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悠揚舒緩,讓雲清整個身心都放鬆下來。
自從雲清走出蒼藍山脈,他幾乎就一直處在高度的緊張之中,很少有能夠放鬆的機會。
因爲從那時起,他就一直處在各種壓力和危險之中。
而當他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在他肩頭的,又多了兩個字:責任。
無論是對於家族的責任,還是對於領地人民的責任,抑或是對他無比信任的衆多友人的責任。
都沉沉的壓在他的身上,讓他很少能夠放鬆下來。
而現在,在墨清清的琴聲之中,他竟然全身心的放鬆下來。
在這悠揚的琴聲中,他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
似乎想起了一些什麼。
那是很小的時候,一些朦朧的記憶。
如果說上一次聽到的墨清清的琴聲,是她對天地自然的感悟。
那麼這一次的琴聲,就是她對親人和親情的眷戀和愛意。
也是因此,這琴聲喚起了雲清那埋藏心底的一些東西。
那浮現而出的,是一個面容俊朗,長身玉立的中年男子。
而這個中年男子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在雲清的記憶中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這就是把他從東海公派出的人手中救下他,並且養育他的武聖雪千秋。
雲清一開始記憶中的雪千秋,還是中年的模樣。
那時候,雲清三歲多一些,快到四歲。
而後來雪千秋迅速的老去,雲清也不過才五歲左右。
從前雲清並不知道自己的爺爺爲什麼老的這麼快。
現在,他知道了,那是他爲了爭奪武神珠所受的傷勢的影響。
只不過這段記憶太久太模糊,那時候的雲清太小,所以他一直沒有記起。
而這一次在墨清清的琴聲中,雲清全都記了起來。
雪千秋對幼時的他悉心照料,手把手的教他打獵,甚至於耗費修爲幫他疏通經脈,爲他鞏固根基。
雪千秋爲他做的這一切,在雲清現在懂得了修煉之後再度記起,立刻就讓他感到揪心的疼痛。
無聲息的,兩行淚水滑落眼角。
彤兒看着雲清的表情,捂住了嘴巴。
墨清清閉上了眼睛,手中不停,琴聲越發動人,就連一直無憂無慮,在墨清清的光環下不知世事艱辛的彤兒此時都陷入了回憶中,隨着記憶或是歡笑或者欣喜。
與雲清不同,她的記憶都是快樂的。
“爺爺……”雲清哽咽着低聲沉吟。
漫天大雪之中,雪千秋從山中帶回了豐盛的獵物。
那時候,雲清是那樣的高興,因爲這個冬天,可以不用餓肚子了。
但是現在他卻知道,當時的雪千秋,傷勢實在是已經惡化到非常嚴重的地步。
怕是獵取那些普通的野獸,其實也已經非常吃力了。
但是他這些他都沒有在雲清的面前表現出來。
當雲清成長到能夠獨自打獵的時候,雪千秋的傷勢已經惡化到不能外出打獵的地步了。
而從那時候起,一直到去世,他都沒有告訴雲清任何關於他的仇人或者是在他面前表現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很明顯,他並不希望雲清去給他報仇,讓他涉險。
就連在他留下的遺書中,也只是告訴了他救下雲清的一些情況,關於他身世的情況。
墨清清的琴聲流轉,驟然間高亢起來。
雲清忽然覺得頭疼欲裂,他胸口發悶,腦海中竟然出現了一些模糊的記憶。
漸漸的,那些記憶變得有些清晰起來。
馬車顛簸之中,雲清看到了一個長的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孩子,還有一個如同瓷娃娃一樣可愛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正在痛哭。
而云清看着那個哭泣的小女孩,取下了脖子上掛着的一塊玉佩,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雲清不斷的安慰那個小女孩。
而那個長的一模一樣的男孩,則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枚一模一樣的玉佩,戴在了雲清的脖子上,然後他裝作一副大人的模樣摸了摸雲清的頭,安慰他……
這一幕的出現讓雲清頭疼欲裂。
他強忍疼痛,額頭青筋鼓凸,一滴滴汗水不住的流下。
他知道那是他幼年失去的記憶。
他很想記起來當時發生了什麼。
他忍住痛苦,不敢出聲,唯恐驚動了墨清清使得她停下了這琴曲,失去想起那一切的機會。
馬車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帶着他們的那些蒙面人不住的調換。
而終於有一天,馬車忽然爆碎,後面大批人追了上來。
追上來的人中,衝在最前面的那個人,面目漸漸的清晰起來。
“父親……”雲清口中輕輕的念着這個詞。
在隨後的混戰中,那些蒙面人死傷慘重。
到最後其中實力最強的一人要其他人斷後,而他帶着雲清兄弟逃走。
在那個時候,雲清猛地將那小女孩和那個跟他一模一樣的男孩推開,然後自己撲向那蒙面人,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腿,然後狠狠地咬了下去。
緊接着那蒙面人舉起手掌,再接下來的事情,雲清就不知道了。
很明顯,他被打暈了。
雲清的頭越來越痛,汗水幾乎將他的衣服都給溼透了。
劇痛之中,模糊的記憶再度顯現。
那是一片森林之中,那個蒙面人帶着他瘋狂的奔逃。
而此時,他的身邊,又多了幾個同夥。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三歲左右的雙胞胎女孩從前面蹦跳着跑着過來,似乎是在玩耍。
那蒙面人的同夥看到那兩個女孩的時候,徵詢的看向抓着雲清的那個蒙面人。
隨後那蒙面人衝着他們點點頭。
他們立刻衝了過去,把那兩個女孩也抓了起來。
似乎是不想被讓那兩個女孩泄露出自己一行人的消息。
但是沒過多久,整個森林中忽然發生了劇烈的震動,無數野獸奔襲而來。
他們遇上了獸潮。
那些蒙面人帶着他們在獸潮中搏殺一陣,總算衝出了獸潮,但是卻又遇到了一頭烈焰火獅。
那些蒙面人同烈焰火獅激戰一會,死傷慘重。
作爲首領的那個蒙面人忽然殺氣騰騰的看向三人,然後揮刀砍向那兩個雙胞胎女孩,顯然是知道他逃不過烈焰火獅的追殺,想要殺掉他們。
雲清猛地衝過去,撞開了兩個女孩,而他卻被那黑衣人的刀掃中,強勁的刀風將他身子身子掃的橫飛出去,落下地的時候,頭上撞在了什麼東西上。
那兩個女孩哭着跑到他的身邊,痛哭之中,她們身上放出淡淡黑芒,背後一對淡淡的漆黑色翅膀的影子若隱若現。
記憶中的最後一個畫面,兩個女孩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上立刻就有種直入骨髓的劇痛,三人緊握的手散發出矇矇黑芒,一個個詭異的符號繞着三人緊握的手緩緩地轉動着……
而那烈焰火獅則繞過三人,撲向了那個蒙面人。
再後面的事情,雲清就不知道了。
他痛苦的揉着太陽穴,只能根據記憶中的片段和雪千秋遺言的述說來推測。
雲清應該是中了那一刀之後,身子飛出去,然後落地的時候,撞到了頭。
而根據雪千秋的遺言,烈焰火獅應該是殺死了蒙面人和他的同夥,但是那兩個女孩的生死卻就不知道了。
畢竟當時還有一頭烈焰火獅在。
或許,她們已經葬身獅腹了吧。
不過雲清現在想起,覺得她們應該不是普通人。
畢竟能夠出現在滄瀾山脈深處,他昏過去之前又看到了兩個女孩那樣異常的表現。
但是到底是如何的情況,雲清也猜測不出了。
雲清摘下掛着的玉佩,怔怔的看着裡面的那兩個字。
這個是他的雙胞胎哥哥,也就是真正的雲清所留給他的。
而他的那枚,有着他的真正名字,雲風的玉佩,則是爲了安慰當時因害怕而痛哭的可兒,戴在了她的身上。
“哥哥……我都想起來了。”雲清緊緊地握住手中的玉佩:“不過,就讓我今後以你的名字活下去吧。我不想丟棄它。這個名字也有着養育我長大的爺爺給我的回憶……”
雖然早就相信了當時可兒的話,但是現在能夠記起,無論如何,雲清的心裡都覺得沒有了遺憾。
自己身世的謎團,算是徹底的解開了。
雲清只覺心頭壓着的一塊巨石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東海公……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被誰救走了,不過我終有一天,會找你把一切都討回來的。”雲清眼中寒芒閃現。
而與此同時,墨清清的琴曲也漸近尾聲,曲中那蘊含的濃濃的親情之感,使得雲清心頭涌起的殺氣漸漸消散。
一曲終了,屋中三人俱都靜靜的坐在那裡,良久沒有人說話。
“多謝小姐的曲子。”打破沉默的,是雲清。
“公爵閣下,可以說說你的感覺麼?”墨清清帶着一臉徵詢的表情看向他。
雲清輕輕的搖頭:“曲子讓我想起了很多很多親人。小姐這曲子,莫非是念着自己的親人而作麼?”
墨清清笑了,這一刻讓雲清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萬花瞬間綻放的絕美景象。
“是的。公爵大人果然能夠聽懂我的曲子。”墨清清眼中泛着喜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