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梅站在孫氏身邊,
看着正在努力平緩呼吸的呼延炯,她低下頭,團扇下的嘴角微微一笑。
聽到不遠處張家五娘、廷熠等姑娘們揶揄的笑聲,
安梅想要擡頭瞪她們一眼警告一下的時候,聽到了呼延炯的聲音,趕忙只能作罷。
“大娘子,這是小婿.”
“噗嗤”
“籲”
“唔”
“哈哈哈”
徐載靖搖了搖頭道:“六郎,在陛下面前,還是不要有太多的動作纔好,一個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
金明池中,
呼延炯的小龍船依舊是領先的,
不過卻在距離標杆有段距離的時候放緩了速度。
這時,有皇后身邊的女官走到孫氏身邊,將捧在手裡,滿是美滿寓意雕花的配套名貴木盒奉上。
在回徐家帳子的路上,
徐載靖被樑晗一把拉住落在衆人身後,
樑晗興致盎然的和徐載靖說着自己的‘商業模式’。
然後,呼延炯在衆人的注視中,緩緩後退三步,隨後如同逃命一般轉身就跑,幾步就跳到了小龍船上,
隨即船上有人喊道:“哥兒,還有一次呢!”
有人狠狠的將鼓槌扔到了水中。
聽着女官繪聲繪色的描述,皇帝笑着說道:“確實心急了些。”
“嘻嘻嘻”
補充完後他又道:“可,這一日能有多少彩頭.”
看着樑晗徐載靖道:“不如請賜些將作監的好東西,讓汴京勳貴和富戶們有個機會組上一支龍船隊伍,有機會討個好彩頭,所得銀錢扶危濟困,也能”
離開岸邊十幾丈後,
隨後,兩艘奪標的小船一同駛向了臨水殿,在殿前的綵棚之中受了賞賜。
在周圍又一次變大的笑聲中,他低頭在鼓前坐下低聲道:
“走走走”
安梅一愣也想要笑,但是感受到周圍人的注視,她的臉也有些紅了,趕忙舉高了團扇。
鼓聲再次喧囂了起來。
“咳”
和安梅要好的貴女們則是紛紛圍在了她身邊,想要仔細的瞧瞧她手裡的那枚玉雕。
樑晗一滯。
船上那人又一陣慌亂的將鼓槌從水裡撿了回來。
呼延炯一愣,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瞬間臉紅了起來。
女官們則是腳步匆匆的朝臨水殿走着。
金明池上,
聽到孫氏的話語,呼延炯趕忙躬身拱手道:“這是小侄該做的。”
章順等人趕忙划槳。
孫氏接過東西,笑着點了點頭道:“炯哥兒辛苦,有心了。”
孫氏無奈的笑了笑,看了一眼人羣中的求援的潘大娘子,
“六郎,金明池開到什麼日子?組了龍船隊,小龍船豈能無償使用。”
隨後皇帝揮了揮手,
看到這幅情景,
樑晗道“感念陛下仁澤.”
呼延炯聽到提示,擡頭看了一眼微笑的孫氏趕忙道:“大娘子,這是小侄的心意,還請您收下。”
孫氏態度恭謹的將玉雕放了進去。
剛纔爭標的各艘小船慢悠悠的朝着五間殿的起點劃去,
呼延炯擡頭看了一眼,視線裡,孫氏已經將那木盒放到了安梅的手中。
當小船們全都擺好了陣型,歇息了有一會兒的時候,女官回到了龍形樓船之上。
呼延炯說話的時候,安梅眼角瞥到蹲身回禮的華蘭和謝氏,她趕忙蹲了一禮。
聽着周圍顧廷燁、樑晗和喬九郎等人貴少年的起鬨,
還有周圍大娘子小姑娘們的鬨笑,
得令的內官尖聲喊道:“起!”
呼延炯笑了笑,將手裡的標杆插回了原來的地方。
“四月初八啊不能無償使用!”
徐載靖沒有繼續說話,而是拍了拍樑晗的肩膀進朝前走去。
此時剛過巳時(上午十一點後)
看完爭標賽,
勳貴官眷們有的回了自家的帳子,有的則聯袂去到一家繼續沒說完的八卦。
徐載靖進到了自家帳子裡,
然後忙不迭的和在座的幾位大娘子見禮。
跟進來的樑晗有樣學樣,行完禮後他走到吳大娘子耳邊竊竊私語了一會兒,得了吳大娘子的一個‘我想想’的答覆。
陪着孫氏用了飯之後,
聽着帳子裡大娘子小媳婦們說着育兒的話題,徐載靖和樑晗對視了一眼後,兩人起身行了一禮離開了帳子。
“靖哥兒,這金明池西北角和我家馬球場邊的釣魚之地連着,咱們釣魚去?”
“走。”
這個時候,不遠處齊家帳子門口,齊衡也走了出來,看到徐、樑二人,齊衡揮了揮手後帶着不爲和幾個僕役走了過來。
“靖哥兒,六郎,你們去哪兒?”
因路程超過三裡地,
徐載靖一行五六個人在帳後騎上馬兒,出了圍着帳子的柵欄後,朝着金明池西北角緩步走去。
一路上遍佈擺攤的商家,
叫賣之聲不絕於耳,
人流是不下於之前的廟會的,
遇到的行人們和值守的衙役們看到騎馬而來的幾人,趕忙讓路。
幾人快要走到東北角的時候,
齊衡和樑晗正看着右手邊路邊攤子上的東西,
徐載靖騎在馬上,環顧四周的時候,看到了左手邊正在帳後假寐的如蘭,和正在揮杆練習什麼的明蘭。
明蘭感受到徐載靖的視線,看過去後,麻溜的將手裡的木杆扔到了一旁背起了手。
徐載靖馭馬過去,隔着柵欄居高臨下的問道:“六妹妹,怎的沒去找華蘭姐姐?”
聽到徐載靖的說話的聲音,
帳子外的雲栽探頭看了一眼後進了帳子,很快,長楓和墨蘭走了出來,
而帳子後面正在假寐的如蘭看了過來道:“表哥,三哥哥帶着我們去找了,走到了一大半沒找到,三哥哥害怕迷路就又帶我們回來了。”
“怎麼不讓僕役先去找?”
聽到此話,
感受着墨蘭有些嫌棄的眼神,
一旁的長楓一愣,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然後問道:“靖哥兒,你們這是?”
樑晗舉了舉手裡的魚竿。
“我也去!”
說完長楓一邊吩咐盛家小廝去買魚竿,一邊走到了騎馬的喬九郎身邊,兩人相視一笑,喬九伸出了手,隨後共乘一馬跟了上去。
經過高大的,存放樓船的奧屋後,
衆人來到西北角。
金明池一年就在三月到四月的時候開放,無人捕撈,
池中的魚兒自然是小不了的。
西北角乃是進水口,
徐載靖坐在馬上,就看到這池水流動之間,魚兒甚多。
將馬交給小廝,
有金明池池苑所的吏員接過小廝釣車遞過去的銅錢,然後趕忙奉上了允許垂釣的小木牌。
於是,衆人甩杆後便坐在樹蔭下的馬紮上愜意的釣起了魚。
釣了一個三刻鐘,
徐載靖看了看自己下去了一些的魚食和空空的水桶,又看了看旁邊樑晗的水桶後道:
“六郎,咱們換個位置。”
半個時辰後,
“六郎,咱們換回來吧。”
一個時辰後,
樑晗斜眼看了看徐載靖的水桶,又看了看自己浮動的魚漂,
他直接提早擡杆,想要空一次,
但看着在魚鉤上甩動的魚,樑六郎側過頭,
他不好再得意的看徐載靖,不然就太殘忍了。
徐載靖看着在他魚漂邊游來游去的大黑魚,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調整了心態,
隨後回身掃視了一番,指了指後面牆邊的閒置青瓦。
青雲正要去過去,不爲揮了揮手道:“青雲哥,你別動,我來。”
徐載靖接過青瓦後,在地上輕輕一拍.
將青瓦碎塊在手裡顛了顛.
一會兒之後,徐載靖揮了揮手,
青雲、不爲等幾個小廝,趕忙將幾條翻了白肚的大魚用網子兜了上來,然後將魚送到了不遠處的攤子上,處理一番後用鹽醃製了起來。
徐載靖心態平穩了,繼續垂釣,居然還釣上來三條魚。
申時正刻(下午四點)
徐載靖等衆人回到岸邊帳子,路上還送了三個蘭一人一條活魚。
御駕離開金明池回宮
岸邊的各家的僕役趕忙收拾了起來。
回曲園街的路上,
楚戰沒有再坐青雲的馬,而是坐在後車幫舒伯拎着兩條大魚。
魚太大,徐載靖沒要。
看着大魚,楚戰咂了咂嘴後看了一眼舒伯,
舒伯的手藝他是知道的,這魚烹製好了,能夠他們倆吃上幾天的!
“嘿嘿.”
晚上,舒伯烹製了魚肉,甚香。
但是一天都不到魚肉就消失在了楚戰視野裡,出現在了某位媽媽的桌上。
第二日,
徐載靖沒有去金明池南邊的瓊林苑,
而是和兄長一起到了盛家學堂,
徐載靖等幾人,府試就在下月。三月上旬,
皇帝在寶津樓看完諸軍呈獻百戲的第二天,
呼延家大房出面,送來了呼延家十一郎的草貼。
兩家議親開始了。
雖然勇毅侯即將出京,
但是徐家並未因此而草率的對待安梅的婚事
而是一步一步的走程序,
也是端足了架子。
安梅也被孫氏關進了院子裡,開始準備自己的嫁妝繡品了。
三月中旬的一天,
晨練完,
徐載靖去盛家的時候,
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細雨,
雖然是未到卯時的清晨,還下着雨,但是依然有鮮花販子早早的在街巷中清唱叫賣。
唱賣之聲,清奇可聽。
聽着唱賣之聲,
徐載靖掀開了車簾,
看着車外沾衣欲溼的細雨,
細雨中,有鮮花販子挑着扁擔,扁擔兩頭鋪着木板,木板上各拴着的三四個滿是鮮花的竹籃,
馬車中的徐載靖敲了敲車廂,
車停,他讓青雲包圓兒了那位鮮花販子的東西,
看着販子有些發白的鬍鬚,
青雲給錢的時候還多給了一些,
在與鮮花販子交接的時候,
街上不時的有撐着油紙傘的汴京百姓朝西走去,
聽着結伴交談之間的話語,原來是趕早繼續去西城牆外的金明池和瓊林苑。
在花販的感謝聲中,馬車走遠。
盛家
今安齋,
小蝶高興的捧着一束鮮花走了進來。
衛恕意身邊多了一位小女使,正在接過衛恕意手裡的帕子。
“小娘,你看這花可是真新鮮!”
衛恕意轉頭看去,眼中驚訝的看着小蝶道:
“今日鮮花怎的送的這麼早?”
“是徐家五郎送進來的,老夫人差人送了一些來。”
“哦!小蝶,把那朵木香拿過來。”
聽着衛恕意的話,小蝶趕忙將花遞了過去。
衛恕意接過花,走到梳妝檯前,拿起剪刀修理了一下後遞還給了小蝶,照着棱花鏡指揮着將花簪在了髮髻上。
“小娘,這朵花簪上.好美呀。”
雖然小蝶已經對衛恕意的審美見怪不怪了,但還是被驚豔了一下。
壽安堂內,
衛恕意抱着盛長槙跟在王若弗身後進到了前廳,
看着王若弗頭上與衣服極其搭配的簪花,
房媽媽和崔媽媽驚訝相互看了一眼,
看着老夫人讚賞的掃視着王若弗,一旁的劉媽媽感激的瞥了一眼衛恕意。
當盛長槙在鋪好的地毯上學走路的時候,
盛家學堂內,
莊學究悠哉悠哉的走了進來。
看着桌案上的鮮花,也是挑了一支,折斷了有些長的花枝後簪到了耳邊,
聞着花香一臉的陶醉。
“這是誰送來的?”
聽到莊學究的話語,徐載靖舉手喊了一句。
在莊學究的講題聲中,
墨蘭拿出了一本精心線裝的藍皮空白冊子放在桌上,
她捏着筆,看着院子裡的陰天細雨和講堂中的各色鮮花,輕聲吟道: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正想在封面留白之處題字,
卻被一個紙團砸中腦袋,回頭看去,卻是如蘭正捂着嘴笑。
沒理如蘭,墨蘭靜氣之後寫上了‘墨緣’二字。
寫完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過了一個時辰,
莊學究在臥榻上休息,
徐載靖他們正在討論莊學究給的府試範文的時候,
墨蘭拿着一支花在手裡,看着正在閉目養神的如蘭,她用拿花的手拍了拍如蘭的頭髮,
順勢將花插了上去,
如蘭醒了過來,皺眉看着墨蘭:“幹嘛?”
看着墨蘭沒說話,如蘭哼了一聲。
聽到對話的齊衡看了過來,
卻一下子被如蘭頭上‘一枝獨秀’的樣子給逗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如蘭懵懵的回以笑容:嘿嘿。
其他人也看了過來,
噗嗤的笑聲不絕,
如蘭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長柏面容嚴肅的指了指頭頂,
如蘭這才反應過來,皺眉往頭上一薅,然後將那花扔到了墨蘭身上。
還沒到三月下旬的時候,
傍晚下了學,
徐載靖帶着青草坐着馬車,
青草懷裡捧着的木盒是徐載靖積蓄中的一小部分金子的兌票,
來到了宣德樓外御街最爲著名的王家錦帛鋪門口!
青草看着這家雕樑畫棟的華貴鋪子,看了看手裡捧着的木盒,又看了一眼徐載靖。
一刻鐘後,徐載靖和青草從裡面走了出來,
木盒沒了蹤影。
身邊一位頗爲富態的員外滿臉喜色,態度十分恭謹的躬身跟在徐載靖身後說道:
“公子放心,我王漢青用我家這幾十年老店的信譽擔保,定能在期限之前將這些成衣送到府上!”
身後跟着的掌櫃不停的點頭。
“員外有心了,您家裡曾祖上也是出身京中綾錦院,我是信得過的。”
王漢青眼中驚訝一閃而過,躬身愈深,笑容更加真誠了。
三月底,
徐載靖和載章兩個人沒有上學,
一早就陪着母親孫氏,姑姑徐氏,嫂嫂謝氏、盛氏、表嫂倪氏一起去城外的玉清觀。
又在西水門彙集了孫家的嫂嫂們,一行人浩浩蕩蕩。
剛出城,還未到山下的時候,孫氏衆人便下了馬車,
徐載靖和載章也下了馬,
一家人和親戚們一起朝着玉清觀走去。
雖沒有如成國公馮家的那位大娘子那般,爲給女兒求送子觀音而一步一叩,但衆人從城外就開始走,誠心可見。
衆人到了玉清觀山下的時候,養尊處優慣了的諸位大娘子都已經有些累的不行,
但是依然咬牙上了山,走到了玉清觀。
進了香菸嫋嫋氣勢恢宏的大殿,當孫氏她們上了香叩拜完去求平安籤的時候,
徐載靖點燃了手裡的線香,插在香爐上之後,
誠心的跪在了蒲團之上,發自內心的禱告,祈禱父親兄弟們此次出京能夠平安歸來。
當徐載靖三叩首結束的時候,微風吹來,香爐中線香之上的青煙如平日裡一般緩緩飄散。
傍晚時分
掛着‘王家錦帛’小旗的馬車駛入了徐家大門。
第二日
一早,
狄菁在親兵廂房裡睜開了眼道:“怎麼回事,如今靖哥兒早上不練了?”
“許是在熱身。”
葉放翻了個身嘟囔道。
這時,一陣晨風伴隨着開門聲吹了進來。
青雲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大哥們,出來領東西了。”
狄菁等人一愣,紛紛起身穿起了衣服。
片刻後,
親兵們來到跑馬場,
正好看到了正在引弓射箭的徐載靖。
“哚”
重箭嵌在了不遠處的靶子上。
很快阿蘭就扛着木頭的人形靶子跑到了衆人身前。
狄菁等人圍了上來,
看了看靶子上的箭矢,徐載靖大弓的力量他們是知道的。
再看解開木靶上的甲冑、看着裡面的薄棉甲,又摸了摸最裡面有些過分厚實的華貴絲綢裡衣,
衆人看了看一旁一厚摞的相同款式絲綢裡衣,
驚訝的對視了一眼,
“穿上試試?”
徐載靖話音未落,衆人紛紛開始脫起了衣服。
穿好後,
衆人興奮的相互錘了錘對方的胸膛。
三月的最後一天,
天色已暗,
勇毅侯出京在即。
徐明驊正在主母院兒裡和家人們吃着飯。
祝慶虎正在陪娘子。
狄菁、馮大寶、葉放他們一幫子親兵則是在燈籠的的光芒下正在舒伯的攤子上吃着飯。
楚戰正在忙着上菜,
馮大寶閉着眼睛正在享受的品嚐着炒雞兔肉,頗有感嘆的道:“以後.”
“啪!”
楚戰一手呼在了馮大寶的後腦上,看着怒目而視的馮大寶,
“舒伯不讓亂說話。”
狄菁拍了拍馮大寶。
吃飽喝足,
結賬的時候,舒伯卻是一桌一桌的挨個人收。
“舒伯,怎麼不找零啊?”
一個侯府親兵問道,
“去去去,沒零錢找啊!下次再說!”
親兵們無所謂的笑了笑了後,一起回了侯府。
待衆親兵進了府門,
舒伯收拾着碗筷,嘆了口氣:“惦記着我沒找零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