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律例,禁弩不禁弓。
究其原因,
一是因爲弓形成殺傷力需要較長時間的訓練,而弩,平常百姓訓練一兩日就可以。
二是弩的威力太大,通常大周百姓拉開一石左右的弓就是翹楚,但是張弩用的是全身的力量,所以一張大弩動輒就是兩石以上,
而大周禁軍所用的強弩,威力更大!
這也是爲什麼弩箭把邕王世子給釘在柱子上。
清風樓
二樓,
鄭驍將樑晗撲倒在地,目光一番環視後,馬上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他緊緊握着劍鞘氣急敗壞的朝着荊王世子走去,
“入恁娘!”
喝罵着走到荊王世子跟前,鄭驍劍鞘都舉起來了,但舞了幾下,沒砸下去!
鄭驍扔了劍鞘,換成雙手抓緊荊王世子的衣服,將他舉了起來,又看了一眼樓下,
但,最終還是將荊王世子摔到了二樓的地面上。
然後他走到那兩個侍衛跟前,狠狠的打了兩人耳光,怒罵道:
“賊鳥廝!這等軍中利器,你們也敢帶出來?”
“幹恁娘!”
鄭驍與其說發泄怒氣,不如說實在發泄恐懼,
作爲勳貴子弟,他是知道這強弩的威力的,
如若剛纔徐載靖不幫他,他就要被穿透胸膛了!
另一旁,張方領也是有些寒毛直豎,他皺眉看着這一切,指着轉身的秦池翰,怒聲喊道:“別讓他們跑了!”
張方領的聲音一出,秦池翰跑的更快了。
徐載靖看到此景,直接摘下腰間的玉佩,本來瞄準的是秦池翰的頭,想了想自己投擲物的力量後,遂改成瞄準膝蓋。
“啪!”
玉佩擊中秦池翰的膝窩,秦池翰應聲倒地,反應了幾息後,便抱着膝蓋悶哼了起來。
發生這一切的時候,
年紀不大,個子矮小,穿着黑衣的潭王府子弟,
呆呆的的看着眼前披散下來的頭髮,又看了看不遠處慘叫的邕王世子,腿腳發軟的栽進了僕役的懷裡。
他身前的令國公家呂三郎,則正讓國公府的隨從看他的脖子,嘴裡喊着:
“傷的重不重?我會不會死!?”
“三郎放心,只是蹭破點皮!”
聽到隨從的話語,這呂三郎才劫後餘生的閉上眼了口氣。
而受傷最重,被釘在柱子上的邕王世子則是還在嘶嚎:
“快!救我!徐五郎,你他孃的敢用弓射我!我要讓父王殺了你!”
然後朝着僕役吼道:“狗奴才!啊!想辦法救我啊!”
方纔邕王世子一直背對着徐載靖一行人,根本沒弄清楚發了什麼!
看着從眼前走過去的青雲,貼邊站的韓國公家韓程雲咽口水後道:
“世子,不,不是他,是荊王世子,用咱們玩的弩,射出來的!”
酒樓之中溫度尚高,加上疼痛,此時邕王世子臉上已經有了汗,
但韓程雲的一句話,讓邕王世子一愣,隨即痛苦的皺着眉問道:“你他孃的說什麼!!?”
韓程云爲難的說道:“世子,是荊王世子用用弩射的你。”
“入他孃的蠢材!我,你,韓程雲,快想辦法救我!太疼了!!嗚嗚嗚!”
說着,邕王世子哭了起來。
兩人說話的時候,
青雲已經抓着秦池翰的衣領將他拖了過來,東昌侯府的隨從想要上前,卻被樑晗伸手指了指。
而邕王世子身邊的隨從,看着青雲走來的身影道:“你,你,我要去找郎中.!”
青雲看向了徐載靖和張方領,
張方領看着順着箭桿流下來的血,點了點頭。
青雲點頭,將秦池翰拖到邕王世子所在柱子邊後,朝着邕王府的隨從道:“請。”
隨即,兩人朝外走去。
看到秦池翰,痛苦的邕王世子動腳踢了他一下,還沒說什麼,
這動作牽扯了他的傷口,讓他又叫了出來,
緩了一會兒後,他一口水吐了出去喊道:“玩恁.娘.的弩,忒!”
聽到喧譁,
剛纔要走的完顏宗雋等金國武士,重新回了樓中,
看着二樓的情景,幾個武士悶聲笑了起來,
完顏宗雋留下三個看好喝醉酒的同伴,其餘人一起走近了去瞧,
方纔還囂張無比的衆人,此時已經衣衫凌亂的或站或倚的在二樓走廊一旁,
中間還有數人,正疼的打滾哀嚎的,
然後,完顏宗雋他們看到了荊王世子丟在一旁的強弩,
又看了一眼深入地板的弩箭,
金國武士正要朝前幾步撿起來的時候,他們身前出現了一個身影,
徐載靖對着他們搖了搖頭,一旁正在詢問帶弩侍衛的鄭驍也回過頭,站在了徐載靖身邊。
看到方纔最強壯的那個荊王府侍衛,此時正躺在地上,
而徐載靖和鄭驍兩個人身上都沒什麼傷,
又看了一眼眼神中一點緊張、興奮等神色都無,神態極其平常的徐載靖,
完顏宗雋笑了笑,就要朝後退去。
“蠻子!伱.們.揍死他倆,金子?銀子?女人?要什麼本世子絕不還口!”
神形悽慘的荊王世子他看了看甚是雄壯的金國武士,順着他們的眼神一看,笑了起來,說道:
“弩?你們想要弩?好!幹廢他倆,我送你們!!!”
“譯者,你他娘看我幹嘛?和這幫蠻夷說呀!”
一旁疼的直抽抽的荊王世子氣急敗壞的喊道。
完顏宗雋用有些蹩腳的大周話道:“他是狍子嗎?”
聽到此話鄭驍轉頭,疑惑的看向了徐載靖,徐載靖道:“狍子,傻。”
一旁的翻譯下巴都擡起來了,但是看了一眼旁邊看着的荊王世子,他沒點下去。
完顏宗雋看了一眼荊王世子,對着徐載靖點了點頭後笑了笑,隨後帶着人朝下走去。
下了樓梯,還有金國武士回頭朝樓上看了看後在完顏宗雋身旁,用金國話道:
“郎君,那武器居然能將羽箭深深射入木板,威力不凡!該試一試的。”
完顏宗雋看了看一旁的有些尷尬的翻譯,道:
“此時動武不好!到時祈求大周皇帝陛下,賜給我金國即可。”
“而且,那少年給我的感覺,太危險了。”
他們說着話出門的時候,
一幫衙役正走進來。
樓上,徐載靖拆了強弩的弩弦遞給了鄭驍,
他則是走了幾步,來到方纔被青雲廢掉的那名荊王府侍衛的身邊蹲下,
看着那侍衛熱加疼弄出的一頭汗水,還有他滿是恨意的眼神,
徐載靖仔細回想了一下之前走揚州城外的那一場戰鬥,
他看了看那侍衛的面容,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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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我記憶裡,你還真和那個悍匪有些像,你們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那就是個叛出王府的惡賊!所作所爲,和王府沒有一點關係。”
徐載靖一臉不信的哦了一聲。
看着走上樓梯的衙役,徐載靖一看是熟面孔,笑着點了點頭。
跟在李慕白身後的幾位衙役,看着有些血腥的場面倒沒什麼,
但,這一片衣着華貴的貴公子,讓他們有些緊張。
隨後,李捕快擠出了一個假笑後,開始指揮着手下的衙役,
安排好守門,找目擊者,通秉衙門等工作後,李慕白身後的最後一個衙役眼中已經滿是崇拜的神色,
那衙役低聲道:
“李頭兒厲害!您這太鎮定自若了。”
“對了,李頭兒,之前在潘樓、樊樓,這種場面您見得多麼?”
李慕白板着臉搖頭道:“不多。”
“那,您見過幾次?哪次場面更大些?”
“去,出去看看,郎中來了沒。”
“是李頭兒。”
戌時正刻(晚八點)
這清風樓附近,
很快熱鬧了起來,
寒冬中不少百姓在聽到外面兵丁腳步和騎軍奔走的聲音後,在門縫裡探看,
又看到有舉着火把的士卒,並未凶神惡煞的驅趕,便有好熱鬧的在自家二樓,或者蹬着梯子在院牆上漏出個頭瞧着。
也有路人騎馬駐足,看到裡面的馬車後出聲:
“嚯!這是發生了什麼?咱們開封府府尹顧大人都來了。”
顧大人雖然姓顧,但是他祖籍越州,和兩家侯府可沒什麼關係。
清風樓內,
開封府尹顧臨帶着吏員皺着眉來到了二樓,
看着樓內的秩序,這位大周的二品要員問道:“誰是第一個抵達此處的?”
“回大人,是卑職。”
“唔,做的不錯!”
“謝大人嘉獎!”
說完顧臨轉頭看着擺在地上的強弩、弩箭眯起了眼,面上雖不見喜怒,但是他身後的吏員卻是微微低了低頭。
朝前走去,又看了一眼插在地板上的弩箭,顧臨沉吟了片刻。
擡頭,看着二樓的椅子上坐着的傷號已經被郎中包紮好,或是裹着肩膀,或是裹着脖子、胳膊,還有裹了全身躺地上的。
顧臨深深嘆了口氣道:
“英國公家的四郎,你來把事情說一說吧!”
張方領躬身拱手一禮道:
“大人,此事是後輩在房間裡聽到樑家六郎身旁的小廝說.”聽完後,顧臨點了點頭道:
“韓國公家的,你也說說。”
韓程雲:
“大人,我等和兩位世子,還有潭王家公子上樓,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那徐家五郎”
顧臨等他說完點頭後對身旁的吏員道:“都記下來了?”
“是的,大人。”
“徐家五郎,你呢?”
徐載靖躬身一禮:
“大人,我也是和我家小廝說笑,之前在揚州有一夥兒悍賊,妄圖.”
“看到荊王世子再次舉起弩箭,爲二樓上的衆人,晚學這才扔出匕首”
顧臨聽完,表情軟了一些,點頭道:
“唔,也算是爲民除害了!”
不知道說的‘害’是誰,但是荊王和韓國公等家的一行世子公子,面上皆是一尬。
“你如今在老莊的書塾裡讀書?”
“是。”
“如今是???”
“年後參加院試。”
“嗯!莫要懈怠。”
“是,大人。”
顧臨說完,回頭看向旁邊道:“宗正司和殿前司騎胄案、推案的大人還沒到嗎?”
身旁的吏員看了一眼樓下回道:“大人,宗正司惠老王爺剛進樓,正走過來”
顧臨點了點頭。
“大人,我家世子傷的很重,要不先讓我家世子養傷吧!”
僕役話一出,一旁的荊王世子配合的痛呼了幾聲後說道:“走走走!去找惠王爺爺!”
顧臨眯眼開口道:
“站住!”
“怎麼?世子在藩地待久了?”
“以爲自己有個輔國大將軍的外祖父,本官就制不住你了?”
荊王世子一愣,轉頭看向顧臨:“你!好好好,那我就等惠王爺爺過來。”
說着他還用沒受傷的那隻手點了點顧臨。
宗正司司正惠老王爺氣喘吁吁的上到了二樓,看到站起來的顧臨,他也趕忙拱手致意。
聽着顧臨簡單幾句就把情況說明白,惠老王爺憤恨的看了兩家王府的後輩道:
“本王年輕的時候,也和這盧家、他張家,你韓家,還有你呂家的打過不少架!”
“但從來沒輸過!也從沒動過這等軍中利器,你們想幹嘛?殺人不成?”
聽到這位王爺說‘從來沒輸過’這句話,
張家四郎趕忙低下了頭,藏着自己的眼神,之前他爹英國公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跟你父王一個樣!”
荊王世子低下頭,眼中滿是不服氣和不耐的神色。
這時,
清風樓外
與此事有關的各家公侯勳貴,此時都聚在了樓外,
雖然各家不斷探問,但是維持秩序的兵丁衙役,只是攔着不讓進。
最後是開封府尹從樓裡走出來後說道:
“諸位大人,夫人,等會兒本官便會去面見陛下!”
“各家世子、公子如何處置,還請各家去皇城外聽候陛下的旨意吧。”
說完後,開封府尹便不聽周圍的說話聲,徑直上了馬車。
維持秩序的衙役依舊沒退,而是等着樓中或扶、或擡、或自己走着出來的各家貴公子跟着顧大人的車馬。
待東昌侯府和韓國公府的兒郎瘸着腿、裹着脖子出來的時候,
兩家的女眷登時
‘兒啊!你怎麼了!’
‘公子,你沒事吧’的喊了起來,如同哭喪一般。
兩家的小廝趕忙喊了幾句,令國公呂三郎的母親,立即就指桑罵槐,罵了起來。
而被擡出來的邕王和荊王世子,更是讓兩家王府的家人和家臣,衝的維持秩序的衙役晃動不止。
“世子他怎麼了!?說話!”
王府中人高聲喝問着,
邕王府的隨從趕忙回道:“世子他,他被荊王世子用弩給穿了肩膀,流了好多血!”
“咱們家世子,被鄭家和勇毅侯家的打斷了腿!還戳壞了胳膊!還被摔了!”
聽到此話,邕王府便和令國公家的成了一頭的,已經有家僕推搡了起來,眼看就要上演一出毆鬥了。
這時,徐載靖同好友們說着話,走了出來。
荊王府的家臣僕役便不再關邕王府的,而是衝着徐載靖、鄭驍兩人吼着:
“傷人有罪!”
“毆傷宗室更有罪!”
徐載靖則是如同沒聽到一般上了馬,由開封府衙役的牽着馬,朝着皇城走去。
路上徐載靖對着趕來的載章和顧廷煜拱了拱手。
英國公張家三郎,看着四郎點了點頭,然後朝着鄭驍喊道:
“放心吧,我會轉告你大嫂說你沒事的!”
鄭驍趕忙道:
“別別!三哥別說!我嫂嫂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待人走光了,維持秩序的衙役兵丁和各家人馬纔跟了上去。
又有好事的汴京閒漢潑才,去到沿路的酒店裡吆喝,有熱鬧看,那些閒漢們很是得了些銅板賞錢。
通往宣德門的路上,
雖然御街邊有不少商家掛着燈籠,但是光線還是有些暗,不時有人在相互打聽着騎馬的是哪家公子,
“這聽着,和韓國公交好的幾家,都吃虧了呀!”
“喏,那徐家五郎,早上我經常看到的,就是他。”
“坐的這麼穩,看來是啥事兒沒有啊!”
剛趕到此處的榮顯,在高大的僕從推開的間隙裡來到前面,跳着腳喊道:
“靖哥兒!你怎麼不叫我?”
“喲!張四哥!”
待人走過去,榮顯搖頭道:
“唉,我這是錯過了多大的熱鬧啊!”
“你去皇城門口候着,你去打聽清楚發生了什麼!”
身旁的兩位僕從趕忙應是。
隨後,榮顯上了一旁的轎子道:“回去,咱們家離得宮城近。”
有跑的快的僕從,將從叫人的閒漢嘴裡打聽清楚的原委,在路上講清楚了。
回了南講堂巷,
榮顯來到迴雪院,
在榮飛燕焦急的神色中,他用欠揍的語速把事情說完。
榮飛燕恨恨的一跺腳道:“他,他可真是個惹禍精!”
皇宮中,
皇帝看着開封府尹的奏貼,
不清楚的地方,皇帝又問了幾句,
“嗯!就別讓他們進宮了!動手的,就在宮門口,一人十杖!”
“給朕狠狠地打!”
“強弩的來處,仔細的查清楚,明早下朝告訴朕!”
開封府尹告退後,
看着領命去執刑的禁衛,
皇帝嘆了口氣道:“去,拿荊王藩地的密報來。”
“是,陛下!”
兩刻鐘後,
兆子龍被宣召到了殿內,
“子龍,這裡是什麼話,說是被你撕了?”
“陛下,只是謠傳的瘋話而已!”
“嗯?”
“臣,臣不敢說。”
“朕恕你無罪”
“密報說,荊王藩地,有人說‘這個皇子,也活不久’”
皇帝動作靜止了一下,
哐當!
御案上金貴無比的香爐被掃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