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白高國武士護着一頂轎子,
走在這宣德門外,寒冬臘月的汴京街道上。
看着寬闊熱鬧的街市,
其中一個白高國武士揉了揉鼻子,
一吸一咳,
忒!
看着一旁路人趕忙躲閃的動作和路邊街道司兵卒對他不滿的眼神,這白高國武士不屑的一笑。
這時,有白高語道:
“伯銘,這是在大周,還是要收斂些!”
“嗤,這大周有敢和我呲牙的嗎?索杉,你們嘉寧軍司被大周揍得慘,別以爲”
“嗯?”
聽到轎子裡傳來的聲音,讓這白高國武士趕忙閉上了嘴。
說禿嚕嘴了,之前的那場戰爭可是身後這位貴公子的姑姑和父親掀起來的。
一路無言,衆人繼續走在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很快就到了白高館。
“是啊,從早晨到現在,天都沒晴過。”
主僕二人出了房門站在走廊中,
燈籠的亮光中,
待樑乙仁進了房間,後面的侍從跟上來的時候,李家兩兄弟卻是撫胸低頭鄭重的行了一禮。
晚飯後的散步,
走廊邊靠近屋門的地面上,有雪花被吹到這裡,已經化了,浸溼了地面。
咯吱
咯吱
走在雪地上,
還未到跑馬場,主僕二人身上已經落了不少雪花。
徐載靖走到小屋門口,打開門往裡一瞧,自家師父正穿着衣服,眯着眼在牀上歇息着。
“此等風雪天氣!練槍!”
“夫人說的是,楊娘子如此高義,還是再送些炭火吧,聞着也該下雪了。”
“沒事,有大氅披着,雪浸不透的。”
“喏。”
“這種曲樂之類,強求的作曲話,不是發自內心,不能動人,反而落了下乘。”
徐載靖帶上氈笠子,走到武器架邊道:
“公子,打傘吧!”外間的嬤嬤說道。
聽着場中槍桿在風中揮舞發出的尖嘯聲,青雲眼角抖動了一下,他是最知道這種嘯聲的威力的。
來到門口喝了一小口烈酒禦寒,
徐載靖披着大氅,青草戴着披風,
館舍內,
看到走廊站着的兩兄弟,樑乙仁點了一下頭。
第二日
青雲放下傘,走進小屋旁的雜物間,裡面多是他們主僕二人用的東西。
青草也摘下頭上的披風帽子,接過自家公子的大氅,拍打了幾下後進了小屋。
來到跑馬場,青雲正打着傘站在小屋門口的燈籠下,
“公子,你怎麼沒打傘!”
“不用。”
青雲也走了出來,遞來一頂鹿皮的氈笠子。
過了一會兒徐載靖搖着頭走了過來。
青雲接過酒葫蘆也灌了一口道:“公子,今日咱們練什麼?”
青草趕忙跟上,
“嗚!”
孫氏在宜春巷鬧了個誤會,回到徐家後,傍晚的時候便和徐明驊說明白了此事。
身後的兩行腳印也很快被雪花覆蓋。
護衛的武士散到了各自的營房,出了轎子的白高國貴公子樑乙仁也進到了館舍,身後跟着一個十四五歲的白高國侍從。
說着青雲打着傘朝前迎着徐載靖。
李饕餮和李魑魅點頭回了一下。
看着雪花如同鵝毛一般簌簌而下,
“嗚嗚!”
“呼!”徐載靖吐出了一口白氣後朝着跑馬場走去。
徐載靖則是走進了師父的屋子,拿起他放在身邊的酒葫蘆晃了晃,然後滿意的走了出去,
說着,他拿起長槍走到了跑馬場的空地上。
依然是早早的起牀,
徐明驊知道事情原委後也頗爲感嘆,
“咱們這當親戚的都沒想到給姐夫作首曲子,那楊娘子卻想到了。”
熱了熱身後徐載靖便操練起來。
“公子?”
“總感覺少些什麼!去,把他們叫來。”
聽到此話,青雲趕忙朝着親兵們的廂房走去。
“對了!還有”
聽完徐載靖的囑咐後,青雲點了點頭。
親兵廂房內,
馮大寶等人被青雲叫了起來,
親兵們穿着衣服,
葉放道:“這麼大的雪天,公子也操練?”
“是。”
很快衆人正要出去的時候,青雲趕忙道:“公子今日練長槍,說讓大家帶上斗笠,披上蓑衣,最好用長柄朴刀!”
馮大寶道:“公子真是關心我等。”
一旁的親兵們都點了點頭。
“公子體恤!”
“公子仁義!”
“營裡可沒有這般好的對手!”
衆人穿好了斗笠蓑衣,
親兵們走到了跑馬場邊的時候,就遠遠的聽到了槍桿在風雪中的尖嘯!
旁邊小屋房檐下還有一個剛剛燒起來的炭盆,
待親兵們黑影綽綽的來到場邊,
場中徐載靖一聲長嘯道:
“來的正好!一起上吧!”
兩刻鐘後,
親兵們拄着長刀柄,在雪中氣喘吁吁。
徐載靖扛着紅纓長槍來到他們身邊,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道:“休息半刻鐘,咱們繼續。”
“啊?是,公子!”
說完,
徐載靖繼續扛着長槍走着,
他來到小屋旁的炭盆邊,
看了看逐漸旺盛的火苗,
“氛圍,嗯,氛圍!”
馬廄裡的草料那定是不能點着的。
徐載靖又在火堆上搭了幾塊長木條後,離開了此處。
熊熊炭火
雪地溼滑,
很快跑馬場上再次響起兵器碰撞和呼喝之聲。
天色放亮後,徐載靖和親兵們先後去了浴房。
汴京冬日裡,下雪的天氣有聚會飲宴的風俗。
所以,還未吃早飯,
門房就送進不少帖子到孫氏手中。
孫氏臥房裡,只有婆媳三人,
女使都在外間佈置着早飯。
孫氏坐在椅子上一張張的看着各家的名帖,謝氏和華蘭湊在她身邊說着話。
“章哥兒來了。”
聽到女使的通傳,華蘭趕忙站在了孫氏身後低眉搭眼,謝氏也是趕忙坐在一旁。
孫氏則是收起了笑容,變得面目嚴肅。
“母親,嫂嫂。”
行禮完,載章疼惜的看了一眼‘站規矩’的華蘭後安靜的坐在椅子上。
“母親,飯好了!”
外間傳來徐載靖的聲音。
衆人落了座,還沒動筷,徐載靖道:“母親,今日我想去燁哥兒家一趟。”
“怎麼了?”
徐載靖笑着看了孫氏一眼後道:“孩兒有事請教姐夫。”
“去吧。”
一旁的載章道:“母親,兒子也想和華”
看着孫氏的眼神,載章停下了話頭。
“哼!”
孫氏一哼,華蘭配合的低頭揪起了手絹兒。
“噗呲”桌邊的安梅一笑,引來了母親兄長的注視,當然含義各不相同。
一個是怕她露餡,一個是氣她看嫂子笑話。
飯後,徐載靖和姐姐直接離開,
載章則是疼惜的看了一眼華蘭後,也掀簾子走了出去。
屋子裡,謝氏走到門口後往外看了一眼,確認載章走遠了後點點頭,孫氏趕忙揉了揉自己的臉,華蘭也一屁股墩坐在了椅子上,婆媳三人無奈苦笑。
去顧家的路上,
下的不再是雪花,而是細硬的雪粒子,
雪粒子打的馬車廂淅淅作響。
徐載靖騎着馬,身後是趕着馬車的青雲,和坐在馬車裡的安梅、葉兒、青草。
青草身上還揹着個不小的挎包。
曲園街上的雪早已掃乾淨,
到興國坊的路上也有街道司的士卒或者僱傭的閒漢幫閒們掃雪。
巳時(早九點)
經過齊國公府的時候,門口的管事正在給掃雪的小廝僕婦發賞錢,看到神俊的驪駒,
仔細看去瞅了一眼後,趕忙在路上給徐載靖躬身一禮:“見過靖哥兒。您這是去侯府?”
“管事有禮了。對。”
趕着馬車的青雲也和管事點了下頭。
進了寧遠侯府,到了二門處青雲和顧家的僕役去歸置車馬,
顧廷煜三兄妹已經站在了門口。
一番寒暄,衆人進了白氏主母院的前廳,徐載靖這才發現顧家四五房的大娘子也在:
“姨姨,金安。兩位嬸嬸,康安。”
安梅在後面也跟着蹲了一禮。
兩位大娘子看了白氏一眼,尷尬的點了點頭。
“靖哥兒,來,讓我看看。”
越發有威儀的白氏滿眼笑意和喜愛的朝着徐載靖招了招手,待他走近後道:
“瘦了。越發像個大孩子了。”
“嘿嘿,讀書催人老。”
一旁的顧廷燁同意的點了點頭。
白氏笑着點點徐載靖道:“去吧,正好你姐夫今日休沐,和你姐姐在院兒裡呢。”
“那姨姨和嬸嬸忙,侄兒先去了。”
一幫子人退了出來,白氏笑容一收繼續板着臉和四五房的說着事情。
去扶搖院的路上,徐載靖隨口問道:“燁哥兒,你課業做了多少了?”
“課業?離元宵還有這麼多天,年後再做也不遲。”
徐載靖嘆了口氣,自己家課業比人家多一半!誰讓自己當時
到了扶搖院屋子門口,站在那裡等候的青梔蹲了一禮後朝着屋裡喊道:“大娘子,人都來了。”
屋裡,青霞笑着掀開了棉簾,衆人魚貫而入。
青草和青梔跟在後面,相視一笑,拉起了手。
一頓嫂嫂姐姐的叫人後,徐載靖看着自家大姐,
孩子健康,夫君仕途順遂,婆婆寬容,
讓她面色比之前孩子滿月的時候還要好,眉眼帶笑,顯然是沒什麼煩心事的。
很快,奶孃將小孩兒抱了出來,襁褓中的小子正在呼呼大睡。
笑着說了幾句話後,顧廷煜也來到了屋子裡。
“剛纔在處理公務,靖哥兒,安姐兒,你們坐。”
“姐夫,我來求教的.”
“小五,你去你姐夫書房裡聊吧,我和妹妹們在這裡聊。”
顧廷煜笑着擺了擺手道:“走吧。”
看到徐載靖出來,和青梔聊天的青草趕忙把挎包遞給了他。
說着話,三人來到了顧廷煜的書房裡,徐載靖將本次來的緣由說了出來:
請顧廷煜幫忙看一下自己的課業,寫得如何。
畢竟有這麼一個幾乎要進全國前三的學神姐夫,多多請教肯定沒錯的。
看着徐載靖拿出的一厚摞課業,顧廷煜滿意的點着頭,然後看了顧廷燁一眼。
趁着顧廷煜看自己文章的時間,徐載靖環視了一下書房,看到了那幅掛在牆上的繡畫。
雖然徐載靖做課業花費了許久,可是在顧廷煜手裡卻是看的速度很快,手中的硃筆一直沒停過。
批改完,顧廷煜將徐載靖的優劣又說了一遍,徐載靖趕忙記了下來。
指導完畢,顧廷煜到:
“看伱課業,縣試應該是順手拈來。”
“嘿嘿!”
“但,也莫要懈怠。”
“是姐夫,對了,聽父親說,姐夫你現在在兵部了?”
“對,補了個正七品的職方員外郎。”
徐載靖點了點頭。
這是汴京積年勳貴、開國輔運寧遠侯府的能量,也是顧廷煜自己努力的結果。
職方員外郎,是兵部下屬一級的副官,和職方郎中一起掌管大周全國的地圖、城隍、鎮戍、烽堠的事宜。
別忘了,顧廷煜是今年的進士,直接跳過了候補的步驟,實授六部之一兵部的職位。
而這只是他仕途的第一步。
顧廷煜看着點頭的小舅子沒說話,根據之前父親顧偃開打聽到的些許消息,他能得這個職位,是宮裡直接給吏部遞了條子。
那張條子是和委任的帖子一起送到顧家的,如今正在被夾在書中。
他仔細看過這張條子,背面有一個極其不引人注意的小小的指印。
結合自家大娘子之前和他說過的:‘自家小五得了不少皇后的賞賜’,
唯一的皇子又是皇后所出,
所以顧廷煜很難不去猜測自己的職位,是不是宮裡那位皇子在陛下手裡抽中的。
徐載靖目前是不知道這些的,忽的他靈光一閃道:“姐夫,如今的輿圖精確麼?”
顧廷煜點了點頭道:“漢代有記裡鼓車,晉代有大章車,一里擊鼓,十里擊鑼來測量距離後計裡畫方。”
看着徐載靖好奇的眼神,顧廷煜繼續道:“晉代先賢裴秀,立‘製圖六體’,前朝學者賈耽又創墨朱殊文,所以輿圖還是準確的。”
“製圖六體?”
顧廷煜又解釋了一番,徐載靖總結了一下:古代地圖上不僅有比例尺,還有貌似經緯度的方格。
肯定不如現代的地圖準確精細,但也絕不是一張白紙上隨意畫着幾個山川城池這般簡陋。
徐載靖暗歎一聲:‘唉!我這聰明的祖宗們!讓我裝一下怎麼了!’
這時,書房門被打開平梅笑着說道:
“官人,剛纔常嬤嬤過來傳話,母親說靖哥兒吃得太多,她就不管飯了,讓他在咱們院兒吃。”
徐載靖:“.”
齊國公府
今日下雪,
中午的時候齊家大房就來了親戚,平寧郡主過來說話招待着客人。
如若是以前,平寧郡主最多來露個面表示一下就回了,但是如今不行了。
因爲自家夫君齊國公齊益秋的國公之位,算是兄長主動讓出來的。
她作爲受益的一方,定是要將兄嫂侄兒照顧好,稍有不注意,就容易被人非議,落個忘恩負義的名聲,所以平寧郡主對於自家嫂嫂的事情是很上心的。
而且,親戚是她嫂子孃家薛家的兩位嫂子和侄女兒們,也不是什麼破落戶,祖輩上有出過皇后,也出過大將軍的,算是汴京的老牌勳貴。
平寧郡主臉上帶笑的和薛家的大娘子們說着話,
“盼着我家衡哥兒,能有他煜叔一半的本事,我就知足了。”
“郡主說的是,想當初我就是沒狠下心讓我家哥兒苦讀,結果如今!唉!”薛家大嫂道。
平寧郡主惆悵的回道:
“誰說不是呢,我也是天天心疼,恨不能替衡哥兒早起讀書。”
“對了,說起煜哥兒,我倒是想起了一個事兒。”
“哦?”
看着平寧郡主好奇的樣子,薛家二嫂繼續道:“勇毅侯徐家和西水門孫家,好像是去捉外室了!”
“啊?不會吧?您是從哪裡知道的?”
“嗨!家裡的僕婦去宜春巷取東西,結果被車馬健婦擋了路,一看陣勢就知道是幹嘛的了。想要她們讓條道過去,話沒出口,就聽到裡面自報家門了。”
薛家二嫂說完,又低聲道:“你說,這是徐家誰的外室?難道是徐侯?這也太沒經驗了,怎麼能在門口就自報家門!合該打.”
“咳咳”
齊家大夫人提示了一下,薛家二嫂訕訕的閉了嘴。
平寧郡主趕忙當做沒聽出薛家是抓慣了外室這條信息,皺眉道:“啊?這,不好說”
薛家大嫂也趕忙道:“對了,要不讓咱們兩家孩子見一見,以後在外面遇到,也能知道是親戚。”
平寧郡主舉起手絹兒擋住了自己的嘴角道:“真不巧!早上,衡哥兒聽說書塾同窗去了隔壁寧遠侯府,過去切磋學習心得了。”
薛家兩位大娘子面露失望的應了一聲。
在扶搖院吃飽了飯,
顧廷煜被徐載靖吃飯的樣子影響,他也多吃了一些。
飯後,
徐載靖和顧廷燁坐在書房裡,顧廷煜繼續提點他們學問的時候,平梅疾步走了進來道:
“小五,你和安梅先回去,家裡派人來,說祝表哥因爲一個女子,和白高國使團的武士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