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看到領導往上爬了,年紀輕一點的有上進心想要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的,猶豫了片刻之後,全都開始往上爬。
天梯之上,一個個胖胖瘦瘦的官員一個接着一個的往上爬。
如果是在以前,如果李天逸不是南平市的常務副市長,那麼就算打死他們,他們也絕對不會來到這裡的。
但是現在,爲了自己的官位,他們不得不豁出性命往上爬。
不過,這個世界上,想得開的人也有不少。當大部分想要在仕途上往上爬的人,全都豁出去性命開始往上爬之後,懸崖下面,還有十幾個人圍在一起,他們彼此相互鼓勵着對方,相互說着寬慰的話。
其中那個抱怨李天逸的200多斤的大胖子赫然在列,他的嗓門很大,聲音洪亮,他慘笑着說道:“各位,我想等今天過了之後,咱們這些人恐怕都會失去領導的信任,但是我認爲,我們拼死拼活的也就掙一個死工資,我們又不是那些當領導的,我們手中又沒有什麼權力,我們也沒有多少灰色收入,我認爲,我們選擇放棄攀登這座懸崖天梯完全符合我們自己的利益。
反正我這麼大年紀了,也不過才正科級的位置,仕途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發展了,撐死了等到我退休之前能弄個副處級待遇,但那又有多少錢呢。
萬一我要真的摔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反正我是想開了,愛咋咋地,老子絕對不能爲了讓李天逸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高興,就搭上自己的小命兒,我的命沒有那麼不值錢。”
大胖子一邊說着,一邊擦着額頭上的汗水。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起來。不過,當看到越來越多的人都爬上了懸崖之後,這十幾個人之中又有兩三個人離開了隊伍,一邊顫抖着雙腿一邊開始往上爬。
因爲他們清楚,現在整個不往上爬的隊伍中,要麼是年紀偏大的,已經到了退休年齡了,對仕途生涯已經沒有任何的期待了,要麼就是想得開看得開的,比較珍惜自己小命的。
第一個爬上張家村的人是南平市扶貧辦主任段瑞強。
段瑞強爬上懸崖頂端,站在懸崖邊上,回頭望去,但見身後是一個個南平市大大小小的官員,有的爬一會兒,歇一會兒,有的爬到了中間,再也沒有力氣往上爬了,還有的人站在緩坡上哭泣。剛開始的時候憑藉着一股子保住官位的衝動,他們爬了上來。
但是當他們爬到一半兒回過頭來向後看時,頓時腦袋嗡嗡亂響。
太恐怖了,太可怕了,現在他們是想要往上爬,卻沒有勇氣和力氣了,想要往後退,但是下面就是萬丈深淵,只要稍微抓不住,必定粉身碎骨。
此時此刻,在這段懸崖天梯上上演了人生百態,痛哭流涕者有之,大聲咒罵者有之,默默攀爬者有之,心中暗恨者有之,立志報復者有之。
在生與死的危機中,在利益和官位的誘惑面前,南平市的這些官員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了他們的天賦和本性。
方山縣縣委書記白雲峰和縣長張天龍默默的跟在段瑞強的身後,爬上了懸崖天梯。
當他們站在懸崖邊上回頭望去的時候,他們全都感覺到自己的腿再也不受控制,全都癱軟在地上。
這一刻,他們突然感覺到生命的寶貴,這一刻,他們終於明白什麼叫做生死一線間。
而此時此刻,已經將張家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都走了一個遍的李天逸,邁步來到三人的面前。
此刻,在他們身後,一個南平市的官員猶如羊拉屎一般,隔一會兒上了一個。李天逸只是那樣靜靜的站在衆人的面前,一句話都不說。
他的臉色非常陰沉,站在衆人面前,直接無視了和他打招呼的段瑞強和白雲峰張天龍。
李天逸的目光越過衆人,落在距離懸崖頂直線距離不過十多公里的騰龍鎮方向。
今天是個大晴天,天色很好,站在山頂,可以影影綽綽的看到小如火柴盒一般的騰龍鎮。
就這樣一等就是一個小時,太陽已經開始往西邊轉去了,一道殘陽鋪滿了半邊天空。
已經有20多分鐘的時間沒有人上來了。
李天逸終於緩緩收回目光,看着站在自己身邊表情各異的南平市大大小小的官員,李天逸沉聲說道:“各位,你們今天親自體驗了一下張家村的懸崖天梯,請問,你們對此是什麼感受?”
說到此處,李天逸的目光落在了南平市扶貧辦主任段瑞強的臉上。
僅僅是聽到懸崖天梯這四個字,段瑞強就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顫抖,攀爬天梯時那種生命隨時不受掌控的危機感似乎再次降臨到他的身上。
他擦了一下額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聲音低沉的說道:“李市長,我要向您檢討。我真的沒有想到,在我們南平市竟然還存在着如此貧困的地方,我更沒有想到,這張家村的村民進進出出竟然靠的是這搖搖晃晃的懸崖天梯。
李市長,我不管說什麼都是蒼白的,都是軟弱無力的,都不足以表達我對於我這個扶貧辦主任責任失職的強烈檢討。
李市長,如果您因爲此事而處罰我,我沒有任何意見。國家已經提出了精準扶貧策略,在這種情況下,我居然沒有將張家村這樣的典型的貧困村的工作做好,我自己都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
說到此處,段瑞強接着說道:“李市長,如果回去之後,您還允許我在扶貧辦主任的位置上繼續幹的話,那麼我打算未來的半年的時間,完全蹲在張家村,我要親眼看着張家村的懸崖天梯重新進行打造,我們南平市扶貧辦願意拿出我們最大的資金力量,來投入到針對張家村的懸崖天梯道路的改造上。”
段瑞強說話的時候,李天逸的目光一直緊緊的鎖定着段瑞強的眼神,從段瑞強的眼神之中李天逸可以看到,此時此刻的段瑞強,身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不管他所說的這番話是真是假,但是他的表態已經讓李天逸勉強滿意了。
李天逸之所以要讓他們這些官員親自爬一爬懸崖天梯,就是想要讓他們親自體驗一下,張家村的村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而他們這些人作爲南平市級方山縣的管理者,一直因爲畏難情緒,從來沒有實地前來調研,這是他們的嚴重失職。
李天逸向着段瑞強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段瑞強,記住你剛纔所做的承諾,半年之後,我會再次前來張家村調研,如果那個時候張家村還沒有任何變化的話,那麼你這個扶貧辦主任就不要乾了。”
聽李天逸這樣說,段瑞強的心中一陣陣激動,因爲他知道,自己剛纔的那番話已經暫時獲得了李天逸的認可。
至少,他不會像衛計委主任韓國慶那樣,被市紀委的人直接帶走接受調查了。
而且他的內心深處的的確確被張家村眼前的艱苦環境給震撼了,他是實實在在的想要彌補一下自己之前的種種過失。
他以前也是從農村走出來的,他深刻的瞭解農村人尤其是交通不便的農村人過着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他想起了他大學畢業之後進入官場之時,曾經豪情萬丈的抱負和理想。
現在,他突然感覺,多年的宦海生涯,讓她完全失去了理想和抱負。這一刻,他內心之中的正義感和使命感突然全部被喚醒了。
李天逸宦海沉浮也有十來年了,對於段瑞強此時此刻的內心活動,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
所以,李天逸對於段瑞強並沒有採取和韓國慶一樣的凌厲手段。
因爲他研究過段瑞強的履歷,他知道,這個段瑞強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只是爲人勢利了一些,但在德行和經濟上,還算靠譜。
南平市扶貧辦這些年來,也的的確確做出了一些實實在在的成績,雖然炒作的天花亂墜,但李天逸也理解,有些時候,不是他們想不想炒作的問題,而是領導想看什麼,想要什麼數據的問題。
李天逸的目光不時落在了白雲峰和張天龍的身上,淡淡的說道:“白雲峰同志,張天龍同志,你們也說一說吧,爬了一趟懸崖天梯,你們都有什麼感受?”
白雲峰今年已經是50多歲的人了,但是正在30歲左右的李天逸的面前,他不敢有絲毫的比或者是不尊重。
別的不說,僅僅是李天逸成爲近十多年來,第一次爬上了張家村的懸崖天梯的副廳級的官員,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對李天逸充滿了敬佩。
作爲方山縣縣委書記,他是惜命的,他非常清楚自己這個級別或者是比自己更高級別的官員,對於他們小命的珍惜。
但是,李天逸作爲一名副廳級的前途無限的官員,卻依然敢冒着生死危機前來攀爬張家村的懸崖天梯,他這絕對不是在作秀,他這是想要真心實意的做好精準扶貧工作。
因爲無私,所以無畏。
白雲峰沉聲說道:“李市長,我也要向您檢討,作爲方山縣的縣委書記,方山縣的一把手,我雖然聽說過張家村的貧困,也曾經下令給張家村劃撥過扶貧款,但是卻從來沒有親自前往張家村實地展開調研,說實在的,如果不是今天李市長您以一種強勢的風格要求我們前來張家村,可能到我任期結束的時候,我恐怕也不會來一趟這裡。
但是今天,我來了,我看到了張家村艱難的形勢。這是我工作沒有做好。
李市長,我在這裡向您保證,我們方山縣會與市扶貧辦一起,想盡一切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張家村的懸崖天梯重新修建,同時,我們回去之後立刻開會,研究張家村的精準扶貧方案。爭取儘快讓張家村的村民脫貧致富奔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