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蘇少龍所說的那樣,這晚的宴會表面上是爲高亮和蘇玉寶的女兒辦滿月宴,而實質上,出席的賓客十有八九是蘇少龍來中國之後,在政商界的新相識,粗略估算起碼有二百人,其中不乏JK集團的老關係戶,可見蘇少龍的“滲透工作”做得非常到家,非常隱蔽,平時不動聲色,關鍵時候嚇人一跳,由此看來他是個很有爆發力的悶蛋!
宴席剛剛結束,在雪茄房裡,蘇少龍被一羣所謂的理財專家、企管顧問簇擁着,一邊抽雪茄,一邊談笑風生,他們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蘇少龍(蘇氏家族)即將甩開JK集團,在中國自立門戶,這是一種趨勢,外資巨頭在中國獨資的傾向越來越明顯。
當他們談正事的時候,我這個閒人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安靜的坐在窗前,看着珠江對岸的高聳電視塔,在月色中,塔尖直插雲霄,彷彿被一種向上的力量所拉扯,而塔身露出了誘人的小蠻腰,有點像高田賢三的一枝花香水瓶,在兩岸五光十色的燈飾的裝點下,顯得婀娜多姿,儀態萬方,猶如一位嫋嫋婷婷的月下美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少龍走到我的後面,擁着我的腰際,在我的耳畔低聲問:“小諾,我要到樓下的CLUB(夜總會)裡見幾個重要客人,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
我轉過身,對他搖一搖頭,說:“你們男人談生意,我就不去湊熱鬧了。”想了想,我又笑着調侃道:“而且是在CLUB裡,我如果去了,恐怕會破壞你們的好興致。”
蘇少龍失聲笑了出來,平和的五官上綻放出耀目的光芒,平添了幾分成熟的男性魅力,他憐愛地颳了一下我的鼻尖,然後說:“你這個小壞蛋!說得難聽一點,是小小年紀就成了老油條!說得文雅一點,是剔透玲瓏的心思,照見萬花筒般的世界!”
說完這句文縐縐的話,蘇少龍旁若無人地把我拉進懷裡,我看見他的銀色領帶有點兒歪了,忍不住幫他整理一下,模仿着媽媽爲爸爸整理領帶的情形,一瞬間,蘇少龍把雙臂一收緊,牢牢的抱着我,在我的嘴脣上深深地印了幾下。我用眼角就瞥見房間裡有一羣人在注視着我們,於是,我輕輕推開了他,低聲提醒道:“少龍,有很多人在看着你!注意影響!”
蘇少龍輕輕笑了一笑,放開了我,又揚一下手,把他的女助理樑月薰小姐叫了過來,讓她陪我說說話,而他去一下就回來。
就這樣,我和樑月薰小姐在雪茄房裡東一句西一句地閒聊起來,一會兒聊時尚,一會兒聊工作,正聊得興起,雪茄房的門被人推開了,走進來一箇中年女人,我定神一看,即時在心裡偷笑,原來她是高亮的媽媽!我“津津有味”地端詳着她,她那個高聳入雲的髮髻上插着一個閃閃發光的水晶草莓,透着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的可愛,換句話說是裝嫩;她的突兀顴骨上印着兩片咄咄逼人的腮紅,再反襯她身上那套又紅又綠的洋裝,看起來就像是靈堂裡的紙紮人,一舉手一投足頗有些萬聖節扮鬼的趣味。
高亮媽媽徑直走過來,說有事要跟我談一談,我愣了一愣,下意識地看着樑月薰小姐,樑小姐笑了笑,非常識趣地退了出去。
讓我驚訝的是,高亮媽媽橫眉瞪着我,片刻,突然迸出一句:“程小姐,我的兒子要跟蘇玉寶離婚,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的心咯噔地急跳了幾下,喃喃地說:“我不知道。”
她冷笑了一聲,說道:“真好笑!我還不瞭解我兒子的性格,假如他在外面沒有其他女人,又怎麼會貿貿然拋妻棄女呢?”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更何況,我的孫女纔剛剛滿月,正常來說,應該是美滿和睦高高興興纔對!”說時,她的眼眸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感傷。
我無地自容,我耳根發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候我的喉嚨乾燥發痛,好像被幹草樹枝塞住了似的。
過了一會兒,高亮的媽媽又對我挖苦道:“程小姐,我聽說你有不少裙下之臣,既然這樣,你又何必對一個有婦之夫緊抓不放呢?”說到這兒,她稍稍停頓了片刻,想了想,換了溫和一點的語調說:“程小姐,我看你不如去找高澤吧,反正他們兩兄弟長得挺像的,不是嗎?”
我的頭腦一片混亂,還是沒有說話。
高亮媽媽似乎不耐煩了,加重了語氣對我說:“程諾小姐!難道你希望看到我的孫女剛出生就和爸爸分開嗎?你忍心嗎?你忍心嗎?你忍心嗎?”
她怨恨的嗓音像是咒語般向我襲來,我終於開口爲自己辯護:“這樣的結果又不是我造成的!當初是蘇玉寶自己提出和高亮簽訂什麼【離婚合同】!還用十億新幣來引誘高亮和她發生關係,不然的話,他們一直分房睡,根本不可能懷上孩子的!”
一剎那間,高亮的媽媽呆住了,愣愣的注視着我,良久,她才從喉嚨裡哼出一句:“聽你的語氣,看來你對他們的婚姻生活一清二楚?看來你已經準備好替換上場?”
我脫口而出:“感情這種東西誰也控制不了,如果高亮和蘇玉寶真的離婚了,我想我會和高亮重修舊好的!”
當我說完了這句話,高亮媽媽臉色大變,她嗖地一下站起來,對我怒目而視,頃刻間,尖銳的目光像無數利箭撲面而來,她哼了一聲,爆出一串話:“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你處心積慮要搶別人的老公!你到底是何居心啊?”
我聽了這句話,一股爲高澤打抱不平的激憤驀然涌上了心頭,頃刻間蔓延至全身,我拔地而起,直視着這個作惡多端的中年女人,以眼還眼地挖苦她:“五十步笑一百步!你自己當年不也是破壞別人的家庭嗎?!假如不是你從中作梗,暗中使壞,高澤的媽媽(宋淑貞)又怎麼會一氣之下跑去了美國?!是你把高正先生的家庭拆散了,是你讓高楓和高澤兩姐弟從小就失去了媽媽!你纔是不要臉的狐狸精!”說完最後一句話,我被自己的“心直口快”嚇得差點兒咬到了舌頭。
霎時間,高亮媽媽的臉上浮現起一片慘白,她的嘴角明顯的顫抖着,好半天,她才從嘴脣邊艱難地擠出一句:“這些話你是從哪裡聽回來的?”她說這話時,高傲的姿態中透着一絲迷惑。
我呆了一呆,猶豫了片刻,然後答非所問地說:“你自己年輕時做過的事情,難道你現在老了就忘得一乾二淨?”
高亮媽媽似乎愣住了,目光呆滯地看着我,空氣裡彷彿有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我不由得屏息凝視,突然間,她竭斯底裡地爆了一句:“這純粹是污衊!我從來都沒有做過這種事!”
我又呆住了,如墜五里雲霧中,正想追問她,不想,這時有人從外面敲了幾下門,不一會兒,門自己打開了,我以爲是蘇少龍回來了,定睛一看,卻是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穿着粉色CHANEL套裝的蘇玉寶,而高亮則在她後面懶洋洋的跟着,看似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我不由得打量着蘇玉寶和高亮,蘇玉寶看起來比懷孕時稍稍瘦一點,不過,她的臉龐還是胖乎乎的,下巴和脖子上的肉團堆起了幾層褶皺,像沙皮狗似的,她的眼皮還有些浮腫,眼睛裡佈滿了血絲,顯得雙目無神,倦怠不振,看樣子,她昨晚大概沒有休息好。我把視線調到高亮的身上,登時看出一種強烈的反差,他風度翩翩,英俊瀟灑,渾身上下散發着與別不同的男人味,介乎於成熟與不成熟之間,令人着迷,令人心折,更令人歎爲觀止。
當高亮走過來時,一雙會發電的深邃眼睛駐留在我的臉上,四目相投的一剎那,火花四濺,電光閃爍,噼裡啪啦的爆響一片,我神魂顛倒,我六神無主,手腳不知該放在哪裡纔好,萬萬沒想到,蘇玉寶徑直坐到我的身旁,握着我的手,把我按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她用一種溫柔得可以滴出水的語調對我說道:“小諾,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們商量一下?”說完,她又向高亮招一招手,示意他過來一起談。
高亮囧起英俊的臉,一動不動的站在幾米外。蘇玉寶又招了招手,懇求高亮過來坐着談,高亮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拖動腳步過來,那表情彷彿拉他上刑場似的。
出乎意料地,蘇玉寶請高亮坐在我的身旁,接着,她把我的手放在高亮的手心裡,這樣驚世駭俗的舉動嚇得我即時從沙發上跳起來。
蘇玉寶笑了笑,把我拉到座位上,對我說道:“小諾,請你不要緊張,我是沒有惡意的。”
我無法相信的自己的眼睛,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聽見蘇玉寶用溫柔的嗓音說了一段石破天驚的話:“我是在文萊出生的,那裡是實行一夫多妻制的國家!”頓了頓,她笑了笑,接着說道:“小諾,我打算把你和高亮的國籍轉到文萊去,這樣的話,高亮就可以合法地多娶一位太太,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我聽了這番話,大腦轟隆一聲炸開了,一下子什麼意識都沒有了,不知幾時,我依稀感覺到高亮把我摟在懷裡,他的臉龐上綻放着幸福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的炫目迷人,足以讓世間萬物黯然失色,我認識他兩年了,從沒見過他這樣歡欣雀躍的表情。我不由得呆呆地注視着他,他用激動的聲音對我說道:“小諾,你剛纔聽到了嗎?蘇玉寶竟然答應讓我和你結婚!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我驚魂初定,喃喃地說道:“不會吧,現在是文明時代,一個男人怎麼可以娶兩個老婆呢?”
當我說完了,我愣愣地看着高亮,只一瞬間,笑容從他的嘴角隱去了,他的眉毛彷彿抽動了一下,半餉,他用商量的口吻對我說道:“小諾,請你體諒我的難處吧,我不忍心丟下我的女兒,她還那麼小,”說着,他黯然嘆了一口氣,接着說:“我知道這樣的安排對你來說是委屈了你,不過我向你發誓,我會對你很好的,我會一輩子寵你……”
聽了這些話,我心裡亂成一團,顫抖着嘴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蘇玉寶又投其所好地說道:“反正我的身體也不好,往後就指望小諾你爲高亮傳宗接代了,最好你們能多生幾個大胖兒子。”
此話一出,高亮又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副美得冒泡的樣子。我囧着臉,哭笑不得,一時間想不出皆大歡喜的答案。
蘇玉寶笑了笑,幽幽地說道:“小諾,如果你真的愛高亮,爲什麼不能爲他做出一點犧牲呢?”她的言下之意似乎是隻有她纔是真的愛高亮。
我的神智被這句話激活了,一瞬間,大腦中猛然升起一個明智的念頭:此地不宜久留,我還是儘快溜之大吉吧!
打定了主意,我坐直了身體,義正言辭地說道:“這是兩碼事!無論我愛不愛高亮,我都不可能會答應跟另外一個女人分享他!這是我的原則!”說着,我嗖地一下站起來,跳出幾米外,一轉身,我笑着,對目瞪口呆的高亮和蘇玉寶說道:“祝你們家庭和睦,開開心心!”話畢,我撒起腳丫子朝着門的方向跑去。
我剛跑到門上,竟然和蘇少龍碰了一個滿懷,他看起來臉色發黑,又惱又怒,二話不說就把我拉回去,讓我坐在單人沙發上,然後,他走到蘇玉寶的跟前,叉着腰,厲聲責罵道:“妹妹!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說你也是大家閨秀,怎麼可以用這樣沒水準的辦法來挽救婚姻呢?”
話音剛落,蘇玉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手足無措,我於心不安,走到蘇少龍的身旁,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肘,低聲道:“少龍,你幹嘛發那麼大火呀?有話好好說嘛。”
蘇少龍用手指着哭得聲嘶力竭的蘇玉寶,然後向我訴苦地說道:“小諾,你不知道我最近有多煩心,這丫頭天天在家裡不是哭就是鬧,今天還突發奇想爲自己的老公娶多一個老婆!你說她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他一邊說,一邊不耐煩地撕扯自己的領帶,看起來一副受夠了的模樣。
蘇玉寶稍稍停止了哭聲,嗖地一下站起來,對蘇少龍吼道:“二哥!你怎麼可以在這個女人面前說我的壞話呢?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哥哥?”
蘇少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走到蘇玉寶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毫不留情地反駁道:“你也知道自己丟臉嗎?你看看你自己,一天到晚像個瘋婆子似的,別說你的老公討厭你,就連我這個做哥哥的也煩你!”
話音未落,蘇玉寶又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撕扯自己的頭髮,看起來一副即將情緒崩潰的樣子,令人心亂如麻,肝腸寸斷。我不由得拉着蘇少龍的胳膊肘,勸說道:“少龍,有什麼話回家再說吧,你快點勸勸你妹妹!”
令我驚訝的是,蘇少龍和高亮卻表現得異常的淡定,異常的平靜,彷彿對蘇玉寶這樣的哭聲已經習以爲常,見慣不怪。
最後,高亮媽媽走過去勸蘇玉寶別哭了。不曾料到,蘇玉寶竟然一手推開了自己的婆婆,還衝她破口大罵:“走開!你這個臭老太婆!要不是你當初牽線搭橋,我根本不會認識高亮!我被你害死了!你這個死老妖精!你怎麼還不死啊?!”
氣氛一下子跌入了冰點,空氣裡還有一股火yao味,當大家還在發愣的時候,說時遲那時快,高亮一個箭步衝到蘇玉寶的面前,咆哮道:“你這個瘋女人!你有什麼話直接衝我來好了,敢對我媽媽發脾氣,看我不一巴掌扇死你!”說完,他真的揚起手,啪的一聲,一個巴掌狠狠地落在蘇玉寶的左邊臉龐上。
這個場面讓大家目瞪口呆,就連蘇玉寶自己也震住了,她摸着被打的臉頰,一句話也不敢說,只用小心翼翼的眼睛地注視着青筋暴現的高亮。
此情此景,我的心裡一陣後怕,較早之前,我也對高亮的媽媽說了一番大不敬的話,幸虧沒讓高亮聽到,要不然,現在挨巴掌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我心存慶幸地想着,背脊出了一身冷汗,卻聽見蘇少龍對高亮說了句道歉的話:“阿亮,剛纔我妹妹一時衝動亂說話,她不是有心要頂撞你媽媽的,請你別往心裡去!”說着,他一轉臉,對蘇玉寶命令道:“妹妹,你還不快點跪下來向你的婆婆叩頭認錯!”
蘇玉寶愣了一愣,隨即撲通一聲跪在高亮媽媽的腳下,可憐兮兮的哀求道:“對不起,婆婆,我剛纔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吧……”
高亮媽媽連忙把蘇玉寶扶起來,爲她擦去了眼淚,又寬宏大量地說道:“算了算了,你剛剛生完孩子,情緒容易激動,我不會介意你說什麼的。”說完,她又讓自己的兒子過來向老婆道歉。
高亮冷哼了一聲,傲氣十足地說道:“道什麼歉啊?!我是她老公!她對婆婆不敬,我揍她一巴掌有什麼不對?!”
事情的發展令人大跌眼鏡,蘇玉寶聽了這句充滿大男子主義的話,竟然撲哧一下笑了出來,連聲說道:“對!對!對!你是我老公,我做錯了事,你應該揍我……”
高亮又趾高氣揚地哼了一聲,說道:“你知道就好!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衝我媽媽發脾氣!”
蘇玉寶低眉順眼地回答:“我以後不敢了!我一定會好好孝順婆婆的。”
目睹這樣極富娛樂性的一幕,我感到啼笑皆非,腦海裡不由得回放起一個聲音,這是今天下午蘇少龍說過的一句話:高亮和蘇玉寶是一對令人反胃的怨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現在看來,這句話一點也沒有錯。
我禁不住對蘇少龍調皮的翻了個白眼,蘇少龍咧着嘴笑了笑,低聲對我說:“小諾,我送你回家吧?別理這兩個噁心的傢伙了!”
我掩住嘴笑,點一點頭,蘇少龍立刻牽着我的手飛快地走了出去,把他們幾個撂在那裡。
就這樣,高亮和蘇玉寶的離婚鬧劇暫時告一段落,後來又會發生什麼事呢?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