉醉了,我驚豔不已,原來夜雨茫茫裡的香港竟然美得令人窒息!!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我變成一隻呆雁,佇立在玻璃窗前,恨不得一直站着直到老死。
突然間,一把磁性而沉穩的男人聲音把我的神思打斷了,我轉過頭一看,原來是辛民傑那老傢伙在叫我,他翹着二郎腿坐在一張仿古董扶手沙發上,做了個手勢讓我坐在他的對面。我心裡一沉,邁着艱難的步子向他走近,我站着,對他恭敬地說了一句:“辛世伯,我是來向你道歉的,請你把貓還給我吧。”說着,我極力拿出誠懇的目光來注視着他。
辛老頭做了個手勢讓我坐下,我躊躇了一會兒才坐下,卻如坐鍼氈,其實我大致上猜到辛老頭的心思和用意,他請我去單獨說話,估計十有八九是警告我不要跟他的寶貝兒子辛子軒來往。
果然被我猜中了,辛老頭開門見山地直奔主題:“程小姐,我認爲你並不適合當我們辛家的媳婦……”辛老頭毫不客氣地數落我,說我不識大體,說我不懂規矩,還說我的眼睛是桃花眼,總之什麼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有。
我心裡一沉,卻故作輕鬆地攤了攤手,說道:“辛世伯,我想你多慮了,其實我和辛子軒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好朋友。”
辛老頭自顧自乾笑了一聲,說道:“可我兒子並不是這麼想的,他告訴我他想娶你,看樣子急得不行,今天就是他把我硬拉來的。”
聽了這話,我心裡又是一顫,一時間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驚訝,不知不覺間默默地低下了眼簾,思緒不知又飄到哪兒去了。
不知何時,辛老頭的一句話把我打入了十八層地獄:“程小姐,我聽說你和高家的三公子高澤非常要好,你們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是嗎?”
我愣了一下,隨即昂起頭,底氣十足地直視辛老頭,說:“是啊,我和高澤好得不得了,我們遲早都會結婚的!”
辛老頭笑了一聲,忽然換了溫和的態度,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長話短說吧,程小姐,我想求你一件事,請你躲開我的兒子,只要你堅定拒絕,過不了多久他覺得沒意思就會放棄的。”
我深呼吸一口氣,終於從嘴角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說:“沒問題,只要你把貓還給我,我立即從你兒子的視線裡消失。”
辛老頭愉快地笑了起來,同時把雪貓兒交還給我,我一聲不吭地往外走,剛走到門邊,辛老頭又把我叫住,我沒有回頭,呆立在門前問他還有什麼吩咐,他走了過來,走到我的身旁,然後,用一種莫名其妙的語氣對我說道:“程小姐,你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固執,那麼難纏,看來你是個很容易妥協的人?”
我一動不動,嘴裡還擊道:“辛世伯,聽你的意思,你似乎事先準備了多套方案來對付我?可是你做夢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好對付的,是吧?”
辛老頭撲哧一笑,說道:“是呀,我甚至還寫好了支票,萬一不能說服你,就用錢打發你。”
我心裡一陣酸,於是自嘲地開玩笑:“早知如此,我應該堅持一下,抗爭一下,說不定還能撈到一些錢,反正你的錢多得花不完,免得都便宜了拍賣行。”
我冷淡的說着,正要扭開門把手,不想,辛老頭忽然攔住我,用一種不服氣的口吻對我問道:“程小姐,看你這副不緊不慢的態度,似乎我們家的子軒在你眼裡還不如一隻貓?”說着,他加重了語氣:“就憑你這個無權無勢的黃毛丫頭也配跟我的兒子談對象?!”
這時候,我心裡又氣又窘,儘管我並不是出自什麼大富大貴之家,可也是從小在爸爸媽媽的溺愛下長大的,曾幾何時受過這樣的奚落,於是不假思索地反擊辛老頭:“歐吉桑(老頭),別自我感覺良好!你瞧不起我,我媽媽還瞧不起你的兒子……”於是,我頭腦一熱,不經大腦地,把白天裡媽媽用來諷刺辛子軒的那番話一字不漏的吐出來,說完,還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
辛老頭聽了我的話,先是一愣,忽然又失聲笑了出來,使我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就在一瞬間,辛老頭趁我不備突然把我的雪貓兒奪了回去,我吃了一驚,打算把雪貓兒搶回來,不料,辛老頭疾步回到沙發上,對我說道:“程小姐,你先別急着走,我還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我走回去,不耐煩地瞄着他,問道:“還有什麼需要商量的?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
辛老頭把貓放在懷裡撫mo了一會兒,答非所問地說道:“程小姐,你爲什麼這麼緊張呢?這隻貓是誰送你的?是高澤送的?還是我兒子送的?”
我翻了個白眼,說:“拜託你有話快說!我還要去酒吧玩了。”
辛老頭淡淡笑了一笑,思索片刻,忽而加快了語速說道:“小丫頭,我跟你談個條件,假如你能夠說服我兒子到我的金融公司上班,那麼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
我愣了一陣,半餉,才懶懶地說道:“第一,你兒子喜歡從事什麼職業是他的自由,我管不了,也不想管;第二,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小丫頭能有什麼願望呢?我的願望頂多是世界和平,或者是南極的大冰原遲一點融塌,這些願望你能滿足嗎?”
辛老頭從鼻子裡哼了一下,冷冷地反駁我:“別故作清高,我不相信有人可以在金錢面前站得直腰!”
我也哼了一聲,低聲罵道:“神經病!自大狂!自說自話!”說着,我緩緩地向前移動,打算趁他不注意衝上去用武力把雪貓兒搶回來。辛老頭似乎看穿我的心思,他竟然把雪貓兒收進衣襟裡,然後,用溫和而誠懇的語氣對我說道:“算了,小丫頭,我不跟你鬥嘴了,我希望你能幫我勸勸子軒,他的脾氣很倔,很固執,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實在拿他沒辦法。”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答應。辛老頭嘆息一聲,說道:“我只有一個兒子,而我的女兒還很小,如果我兒子不肯子承父業,那麼我辛苦了半輩子創下的事業就只能交給外人打理了。”說完,他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瘦削的臉龐寫滿了無可奈何,這時候,我終於肯認真地打量他的五官,從輪廓來看,他和他的兒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他的前額、眼角和嘴角被歲月銘刻了深深的痕跡,一望而知是個飽經風霜的老油條,成熟,世故,精明,剛愎自用。
儘管他的眼神看起來很鬱悶,彷彿充滿了後繼無人的焦慮和彷徨。可是我依然不願意答應,我擔心辛子軒改行之後會受到他老爸的荼毒,變成跟他老爸一模一樣的嘴臉,尖酸刻薄,唯利是圖。於是,我一字一句地拒絕道:“對不起,辛世伯,你的家事我沒興趣管!”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VIP休息室,一氣之下竟然把雪貓兒給忘記了。
衝出了VIP休息室,我迎面看見辛子軒和蘇少龍站在走廊上,辛子軒一個箭步衝過來問我和他爸爸談得怎麼樣,又問我雪貓兒在哪裡,被他這麼一提醒,我纔想起雪貓兒此刻還在辛老頭的懷裡,卻放不下臉面重新進去,於是對辛子軒說:“我把貓給你爸了,你替我好好照料它吧。”說完,我挽着蘇少龍的胳膊肘,故作興致勃勃地說要立刻出發去酒吧。辛子軒攔住我們的去路,倔強地說道:“小諾,我也去!”
我憋了一肚子氣正無處發泄,於是不假思索地衝他怒吼:“辛子軒,你警告你以後不要再跟着我!不然我揍你!”說完,我突然伸出腳,朝着辛子軒的小腿上踹了一下!辛子軒本能地慘叫了一聲,彎着腰,趁着這個時間,我拉着目瞪口呆的蘇少龍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