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浮丘觀中,年輕道人正在雕刻甲士雕像。
雖說此前已經雕好並祭煉完成了一枚豆兵,不過那是用的山中較爲普通的靈木,三師兄平常都不用的材料,有些練手的味道。
如今既然得了三位正義的好漢相助,剛好林覺又有三截丹果木的樹枝,便用丹果木枝來雕刻。用手上擁有的最好材料,方纔對得起幾位好漢。
丹果木拿着不重,結果卻非常硬。
甚至感覺比鋼鐵還硬三分。
好在“刻豆成兵”這門法術中本身就有雕刻之法,每下一刀都需要用到法術法力,哪怕再軟的木頭也是如此。倒是沒有那麼費力和費刀。
“細心一些,耐心一些,切記不能急躁和走神,你總共可就只有這三截丹果木,要是雕得差了,可不好彌補。”
三師兄在旁邊一邊飲酒,一邊指點着他,旁邊還放着一盤下酒菜,是林覺做完魚片用剩下的魚骨順手給他炸的椒鹽魚骨,吃着很香。
“豆兵既是人形,雕刻之時就要按照人的體態來,可以變但不能隨便變。
“最重要的,便是合理。
“我們本身是人,也對人的身體結構最瞭解,據此,倒是也能做些調整。不過這就看你了。
“你先找到了豆兵的殘魂,便可以做兩個選擇:一個是按着殘魂的體態來雕,這樣殘魂融入豆兵便最適合,最靈敏靈活;若有信心,也可以在他們原本的體態上做些調整,畢竟只要是俗人,肉體凡胎,誰身上沒有點體態毛病?誰的體型比例又是最適合爭鬥的?
“唯有豆兵啊!
“只是這樣一來,殘魂融入豆兵,就需要多適應一下了。而殘魂神智不全,適應能力也是有限。所以尺度要把握得好。
“至於所用刀兵,最好也看殘魂。
“……”
林覺既在聽着,也專心雕刻。
若是聽到有需要深思或發問的,便暫時停下,待得捋清之後再下刀。
從早到晚,雕出三個木胚。
還待更精細的雕琢。
小師妹卻已經從山上修路回來了,見到師兄正在做手工,不由得過來說:“師兄你也要有自己的豆兵了嗎?”
“快了吧。”
“那師兄你開始學化石法了嗎?”
“晚上會練習一會兒,你呢?”
“我這幾天天天在山上修路,修路累着了,或者法力沒多少了,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我就感悟山石靈韻,修習化石法。”小師妹認真道,“我感覺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學會了。”
“修路時開山破石,打完又抱着山石感悟靈韻是吧?”
“這……”
小師妹無言以對,只好嚴肅的盯着他。
“你先學吧,你的天賦在五行上,學這個肯定比我更快。”林覺說道,“我先做好我的‘豆兵’。”
“好!”
下山一場大醮,長了很多見識,卻也讓兩人知曉如今這天下並不安生,而自己早晚是要下山的。
師父和師叔們不見得能爲這一代弟子找到那麼多道觀廟宇用來安身,而前面有幾位師兄本身性情就不在江湖,也不喜漂泊。在道觀之時,除了煮飯以外他們對自己處處謙讓,自己要學什麼,都是毫無保留的傳授,所需耗材也多是自願提供,難不成最後這一件事也要讓師兄來讓嗎?
那怎麼能行?
何況林覺本就是要去尋長生仙道的。
加上前幾日去了山中,見過黟山山神的風範,像是這般神靈尚且要對天下亂世多些小心,自己又如何能不多準備準備呢?
於是二人練習法術都很勤勉。
小師妹先學化石法。
林覺則準備先做出豆兵。
一方面是因爲那三位好漢已經決定了追隨自己,那三位確實是好漢,雖然只剩殘魂,沒有完整神智,林覺卻也不願意他們在瓶中待太久。
二是豆兵也確實好用,是個很不錯的護道法。
恰好自己還有丹果木。
“我所見過的,做豆兵最好的材料,便是這丹果木和山中的長生木了。二者相比,丹果木堅硬難摧,長生木雖然堅硬不如,不過被損壞之後,只要沒有缺胳膊少腿的,類似一些傷痕孔洞,在靈力蘊養之下都能自己修復。”三師兄在旁邊繼續說道,“至於別的靈韻玄妙則差不多,也許下山之後還能在別處看見更好的靈木。”
“長生木……”
“那個也可遇而不可求。”
林覺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去做飯了。
雕刻完成,便是祭煉。
不過豆兵也不會佔據所有時間,而且林覺還要學習如何將金屬甲冑與兵刃用上去,學習時總要留出消化、思考和放空的時間。若有閒時,或者修行之後,便在山中感悟化石法。
或者找四師兄請教“聚獸調禽”,幾種法術輪換着學,有放空和休息的時間,不是成天都逮着一樣鑽研思考,效率更高一些。
古書之中有名師。
小師妹每日照譜練劍,很是專注。
林覺也去跟着練。
不過她比林覺先學大半年的舞劍,要比林覺底子更好,而她在上面費的心與時間都超過林覺,因此林覺目前爲止,能勝過她的只有力量。
……
不知不覺,又是一冬。
黟山的冬天漂亮是漂亮,可惜太冷,而且天氣很差,常有霧雪。
好在最近幾天都是晴天。
林覺趁着天晴太陽大,將山上的柿子掛起來曬成了柿餅,在樹上掛出幾長串,像是捏扁的燈籠一樣,紅彤彤的。
到今日差不多就曬好了。
林覺細細捏了捏,又掰開一顆嚐了嚐。
外層是略微偏深的紅色,帶着糖霜,一旦掰開,裡頭便是流心的熔岩了。
扶搖依然跟在他的身邊。
如今的狐狸又長大了一點,毛髮已經徹底變成了白色,不過也不是雪白,沒那麼亮眼,看着要自然一些。偏又尾巴尖是紅的,看着頗爲奇異。
忽然身後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輕巧細碎,不用聽也知道是誰。
果不其然,緊接着又有一聲:
“師兄你看!”
根據這幾日的談話,林覺不用轉身都知道,她大概是將化石法徹底學會了,這是來現來了。
林覺捏着柿子慢悠悠轉身。
真是一點不出所料——
身後站的乃是一座穿了道袍的石雕,從頭到手、從脖子到髮梢都是石頭,只是手上拿着一柄長劍,直直的站在他身後兩步處,一動不動。
隱約辨別得出是個少女。
狐狸早已向她投去了目光,而在她腳邊,還有一隻彩狸見怪不怪,坐着低頭舔手。
“咦?”
林覺有些奇異。
走過去瞄準額頭一敲。
“咚!”
聲音沉悶,確是石頭。
而那石雕一動不動。
“不是說這門法術剛學會時,只能將身體部分變成石頭,再學才能全身變成石頭嗎?”林覺疑惑問她。
石雕佇立院中,一動不動。
“……”
林覺無奈,只好轉身,繼續查看柿餅。
“師兄你看!”
身後又傳來了聲音。
林覺轉過頭時,還是那座石雕。
換了一下位置罷了。
“……”
林覺懶得理她。
“師兄你看!
“師兄你再敲一下!
“師兄你看啊!”
見得林覺沒有再理她,小師妹這才變回原樣,走了過來,到他身邊站着,和他一起看着樹上掛的柿餅,臉上總帶着笑意。
“師兄你剛纔問什麼?我把腦子都變成石頭了,聽着嗡嗡的!”
“我問你,不是說這門法術剛學會時,只能將身體部分變成石頭,再學才能全身變成石頭嗎?”林覺拿着柿餅吃,又問了一遍。
“哦!因爲我天賦很高!!”
“這麼高嗎?”
“……”小師妹一下又笑了,露了餡,擡手撓頭,“騙你的,我也只能變一部分,不過冬天穿得厚,我只變了手和脖子以上,但我站着不動,就很巧妙的營造出一種全部變成石頭的假象!”
臉不紅,也心不跳。
哪怕自誇巧妙,也彷彿自認爲真的很巧妙。
“原來如此。”
“師兄你的‘豆兵’做好了嗎?”
“差不多了。”
“完全做好了嗎?”
“只差兵刃甲冑了。”
“哦……”
小師妹點了點頭,鬆了口氣。
心裡想着,豆兵自然是要比化石法入門更難一點,威力也更大些,不過師兄早在去大醮之前就有學豆兵之法了,在他徹底做好豆兵之時,自己也差不多將化石法入了門,這麼說來,也算差不多。
“嗯嗯……”
小師妹連連點頭,放心了放心了。
這才繼續看向柿餅,眼泛異彩,又回頭明知故問:“師兄你在吃什麼?”
“柿餅啊。”
“你的柿餅做好了嗎?”
“做好了。”
“直接吃嗎?”
眼巴巴的將師兄盯着。
“自己拿。”
小師妹這才取了一個,又瞄向他手上,沒有隨意下嘴,而是學着他,搬出一塊,細細看了眼裡面的流心,這才送進嘴裡。
“嗯!?”
一下眯起眼睛!
和鮮柿子不同的味道,更香更甜一些。
“好吃嗎?”
“好吃!”
小師妹想也沒想的說。
卻又見師兄轉過身,拿了一顆柿餅,彎腰問腳邊的狐狸:“狐狸可以吃柿餅嗎?”
小師妹頓時一愣。
不知爲何,下意識警惕了起來。
“對了,師兄。”小師妹“隨意”問道,“你學四師兄的聚獸調禽之法,學會了嗎?”
“也剛學會。”
“啊?”
小師妹拿着柿餅,忍不住一呆。
“怎麼了?”
“沒、沒事……”
“怎麼這副表情?”
“扶……扶搖……扶搖它說什麼?”
“我也只能模糊的感知到它的想法。”林覺說着皺眉,“它好像覺得自己是一隻貓?”
“好……”
沒想到師兄竟然學會了兩門法術。
小師妹呆呆地走過去,幫着他一起收柿餅,搬着簸箕往屋裡走,腦子裡卻忍不住浮想聯翩。
還以爲自己最近這麼努力已經夠了,如今看來,還遠遠不夠啊。
得更努力一些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