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漫長的冬日的第一場雪,悄無聲息的覆蓋了深宮的金瓦青磚,整個皇城銀裝素裹,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另一幅畫卷。
而偏偏這一日,是褚府以及岑相府府兵入皇城侍奉鳳翎殿的日子。
御花園的映雪閣分外熱鬧。
早有宮人將幾個鎏金的火爐填滿了炭火,雲顏紗極好,遮了不少灌進閣樓的寒風。妃嬪們就聚在二層樓上,喝着熱乎的茶水,賞雪。
“你們瞧,那些戍衛頂子上都是雪,想來這一路進宮走的挺遠呢。”廖絨玉笑吟吟的抿了一口手裡的牛乳茶,脣角微揚:“我也好想去踩踩那地上的積雪呢。”
身邊的煢瑟笑着搖頭:“那可不行,娘娘,您如今身子貴重。方纔來賞雪,都要十餘人前後左右的攙扶簇擁着,才穩妥。那還是走在宮人們一早就掃清的地磚上。雪地太滑了。”
“可不是麼。”欣悡笑着附和:“廖姐姐的龍胎還不足三個月,最是該小心些。”
廖絨玉溫婉一笑:“是呢,若要踩雪,恐怕得明年這時候了。”
“未必。”欣悡喜滋滋的說:“都說三年抱倆,說不定明年這個時候,姐姐又有好消息也未可知呢。”
“你就會打趣我。”廖絨玉紅了臉,映着那紅彤彤的爐火,更添幾分嬌俏。
“呵呵。”軟珥少不得乾笑一聲:“若這麼說豈非成了一年一個。倒是欣美人一張嘴上跟抹了蜜糖似的,說的這樣甜。”
廖絨玉又喝了一口牛乳茶,並沒有迴應纓妃。
欣悡則拿起了手邊的糕點,小口的吃起來,猶如不聞。
軟珥以爲她們會牙尖嘴利的頂撞幾句,沒想到這兩個人就跟沒聽見一樣。絲毫不去理會她。這種被無視的感覺讓她很不高興。
“說是賞雪,都只帶着眼睛出來了嗎?”
廖絨玉見她不依不饒,少不得輕笑一聲:“聽說纓妃娘娘面前的糕點,是皇上特意吩咐御廚房準備的。因着娘娘您孕中胃口不好,所以糕點都做的特別講究。臣妾這麼瞧着,似乎娘娘並不喜歡皇上的這番心意呢。”
“你這叫什麼話?”軟珥不悅的說:“皇上對本宮的心意,本宮豈會不喜歡。”
“沒看出娘娘喜歡。”欣悡少不得從旁附和。“若真喜歡又哪裡顧得上說這麼多話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軟珥不悅的攥緊了手裡的絹子。
“她這話的意思是說,吃還堵不住纓妃娘娘的嘴麼!足見娘娘您根本就不喜歡這糕點。”蕾祤就着婢子銀枝的手,慢慢的走上了閣樓。人還沒看清,就先冒出這麼一句。
氣的軟珥臉色陰沉。“呦,還當是誰呢。這不是皇上才冊封的恭嬪嗎?”
“臣妾給纓妃娘娘請安。”蕾祤嘴上這麼說,動作卻相當的遲緩。
廖絨玉掃她一眼,絲毫沒有表情。
欣悡這樣位分低微的妃嬪卻只能起身朝她行禮。說真的,給別人行禮也就罷了,給她,欣悡心裡真的很不服氣。
“這糕點果然還不錯呢。”軟珥猶如不聞,只是靜靜的吃着,叫蕾祤一直拘禮。
蕾祤也不急着起來,臉上的笑容依舊明豔。這些根本就不算什麼,她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耗費的心血何止如此。
“纓妃娘娘恐怕還不知道吧。”蕾祤看她吃的盡興,忽然來了這麼一句。“今天有兩位妃嬪入侍,這時候已經進宮了。”
從未聽說過這件事,軟珥有些詫異。“本宮昨晚才陪着皇上下棋,皇上並未提及此事。你是從哪聽來的訛傳?”
“皇上昨晚用澤恩轎接臣妾去擎宣殿侍奉,那時候告訴臣妾的。”蕾祤一雙眼睛閃爍着得意的光芒。
軟珥的臉色卻訕訕的很不自在。
“時候也不早了,皇后娘娘怎麼還沒到呢?”蕾祤方纔過來的時候,就遠遠看見了皇后的依仗。這時候故意這麼說了一句,就是想告訴纓妃,她的刁難也持續不了多久。
果然,眨眼的功夫就聽見明清的聲音,皇后娘娘駕到。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下了轎子,往身後的兩頂轎子看去。
“那兩頂轎子是誰的?”岑慕凝看着眼生,不免奇怪。
“回娘娘的話,是……”冰凌欲言又止,似是不想明說。
“是敏妃和茂貴嬪的轎子。”青犁走上前來,行禮道:“這兩位今早天矇矇亮時就入宮了。入宮就去了鳳鸞殿向太后請安,這會子知道娘娘您來了映雪閣,就也跟着一併過來了。”
青犁這邊說着話,那邊兩位妃嬪已經下了轎子,由侍婢扶着朝這邊過來。
“臣妾楊芸碧。”
“臣妾葛子珊。”
兩人一前一後自報家門,又異口同聲道:“拜見皇后娘娘,願娘娘長樂未央。”
在雪地上,兩人行了大禮。岑慕凝看着這一雙美人,心頭微微惆悵。後宮裡的人越來越多了。她從前僅僅是想着報仇,如今卻被捲進宮斗的漩渦裡苦苦掙扎。一個太后就已經讓她身心俱疲,再加上這些如花似玉的漂亮女人,她還真是心有餘力不足。
“都起來吧。”岑慕凝和顏悅色的說:“難得你們一入宮就趕上了這樣一場雪,瑞雪兆豐年,當真是好意頭。既然來了,就隨本宮一併上樓,也好跟宮中的諸位姐妹相見。”
“是。”兩個人都不多話,謹慎的跟在皇后身後。
映雪閣二樓,妃嬪們整齊的恭迎皇后。
見着皇后身後跟了兩位,每個人都表情都不一樣。
“給皇后娘娘請安。”妃嬪們行過了禮,便紛紛落座。誰都沒有給那兩位讓座的意思。
“青犁,你給諸位姐妹介紹一下這兩位新妹妹吧。”岑慕凝也不知道凌燁辰忽然冊封了兩位妃嬪。雖然知道她們的名字,卻並不知道什麼位分。好在青犁是從擎宣殿過來的。莊凘宸肯定有交代。
“是。”青犁恭敬的應下,轉而道:“這一位敏妃娘娘是當朝一品楊太傅嫡女,皇上賜居春生殿。這一位茂貴嬪娘娘,是節度使葛振嶽嫡女,賜居月樺殿。”
“妃?貴嬪?”軟珥頓時心頭一緊。皇上竟然冷不丁的弄了兩個有權勢母家的女子入宮,還冊封了這樣高的位分。看來後宮要不安寧了。“兩位妹妹果然恩寵優渥,一入宮就得了這樣高的位分,足見皇上有多喜歡兩位。”
“這位一定是纓妃娘娘吧。”楊芸碧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脣角的笑容卻乾淨的叫人挑不出毛病。
“是呢。”青犁上前一步道:“容奴婢爲兩位娘娘介紹。這位是廖嬪,這一位是宮嬪,這位是欣美人,這幾位分別是……”
聽着青犁的介紹,看着如花似玉的容顏,岑慕凝有些恍惚的時候,莊凘宸走了進來。
妃嬪們利落的問安聲,將她的思緒帶回來。岑慕凝這才趕緊起身請安。“皇上。”
莊凘宸略微點頭:“朕知道你們在這裡賞雪,特意叫人折了些梅花過來。”
他的話音剛落,樑寶就領着人送了好些插在瓶子裡的梅花進來。帶來了一縷縷沁着風霜的香氣。
“多謝皇上美意。臣妾正覺得光看雪沒有滋味呢。”軟珥笑着走上近前,笑着說:“皇上您瞧,臣妾的肚子是不是又大了些?”
說話就拉住了他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腹部。“皇上您能感覺到嗎?龍子踢臣妾呢。”
欣悡轉過臉與廖絨玉對了個顏色,滿臉的鄙夷。
廖絨玉卻只是無奈的笑了下。
“你懷着孩子辛苦,就趕緊坐吧。”莊凘宸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楊芸碧臉上:“才入宮,必然有許多不適之處。宮裡缺什麼,便去告訴皇后。”
“多謝皇上體恤,臣妾記住了。”楊芸碧有些害羞的笑了下,那樣子確實好看。
軟珥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壞了孩子,是纓妃。這個女人一入宮,還沒侍寢就已經是纓妃了。偏偏昨晚,皇上陪她下棋都不耐煩,又傳召了蕾祤那個賤人侍寢……
眼見着恩寵一點點的被分割,她的少了,就連她的孩子也被關注的少了。這樣子下去,如何得了?
“對了。”莊凘宸忽然想起了什麼,目光落在葛子珊身上:“朕聽聞你最擅長彈古琴,今日有雪有梅,又怎麼少的琴音。”
“承蒙皇上不棄,臣妾在皇后娘娘與諸位姐妹面前獻醜了。”葛子珊對身邊的侍婢道:“夢嬌,取琴來。”
“是。”婢子伶俐,轉身取了琴來,擺在內侍擡上來的琴臺。
手指輕輕一撥動琴絃,美妙的音色足以勾人心魄。
岑慕凝有意無意的看向莊凘宸,可那個人好似完全沒有在意過她。從前,他總會對她眼含溫柔,哪怕只是一絲一毫,她也能感覺到。現在卻不同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樣美妙的音律之中,盡情的陶醉。
可只有她,完全聽不出葛子珊在彈奏什麼。
直到賞玩雪景,莊凘宸都沒有和她說上一言半句。
妃嬪們紛紛離開映雪閣的時候,都在討論今晚皇上會翻哪一位新人的牌子。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上,路很滑,心裡不平靜,她越走越快,終於滑倒在地。
“小姐,您這又是何苦?”冰凌心疼的不行:“雪天難行,咱們還是做轎子回去吧?”
“再怎麼難走,自己選的路,都要走下去。”岑慕凝咬着牙站起來,儘量保持儀態,身量輕盈的走在這樣的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