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媛媛推開“別處”的門,沒到營業時間,店裡面光線昏暗,領舞員小方趴在吧檯上打瞌睡,手裡拿着一隻綠色的撲蠅拍。
她沒有驚動她,往裡面走去,看見唐昊和夏雪莉挨着坐在後院靠窗的沙發上,阮茴香坐在他們對面,一人面前一杯薄荷冰水,好像在聊天。
夏雪莉先看見趙媛媛的,她即刻坐直身體朝她揮手:“媛媛,這麼熱的天兒,你怎麼來了?”
阮茴香和唐昊也朝她笑,阮茴香託着下巴,偏頭看她,打趣她說:“稀客啊稀客,媛媛你再不來我怕你連‘別處’的門兒朝哪邊開都忘了。”
趙媛媛扯扯嘴角,直奔主題:“孟希在哪兒?”
阮茴香回頭衝唐昊和夏雪莉眨眨眼:“喲,這回可算一下就抓到重點了。他在樓上,你去吧。”
孟希正在畫設計圖,桌上鋪開一堆工具和紙張。他不喜歡空調,閣樓上就沒裝,只有一臺電扇,呼呼啦啦地轉呀轉。窗簾拉起,窗口洞開,擡眼就是滿目似海的深綠,畫得疲乏了,他就擡眼看看窗外。
這次一擡眼,他餘光看見門邊站了一個人,竟是趙媛媛。
他笑起來,趙媛媛看清了,他是真開心,那些笑意在他臉上蔓延,直達他深深的眼底。
他說:“來了怎麼也不出聲,快點進來坐,喝水嗎?樓下有空調,不然我們下去,順便嚐嚐香香姐的特製飲料。”
趙媛媛坐到牀邊,屋子裡唯一的椅子是他工作時用的。她低着頭,好像聽不見他說什麼。
孟希走過來,蹲下,摸她的頭:“丫頭,你怎麼……”
她抓住他的手,急切地孤注一擲地說:“孟希,幫我忘記一個人吧。”
她知道,她自私,她卑鄙,她並不愛他,卻想利用他對她的好,幫她逃出生天。可她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是那個她爲他喝下一瓶白酒,爲他在寒冬的山上苦苦的等待,爲他答應自己要求的人嗎?又何須問呢?能讓她流露出這樣悲傷絕望的表情的人,應該也沒別人了。孟希便沒有出聲。
趙媛媛以爲他拒絕了,自己想想也覺得心虛,簡直是太任性了,就說:“算了,當我沒說過。我先下去了。”
她站起來,走到門口,卻被孟希拉回來,他拍上門,將她禁錮在門和他之間。
他一貫動作迅捷,趙媛媛毫無防備,反應過來一擡頭,他的臉已經近在咫尺。他的表情很凝重,眼神也讓她感覺陌生,和平時那個笑眯眯很好說話的孟希大相徑庭。
趙媛媛有一點害怕,暗暗嚥了一口唾沫,卻還是不太相信他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兩年前酒店那件事是意外,其餘時候他總是很紳士很溫柔的。
可是這次孟希一低頭,很用力地吻住了她。
其實他並沒有想要親她,原本他是想抱她一下,給她一些安慰,她眼中前所未有的脆弱和黯然讓他心中一顫。也許正是這種震動讓他臨時改
變了主意。
趙媛媛驚訝地瞪大雙眼。
很好,即使是震驚,是憤怒,也比難過傷心好。孟希想。一邊越發加深了這個吻。
在趙媛媛快要窒息暈厥的時候,孟希放開了她。
他又是那種狐狸似的笑意,在她使勁兒換氣的過程中,又輕啄了她一下,說:“你的請求,我樂意之至。不過你也需要高度配合,像剛纔這樣,就不及格。”
8.
那天趙媛媛在“別處”大哭了一場,這次並不是只爲了那個吻,還爲了別的很多。姥姥的事,盛曉陽的事,林林總總,把她的心都要擠得爆炸了。哭了一回,好過很多。
孟希沒有阻止她,只是抱着她,後來她的眼淚混雜着汗水落在他肩膀,把他的襯衫都打溼好大一片。她止住哭泣的時候,覺得特別不好意思,都忘了追究他的“突襲”了。
下樓來,阮茴香非要讓她在“別處”吃飯,她也實在怕一個人待着,所以回家的時候已經九點了。原本有點擔心,結果王淼和趙知遠也都還沒到家。
她洗了個澡,看了一會兒某個地面頻道播送的萬年不變的《貓和老鼠》,就聽見有人敲門。
是她爸趙知遠,喝醉了,司機和方秘書一塊兒把他扶上來的,方秘書一說話也是滿嘴酒氣,好在人還清醒:“媛媛,你爸醉了,好好照顧他,我們先回了。”
“嗯,謝謝方叔,你們慢走。”
送走了人,趙媛媛從衛生間打了兩盆水,一盆熱一點,給她爸爸洗腳,另外一盆她擰了熱毛巾給他擦手擦臉。然後她又去廚房榨了杯雪梨汁,拿出來給他喝下。
趙知遠並沒有醉到不省人事,只是手腳不聽使喚了,喝了雪梨汁,他更是清醒了幾分。一手扶着杯子,一手拍拍趙媛媛的腦袋,聲音爽朗:“都說女兒是小棉襖,我家閨女不但是棉襖,還是純羊毛的。”
趙媛媛想,自家這老頭子還真是容易滿足。她不是特別叛逆的孩子,但也算不上十分乖巧聽話,更沒什麼出息,老頭子他們局裡和他差不多職位的那些幹部的子女,不是出國了就是考上了名牌大學,跳級的被保送的拿全額獎學金的也大有人在。
可是老頭子從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拿她和別人比較,從小到大他都不硬性要求她的成績,盡其所能給她自由,在他眼裡,她大概就是他的一顆掌上明珠。
趙媛媛離得她爸近,這時才發現,原來他已經有白頭髮了,眼角的皺紋也一日深過一日。
明明前幾年他還一如既往地精氣神十足,英俊挺拔風度翩翩,他去學校開家長會有同學看見他,都跑來跟她說她爸爸好帥。
不知道爲什麼,趙媛媛突然覺得眼圈一熱,她說:“爸,去休息吧,冰箱裡有粥,你餓了就叫我給你熱。”
又隔了半個小時,王淼纔回家。趙媛媛聽見開門聲,從房間裡走出來。
王淼一邊換鞋,一邊問她:“這
麼晚,怎麼還沒睡?”
“就睡了。媽,你喝酒了嗎?要不要喝杯果汁?”
“不用,今天沒應酬。”王淼坐到沙發上,每天回家坐一會兒再去洗澡睡覺是她的習慣,又問趙媛媛,“怎麼突然這麼貼心,要離開家了捨不得啊?”
趙媛媛想,她就做一點事,他們就覺得滿足,覺得反常,看來她作爲女兒平時真的是很不夠格啊。
她給王淼接了杯水,蹲在她旁邊,撒嬌地笑着說:“媽,早點睡,別讓自己太辛苦,也別逞強,有事多和爸爸商量。”
王淼笑了,點點她的腦袋:“你這丫頭,今天可真夠奇怪的。知道了,快去睡吧。”
9.
那天向嵐打電話來的時候,趙媛媛正在貼着牆根兒練倒立。她聽見手機鈴響,雙腳落地後站起來,緊接兩個後空翻,翻到了牀邊,她撈過電話,按下接聽鍵,順勢又下了一個一字馬。
“啊,媛媛,你可算接我電話了!”電話那邊向嵐的聲音都快哭了,“我以爲你怪我,以後都不理我了。”
趙媛媛心一下子就軟了,說:“我沒怪你,我只是覺得很丟臉。”那天的事雖然因向嵐而起,可說到底也沒什麼,是她自己有心魔。
“我想來找你,可方勁不讓,他說你肯定氣死我了。是我自作主張,認定盛曉陽還喜歡你,所以一個勁兒刺激他,希望他跟你和好如初,結果弄巧成拙,對不起媛媛,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趙媛媛這才明白向嵐那天反常的深意:“好了,別說對不起了,再說,我真生氣了啊。”
“好,我不說。”向嵐害怕她不理解,忍不住又解釋道,“媛媛,要是我被方勁欺負了,你會袖手旁觀嗎?”
“……”當然不會。
隔了好一陣向嵐才又說:“所以,因爲你是當事人不是旁觀者你才能那麼虐待自己,我不行,我看着着急。”
“……這就是傳說中的皇帝不急太監急吧。”
“……就這意思吧。”
趙媛媛想,她這樣說,向嵐都沒和她鬥嘴,看來她是真的很歉疚。
她於是很認真地說:“小嵐,我真沒怪你,何況這次也不是什麼壞事,讓我看清楚盛曉陽對我的態度,我就不再做夢了。你非得說這是你的責任我就當你邀功了啊。以後這事兒別提了。”
經過一段特別痛苦難捱的日子,趙媛媛算是徹底想明白了,她和盛曉陽的感情是真的回不去了,就像過去的那些好時光再也回不來一樣。
原來,沒有誰是誰的不可替代,錯過了的不會再回來,你把過去抱得再緊也無濟於事。
一段緣分結束了,就是結束了。
那一刻,趙媛媛終於發自心底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1.
趙媛媛在大學的宿舍是在第三樓,302,四人間,牀在上邊,牀下面是書桌書架,門口還有每個人專屬的櫃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