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樂,作者首推讀者喜歡的柳青瑤的《秦王破陣樂》女聲6分20秒、《木蘭辭》(馬蹄聲在4分32秒)、《蘭陵王入陣曲》)
魏芳直抱着自己的琵琶,低頭坐在木樓中間的戲臺上。
作爲湯大家的關門弟子,她年紀不大,但在琵琶上的造詣也是不低的,經過之前的一番琵琶技藝比試,她和楊落幽成爲此次樂會兩面領銜琵琶的彈奏者之一。
樓內,
演出即將開始,
說話喧譁之聲漸漸變低,魏芳直微微擡頭,放眼看去皆是着錦戴翠的貴人。
她能夠看到靠得近的幾家桌後的貴眷都在拿着一折紙在看,上面除了是本次樂會的表演曲目外,還有表演曲目比如《陷陣曲》的各段的大概釋帖,
就是一段曲目從開始到結束說的是什麼,某個樂器代表什麼。
魏芳直視線裡,有一個比較特殊的隔間,裡面有幾個或腿或胳膊或是胳膊腿都纏着白布,明顯是傷號的。
樂會,開始。
因爲臨近除夕,樂會一開始演奏的是喜慶的比如《金蛇狂舞》、《財源廣進》。
雖是常聽的曲子,但是在一衆高階樂師們的演奏下,的確是令人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喜慶氣氛。
但是隨即一面古箏也隨之而來,那面琵琶很快沒了聲息,然後繼續融進了樂曲中。
聲聲琵琶有時一分爲二彈着不同的節拍,有時又一起合奏,但終究是楊落幽手中的琵琶漸漸聲音漸小,
樂曲的整體氛圍是偏輕鬆昂揚的,雖是兩國對峙前線,但畢竟乃是在大周境內。
各類樂器裡,不時有二胡擬聲的馬兒嘶鳴傳來,如同是在士卒隊列中來回奔走的傳令騎士。
第二段:行軍。
墨蘭對音律是有些天分的,她拿着手裡的釋帖看着上面的幾個字,已是知道這是發覺不對的大周斥候被白高國給截殺了。
在鼓聲中,首次在衆人面前演奏的《祝家父子陷陣曲》正式開始。
各家貴人們在設施完備的山海苑更衣的時候,
樓裡再次熱鬧喧譁了起來。
魏芳直回了一聲乾脆無比的琵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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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落幽和魏芳直還在繼續平穩的彈着,但是她們身後一面琵琶聲音開始有節奏的高了起來,如同馬兒在奔跑。
樓下,
這樣的琵琶和古箏這般連續響了幾次,
在二樓的一處隔間裡,
但很快,楊落幽重重的彈了幾聲,似乎是他下定了某種決心。
而且,這等諸多樂器合奏的樂會,各自家中的當朝高官主君們聽得最多,但是作爲各家的女眷,聽得最多的卻是南曲、雜劇等。
在座的各家人紛紛看向了手中的釋帖,
白高國的古箏之聲也緩緩消散,
一開始兩面琵琶彈得激烈無比,如同有兩人在大聲爭辯!
但是,楊落幽卻首先停了下來,魏芳直隨之也停了下來。
木樓陷入了短暫的安靜中,
楊落幽彈着琵琶,似乎是一位父親語重心長的對兒子說出了面臨的十死無生,脫逃則連累親戚家眷軍中袍澤殘酷境況,
注澗點了點頭後,繼續傾聽着。
臺上的各位樂師們開始調整起了座位,楊落幽和魏芳直從剛纔的第二排,坐到了最前面的地方,她們兩人身後還有幾位抱着琵琶的樂師,但顯然以她們二人爲首。
魏芳直聽着樓中各種聲音漸漸變小,她鬆了鬆手裡的琵琶,讓微微出汗的手心變幹了些。
古箏聲音瞬間大了起來,裡面還夾雜着短促尖銳的嗩吶聲,
如同兒子應了軍令。
第六段:衝殺
這是曲目的高潮,一衆琵琶樂手們每人都是在用盡全力的彈着琵琶,
再次安靜,待了幾息後,
很快,
衆多琵琶聲音幾乎被壓的沒了聲息,
楊落幽手裡的琵琶在一衆樂器中,瞬間拔高,聲音調混亂,如同是作爲一營主將的祝慶虎父親,在面對白高國大軍之時,他心神的恐懼震驚與心緒的紛亂無措。
在莊重肅穆聚將鼓聲的中,
第一段:出營。
第三段:異樣。
隨後,楊落幽和魏芳直手中的琵琶開始了一段雙奏。
似乎是斥候在臨死前發出了示警鳴鏑。
第四段:驚覺。
在幾段隱隱的軍樂曲調中,數架古箏、大鼓開始低聲的參與演奏了起來。
聽到這聲琵琶後,全部的樂器再次響了起來。
作爲主樂器的琵琶聲中,不時有大周鈞容直最喜歡的幾個軍樂曲調響起,
這曲調多是大周開國時候不同軍伍之間流傳下來,頗有一些地方的特色。
臺上有拿着彩色竹竿的報幕之人朗聲提醒即將開始演奏。
第五段:陷陣
琵琶聲高了起來,聲音整齊,猶如軍心。
祝慶虎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傷號,幾人面上有些回憶的神色,他聽到那幾個調子,似乎想到了某個唱歌跑調的袍澤,還笑了一下。
演奏了幾曲之後,便是一段休息的時間。
海朝雲的侍女注澗聽着樓下的樂聲,看向了自家姑娘手裡的帖子,上面寫着‘行軍,有士卒唱歌’
所有的樂器聲音再次緩緩的低了下去,
楊落幽輕柔女聲吟唱響起,
如同對消失在祝家子視野中的袍澤和父親的哀嘆,聽懂了意思的英國公夫人、勇毅侯夫人、白氏,皆是在用手絹兒擦着眼淚。
樂器再次同奏了起來,
但重點落在了魏芳直身上。
以魏芳直手裡的琵琶爲首,所有琵琶節奏如同一面,都是節奏飛快的一邊模仿着戰馬快速奔跑,又時不時的來一下重音,如同祝慶虎和袍澤們在突圍的時候,不時的回頭射箭和回身拼殺的反擊。
明白此段何意的衆人,
聽着臺上急促的節奏,看着臺上琵琶上的手指翻飛,皆是心情緊張。
忽的,一聲急促嗩吶響起,
尖銳的聲音讓琵琶的聲音一滯,但隨之再次響了起來。
如此來了五遍。
這是祝慶虎身上捱了五支羽箭。
接着,
剛纔非常合拍一同演奏的琵琶和鼓聲開始出現了錯位,
琵琶在前,鼓聲在後,皆是如同奔馬一般的節奏,錯亂的節奏讓人聽的有些納悶遲疑。
節奏加快後,聽衆們卻是聽出了這是鼓聲在追逐琵琶聲,就如同白高國的斥候對大周斥候的追逐。
第六段尾聲
各色樂器的點綴之間,軍中的號角開始被低聲的吹了起來。
琵琶與鼓聲的追逐中,
忽的又是一聲嗩吶刺破天際,鼓聲和琵琶聲皆是一滯。
但是和前面不同,這次卻是大周大軍的斥候的鳴鏑!
隨即,
一聲鑼響,
“咚,咚咚!”
鼓聲瞬間大了起來,
不過這次鼓聲代表的大周的大軍
在整齊宏大有節奏的鼓聲和連綿的號角聲中,
“呼!”
“哈!”
樂師們吐氣開聲,
如同大周軍陣的赫赫威勢。
琵琶清脆的聲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訴說着單騎入中軍大帳,報上了前方敵情。
代表大周軍陣赫赫威勢的鼓聲和號角逐漸消失,如同大軍遠去與敵人對陣拼殺,
然後一陣委婉的琵琶獨奏了起來,
是一個在想念着父親的孩子,
一個懷念袍澤兄弟的軍士,
“噔,咚!”男兒有淚無聲低落。
楊落幽的琵琶再次響了起來,也許是父親的英靈吧,也許是祝家子記憶中的父親在說着什麼。
兩面琵琶再次響起,
魏芳直手中的琵琶聲調開始變得有節奏了起來,融合進了所有樂器的合奏當中。
是祝家子收拾了心情,重整了鬥志。
所有的聲音在一聲連綿的號角聲中消散。
木樓中,一片安靜,
魏芳直氣喘吁吁的抱住了琵琶。
一旁的楊落幽眼中,滿是對魏芳直的無比讚賞,
場中的安靜,也讓魏芳直和其他樂師們一樣,心中惴惴。
“賞!”
“彩!”
“賞!”
樓中瞬間喧譁起來。
祝慶虎幾個,
則是相顧淚眼後,將各自腰間或者頭上佩戴的貴重物品摘了下來,
讓照顧他們的僕役送到了臺上。
臘月二十八,
距離豐樂樓的那場樂會已經過了三日。
除了襄陽侯府仗着院子大,將樂師們請到家裡演奏過一起外,所有的表演都是在豐樂樓的山水苑。
而聽過一次《陷陣曲》,成爲了汴京百姓富戶們的談資。
如若你沒聽過,雖不會有什麼鄙夷,但.總是有些跟不上潮流的。
這讓豐樂樓的生意比往年還要好上許多,後廚、茶酒博士、小二們都累的夠嗆,但是也都得了不少的賞錢。
祝慶虎他們幾個則是在年前被虞湖光帶到了自家醫館中,在祝慶虎驚訝於虞湖光身份的眼神中,虞湖光連同汴京出名的骨科郎中開始對他們幾個進行‘殘酷’的治療。
清晨,
耶律隼騎在馬上,
身旁簇擁着七八個扎野(北遼貴族少年),
他後面聲音噪雜,有一羣牲畜在呼氣,不時的有馬奴的吆喝之聲。
他看着面前的這條河,河對面就是大周國境,
那裡也有幾個精悍異常的大周騎兵,大周騎兵後面則是一羣馬吏打扮的。
有一名騎兵自大周境內的遠處奔來,拉住馬兒後翻身下馬,將手裡的急信交給了出去。
很快,兩邊與主人心意相通的馬兒踱步來到凍得結實的河面之上。
火把的光亮中,耶律隼看着對面騎士兜鍪下只露出一雙眼睛,佈滿白霜的面罩,摸了摸自己快要凍僵的臉頰。
隨後,耶律隼接過大周騎兵手中的急信,展開後看了看點了點頭。
大周這邊也是揮了揮手,一匹背上有兩個箱子的馬兒被牽了過來,
“看下吧!”
耶律隼搖了搖頭道:“這些大周皇城司的黃金,你交給汴京的勇毅侯府,就當是我們耶律家謝禮的副禮。”
看到對面大周騎士驚訝的眼神樣子,耶律隼繼續道:
“你不是和勇毅侯徐家大郎是連襟嗎?”
聽到耶律隼生硬的話語,面罩後的大周騎士眼睛微眯。
“你們怎麼知道!!!?嗤!倒真是會做生意,拿我們大周的黃金當你的謝禮。”
對面年少的耶律隼鼻子中也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隨即他也揮了揮手,
“這是你們皇城司提出的附加條件,看一下吧。”
他身後數百匹正直壯年的良馬被馬奴趕到了大周境內一側。
大周境內的馬吏們忙着甄別着馬兒的狀態,其中一對父子甄別的速度最快,
還分辨出了幾匹有病患的馬兒,將它們拉到了一邊。
這讓耶律隼背後的扎野們有幾個對視了一眼,挑了挑眉。
待馬吏過來稟告交接完畢,
大周騎士正要離開的時候,
耶律隼這才道:“等下。”
隨後他回頭說了幾句北遼話。
很快,
兩匹年紀不大的馬兒被牽了過來,後面還跟着兩個穿着髒破舊羊皮襖的十四五歲的少年。
“這纔是主禮。”
聽着耶律隼的話語,看着這兩匹眼神靈動如同孩童,身形神俊異常的馬兒,以及身邊的北遼孩童少年,大周騎士面罩下的喉嚨嚥了一下口水。
他可太知道這是什麼了,
正想擡頭說什麼,耶律隼已經調轉馬頭上了河岸,與舉着北遼國旗子的扎野們朝西奔去。
看着被留下的,神態懼怕的北遼少年,
大周騎士身邊的馬吏驚駭的問道:“這這就是傳說中的北遼龍駒和馬侍?”
大周騎士點了點頭:“袁大人所言不錯,就是傳說中馬病斬指,馬逝人死的北遼龍駒和馬侍。沒想到,傳說居然是真的。”
耶律隼越過了一座山包,山包下避風的谷地裡,面色塗黃的耶律鷹站起了身。
接過耶律隼手裡的信,看了一眼後翻身上馬,用北遼話道:
“走,去給叔叔報仇。喝!”
在西去白高國的路上,
一隊白高國旗幟的車隊在運輸軍資的路上尤爲顯眼。
李家饕餮魑魅兩兄弟騎在馬上不住的環顧四周,他們這是護送着親王的屍體回白高國,車後還跟着不少馬車,不時的有痛呼哀嚎之聲傳來。
因爲是載人的,明顯要比運輸軍資重物的車隊要快,
李魑魅在一輛馬車邊用白高國語道:“這一隊運輸的是糧草,約莫一營兵一月的嚼用。”
馬車裡,有人用筆趕忙記下。
很快,
車隊就經過了前些年白高、北遼聯合圍攻大周,反被大周打進白高國境內後築起的大城。
看着高聳巍峨的城牆,白高國衆人皆是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從高聳的城牆邊繞過去之後又走了兩個時辰,馬背上的李饕餮說道:
“前面山後,有一座要塞,還在我們白高國手中,今日可以去那裡取暖休息一下。”
聽到李饕餮的話語,車隊中一陣低聲的歡呼,車速稍稍加快了些。
但是前白高國使節的樑乙仁卻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面色陰沉的坐在馬車中。
待繞過一座山包,在白高國衆人的眼中,那要塞之上卻是飄着一大兩小三面旗子,
大的是大周的軍旗,小的一個寫着‘曹’一個寫着‘折’。
剛纔還高興的白高國衆人面露驚訝的看着這番情景,原來這裡已經不是白高國國境了。
車隊只能繼續朝前駛去,過了幾個白高國設在沿途的斥候詢問,車隊在晚上進到了白高國最前方的一處軍寨中。
樑乙仁下了馬車,徑直去了軍寨中將領所在的屋子中。
當從汴京來的車隊衆人還在忙着搬運病號的時候,軍寨之中的將領卻是帶着兵卒將衆人給圍了。
“李饕餮、李魑魅兄弟二人,勾結周狗,謀害親王,來人,給我綁了!”
聽到這白高國將領的話語,李家兄弟二人滿臉的不可置信,待他們的親信侍從想要反抗,卻被軍寨中的兵卒團團圍住,生死捏在了人家的手中。
當白高國境內發生這些的時候,
徐載靖正‘難受’的躺在自己牀上,看着聽他話跑去給自家母親稟告,說他‘身體不適’的青草,徐載靖一臉的智珠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