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少年老成的壯哥兒
翌日。
衛淵讓顧廷燁來冠軍侯府,二人又比試了一番。
不出意外的,顧廷燁再次落敗,而且這次所受的皮外傷,遠比上一次還要嚴重。
在衛淵毆打顧廷燁期間,坐在張桂芬身旁的靜姐兒一直在指着顧廷燁,嬉笑着說道:
“孃親,我見過他,他怎麼又來捱揍了啊?”
張桂芬笑道:“他啊,得罪了你明蘭姐姐,當然要捱揍。”
靜姐兒若有所思道:“昨天明蘭姐姐哭的好傷心,就是他惹的嗎?”
張桂芬點了點頭。
原本性子恬靜的靜姐兒,看到自家孃親的迴應,突然怒氣衝衝的站起身來,朝着衛淵大聲喊道:
“爹爹,揍他!狠狠揍他!”
衛淵很認真地應聲道:“好嘞,靜姐兒瞧好,看爲父如何揍他!”
顧廷燁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直至再過去盞茶功夫,已經被揍成豬頭的顧廷燁,終於受不了了,連忙求饒。
聞言,衛淵這才住手。
他接過寶珠送來的汗巾,簡單擦拭了一番臉龐的細微汗珠,緩緩走到張桂芬與靜姐兒身前,隨手拿起張桂芬還未喝完的茶水一飲而盡,道:
“許久不曾動武,倒是略顯生疏了。”
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的顧廷燁聽到這‘虎狼之詞’,頓時心頭一顫。
就這還略顯生疏呢?
要是不生疏,是不是真要揍死自個兒了?
“衛侯爺,夫人,你們聽我解釋啊,昨日我去尋明蘭,說的那些話,不是真心話,我只是.我.”
顧廷燁忍着身上的痛楚,向二人解釋道。
靜姐兒哼了一聲,道:“我明蘭姐姐那麼好,你惹他生氣,定是你的不對。”
顧廷燁道:“靜姐兒,你忘了?我上次來你們家,還給你帶了禮物。”
靜姐兒道:“禮物我不要了,你拿回去。”
顧廷燁道:“我錯了靜姐兒,以後再也不欺負伱明蘭姐姐了,可好?”
如此,靜姐兒纔算消氣。
說話間,衛淵讓小廝拿來一件物甚,乃是天子手諭,他將這手諭遞給顧廷燁,語重心長道:
“後日,你便起身去京畿大營,至於明旨,要再等等。”
顧廷燁雙手接過手諭,作揖道:“謝衛侯。”
衛淵點了點頭,看向張桂芬,“我得去宮裡一趟,今日六部官員要與官家商議改革之事。”
說罷,他再次朝着顧廷燁語重心長的說道:
“今後我若是再聽到明丫頭在你這兒受了委屈,可就不是打你一頓這麼簡單了。”
顧廷燁心頭一驚,連忙作揖道:“侯爺,卑職明白了。”
衛淵不再理他,在寶珠的服侍下,穿上官服便走了。
顧廷燁還待在這裡。
張桂芬牽着靜姐兒的手,緩緩開口道:
“咱們年幼時交情不錯,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但我更知道明丫頭是怎樣的人。”
“你往日裡霸道慣了,但別用你的行事方式來對明丫頭。”
“明丫頭不是個霸道的人,但我和她舅舅,絕不會坐視她受了委屈而無動於衷。”
顧廷燁再次深深作揖。
就在這時,昌哥兒走來了,朝着靜姐兒擺手道:
“靜姐兒,要去讀書了。”
靜姐兒點了點頭,“孃親,我去了。”
顧廷燁也告辭,“夫人,卑職暫先離去。”
——
昌哥兒教導靜姐兒與壯哥兒讀書的地方,是在春意閣那邊。
由於昌哥兒實在是太‘鐵面無私’了,讀書時,倘若聽到弟弟妹妹們讀錯了字,或是上課打小差,那板子可就落在他們二人手上了。
是以,每當昌哥兒讀書的時候,張桂芬就會坐在不遠處陪讀。
要是昌哥兒要懲罰壯哥兒與靜姐兒了,張桂芬就會現身求情。
就這,兩個孩子還不少被昌哥兒教訓。
以致於靜姐兒與壯哥兒兩個小傢伙,現在見到昌哥兒以後,心底裡就會生出一種恐懼來。
因此,張桂芬沒少向衛淵埋怨,
“昌哥兒教孩子們讀書實在是太較真了,讀錯一個字都要打板子,當初我啓蒙時,老師也不曾這般嚴厲。”
衛淵道:“咱們若是請大儒來爲孩子啓蒙,也無不可,只是當世大儒,有誰敢嚴厲的對待壯哥兒與靜姐兒?”
“我讓昌哥兒對他們啓蒙,就是因爲昌哥兒是咱外甥,不會因爲咱們兩個的身份地位,而不敢嚴厲對待孩子。”
如此,張桂芬就再也沒向衛淵埋怨過這等事。
昌哥兒教導孩子啓蒙,也是從三字經開始。
在前兩日的時候,他便佈下功課,要讓兩個孩子背誦三字經的前二百字。
由於衛淵對壯哥兒一向很嚴厲,畢竟壯哥兒將來的責任重大,是以,像是功課這種事,壯哥兒絲毫不敢落下。
要是說沒有完成功課,自家表哥的教訓還是其次的,怕就怕衛淵知道以後會打自己。
屆時,張桂芬可攔不住。
是以,壯哥兒讀書的時候很認真,當即就將三字經的前二百字背誦完畢。
可是輪到靜姐兒的時候,卻只能勉勉強強背下前九十字。
到後面,就略顯爲難了。
昌哥兒聽着,不由得皺眉道:“靜姐兒,這兩日鬆懈了?”
靜姐兒委屈的撇着小嘴,道:“昌哥哥,孃親最近在教我插花,又是插花又是背書的,太難了。”
昌哥兒搖了搖頭,“不準找理由。”
靜姐兒只好伸出白嫩的小手,用着一種哀求的目光看向昌哥兒,
“好哥哥,打輕些”
昌哥兒看着靜姐兒那楚楚可憐的表情,忽而眉頭一皺,道:
“靜姐兒,你要時刻記着你的身份,你是冠軍侯府的嫡長女,是壯哥兒的姐姐,是將門之女,萬不可這般嬌柔做作。”
靜姐兒嘆了口氣,“學生知錯,請老師責罰。”
昌哥兒‘嗯’了一聲,高高舉起戒尺,只聽‘啪’的一聲,就已落在靜姐兒的手心上。
原本白嫩的小手,如今已經變紅了。
靜姐兒咬着牙,淚花兒在眼眶裡盤旋。
昌哥兒興許是有些於心不忍了,原本要打三下,結果只打了兩下,道:
“念你是初犯,第三下就免了。”
雖只是兩下,可自幼便就嬌生慣養的靜姐兒,手心早已紅腫起來。
張桂芬對待靜姐兒雖然比壯哥兒嚴厲,但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於心不忍,拿着藥膏過去,要給靜姐兒塗抹,以防腫了起來,也能起到消痛的作用。
見狀,昌哥兒卻微微皺起眉頭,“舅媽,不記痛則不足改之。”
張桂芬道:“好昌哥兒,你妹妹還小.”
昌哥兒搖頭道:“靜姐兒,幼不學,下句話是什麼?”
靜姐兒忍着淚花兒沒有奪眶而出,道:“老何爲。”
昌哥兒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張桂芬嘆了口氣,也就不管了。
待衛淵傍晚回來,一家人用膳時。
靜姐兒拿筷子時的動作有些微顫。
衛淵見了,皺眉道:“怎麼了?”
靜姐兒看了一眼張桂芬的眼神,不敢說,於是便搖了搖頭。
衛淵當即將靜姐兒的手掌攤開,發現被昌哥兒敲打的那隻手已經紅腫了。
“怎麼回事?”
衛淵顯得很生氣。
張桂芬只好將來龍去脈講清楚。
衛淵氣急敗壞,猛地將筷子甩到飯桌上。
頃刻間,負責伺候衆人用膳的婢子們連忙跪倒在地。
就連破格入桌用食的謝玉英都被嚇了一跳,豁然站起身來,低着頭,不敢說話。
張桂芬讓跪在一旁的寶珠重新拿副碗筷來,隨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靜姐兒的確是犯錯了,被打一頓,也能長長記性,不是什麼壞事。”
靜姐兒居然也在勸衛淵,“爹爹,女兒沒事,您別生氣。”
衛淵臉色嚴肅道:“我讓昌哥兒教他們讀書,是想着對壯哥兒嚴厲些,沒讓他這麼對我女兒!”
一旁埋頭用膳的壯哥兒聽到這番話以後,忽然搖頭輕嘆一聲。
衛淵瞪了他一眼,“用膳就用膳,嘆什麼氣?”
壯哥兒無奈道:“孩兒只是覺得,父親說的很有道理,孩兒有些心疼妹妹,故而嘆氣。”
言罷,衛淵將靜姐兒抱在自己的懷裡,道:“靜姐兒,明日爲父幫你出氣,揍昌哥兒一頓,好不好?”
誰料,靜姐兒突然搖頭道:“昌哥哥說的很有道理,女兒也是甘願受罰,倘若父親教訓昌哥哥,那女兒該如何自處?”
聞言,衛淵感到詫異,“這話,是誰教給你的?”
張桂芬低頭。
衛淵瞬間瞭然,“罷了罷了,我們家靜姐兒受委屈了。”
用過膳之後,衛淵向張桂芬說了一件事,
“我打算將春意閣那邊翻修一下,弄個大園子,再將後山的地平一平,蓋個能賞花遊湖的所在,你覺得怎麼樣?”
衛淵輕飄飄一句話,可能就是數百萬兩的雪花銀沒了。
張桂芬皺眉道:“太鋪張浪費了,如今春意閣也不錯啊。”
衛淵道:“咱們家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不蓋大園子,留這麼多錢幹嘛?”
張桂芬道:“這不是家族長久之計。”
衛淵道:“爲夫身居太傅之位,又是國之柱石,權勢威望正盛,那些個皇室中人,譬如八大王,見了爲夫都要客客氣氣畢恭畢敬的,爲夫只是想建個園子而已,就算有些許違制,也沒什麼。”
說到這裡,張桂芬心知,是很難勸說他了,於是就將家中長輩搬了出來,
“再過半月,是孃親壽辰,到時,你問問孃親還有父親的意思,可好?”
衛淵不再說什麼。
稍後,他去了謝玉英那裡歇息。
張桂芬本想睡覺,卻聽壯哥兒的房間裡仍舊有朗朗讀書聲傳來,心下好奇,遂去了壯哥兒房間,卻見壯哥兒果真在刻苦讀書。
她略感心疼道:“都這麼晚了,明日再讀書便是,還是好生歇息吧。”
壯哥兒搖頭道:“今日用膳時,父親對我說,過兩日要考究我的功課,若是不用點兒心,只怕到時不免被父親責罰。”
張桂芬不滿道:“你父親年幼時讀書也不似你這般刻苦。”
壯哥兒正色道:“相較於父親上陣殺敵,孩兒讀書,已算是輕鬆了。”
“那日父親赤裸上身,在演武場那邊練武,孩兒看到父親身上的傷痕了,大大小小,有數十道.”
“孩兒讀書就算再刻苦,與父親相比,也算不得什麼。”
張桂芬語重心長道:“你父親平日裡對你這般苛責,你心裡可有委屈?”
聞言,壯哥兒卻讓她感到驚訝的搖了搖頭。
她不解道:“爲何?”
壯哥兒解釋道:
“父親出征時,還不忘月月給孩兒捎帶禮物,孩兒年幼時曾喜歡遼國的彎刀,孩兒聽大牛叔叔說,有次父親親自披甲上陣殺敵,就是因爲看到一名遼國主將腰間掛着一柄精美無比的彎刀。”
“父親爲了奪那柄刀,不惜深入敵後,有盞茶功夫左右,父親被不下三十名敵軍將領圍困,當時大牛叔叔說,我大週三軍將士,都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有次,我無意間向大牛叔叔他們說,想要騎馬,我父親呵斥我,年紀輕輕,連走路都走不好,就想着騎馬,但是事後,父親仍舊讓樑達叔叔在代州給孩兒弄了匹純種的汗血馬駒。”
“父親疼愛孩兒,從來不在嘴上說,父親擔心我成爲紈絝,將來擔不起冠軍侯府的重任”
聽到壯哥兒說了這麼多,讓張桂芬很是感到意外。
她摸了摸壯哥兒的小腦袋,慈祥和藹道:“我家壯哥兒當真是長大了。”
忽然,壯哥兒從木匣裡拿來一瓶藥膏,道:
“孃親,將這個交給父親吧。”
張桂芬再次好奇道:“這是?”
壯哥兒道:“上次我見父親練武,父親臂膀疼痛不已,想必是舊傷復發,刮骨之痛,非常人能夠忍受,父親臂膀受傷,武力不復鼎盛,難道孃親沒有發現,父親每次練完武以後,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父親是天下第一豪傑,能比古之項羽,臂膀受傷,武力不如從前,換做是誰,只怕心中都不好受。”
“大牛叔叔他們也知道,最近大牛叔叔他們與父親比武時,一旦看到父親用傷臂運力,都是避讓,不敢迎擊,恐怕也是覺得父親臂上有傷,不如從前了。”
張桂芬接過那瓶藥膏,心中若有所思,忽的開口問道:“壯哥兒,願學武嗎?”
壯哥兒想了想,道:“咱們冠軍侯府是將門,武藝自是不能落下的,孩兒願學。”
張桂芬笑了笑,道:“那改日,我讓寧遠侯教你武藝怎麼樣?當初你父親也跟着上代寧遠侯學過武,你將顧家槍學過來,再將你父親的本事一併學來,打敗你父親,好不好?”
壯哥兒皺眉道:“父親是英雄,心高氣傲,若有朝一日,孩兒將父親擊敗,父親豈能高興?”
張桂芬語重心長道:“傻孩子,這世上,任何人擊敗你父親,都有可能對你父親造成打擊,但唯獨你,若你擊敗了你的父親,你父親不僅不會悲痛,反而會因此高興。”
“而且,孃親堅信,在這人世間,若真有一個人,能夠超越你的父親,那也只能是你,因爲你是我的孩子,是你父親的孩子,是冠軍侯府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