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爸爸媽媽表明了態度,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會輕言離婚,而且立即回高家協助辦理高楓姐的喪事。當我說完了這些話,媽媽掩面流淚退出房間,爸爸緊隨其後,臨走時,爸爸千叮萬囑蘇少龍陪我一起回高家,遇事互相照應,蘇少龍痛快地答應了。爸爸對高正先生若有若無地說了聲再見,很冷淡。
我從被窩裡走起來,打開衣櫃,選了一件素色的斗篷大衣披在身上,對着鏡子,在長長的頭髮上戴一朵素白的茶花,不施脂粉,以表哀思。
高正先生在旁邊看了,苦中作樂地說道:“小諾,你穿素雅的衣服顯得很飄逸,像敦煌飛仙。”
我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這一天傍晚颳起了一陣無定向的風,陰晦的氣流在高家大宅的上空盤旋着,徘徊着,誰也不知道它要往哪兒去,也許是自然的靈性吧,大屋前的草地上竟然開了一色雪白的花,如星如雪,如霧如煙,帶一點淡淡的哀愁,彷彿在悼念那沉淪於湖底的芳魂,我心裡微微陣痛,不由自主地陷落在哀傷的氛圍中。
大客廳被屏風隔斷爲兩個區域,右邊是休息區,左邊是靈堂。步入靈堂,撲入眼簾的是一張巨大的黑白遺照,遺照裡的高楓姐託着下巴,莞爾一笑,優雅大方,美麗的瞬間變成了永恆,我一陣心酸,一陣唏噓,不得不嘆息生命的輕微,我努力把視線向兩旁散開,看見數十個白玫瑰花圈呈八字排開,宛如數十位婀娜嬌媚的白衣仙女守候着高楓姐的白色棺槨,我向着遺照默默地三鞠躬,然後想走近一些看棺槨,可是,蘇少龍使勁扯着我的衣袖,低聲說:“小諾,不要過去!”
高正先生也輕聲說道:“棺材是空的,遺體已經送往殯儀館。”
我點一點頭,沒再說什麼,坐在側邊的扶手椅上,看着那些陸陸續續來弔唁的親友或公司同事,走了一批,又來一批,每一個人的臉上都籠罩着愁雲慘霧,忽然之間,聽到一陣淒厲的女人哭聲,原來是二姨媽在哭:“楓楓,我可憐的外甥女,你才三十三歲就走了,拋下那麼可愛的兒子沒人照顧,你怎麼忍心呢……”
我的心臟一陣抽緊的痛,這死亡來得太突然了,無法預料,不可捉摸,也許下一刻死神又會來敲誰的門。
二姨媽哭得肝腸寸斷,忽然“噼啪”一聲倒在地板上,大家一擁而上把她扶起來,扶到客房休息,我爲二姨媽塗薄荷油,她慢慢睜開了眼睛,看着我,眼神有些猶豫,良久,她忽然捏着我的手腕,焦急地問道:“小諾,我聽人說,嚴俊最近在外面包了二奶,楓楓受了刺激才投湖自殺,這是真的嗎?!”
我一頭霧水,摸一摸後腦勺,回答:“我沒聽說過。”
二姨媽吸一吸鼻子,繼續說:“我聽說那個二奶名叫安麗達,人長得漂亮,又嬌滴滴。”
我驚訝得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衝口而出道:“我認識這個人,她以前是我們公司的女職員,後來辭職了!”
二姨媽立即坐起來,激憤地說:“看來真有此人?!”頓了頓,她咬一咬牙說道:“我這就帶人去剷平那個二奶家!”
我連忙勸住二姨媽:“不着急,這幾天正在辦喪事,切忌大動干戈,等高楓姐入土爲安之後,你再去找安麗達算賬也不遲!”
二姨媽想了一想,點一點頭同意了。閒聊了幾句,她又問道:“你們把楓楓的遺物收拾好沒有?”
我搖一搖頭說:“昨天早上,我在湖邊看到高楓姐的遺體時激動暈倒了,我今天才從孃家回來。”
二姨媽嘆息一聲,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卡和一串鑰匙,說道:“小諾,你抽空去整理一下楓楓的遺物吧,尤其是她的銀行保險箱裡有很多珠寶名錶,都是她外公送給她的嫁妝,很值錢。”說完,她把保險箱鑰匙交給了我。
我反問二姨媽:“高楓姐爲什麼把自己的保險箱鑰匙給了你?”
二姨媽滿臉困惑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啊,前段時間她來香港找我喝茶,順便把鑰匙給了我,她說自己粗心大意,所以讓我保管。”
我感到有些不對勁,可是一時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二姨媽茫然地望着窗外,說:“本來我想把鑰匙交給嚴俊,可是我聽說他包二奶,實在太可惡了,現在我不想給他了。”
我支着下巴想了一想,說道:“不如交給高正先生保管吧?!”
豈料,二姨媽立即反對:“絕對不可以!那些都是我們宋家的寶貝!不能讓高正知道!”
我怔了一怔,隨即明白了,宋宏老先生和高正先生之間雖是翁婿,卻是涇渭分明的。宋老先生願意把那些珠寶送給外孫女高楓,卻不能讓女婿高正先生知道,這麼算計的大家族真是令人頭疼啊!
二姨媽沉思片刻,說:“小諾,由你代爲保管吧,等日後高楓的兒子長大成人,你再正式交給他?!”想了想,她補充一句:“反正高澤也是宋家的繼承人,由你們夫妻保管是合法合理的。”
我想一想,覺得二姨媽說得有道理,按照輩分來說,我是小孩子的三舅媽,由我來保管他的財物也是可以的,於是我答應了,爲了謹慎起見,我把保險箱鑰匙藏在一個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
到了晚上八點左右,靈堂裡來了十幾個JK集團的同事代表,爲首的是韓晨和江宇。鞠躬敬禮之後,大家坐下來一起緬懷逝者,不勝感慨,爲之扼腕,這是當然的,在外人的眼裡,高楓是個被幸福包圍着的女人,有財富,有地位,有美貌,有優秀的丈夫和可愛的兒子,幸福得令人妒忌。我猜,這時候大家的腦海裡一定縈繞着同一個問號:到底是什麼原因令高楓想不開呢?
正聊着,蘇玉寶走過來了,她的後面還跟着三個穿白衣黑褲的女傭人,有的端着茶具茶杯,有的捧着點心和水果盤,我一眼就認出那三個女傭人不是高家的,而是蘇家的丫環,看來蘇玉寶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
蘇玉寶一臉熱情地招呼大家吃好喝好,儼然一副高家少夫人的模樣,一下子把我這個嫡系正房的三少奶奶的風頭搶去了,葉晶晶和楊柳在旁邊使勁掐我的胳膊肘,似乎催促我趕緊露一手,我意氣闌珊,一笑置之。
過了一會兒,高亮也慢慢地走了過來,佇立在落地燈旁邊,他先向各位同事問好,然後側着臉,問蘇玉寶手臂上的傷好了沒有,蘇玉寶竟然激動得不會說話了,只呆呆地望着高亮,兩隻眼睛放射出熾熱的光芒。
高亮迅速把視線從蘇玉寶的身上抽走,不經意間,他的目光與我不期而遇,電光火石之間,我從他的瞳孔裡看到一種憔悴,一種愁悶,就像從靈魂深處鑽出來的,累積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不是我說聲道歉就可以化解的。高亮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片刻,忽然用脣語罵了我一句:“可惡的女人!”
我的心在痛,是的,我愛過這光芒四射的男人,現在見面,感覺是那麼遠遠的,這一種情債,我無力償還,不知不覺地,我把自己的腦袋靠在楊柳的肩膀上,片刻,我聽見她用老大姐的口吻對我說:“小諾,別想太多了,時間是最好的藥。”
我低低地“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真沒想到,蘇玉寶突然掏出一疊厚厚的褐色信封發給大家,信封裡顯然是裝着鈔票,她說這是文萊的習俗,主人家要向來弔唁的賓客發錢,真是聞所未聞啊,簡直是變相的行賄,不過既然有錢收,大家也不會拒絕。
我意氣闌珊,我想繼續保持沉默,可是,二姨媽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站在我的後面,她用一種不屑的目光瞪着蘇玉寶:“阿寶,這裡輪不到你做主!”
說着,二姨媽召集所有傭人和喪禮工作人員集中過來,然後不由分說地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對大家說道:“我強調一下,只有高澤的太太----小諾纔是高家的嫡系少夫人!這幾天大家要改口稱呼她爲少夫人!”
話音剛落,傭人和工作人員齊聲喊了一句:“少夫人!”
我生平第一次被稱爲夫人,感到彆扭,更感到抗拒,我對二姨媽說:“我才二十幾歲,我不想做夫人。”當我說完了這句話,所有人都笑了,二姨媽前俯後仰地笑我是個小孩子,只要蘇玉寶和高亮笑不出來。
蘇玉寶似乎愣住了,下意思地看着高亮,似乎在求助。高亮聳一聳肩,笑着說:“二姨媽的話很對,誰都知道高澤是嫡系的,而我是偏房生的。按照禮數,這個喪禮的主理人應該由嫡系少夫人擔任。”他的微笑沒有什麼內容。
這時,一個似曾熟悉的情景飛進我的腦子裡,恰似《紅樓夢》裡秦可卿的葬禮,王熙鳳通過協理這個葬禮而嶄露頭角,可是,以我現在的情緒狀態根本就不能勝任,而且,這個中西合璧的喪禮歷時三天三夜,車輪戰似的迎送賓客,流水席自助餐,那麼累,那麼煩,我寧願躲在一邊做個副手。反過來,蘇玉寶卻躍躍欲試之,這一點可以理解,她想利用這次機會取悅高亮,從而穩固高家二少奶的地位。
我搖頭擺手糾正了高亮的說法,我說:“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呢,而且我和阿寶是一對妯娌,本應該互相幫助的。”說着,我把蘇玉寶拉到身邊,然後轉過臉,我對二姨媽說道:“平心而論,阿寶比我見多識廣,辦事能力強,我看不如就讓她來主理喪禮吧,我從旁協助。”這番話言不由衷,我必須承認自己是個虛僞的人。
二姨媽起初不答應,我不停搖晃她的身體,軟磨硬泡,極盡撒嬌之能事。二姨媽終於點頭答應了,就這樣,這個喪禮的主理人最後落在蘇玉寶的頭上。
真是匪夷所思啊!到了晚上十點,自助餐撤走了,來了一羣黃袍和尚開始做法事,敲鐘,唸經,喃嘸阿彌陀佛,半夜波羅密的念個不停…..那邊廂,來守靈堂的賓客們竟然打起了麻將,一時間,整座高家大宅被人聲鼎沸的噪音分貝包圍着,那種熱鬧的氣氛彷彿在辦喜事,尤其是此起彼伏的麻將聲,簡直是對高楓姐最恰當的懷念,因爲,高楓姐生前最愛打麻將。
我偷偷溜到了清淨恬淡的後花園,月亮躲進了雲端,闇弱的星星忽忽閃閃,時有時無,一個人坐在鞦韆架上發呆,我想到了高澤,不知道他此刻在看守所裡做什麼,大概已經睡覺了,他暫時還不知道他的姐姐已經去世了,這樣也好,省得他在牢裡遭受雙重摺磨。忽然一陣夜風襲來,帶着微寒,我不覺渾身打了個哆嗦,鼻子一癢,掩住嘴打了兩個噴嚏,幾乎就在同時,我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從耳後飄過來:“你穿這麼單薄,不着涼纔怪!”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蘇少龍,他把一張羊毛披肩披在我的身上,然後踏上鞦韆架,坐在我的旁邊,我剛說了聲謝謝,他的手臂已經伸了過來,很自然地抱着我的肩膀,我連忙提醒他:“請注意影響!”
他輕輕地笑了一笑:“這麼清靜幽暗的花園裡只有我和你,多好啊!”說完,他的嘴脣已經大軍壓境,幾乎貼到我的嘴脣。
我把頭一側,躲開他的吻,他咯咯地笑了幾下,同時把我的腦袋按在他的肩上,他對我問道:“小諾,我看得出來,你的心情很不好,做什麼也提不起勁?”
我感到我的頭髮被蘇少龍一縷一縷地梳理着,他的手是那麼的溫柔,像是頭部按摩,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舒服極了。我微微地哼了一聲,忽然間感到一陣倦意襲來,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累了,倦了,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這時,我閉着眼睛,聽見蘇少龍用一種老懷安慰的口吻呢喃:“我開始相信這世上是有奇蹟的,你看,我妹妹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他的弦外之音是蘇玉寶前晚捨命救了高亮,在這種前提下,就算高亮再狠心再絕情也無法開口說離婚了。
我又微微地“哦”了一聲,沒有接話,也沒有睜開眼睛。
一切都似乎沉寂下來,耳邊只有隱隱約約的蟬鳴聲和蟲子叫,還有一起一伏的心跳聲,我昏昏沉沉,意識漸濃漸淡,恍惚間進入了夢鄉。在一片煙霧裊繞的湖澤裡,我划着一隻小船漫無目的地飄蕩着,湖面上浮着一點點燭光,我移近看,那是船燈,無數的船燈,浮浮沉沉,明明滅滅,那麼的悽迷,那麼的凋零,我獨自哼起了輓歌,逝者已去,風雨杳如年……
忽然間,我的臉頰被什麼人用力掐了一下,我驚醒,定神一看,竟然是高亮,他弓着身體,大手掌捏着鞦韆架的支柱,他用炯炯有神的黑眼睛直視着我,明顯帶着恨意。我驚訝地望着他,我沒有忽略到自己的身旁還坐着蘇少龍,原來蘇也睡着了,他和我肩並肩,頭靠頭地坐在鞦韆架打瞌睡,似乎沒什麼不妥。
高亮瞪着我,用脣語罵我:“不守婦道!朝三暮四!花心大蘿蔔!”
我用脣語迴應:“你要罵就罵吧,我認了!”
高亮似乎愣了一愣,隨即用脣語說:“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
我用脣語回答:“不必說了,反正是我和高澤對不起你,算我們欠你的,以後慢慢還!”
高亮露出了笑臉,繼續脣語:“你們拿什麼還給我?!”
我嘟了一下嘴:“長命債,長命還。”
高亮撲哧一笑,用誇張的脣語:“只怕你們一輩子也還不完!”
我翻了個白眼,又無聲無息地鼻孔朝天哼了一下。高亮的笑意更濃了,習慣性地用手捏着我的臉頰,使勁掐,痛得我“哎呀”一聲叫了出來,蘇少龍立即嚇醒了,發現是高亮在掐我的臉頰,他不滿地問道:“阿亮,你還沒死心?!”
高亮不假思索地反擊:“彼此彼此,你自己何嘗不是賊心不死的,難道你不知道她是我的弟媳婦嗎?!”
蘇少龍站起來,似乎要反駁高亮。
我搶先罵道:“你們都不小了,爲什麼還這麼無聊呢?我已經是高澤的人,拜託你們不要陷我於不義,好不好?!”我驚訝自己的語氣裡充滿了火yao味,也許是因爲高澤不在,我很煩躁。
蘇少龍無話,坐下來,高亮也不吭聲了,靠在鐵柱上。
經過一段漫長的沉默,蘇少龍開口了,他在一瞬間換了黯然神傷的面孔:“小諾,那天晚上,你跑來向我諮詢韓晨的心理病況,我忽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原來遭受精神打擊的人不止我一個,高亮,再加上辛子軒,我們四個人可以組成一個【失戀男俱樂部】!”
這個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我囧起臉,不知該說什麼。高亮卻哈哈地笑了幾下,似乎慶幸有人陪葬。
蘇少龍嘆一口氣,繼續說道:“按理說,時間是治療失戀的藥,可是,我們幾個卻守在你的身邊,就好像飛蛾撲火,而你也不堅決迴避我們,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
我終於聽到重點了,連忙問:“你有什麼高見?!是不是我們從此絕交?!”
蘇少龍忽然轉了話鋒:“不妨換個思路吧,我們這幾個失戀男應儘快各自娶妻,但是,有空的時候又可以跟你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人生樂事!”
高亮悶笑了一聲:“這個主意聽起來好像不錯!只談風花雪月,不談柴米油鹽!”
我點一點頭,表示同意。
蘇少龍又想了一想,繼續分析道:“我和韓晨都是沉靜內斂的人,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而高亮本來就是有家室的人,更好辦。最大的問題就是那個死纏難打的辛子軒,”說到這兒,蘇少龍停住了,沉吟片刻,接着說:“辛家和高家住得那麼近,擡頭不見低頭見,再加上辛子軒的倔脾氣,遲早有一天會把高澤惹急了!”
我立即接話:“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和高澤搬家?!”
蘇少龍點點頭,笑了笑。
高亮乾笑了一聲,訕訕然說道:“蘇少龍,你倒是一個很貼心的知己。”
我忍不住稱讚蘇:“是呀,你總是站在我的角度替我出主意!有你這樣的朋友,實在無話可說!”
蘇少龍怔住了,失神的眼睛裡忽然竄起兩星火苗:“看來你知道我的優點?!我一直以爲你是個沒心沒肺的白癡!”
高亮也幫腔道:“是呀,像蘇少龍這樣的男人看中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惜你一直糊里糊塗的,好壞不分。”
我拽緊了披肩,幽幽地說道:“你們不用說了,我也知道高澤有不少缺點,但是我不能容忍他娶別的女人,所以我只能嫁給他。”
蘇少龍又說了個冷笑話:“你是不是抱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態嫁給高澤?”
高亮立刻爆發出一陣狂笑聲,那種穿透力彷彿把天幕的烏雲也驅散了。我聽得出來,這句話令他心裡的恨意稍稍釋放。
正說着,從遠處跑來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是辛子軒,他懷裡抱着雪貓兒,跑到我的面前,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小諾,你還生我氣嗎?”
我無奈地笑了一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心裡在想:假如辛子軒在換槍的事情上沒有搞小動作,說不定高楓姐就不會去投河自殺!
辛子軒把雪貓兒放在我的大腿上,然後宣誓似的說道:“我願意做任何事情贖罪!”
蘇少龍哼了一聲,說:“你要贖罪?!好!小辛,你去靈堂裡守靈三天三夜!只准敲鐘唸佛!不準吃飯睡覺!”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看着辛子軒,辛子軒一如以往的昂起了高貴的頭顱,回答:“守靈就守靈!我現在就去!”說完,他站起來,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寂靜昏暗的花園裡。
這一個夜晚,一樓靈堂裡通宵做法事,直到天明。我這個無神論者只能在一片木魚聲,唸經聲的氛圍裡睡覺,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有個什麼東西觸摸我的額頭,我睜開眼睛一看,登時嚇得魂飛魄散,我的眼前竟然是一個披頭散髮,面白如紙的怪物,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她的兩隻眼珠子凸出來,好大,好大,像一個乒乓球那麼大,微微發光,眼白里布滿了血絲,碎裂的毛細血管在滲血。我驚訝得幾乎窒息了,忽然,她咧嘴笑了,露出一排獠牙,閃過一抹寒光。
我以爲自己在做夢,我用力咬一咬舌頭,有點疼!看來我不是在夢境裡,莫非眼前這怪物是一隻女鬼?!
那隻女鬼向後退一點,現出一身慘白的長衫,長長的袖子垂落在地上,猶如戲劇裡的大水袖,兩隻眼珠子如同微型燈泡,忽閃忽閃的紅光,這一身造型堪比恐怖片裡的女鬼,陰鬱,詭異,醜陋,兇殘,猙獰得令人尖叫。我猛然注意到,這女鬼有一個修長而秀美的脖子,縱然披散着凌亂不堪的長髮,仍然掩不住那種昂然優雅的風骨,我似乎在哪兒見過她?!
我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鼓勵自己:別害怕,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神的!
這時,那隻女鬼用幽怨顫抖的嗓音哼哼:“小諾,我死得好慘呀……湖水好冷好冷,我的衣服溼透了,我的鼻子裡都是草和沙……”
我不假思索地問她:“你是高楓姐嗎?你今夜回魂?!”
女鬼微微點頭,我不由得想道:那麼修長的脖子長在一隻女鬼身上,實在可惜啊!我定一定神,問女鬼:“高楓姐,你來找我什麼事?!”
女鬼又哼哼呀呀的說道:“小諾,你是不是把我的保險箱鑰匙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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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說:“是呀,是二姨媽讓我保管的,說等你的兒子長大以後再給他。”
女鬼搖一搖頭,似乎不高興了,我問女鬼怎麼了,她嘆息一聲,說道:“我請二姨媽替我保管保險箱鑰匙,我現在死了,她應該交給我老公(嚴俊),誰知道,”說到這裡,她又兀自嘆了一口氣,看樣子,她不滿意二姨媽的安排。
我的心裡疑團頓生,這個女鬼說的話似乎有矛盾,假如高楓姐想把保險箱鑰匙交給嚴俊,又何必專門跑到香港把鑰匙交給二姨媽呢?!豈不是多此一舉。
我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試探性地說:“你要保險箱鑰匙嗎?我現在去拿給你?!”
女鬼點一點頭,又搖一搖頭,說:“你給我也沒有用,我是鬼,你把鑰匙交給嚴俊吧。”
我幾乎從心裡笑了出來,嘴上說:“好呀,我明早就去。”
女鬼不同意,催促我:“不要等到明天,現在就去。”
我乖乖地“哦”了一聲,從被窩裡爬出來,我想走近看一看女鬼,可是,她觸電似的彈開了,看來這隻女鬼有點膽怯,她站在飄窗前,我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倏然發現,在淡淡的月光下,這隻女鬼有影子的,那道影子斜斜地壓住地板,有種說不出滑稽感。
她的陰謀被她的影子粉碎了!
我又發現一個破綻,女鬼的身高比我矮半個頭,估計是164公分左右,體型清瘦,而高楓姐的身高是176CM,長得高大結實。
我忍住笑,從牀頭櫃裡掏出一把假鑰匙,然後走近女鬼,說:“我現在就去敲嚴俊的房門!”
女鬼滿意地點頭,說:“你去吧,我從窗戶飛出去。”說完,她一轉身,朝着落地玻璃窗的方向走去,那一道長長的影子一直跟着她。
我忽然叫住了女鬼,她轉身看我,我故意這樣詐她:“高楓姐,是不是黑無常和白無常送你回來的?!”
那隻女鬼似乎愣了一愣,沒有反應。我又指着露臺上的一盆植物說道:“你看,那不是黑無常嗎?!他的頭上有一頂又尖又高的黑帽子,好恐怖啊!”說完,我故作驚恐狀仰視那盆植物,一隻手卻悄悄抓起書桌上的一條伸縮狗繩。
女鬼把注意力投向那一盆植物,恰好這時外面吹來一陣風,植物的大葉子隨風舞動,葉影斑駁,在暗黑的環境下呈現一種忽明忽暗的光影效果,煞是嚇人!女鬼失聲尖叫一下,我趁機一個箭步衝過去,用伸縮狗繩套住她的身體,與此同時,我用隨身無線對講機通知蘇少龍和保鏢們:“快來啊,有賊!快來啊,有賊!”
女鬼不停的掙扎,我一手揪着她的長頭髮,用力一扯,頃刻間,那一把凌亂枯燥的假長頭髮被我扯下來了,我藉着月光一看,這個女鬼頭上盤了一個小發髻,估計這纔是她自己的真頭髮。女鬼失聲尖叫起來,手腳並用地反抗,可是她的體型不能與我抗衡,就在這時,臥室門被撞開了,燈亮了,我看見好幾個人衝進來,跑在最前面的人是蘇少龍,後面還有高澤的三個保鏢,蘇少龍一邊跑,一邊喊:“小諾,你怎麼啦?”
我顧着回答蘇少龍的問題,一不留神,女鬼用頭一撞,把我撞倒在地板上,保鏢趕到了,凌空起飛腳,一腳踢在女鬼的背脊上,女鬼即時發出“哎呀”一聲慘叫,撲倒在地上,其他人一擁而上,把她制服。
我把“女鬼”臉上的假眼球,假獠牙逐一拆下,又用溼紙巾使勁抹那張“鬼臉”,不一會兒,她漸漸恢復了本來的面目,在燈光下一看,白皙剔透的臉蛋清麗脫俗,楚楚動人,所有人都呆住了,原來這隻女鬼是莊雪怡假扮的!
我恍然大悟,難怪這隻“女鬼”有這麼秀美修長的脖子!衆所周知,莊雪怡以前是芭蕾舞演員。
其中一個保鏢不假思索地扇了莊雪怡幾個巴掌,罵道:“你TMD吃了豹子膽?!竟然敢跑進我們太太的臥室裡裝神弄鬼!你有什麼企圖!!”
莊雪怡呆了一呆,突然放聲大哭起來。蘇少龍似乎於心不忍,勸保鏢們不要動粗,然後,他蹲下來,溫和地問莊雪怡爲什麼在我的房間裡假扮女鬼,莊雪怡只顧着低聲哭泣,不說話。
我冷笑了一聲,對保鏢們命令道:“少跟她廢話!打電話報警!!”
話音未落,莊雪怡停住哭,說道:“不要!我不要去警察局!”
我蹲下來,用拷問的眼神瞅着她,我說:“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派你來的!”
莊雪怡點點頭,說道:“既然你心裡明白,何必問我呢?!”
我進一步逼問她:“他一個男人要那些珠寶做什麼?!這點東西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莊雪怡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原因,我只負責裝鬼嚇唬你!”
我低頭沉思,我的直覺告訴我,嚴俊並不是衝着那些珠寶來的,莫非保險箱裡還有其他寶貝?!
蘇少龍問我:“小諾,你在想什麼?”
我擺一擺手,說:“沒有想什麼。”說完,我讓保鏢們把莊雪怡暫時關在地窖裡。蘇少龍卻說:“不可以,這是非法禁錮,索性把她送到警察局吧。”
莊雪怡一聽說要送她去警察局,又嗚嗚地哭了起來,看樣子,她寧願我送她去地窖。這麼一來,我反而改變了主意,我輕笑了一聲,說道:“雪怡,我放你走!”
她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似乎不相信我的話。
我突然對她振臂一吼:“你還不快滾!不然我把你扔到秋山湖裡,讓你做一隻真正的女鬼!”
莊雪怡驚訝得無以復加,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我立即叫兩個保鏢偷偷跟着她,看她去了哪兒。(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