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之後,
晴朗多日,
汴京城內外人流逐漸恢復了些,
一些街道上,大的店鋪攤子也重新開門迎客。
路上不時的有百姓在清理積雪後,去街道上的鍋裡領些免費的熱食。
大周民殷財阜,
汴京中如樊樓、潘樓這般酒樓正店最先恢復營業,
一片蒸騰熱鬧中,
有相熟的勳貴官宦、富戶員外來飲酒宴請的時候,都有金銀饌器備着。
桌面上碗、碟、筷、勺、托盤、酒壺等等器具,仿照自然中瓜果藤蔓的樣式,或是用金或是用銀,
樣式精美,一套下來銀百兩不止。
有些汴京百姓的熟客,想要在樓中擺闊,兩個人吃飯要上這些金銀器具,店家也不會拒絕。
畢竟,如今汴京一處普通的宅院作價就要六七千貫,
一些祖輩就在汴京,院子圈的大的百姓,只靠分割宅院售賣,
身家就可能比某些官員還要高。
酒樓正店,定然不怕這些百姓席捲這些金銀器跑掉的!
如勇毅侯府那般位置好,面積大的府邸,也就是襄陽侯府、前朝重臣的澄園等爲數不多的地方能與之相比。
先帝時候,
汴京城中曾經流行過一本冊子叫‘玉袂帛’,
用詞簡略,冊子之中不到兩千字,內容包羅甚廣,
其中開篇就列數了不少的‘天下第一’!
到了當今陛下登基的這些年,
其中的內容,汴京中人也是認可的。
什麼‘京師婦人天下第一’先放一邊,
如今汴京中的勳貴官宦員外富戶,
多在追捧的有四樣:‘西鶻駿馬’、‘大高鐵劍’、‘北遼鞍韉’、‘高句青瓷’。
徐載靖的第一匹坐騎,就屬於西鶻駿馬。
登州潘家鋪子裡的高句青瓷雖然數量不多價格貴,但是質量上乘,汴京中的勳貴官宦人家多是在此採買。
北遼的鞍韉,與曹顧張鄭幾家勳貴公侯有關係的,也有不少渠道能買到。
而大高鐵劍.
劍身堅韌而花紋精美,刃口鋒利而不易卷。
大周文武官員,
不論是購買或繳獲,
能擁有者白高國的工匠精心打造的鐵劍都是甚爲高興的。
前些年,大周在北方力挫白高國的時候,倒是有一批大高鐵劍流入到汴京,
但多是普通士卒使用,品質並沒有多麼好。
故,普通的大周官員富戶,
想要得到品質出衆的大高鐵劍的渠道非常少,
皇帝陛下得到白高國獻上的鐵劍後賜給的多是高官勳貴,基本上不會流通;
白高國使節的贈禮,也是很少有官員勳貴轉手,除非家道中落;
也就只有不多的戰場繳獲後的大高鐵劍在汴京售賣,
價錢相當不錯!
未時正刻(下午兩點後)
曲園街,
跑馬場邊的屋子裡依舊如往日那般的暖和,
被叫來的李家兄弟掀開棉簾進到了屋子裡,看着一屋子的長劍,二人目瞪口呆。
李饕餮隨手抓起一把劍仔細看了看道:“公子,這.哪裡來的?”
“陛下賞的。”
李饕餮將長劍遞給李魑魅道:“與我之前用的差不多。”
李魑魅看着劍身上的花紋點着頭。
“你們別站着了,看看這緱繩(劍柄上繞的繩子)纏的對不對。”
徐載靖爲了將這三十多柄劍弄回來,可是拆了好幾把劍的緱繩用來綁着的。
李家兄弟二人爲難的對視了一眼道:“我們之前,都是下人給纏的.”
“自己的長劍,不該自己纏嗎?不趁手怎麼辦?”
兄弟二人抿了抿嘴。
徐家吃完飯前,
出自竹媽媽父親之手的新武器架被青雲帶着阿蘭他們幾個搬到了徐載靖的書房裡,
很快上面就擺滿了名貴的大高劍。
飯後,
載章和安梅來徐載靖的書房,
載章自顧自的走到了架子前選着鐵劍,
安梅則是看着一圈兒擺滿的武器架搖了搖頭,
看着得意的徐載靖,安梅摸了摸懷裡的狸奴道:
“小五,你這兒都不像個書房了!”
徐載靖笑着道:
“姐!那是自然,這是可是個寶庫!”
安梅搖了搖頭道:
“不像寶庫,像個販販賣寶劍的店鋪”
聽到此話,侍立在書房裡的青草等幾個女使笑了起來。
“姐,你知道在汴京這般品相的大高鐵劍多少錢嗎?”
安梅對這個沒什麼瞭解,看着自家小弟道:
“切!一把值多少錢?二百貫?”
徐載靖:“哥!還是你說吧!”
正在看劍的載章回過頭道:
“這般品質的,三千多貫吧!拿到南邊的州府,可能要五千貫往上了。”
安梅瞠目結舌:“啊?”
一旁的徐載靖有些調皮的學着剛纔安梅的口氣,
搖頭晃腦,
一臉陰陽怪氣,擠眉弄眼的道:“嗤!能有多少錢。”
說完,就捱了安梅一拳頭。
旁邊的青草、花想姐妹倆和葉兒不可思議的看着屋子裡的東西,這得有多少萬貫了.
安梅單手抱着狸奴,眼中放光的用另一隻手撫摸着寶劍,不可思議的搖着頭。
一旁的徐載靖得意的說道:
“姐,等你出嫁了,弟弟送你兩把鎮宅子。”
安梅一愣笑罵道:
“臭小五!你自己留着吧!我纔不稀罕!”
說着就走出了屋子。
背身看劍的載章搖了搖頭,感嘆自己小弟‘太會’說話。
又看了一會兒後,載章將寶劍放回架子上,也告辭了。
載章回到自家院子,將披着的斗篷交給了翠蟬。
華蘭正想起身,就被載章伸手製止了。
看着載章,有些胖了的華蘭笑着問道:“小五得的賞賜怎麼樣?”
載章滿是感嘆的道:
“都是好東西,小五書房成了寶庫了。”
“記得之前岳父說喜歡長劍,有機會淘到小五喜歡的東西,倒是可以”
這時,在外間放衣服的翠蟬在門口道:
“青草和花想來送東西了,請公子出來。”
聽到此話,載章和華蘭對視了一眼。
華蘭道:“都是小姑娘,我去吧!”
翠蟬趕忙道:“大娘子,青草說靖哥兒特意叮囑的,不能讓您接。”
華蘭一愣。
載章倒也沒多想,徑直起身走了出去。
廳堂外間門口,載章看着青草二人手裡捧着的東西笑着搖了搖頭。
臥房裡,
華蘭聽着外面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過了一會兒,載章走了回來。
華蘭看着自己的官人道:
“什麼東西啊?”
“兩柄寶貝。”
看着華蘭的眼睛,載章點頭確認了她的猜想,
隨後說道:
“靖哥兒說,想要回禮,就讓岳父多寫幾幅字。”
聽到這話,華蘭笑着搖頭,無奈的看着載章。
天色大亮
興國坊
寧遠侯府
扶搖院,
顧廷煜聞着熟悉的香氣醒了過來,
他並未睜眼,
只覺得心中有說不上來的高興感覺,一時之間想不是起來是何事。
“對!”
想着事,他猛地睜開眼,就看到身旁的平梅慌忙閉上的眼睛。
“好看嗎?”
平梅閉着眼,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顧廷煜一笑後起身,看着牀內側的兒子,嘴角根本壓不住,
自回京那晚他聽到好幾次兒子叫爹爹了!
“不知道肚子裡這個是男是女.”
看着兒子長長的睫毛,他心都要化了。
屋外,聽到說話聲的青梔端着臉盆和毛巾走了進來。
顧廷煜揮了揮手示意自己來後,一邊洗臉一邊道:
“靖哥兒得了好東西的消息傳開了,得讓小二趕緊去,說不定還能挑一挑。”
“說起來,也算是發了筆財了。”
平梅點了點頭,她對大高鐵劍的價值還算了解。
夫婦二人洗漱穿戴好,
用厚厚的褥子裹好了孩子後,便朝着白氏的院子走去。其實白大娘子已經免了平梅的晨昏定省,但是平梅說在徐家習慣了人多吃飯,
自己在扶搖院吃的不香,硬求着每日來白氏院兒吃飯。
走了幾步路,
在女使的通傳聲中,門口的常嬤嬤笑着掀開了門口的簾子。
進到廳堂的時候,
顧廷煜就看到小二顧廷燁正如同捧着珍寶一般的摩挲着一柄長劍,看到兄嫂進來,顧廷燁十分不捨的將長劍放回了劍架上。
白大娘子看着顧廷煜笑着道:
“煜兒,這是你岳家送來的!伱先自己挑一柄。”
在小二絕望的眼神中,顧廷煜拿起了小二喜歡的那柄劍遞到了顧廷燁手裡。
顧廷燁表演了一場十分精彩的變臉。
積英巷
盛家
載章捧着一個長條木盒下了馬車,
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院子裡的另一輛馬車。
早已熟悉載章的盛家僕役在一旁低聲道:
“公子,是康家的親戚來了。”
載章點了點頭,隨後輕車熟路的來到壽安堂院兒裡,
吃茶說了一會兒話,
載章就獻寶一般的給老夫人看了看木盒裡的鐵劍。
看着載章的樣子,老夫人笑着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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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刀劍什麼的,老婆子不懂,去給你岳父吧,他喜歡這個。”
“是,姑祖母!”
在盛家上了這麼久的學,徐載章知道老夫人不待見康王氏,倒也沒多問。
葳蕤軒,
裡間,
聊完了王老太太、孃家嫂嫂和各自家中女兒,
王若弗坐在桌前,看了一眼外間後,
皺着眉聽着姐姐康王氏的話,
“妹妹,你來汴京纔多久?小時候就是在鄉下長大的,哪知道冬至時候汴京的樣子!”
“這樣!你拿出七千貫,你姐姐我拿出三千貫,咱們湊個一萬貫放出去!”
聽到數額,王若弗想笑都笑不出來,只能扯了扯嘴角道:
“姐姐,這數額.也太大了!萬一收不回來”
說着王若弗又朝外看了一眼,生怕盛紘進來。
康王氏捏着手絹點了點王若弗道
“嗤!瞧你膽小的樣兒!”
橫了妹妹一眼,又道:
“你不知道里面的門路,我放錢的都是有家產的,不然能放?”
“收不回來?那就收他家的田地產業!你當咱們父親配享太廟是擺設?”
看着王若弗還是沒有下決心,康王氏繼續道:
“嘖!你說你!這月冬至前,汴京裡不論窮鬼富戶都要置辦新衣和酒席吃食!借錢的人非常多!”
“而且那時候那放開了關撲,多的是輸急眼的!!你說這是多好的買賣!過了此時,可就要再等一年了!”
王若弗看向了一旁的劉媽媽,劉媽媽點了點頭,這事康姨媽說的是實話。
“好了好了!十二月的時候,連本帶利給你八千五百貫!”
“少的,是我的辛苦錢!”
聽到一個月能掙一千五百貫,王若弗猶豫了一番後點了點頭!
外間廳堂裡,
盛紘正陪着連襟康海豐吃着酒,
盛紘的這個連襟,出身官宦世家,論起出身來比盛紘以及舅兄王衍還要高一些。
可這位康大人,在父親去世,丁憂守孝期內整出了個孩子,直接被御使參奏,罷了官。
其實憑藉老康大人的世交,在風頭過後康海豐要是運作一番的話,
還是有機會起復的,可惜康海豐早已沒了那個心氣,每日沉浸在酒色空談之中。
酒桌上,
盛紘和康海豐又幹了一杯,
康海豐眼底發青,臉色微紅道:“喝了妹夫的好酒,我也讓妹夫看個好東西!”
說着他朝門邊的女使招了招手。
“喏!去年收的一把大高鐵劍,也算精品吧。”
說着康海豐將長劍抽出一截,又招手讓女使湊過腦袋後從女使的頭上薅了兩根頭髮。
吹毛斷髮後道:
“鋒利吧?”
“人當如劍!有傲氣!”
盛紘陪着笑着點頭,有些羨慕的看了看這柄長劍。
“妹夫,看看這劍柄、劍鞘什麼的,我都給換了一遍,用的都是好東西,也就花了幾百貫而已。”
盛紘笑着露出了酒窩道:
“我那同年柳大人,倒是也有一把。”
康海豐夾了口菜,譏笑道:
“大理寺那個姓柳的?切!家世也就那樣,比我康家差遠了!”
盛紘:“姐夫說的是!”
但柳家可比盛家的門楣高,家族中爲官的人很是不少。
說着,康海豐擡了擡下巴,示意女使將長劍遞給盛紘,隨後道:
“你仔細瞅瞅,和他的一樣麼?”
盛紘接過長劍,拔出來後細細看去道:
“倒真是不一樣!”
有話盛紘沒說出來,柳家的那把大高劍,劍身的上的花紋可比康海豐的清晰好看多了.
康海豐舉杯另一隻手點着盛紘道:
“識貨!”
“有機會我帶你去買一柄,省的每次你跟個什麼似的盯着別人的看。”
“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盛紘假笑着垂下了眼皮,
雙手舉杯低頭,掩下了眼中的惱怒,他是庶子,父親雖是探花郎,但是死的早,
在官場上,與王家、康家、柳家比,
盛家啥也不是!
笑着給康海豐斟酒的時候,門口的彩環道:“主君,大姑爺來了!馬上進院兒!”
“啊?”
盛紘一愣。
康海豐端着酒杯,擡眼有些羨慕嫉妒的看了有個好女婿的盛紘一眼。
彩環進到裡間去通傳,
很快,一陣涼風吹來,
載章笑着捧着長條木盒走了進來,
看到長輩趕忙躬身一禮:“見過岳父大人,見過姨夫!”
這時,
裡間的王若弗笑着走了出來:“大姑爺來了!哎呦!!”
隨後上下掃視了一眼載章,眼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華兒在家裡可好?可有噁心嘔吐?”
載章躬身道:“岳母,一切都好!見過姨母!”
康王氏看着載章,眼中罕見的滿是笑意。
王若弗看着載章手裡的木盒道:
“好好好!你這孩子,回自己家,還帶什麼禮物,快放下!”
揮了揮手絹兒,王若弗道:
“你坐着,陪着你岳父喝點酒暖暖身子,劉媽媽,快讓廚房加幾個硬菜!”
外間桌前加了個繡墩後,
王若弗姐妹回了裡間,
康王氏看着王若弗道:“妹妹,這徐家小兒子,和允兒年紀差幾歲?”
裡間,正在看閒書的如蘭耳朵豎了起來。
外間,
載章放下木盒後坐在了繡墩上,
二話不說先敬了兩杯酒。
康海豐沒了在盛紘面前的倨傲,此時面上滿是討好的笑容:
“哎!三郎咱們倆喝一杯!好酒量!”
三杯下了肚,盛紘瞥了一眼有些巴結載章的康海豐,他自己咂了一口酒。
這時,康海豐道:
“三郎,我看你這帶來的木盒,是公孫齋的?”
載章道:“姨夫好眼力!”
“莫非是長劍?妹夫,咱們瞧瞧?”
看到盛紘點頭,身爲晚輩的載章趕忙捧過了木盒,打開後露出了裡面的那柄大高劍。
康海豐挑眉道:
“嘖,看着很一般,可惜了這盒.和.呵.呃有些頭暈了。”
盛紘看着面部表情有些失控的載章,趕忙笑着道:
“我看看。”
說着,從木盒裡拿出長劍,抽出了一截:
“嘶好劍!”
“三郎,這是在哪裡搞到的?”
聽着盛紘的話,載章笑了笑了。
康海豐這時也有些愣,他看着盛紘手裡的長劍,朝着女使再次招了招手。
隨後他一手從盛紘的手裡拿過抽出的大高鐵劍,另一隻手拿着自己的那柄,
兩相對比之下,
康海豐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盛紘,酒勁上涌之下,怒火攻心的康海豐道:
“這”
說着眼中發狠,用自己的劍砍向了載章送來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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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啷”
看着光裝飾就花了幾百貫的劍成了兩半,
而另一柄劍,劍刃都沒一點痕跡的康海豐,
只感覺眼前發黑。
下午的時候,
盛家門口,
‘面色凝重’的盛紘送走了走載章和康家人後,
看着身後的冬榮
盛紘道:
“給柳大人去張帖子,邀他明日樊樓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