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暈腦脹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唉,這個向來不走尋常路的異人,總是在一些稀奇古怪的關口出現,我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其實我並沒有喝多少酒,只是有氣鬱結在心,所以喝得急了一點,除了噁心頭暈外意識倒非常清醒。
我倒在後排假寐,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停了下來。我聽見劉穆嘭地一聲關了前車門,然後有熱風灌到身邊,一雙手臂伸過來挨着我的肩頭。
“忻馨,下車了。”
我掙扎着下了車,劉穆虛虛攙着我的手臂說:“我送你進去吧。”
我掙脫他的手,說道:“我沒醉,你女朋友呢?”
“小敏啊?她自己開車回去了。我送你進去,你臉色很難看。”
我煩躁地揮手攆他,“快走吧,沒事的,我沒喝醉。”
劉穆眉毛中間擰出一個川字,“嘴硬!到底怎麼回事,和八字先生吵架了?”
“你煩不煩,管他什麼事?不想說了!”我全身虛浮,直犯惡心,很不耐煩地朝他小吼了一嗓子,擡腳開走。
劉穆也不生氣,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邊,遇到我趔趄,他就伸手搭我一把。
沒走多遠我就濁氣上喉,怎麼忍也忍不住,趕忙地衝到一個垃圾桶邊,勾起身子嗷嗷地吐了起來。一通翻江倒海的狂吐之後,雖然手腳還是發軟,但是煩悶大減,清明回覆,腦袋也不像石頭了。
如果沒喝酒,這倒是個美好的夏夜。有月亮,有隱約閃爍的星辰,有帶着茉莉清香的涼風,身邊還亦步亦趨跟着一個帥氣的異性。可惜,今夜的我是一個滿身酒臭散發戾氣的怨女,全身各個感官都被酒精腐蝕至遲鈍,百分百地糟踐了良宵。
我扶着樹幹大口喘氣,劉穆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我不客氣地接過來灌了幾口。
搖搖晃晃又走了十來米,我說休息一下吧,於是我們坐下來休息。我坐在
花園的鞦韆上,頭重重地搭着靠背,高跟鞋狼藉地踢到地上,兩隻腳不顧形象地直直攤着。劉穆疊着腿坐在我對面的長椅裡,一張臉全隱在黑暗中。
花園裡還有很響的蛐蛐聲,時長時短地唱着歌,唧唧……唧唧唧……我側耳聽了半天,始終聽不懂那神秘的旋律。這時劉穆說話了:“忻馨,你今天遇到什麼事情了?”聲音難得地很溫和。
“劉穆,你說一個女人到三十歲還沒結婚在別人眼裡是不是不正常,有毛病。”
“被人誤會了?”他倒是很聰明。
“被瘋狗咬了。”
“人和瘋狗慪什麼氣,難道你準備反咬一口?”
“哼,反咬,怎麼反咬?上司的老婆,除非不想要工作了。”
“嘴長在別人身上,怎麼說是別人的事情,淡定點,人正不怕影子斜。”
“道理是這樣,但是真的很氣人,淡定不起來。”
“所以就喝酒發泄?喝壞了還不是自己倒黴。你要練出不怕謠言的本事,怕什麼,說兩句又不會死人,誰愛說說去。還有,君子易處小人難防,要特別提防小人小事。我說,今天這種場合八字先生爲什麼不來?讓你平白無故被人潑髒水,他該負責。”
“不管他的事,他出差了。前面那些話你說到我心坎上了,知己啊。”我拍拍胸口。
沒有人回答,只有蛐蛐自顧自地唱歌。頭頂的夜空非常明亮,看得見雲朵,被夜風吹得時聚時散,長了腿似的不停奔跑變幻。月亮與雲朵像兩個小孩子在玩藏貓貓,雲來了,月躲了,雲走了,月現了……
脖子僵硬了,我把仰得高高的頭垂了下來,沒想到劉穆已經不聲不響地湊到了我面前。他抓住鞦韆的吊繩,俯下頭來和我對視,一雙眼睛圓鼓鼓地,像黑夜中的貓,賊亮。
“幹嘛,嚇人哪!”
“你覺得我們是知己?”
不
會吧,隨便一句話還要掰清嗎,還要追根索源嗎?我腦子反應沒平時快,過了幾秒纔回答:“噯,差不多吧。”
“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字面意思。”有病。
“我沒病。”哇,會讀心術?
“你沒病,我有病,行了,打住。”我往後縮了縮,移開了眼睛。劉穆這樣子近距離的俯視讓人產生莫名的壓力,我不喜歡這種怪異的氣場。
他把身子稍微擡了一點起來,突然輕輕地笑了一聲,“忻馨……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什麼?有兩秒鐘我木訥地沒有反應過來,過了一會,電閃雷鳴,咔嚓咔嚓,轟得我目瞪口呆。
“神經病啊!你是不是也喝多了,我怎麼會喜歡你,我有男朋友的!”我叫起來。
劉穆有半晌沒說話,再過片刻,他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反應也太大了,我的意思是朋友之間的喜歡。”
說完他縮回身體,仰靠到剛纔坐的長椅上,不理我了。
吃飽了沒事幹忽悠人消食嗎?這個自以爲是的文青,變態。
蛐蛐還在叫,長一聲短一聲擾得我起無名火。我從鞦韆架上掙扎着跳了下來,穿上了涼鞋。
“劉穆,我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拜拜啊。”還沒等他回答,我就一步一搖地走了,走了一段往回看,那條長椅上的身影一動不動,黑黢黢的一團,彷彿睡着了一樣。
回家我累得澡都不想洗,上廁所時才發現,裙子胸口的別針早就不知去向,春光漏得一塌糊塗。真該死,今天諸事不順,不知衝犯了哪路鬼神,改天搞個辟邪的玩意兒戴戴,沒事多念幾聲菩薩保佑上帝保佑真主阿拉保佑,讓身邊作祟的小鬼全部滾蛋。
不過顯然地,上帝在雲端打瞌睡開小差,菩薩在蓮花寶座上飽食終日玩忽職守,沒有神靈聽到我的禱告祈求,所以我的背字還沒走到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