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神奇。”
“藍眼睛”走到平臺邊緣,注視着不遠處沖天而起的黑色光柱,此刻他所看見的一切都被記錄進了公司的資料庫之中。
片刻之前,他接收到了所有關於羅傑的資料。
土生土長的十七區人,父親曾經是本地執法者機構犯罪分析科的成員。
那時恰逢淘金潮末期,以柴可爲代表的大量犯罪分子涌入邊境城市,在福斯特家族的庇護下讓十七區迎來了犯罪率最高的時期,而羅傑的父親也是在調查一起案件時,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卻落下了隱疾,只能無奈退出了執法者的行列。
羅傑自幼便受到了父親的影響,樹立起來成爲執法者的志向。
只是他並未展現出太多天賦。
義體適配度極差,也沒有任何靈能天賦,當他嘗試用藥物時還產生過強烈的排異反應,於是羅傑不得不改變策略,放棄了加入特殊行動小組的想法,苦心鑽研犯罪心理學,通過父親關係去核心城市上學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畢業後羅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留在覈心城市,而是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回到了十七區。
……
平平無奇。
這便是“藍眼睛”對於這份個人資料的印象。
若是放在平時,這樣的小人物註定不會出現在公司的視野之中,但正是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卻在來到第四區的短短几天之內成長到了現在的地步。
人們都說靈能力的成長是漫長而緩慢的過程,並不像義體植入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讓義體植入者帶來蛻變。
公司對於瓦迪姆的改造陸陸續續地持續了數年,纔將他的身體狀態調整到了最適配『超載Ⅳ型』的程度。
面對此情此景,“藍眼睛”只能想到一種解釋。
靈能研究機構的理論出現了巨大的錯誤,或者說他們從未真正瞭解過靈能。
他能在不到一秒時間內查閱迄今爲止聯合政府所有對於靈能力的研究報告,其中還包括了紫藤花學院一直進行着的實驗,可沒有任何一種研究成果能夠解釋羅傑身上發生的變化。
而根據公司調查到的種種線索表明,早在黑暗時代,那些在教會裡身居高位的“使者”便擁有着堪比戰爭兵器的力量。
“你將他變成了自己的使者,瓦迪姆也正在經歷這樣的過程。”
“藍眼睛”渴望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他知道第四區正在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實驗”,參與實驗的雙方都展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機械造物便是他們當初反敗爲勝的關鍵,而現在距離黑暗時代又過去了漫長的時間,他們的技術在各個方面都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根據這項計劃最初的評估,這便是能與“使者”們抗衡的兵器。
“你完全搞錯了,羅傑他只是找到了他想要做的事,於是這個世界迴應了他的願望。”
“願望?”
不等“藍眼睛”追問,一個龐大的鋼鐵身軀便來到了這個露臺。
他的肩上坐着一個身材嬌小的金髮少女,這樣的組合與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但是,沒有人比『帝王』更能理解這種感覺。
儘管如同曇花一現,但不久之前在亞特蘭蒂斯時他也曾短暫地成爲了“父神”的使者,膨脹的靈能足以讓整個海底王國浮上天空,這絕非人力所能做到的壯舉,即使在他眼中,也只能用奇蹟來形容。
『帝王』知道,羅傑的身上也產生了相似的變化。
他望向一臉無辜的宋嵐,“當時在亞特蘭蒂斯的時候,你也是這麼做的。”
比起絕對的力量,他覺得這恐怕纔是宋嵐最可怕的地方。
似乎只要他願意,隨時隨地都能製造出一個能爲整個聯合政府帶來動盪的恐怖分子。
“這其實很好理解。”
宋嵐試着用更簡單易懂的方式讓他們理解這個過程,“你們應該知道氪金遊戲吧,相同的角色只要更改一套立繪,再加上『限定』之類的前綴,強度就能理所應當地提升好幾個檔次。”
他覺得現在的情況也是如此,“你們現在見到的只不過是羅傑(第四區限定)。”
當羅傑同志完成了願望,生活便又會回到過去的樣貌。
相同的過程,『帝王』和迪亞戈都已經經歷過了一次。
遺憾的是,『帝王』等人似乎對於他的解釋並不買賬,依舊問道,“你是將自己的靈能分享給了他們?”
在宋嵐的“氪金遊戲”理論中,明顯省略了最重要的環節。
他根本沒有解釋羅傑是如何從一個十七區執法者部門的文職人員,突然間轉變成了第四區限定版的。
“當然不是,那可太麻煩了。”
宋嵐連連擺手,滿臉抗拒。
來自所有人探究性的眼神讓他壓力倍增,除了『帝王』之外,在場的其他人在靈能這門學科上都是徹頭徹尾的門外漢,而根據他的評估,『帝王』在干擾型靈能方面的成績也並不理想,可以確定後者如果報名參加往屆的鬥蛐蛐大賽,應該很難打進16強。
現在的情況是,這些小學數學都還沒入門的人似乎對於微積分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這樣吧。”
當宋嵐開口之時,腳下時不時傳來的晃動忽然停止了,建築與物體碰撞時所造成的轟鳴也都突然間平息,就彷彿時間被凍結在了這一刻。
但緊接着,人們聽見了若有若無的風聲。
他們也依舊能在這個被凍結的世界裡感知或移動。
片刻後,『帝王』覺察到了問題所在。
被“凍結”的似乎只有機械造物,以至於屬於它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在同一時間停止了運轉,當他擡頭望去,發現彷彿有無數根絲線懸吊在了機械造物身上,讓它的每一個動作都被這些絲線所牢牢掌控着。
而在一旁,瓦迪姆停止了下墜,他的背脊重重地砸在了殘缺不齊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深坑。
倘若不是軍用科技對他的身體進行了足夠的改造,這一摔便足以讓他徹底退出鬥蛐蛐大賽的競爭舞臺。
他看見追擊而來的建築懸停在了空中,而後在他面前拼湊出了一個“V”的手勢。
“喏,這就是干擾型靈能,或者支配型靈能的用法之一。”
宋嵐注視着遠處不停衝着他閃爍紅光的機械造物的掃描設備。
這個龐然大物的視線終於離開了倒黴的瓦迪姆的同學,停留在了他們身上。
“靈能力研究機構應該有相應的資料,干擾型靈能的操控只能改變目標的行爲,無法改變他們的內心,要在某個人的腦海裡植入一個想法則是更加困難的事,除了對應的能力之外,還需要藥物進行輔助,又或者讓目標的精神處於長期不穩定的狀態……不過這些你們應該比我熟悉得多。”
“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
“這說明你們對於靈能的瞭解還處於比較……初級的階段,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你們想象中的簡單地將靈能分享給某人的做法,那會讓一切都變成麻煩的手操遊戲,從而也違背了鬥蛐蛐大賽的初衷。”
“蛐蛐”纔是這項賽事的核心。
而宋嵐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一位掛機型選手,倘若全程讓他手操才能完成比賽,那他寧願因身體原因退出這項賽事。
“我剛纔已經說了,是世界迴應了他們的願望,而我所做的,只是暫時爲他們打開了一扇大門。”
通往上層世界的大門。
聰明的陸湘第一個明白了這扇門的含義。
她忽然間想起了羅傑對於這種能量的理解,他堅定地認爲這是某種自然能量,而他的冥想訓練看起來則是躺到牀上好好地睡上一覺。
如果說這強大到難以想象的靈能來源於上層世界,那一切便都能解釋得通了。
甚至,就連宋嵐爲什麼總能近乎於無消耗地發動能力的原因也找到了!
這隻呆呆鳥,竟然一直都在挪用上層世界的能量!
難怪他能拿下那麼多屆鬥蛐蛐大賽冠軍,無論同伴的品質如何、能力如何,最終都能力壓所有對手。
就連宋嵐自己也說過,當靈能強度到達了一定層級之後,這世上根本不存在無用的能力。
轟響與碰撞聲再次襲來,腳下地面的晃動更加猛烈。
當懸吊在機械造物身上的絲線消失後,它的行動變得更加劇烈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藍眼睛”瞳孔中閃爍着燦爛的光輝,他的目光一刻不離地停留在了羅傑的背影之上,與機械造物相比,那個背影是如此得渺小,然而他卻僅憑自己的雙拳就殺出了一條通往機械造物核心的通路。
“感謝你無私的解答,這實在是太好了。”
理論上來說,人工智能不應該產生任何情感,但眼前的一幕卻讓“藍眼睛”興奮了起來,或者說此刻的軍用科技都因剛纔的那一番話而陷入了亢奮狀態。
它們本以爲靈能的源頭早已隨着歷史一併消失了,但現在,能夠打開那扇大門的人依舊存在。
這也讓他們重新獲得了一次機會。
“作爲回報,我們也理應向您展示一些東西。”
說話間,“藍眼睛”擡頭望向太空。
在藍天與雲層之上,彷彿也正有什麼東西俯視着他們。
“根據我們最初的計算,它的威力足以摧毀‘神’的使者。”
唯一的遺憾,在於公司從沒有機會驗證這些計算的結果,因爲隨着黑暗時代的終結,他們也就失去了真正需要動用這些武器的人。
“你們想連帶着整個城市一起摧毀麼?”
RT6立刻明白了“藍眼睛”的意圖。
衛星武器。
這是她一直無法掌握的技術,同時也是『荒骨』身上唯一能超過『帝王』的地方。
但衛星武器的使用需要經過評議會投票一致通過,更何況,這次的目標還是聯合政府的核心城市!
她不信評議會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召開完緊急會議。
而衛星武器的目標,赫然便是直奔機械造物核心而去的羅傑,這種方式和大炮打蚊子又有什麼區別?
“藍眼睛”瞥了一眼RT6不停閃爍着的眼睛,覺察到了她的意圖,淡淡地說道,“武器已經被激活了,現在想黑進去是不可能的,RT6,這對你而言也是無比重要的一幕,通過意識聯結將你此刻所看見的一切傳遞給大家吧。”
……
“小子,我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同一時間,瓦迪姆的腦海裡涌現出了『虛無』的聲音。
他就這麼仰面朝天地倒在殘缺的地面上,望着時不時被殘垣斷壁遮蔽的天空,這是連科洛影業的特效電影裡也難得一見的畫面,而現在這一切都真實地發生在了他的眼前。
他很難想象還會有什麼更壞的消息。
“他們好像打算用衛星武器炸掉這個城市。”
“這可不像是鬥蛐蛐大賽應該有的規模。”
瓦迪姆無動於衷。
他的視線終究無法穿過雲層和天空,領略到羣星之間的景象。
他早就對這一屆鬥蛐蛐大賽提出了質疑,他堅定地認爲巨大機械造物和衛星武器不應該出現在這場比賽之中,只可惜這場比賽主辦方的辦事效率和變通能力就和那些遊戲公司一樣糟糕,任何問題都必須等到下一屆比賽才能解決。
“而且我懷疑你有詐騙行爲,是誰一開始告訴我這是一場歡樂、和睦、友愛的比賽?”
瓦迪姆實在看不出這場比賽截至目前究竟有哪裡能符合以上三點。
當機械造物出現的剎那,先期的參賽選手便先後落入了裂縫中,以九死一生的方式完成了退場,而現在,更是有選手試圖摧毀整個比賽場地。
但現在,他也沒有什麼可顧慮的。
“小子,你是想……”
即使微弱,但『虛無』注意到了瓦迪姆的靈能。
那彷彿隨時都會熄滅的火苗似乎正在竭盡全力地吸引機械造物的注意。
而剛纔的摔落已經給予了瓦迪姆最沉重的一擊,雖不致死,卻也在短時間內無法動彈了。
這也是『虛無』在這場比賽中頭一次流露出詫異的情緒,“沒想到你也會做出捨己爲人的行爲。”
“捨己爲人?”
瓦迪姆背靠大地,他的內心從未像現在這般安寧,“你完全搞錯了,現在的我已經無敵了。”
小劇場其兩百四十五:
某年某月某日週二,傍晚
江湖傳言,蟲羣領袖陸湘有一個小本本,上面記着每一個仇人的名字。
陸湘記仇的事也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整個晚上,宋嵐都處於焦急的等待之中,按照約定,白竹博士會在今晚將自己調查到的內容發送過來。
終於,在漫長的等待過後,宋嵐的手機傳來了響動。
他懷着激動的心情解鎖了屏幕。
白竹博士的回信言簡意賅,用一句話就證明了他此刻的處境。
『吃頓好的吧』。
白竹誠摯地建議到。
今夜,關於陸湘小本本的江湖傳說有了更新。
陸湘的確有一個小本本。
只不過上面只出現了宋嵐一個人的名字,包括在土豆絲裡摻了薑絲的罪行都被記錄於其中,還用鮮紅的字體標記了出來,後面跟着的一排感嘆號足以讓任何人感受到陸湘當時的心情。
“你怎麼了?”
一旁的陸湘注意到了宋嵐的反常,問道。
“沒、沒什麼。”
“沒什麼你躲什麼,難道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不排除這種可能。”
“坦白從寬,你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老陸啊,你是不是有一個小本本。”
“嗯。”
“上面是不是記錄了一些關於我的事……”
“嗯,這是從《每日一個戀愛小妙招》上學到的。”
“啊?”
“它提醒了我,不把你的所作所爲記下來的話,就根本不知道你有多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