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祤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如果說出她是來救醒太后的,也就是明擺着告訴皇上,太后爲了奪權纔會用這樣的苦肉計來陷害皇后。可若是不說,這局面,皇后萬一將所有的事情推卸到她身上,她不但百口莫辯,也失去救醒太后的最佳時機。
到時候,太后真有什麼閃失,她必然成爲階下囚,被皇后所害。
無論是哪種結局,恐怕她都不能成爲皇上身邊的女人了。
這麼一想,她的心跳的格外的快,額頭上一層汗珠。
岑慕凝比任何人都早看穿蕾祤的心思,自然明白她這個時候所想。“本宮知道,你在思量什麼。就如同你也知道本宮懷疑什麼一樣。蕾祤,你是一直侍奉在母后身邊的人,如今母后可以說深陷險境,是要保全母后的性命,還是別的,孰輕孰重你應該會掂量。”
皇后這番話,無疑是一塊石頭壓在蕾祤身上。如果她閉口不言,太后真有什麼閃失,皇后一定會把她認定的“真相”說出來,到時候她再想要解釋恐怕也難。
說不定皇上也會爲了保全太后的名譽,指摘她的不是,推她出去頂着。
“蕾祤。”莊凘宸忽然開口,聲音是清涼涼的冷。“皇后的話,你可聽清了?”
“奴婢聽清了。”蕾祤伏在地上,雖然讓人看不見她的表情,可是顫抖的肩膀卻出賣了她。“奴婢該死,奴婢隱瞞了一件不該隱瞞的事情。奴婢……奴婢也是沒有辦法纔會如此……”
莊凘宸並未做聲,只是淡淡的掃了蕾祤一眼。
岑慕凝則從冰凌手裡接過茶盞,慢慢的呷了一口。
“其實太后之所以會中毒,乃是……苦肉計。”蕾祤含着淚道:“奴婢也勸過太后,萬萬不要做損傷鳳體的事情。只是奴婢人微言輕,太后不曾理會。昨晚奴婢深夜過來,就是想用解藥救醒太后。畢竟毒留存在體內越久,對太后的身子越不好。沒想到,奴婢正要爲太后解毒的時候,就被人打暈了。方纔硬是怎麼都沒找到解藥。皇上,奴婢不敢欺騙您,說的都是實情。奴婢真的沒有做過對不起太后的事情,更未曾參與謀害太后。刺客的事,也絕非太后的用心,更不是奴婢居心不良。太后是奴婢的主子,是奴婢的恩人,奴婢絕不敢有二心。”
她惴惴不安的看着皇上,心都要從胸膛裡跳出來。
“太后已經是本朝最顯赫最尊貴的人了。”岑慕凝不解的看着蕾祤:“用苦肉計來謀害自己?欲意何爲?”
蕾祤心想,皇后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可是未免黃桑生氣,她還是忍住了沒頂撞。“太后自然是有太后的打算,奴婢卑微,如何能明白。只管按照太后的吩咐辦事。”
“說的也對。”岑慕凝略點了下頭:“那麼太后如何下毒毒害自己,事後又不曾讓人查到半點線索?”
“太后是用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塗抹針尖上,刺進肌膚。因爲選擇的位置比較隱蔽,所以很難被人察覺。”蕾祤皺眉道:“事後,奴婢將針用宣紙擦洗乾淨,埋進了花盆裡。沾了毒的宣紙也被放進香爐裡燒成了灰燼,皇后娘娘自然查不到痕跡。”
“事情弄清楚了就好。”岑慕凝不想深究,畢竟太后的心思莊凘宸也一定明白。“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找到解藥。雖然御醫口口聲聲說那種毒是可以化解的。可臣妾瞧着,太后仍然沒有醒轉的跡象,蕾祤也說了,拖延的時間越長越不好……”
“可還有解藥嗎?”莊凘宸冷着臉問。
“有是有的,只是這些東西一向都是太后親自收着。奴婢也不知道放在何處。恐怕要好好的找上一找。”蕾祤朝皇上叩頭:“奴婢願意將功贖罪,仔細的將解藥找出來,好好侍奉在太后身邊,還請皇上饒了奴婢這條命,給奴婢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去找吧。”莊凘宸臉面上有些不好看。自己的母親這樣戕害自己的皇后,若傳出去,他一定會被那些言官戳脊梁骨。才登基,半點風聲吹出去,都會有人拿他與廢帝相較。從前爲瑞明王的時候,他可以全然不顧這些話,但如今,卻不同了。
“皇上,不瞞您說,太后中毒的事情確定,臣妾就讓內侍監、戍衛以及御醫在整個鳳翎殿搜尋過一回。但是絲毫沒有找到這些東西。否則,臣妾一早就可以救醒太后……”岑慕凝顯出了擔憂之色,實際上,她更想知道太后究竟還有多少秘密。而存放毒藥和解藥的地方,會不會也收藏了別的什麼?
能不能趁這個機會,找到和母親的事情有關聯的線索?岑慕凝這麼想着,心口微微窒悶:“蕾祤,你好好的想想,究竟鳳翎殿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存放解藥。太后的鳳體要緊,再不容拖延了。”
蕾祤知道皇后動機不純,卻只能點頭。“奴婢這就去找。”
“皇后娘娘,奴婢幫着一起找,多雙眼睛可能會快一些。”冰凌自告奮勇的上前一步,朝岑慕凝行禮。“也好吧,事不宜遲。”岑慕凝看着莊凘宸不怎麼高興的樣子,饒是輕嘆:“皇上不必爲太后的事情憂心,眼下最要緊的,是揪出行刺太后的人。臣妾以爲是不是讓羽林衛繼續在宮中追查?”
說到這裡,岑慕凝起身繞過了屏風,走到太后的牀邊。
病榻上,昏迷不醒的太后看着格外憔悴,臉色也因爲中毒而變得很暗沉,彷彿永遠都醒不過來。
“皇上,臣妾還是留在這裡好好侍奉太后吧。”
“不妥。”莊凘宸凝眉走過來,將手搭在她的肩頭:“母后這樣對你,朕若還讓你留下來侍奉,豈非是委屈了你。等下讓殷離把那個陰魂不散的欣悡叫來伺候便是。”
“陰魂不散?”岑慕凝被他逗得想笑,卻生生忍住。“那可是母后費盡心思調教的人,想來周到細緻。皇上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該這樣取笑。”
“母后這些年可謂機關算盡。”莊凘宸倒吸了一口涼氣,幽幽道:“對內,要地方廢帝母子,對外,要讓人盯着瑞明王府,要不斷的送精心栽培的女人進來,還要讓母族的人都有爲朝廷建功的機會……如今哪怕如你所言,已經是最顯赫最尊貴的太后,卻仍然不肯讓你治理後宮,想要從你手裡分權。”
“皇上切莫因此而歸咎母后。”岑慕凝垂下眼眸,動容的說:“身爲母親,做任何事情,都是首先爲自己的孩子思量。太后也必然如此。”
“你所謂的母親,是尋常百姓家的。可朕的母后,卻不光是一位母親,還是母儀天下的太后。是千千萬萬黎民的母親。要坐穩這個位置,光是爲自己的孩子思量,恐怕難以坐安穩。”莊凘宸捏了捏岑慕凝的鼻尖:“你說的戍衛更換的事情,後宮就交給你來打點。需要什麼,朕會讓殷離爲你辦妥。朕的後宮,不求和睦共處,親如姐妹,但求表面安穩。誰若是生出了歹毒的心思,皇后只管去盡皇后的鳳權就是。你可以殺伐決斷,但不要婦人之仁。明白嗎?”
“明白。”岑慕凝微微一笑:“簡而言之,沒有用處的人可以死,但不可以累及旁人。”
“很好。”莊凘宸輕輕的把她往懷裡擁:“朕就喜歡你能爲朕分憂。在王府如此,在後宮亦如此。”
這算是對她而言,極高的誇獎了吧?
岑慕凝閉着眼睛,在他的臉頰輕輕落吻:“臣妾謹記皇上的教誨。”
正如他所言,她們之間,也是維繫這表面的安穩就好。一旦他知道她的真心,一切都會改變。
“皇上,外頭剛送了急奏進宮,大臣們也在御書房恭候。”殷離進來的時候,正看見一雙璧人相擁在一起,不自然的垂下頭去不敢多看。
“朕先去忙政事。”莊凘宸鬆開了皇后:“你也乏了,早些回宮歇着。明早就免了後宮的請安,名字都叫不出來,還整日的去叨擾你。不如多睡一會。”
“是。”岑慕凝目送他離開,才轉身對內侍監明清道:“你吩咐人,幫蕾祤一併尋找解藥。務必儘快。”
“是,娘娘。”清明也是莊凘宸挑選的奴才,自然會對他忠心。
岑慕凝身邊,唯一一個能訴說心事的人,恐怕就只有冰凌了。可冰凌卻……
直到她返回鳳翎殿,都沒能找到太后收藏的解藥。也不知道太后算不算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把自己害慘了。
御醫再一次請脈之後,稟明她太后可能會昏睡良久,直到體內的毒逐漸清除乾淨。這個過程之中,太后會因爲昏迷而留下病根。比如身子不聽使喚,亦或者是頭腦不清楚,總之,是挺嚴重的後果。
岑慕凝特意將青犁留在了鳳鸞殿,安排更換戍衛的事情。
而她則帶着冰凌返回了鳳翎殿,那時候,天快要亮了。
關上房門,冰凌擔憂的說:“小姐熬了一整夜,還是早些睡吧。好在皇上體貼,免了請安的禮數,您可以多睡一會。”
“冰凌。”岑慕凝示意她過來,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雙看似柔軟,摸起來卻有些硬的手。“原本以爲你這雙手,會煮茶會烹飪精通女紅,擅長侍弄花草,卻原來,還有一個我從不知道的用處。”
“小姐過獎了。”冰凌笑着說:“奴婢從前跟着夫人,夫人的調教,奴婢自然要努力的學些。”
“那麼你殺人的本事,也是母親教的?”岑慕凝忽然就冷了臉:“你這膽量,也是母親調教出來的?連太后都差點斷送在你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