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女時代我常常幻想,命中的他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他會英俊嗎,會強壯嗎,會才華橫溢或者浪漫多情嗎?他會愛我,懂我,珍惜我,縱容我,一生一世和我相隨嗎?
如果我和其他女人一樣,是某個男人身上取下來的一根肋骨,是丟失在塵世間一個孤單了三十年的半圓,那麼,那個你,肋骨的主人,另一半圓環,那個不一定英俊,也不必要多富有,但能夠彼此相愛,敞開心懷,讓我幸福的人,你到底在哪裡?命運到底安排了多少曲折坎坷來阻止我們相遇?我最好的年華已經過去了,你怎麼還不來?
在終點之前,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問題的答案,隨時會有預料不到的人和際遇在前面埋伏着,像一塊突出路沿的石頭,或者是長着倒刺的荊棘,時不時勾一下你前進的雙腳。
任熙就是我前進道路中突然冒出來的一塊石頭。
諸位看官可能還記得年後返滬時在機場和我差點嗆起來的那個男人吧,沒錯,他就是任熙,男性,漢族,現年三十有三,我的同鄉,如今還是我的同事,確切地說是我新公司(簡稱MR公司)投資部副總,負責公司戰略投資,股權收購,融資理財等等事務,是上市前老闆高薪從某外企挖過來的人才,具有大型企業IPO操作的經驗,名爲副總,其實就是一把手,因爲該部門未設正職。
任熙先生負責着MR頂頂重要的部門,是MR董事長侄子本科時代頂頂鐵的哥們,所以該人士絕對是老闆頂頂親厚的嫡系,前途如星光大道,光亮耀目。
可能有人懷疑,如此年輕多金的公司高管,爲什麼還會和我們這種小白領一樣,過年回鄉擠在經濟艙,排隊登機也不走貴賓通道。
任熙同學對於我的疑問是這樣回答的,第一,如果公司不報商務艙或者頭等艙機票,他絕不會犯傻多花錢;第二,登機當天他裝着貴賓卡的卡夾忘在了老家,故只能和我們一樣耐着性子排隊過安檢。
——不過,要不是這樣,怎麼能聽到這麼有
趣的事情呢?
任熙所說有趣的事是指在機場我和君美的談話。
任熙的回答充分顯示了該精英的兩個性格特徵,第一,精明,第二,糊塗。不矛盾,從後來的相處中,我發現他是個對數字金錢絕對精明,而對於生活細節乃至人情客套都有點糊塗的人,簡單點說,我認爲此君智商財商皆一流,而情商不太入流。
我和任熙是在公司食堂遇上的。那天之前,我已連續加班三週,新老闆謝總派的活多得做不完,每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臉色壞得擦再厚的粉底都扶不住。
不過我跟打了雞血一樣地充滿幹勁,時間的每一格都被佔得滿滿的,每一天都過得超級緊張充實,完全沒有力氣去東想西想,而且當第一個月的薪水打到賬上時,那種滿足感和安全感讓我如釋重負。
話又說回來,那天晚上在食堂,我領好餐坐下來剛吃兩口,就接到了君美電話,君美又給我推薦相親對象,我剛領工資,心情一放鬆,葷的素的,有的沒的,張嘴瞎來。
我們公司的食堂中午開放兩個區,普通廳和高管專用的VIP廳,晚上只開普通廳,而且只供應米飯,沒有面食和點心。
那天我仗着餐廳人少,燈光不明,語言不通等種種優勢,用家鄉話和君美拉拉雜雜說了老半天,電話收了線,還在埋頭吃飯時,有人用食指中指乒乒叩打我餐盤旁的桌面。
我茫然擡頭,嘴裡還含着一團怎麼也嚼不爛的韭菜,發現前面站着一個陌生男人,五官端正,下巴略尖,穿着熨帖雪白的襯衣,結着麻溜光鮮純黑色的領帶,頭髮像電影明星似的東歪西倒體現出一種刻意的凌亂美。
他可能剛剛吃過辣椒,嘴脣上顏色妖豔,猛地一看,讓人懷疑面前站了個Gay,後來熟了,我說起這事,害得人堂堂正正一爺們嚇得一口茶吐出了一米遠。
當時我對任熙印象真不算好,這傢伙很傲,非常傲,說話時習慣下巴輕揚,話題縱橫開闔,如果你聽不懂,那非我族類,他
根本懶得和你敷衍,而我經過江非均的掃盲,算是勉強有了“旁聽高智商人士談話的資格”。
後來才知道,他的確是有傲的資本,十五歲讀大學,二十二歲研究生畢業,迄今已有十多年的從業經驗,實戰能力超強,來MR三年,已經給公司創造了可歌可泣的投資收益,雖然身高只有一米七二,體型偏瘦,但毫不妨礙他成爲公司衆多小姑娘的渴慕對象,包括我新任助理蔣笑笑,每次碰上任熙都會興奮得雙眼發直。
任熙說是我講家鄉話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聽不得了,這女娃啥都敢說,語言麻辣,再一看,更不得了,怎麼這麼眼熟,這不就是幾個月前在機場瞪他,還用包撞他的人嗎?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決定利用職權好好嚇一嚇我。
他很嚴肅地捶桌子,“ 胸牌呢?哪個部門的?”用的是普通話。
我囫圇了半晌努力把那口韭菜嚥下去,舔舔牙齒,確認牙齦上沒有菜葉,然後回他:“你哪個部門啊?”
“是我問你,小姐!”
“你是技術部或者質控部的嗎?”我不理他,繼續問。
“呃?不是。”
“是人力資源部的嗎,還是財務部?”
“都不是。”
“那我們就沒有直接聯繫,抱歉,我覺得不方便回答你。”
公司部門那麼多,只要不是各種大佬,不是必須打交道的相關部門,不是太子爺,那橋歸橋路歸路,我懶得管你姓張還是姓李,況且看他年紀,充其量是個和我一樣的中層,所以我根本不怕。
任熙臉色捉摸不透,從鼻子裡憋出一句:你以爲我查不出你的名字麼。
我一聽,大爲驚奇,拍手道:“咦,你是某某省的人吧——”
任總立時破功。
此君向來都是卷着舌頭說京腔,因爲他在北京讀的大學,此後數年操着京味普通話橫行上海灘,沒想到一不小心散了氣,舌頭忘卷,家鄉話摻進了普通話,被我逮了個正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