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犬吠之下,院牆外也有動靜傳來。
“譁……”
一羣武勇之人率先翻過院牆,其身姿輕盈,動作矯健,好似只是過了尋常一個小坎,落地無聲。
可是剛一落地,他們就見到院中似有一道人影,看不太清。
只隱隱可見他長得高大一手杵着一杆長槍,腰間似乎配着一把大姜樣式的長刀,那槍頭閃着若有若無極度黯淡的紅光,如初升的朝陽,長刀上則是瀰漫着一股令人心寒的煞氣。
“武人?”
衆多大足勇士對視一眼,眼中並無絲毫懼怕。
半個月前,在京城教武場,整個大姜京城、皇宮和軍中的江湖武人、精銳護衛和驍勇鬥將盡出,也才只和他們打個平手,如今就只一人,怎麼可能是他們十幾個人的對手?
衆人迅速掃視一眼院中。
院子不大,幾間房屋,一間閣樓,唯有一間亮着微光。
就是那間!
衆人一個眼神便兵分兩路。
兩個分別提着彎刀和鐵骨朵的勇士一左一右,快步衝向院中那持槍佩刀的武人,剩餘人沿着屋檐下小跑,衝向那間亮着燈光的屋舍。
天光真是黯淡,只有一片雜亂腳步聲。
屋檐下的十幾名勇士還沒跑出幾步,最前面的人腳步便忽然停住,直起身來,且迅速將頭一偏。
“刷!”
一點寒光刺破黑暗,就像最鋒利的剪刀輕而易舉的裁破黑布,寒光中又帶着一點暗紅,有如血光,又如清晨初破黑暗的第一縷晨光,只剎那間就貼着他的胸膛,紮在了旁邊牆上。
也不知這杆銀槍的槍頭有多銳利,不知這人力道有多大,竟然輕而易舉扎入了石牆中。
還好反應了過來!
最前面那人心中當即一陣後怕——
天光如此黯淡,腳步如此雜亂,是真有可能無法察覺,然後被這一槍扎個通透的。
接着他忍不住轉過頭,順着長槍來的方向,看見院中那名大姜武人。
身後的勇士反應同樣也快,在快步小跑中迅速停下,居然沒有擠在一起,隨即發現不對,同樣第一時間扭頭看向院中。
那是滿天璀璨的星光。
所有大足勇士都看見了令他們震驚的一幕——
兩名大足的頂尖勇士一左一右,一個持着純鐵的骨朵砸向那人的頭,另一個提着彎刀斬向那人的腳,配合默契,動作迅捷,而中間那人因爲先前做了一個擲槍的動作,因此現在才拔刀。
卻不曾想後拔刀者居然先至。
“嗤!”
只能聽到刀身摩擦刀鞘的聲音,而看不清動作,待聽見聲音時,那口長刀也早已出鞘。
眨眼之間武人手中長刀便斬了一圈,刀光好亮,一時好似滿天星光都聚集於此,夜空中由此畫出了一個傾斜的圓面。圓面的上下,正連着持骨朵和持彎刀的兩名勇士的頭。
噗嗤一聲!
兩個半邊頭顱掉下,熱血濺射而出。
空中還嗚嗚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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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噹當……”
一個金屬物件旋轉着拋向屋檐下,砸在地板上,又滾動着,正好滾到十幾名大足勇士腳下。
低頭一看,乃是半截骨朵。
他們都是大足最頂尖的勇士,這骨朵可不是如尋常軍中勇士用的那樣,木杆連着鐵頭,而是純鐵鑄成,居然被一刀連着頭顱一併斬斷,而那傷口平滑得像是最熟稔的農人用最鋒利的鐮刀割出來的麥茬一樣。
一羣大足勇士頓時傻了。
不是懼怕,而是他們本就已經臨近武勇的巔峰,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好手,甚至還從除苦練以外的別的地方得過力量,才走到如今,如今眼前這名武人已經完全超過了他們的想象。
何況他們纔在大姜京城與大姜的勇士比拼過,在這京城,怎麼還會有如此厲害的武人?
如此想着,也只瞬間罷了。
就如那武人一刀兩人,也是瞬間。
再下一個瞬間,那武人便提着刀,只是一步跨出,就似是橫移而來。
一線寒光迎面斬來。
一人連忙提刀格擋。
卻不曾想,那武人的寶刀根本沒有碰到他,而是從刀身上傾瀉而下的雪亮刀光,因爲天光太暗和過於驚訝的緊張,他將之誤認成了刀身。
本以爲這如月如雪的刀光只是晃自己一眼,按着他豐富的搏殺經驗,下一瞬可能就會有一柄長刀或斬向自己腰間,或刺穿自己肚腹,卻不料手中刀上傳來劇烈的震感,震得他的手都在抖。
是刀?
不對!是刀光!
這刀光竟然有了實質!斬在自己手中彎刀上,將彎刀也劈出了缺口!
更不曾想,刀光被彎刀所擋住切開,分成兩半,居然還依然朝自己斬來。
“噗!”
大足勇士身上頓時多出兩道血痕,一道在面門上,一道在肚腹上,唯有持刀格擋的胸口得以倖免,可這兩道血痕已經足以斷絕他的生機。
一刀!僅此一刀!
一刀之下,一人倒下。
武人卻並不停,只持刀而來,但見夜裡又起寒光,一人迅速翻轉閃避,卻見那寒光一轉,竟如影隨形,空中當即血光迸射。
又一刀,又一人。
衆人肝膽俱裂,連信念也崩塌了。
聽說無論是在大足還是大姜,修法術的人大多都不擅近戰,不擅應付突來的刀劍,因此會有護道之人或武人侍衛隨從,難道這名“武人”就是那名年輕道士的護道之人?
可這般武人,若在大足,決計不會被稱作是人,而該被當做神靈來供奉。
那道人真是神仙不成?
思索之際,已到生死關頭。
黑夜中沉默揮刀而來的武人擁有着無與倫比的壓迫感,誰也不知下一個殞命的會是誰,而武人揮刀之際,居然還從牆上拔出了長槍。
“只有等法師了!” щшш⊙TTκan⊙co
“先避開他!”
衆人如是喊着,聲音已破了。
所幸身後的法師們也沒比他們慢多少,也就幾息的時間罷了,只是誰也沒想到,就是這幾息,他們便已折損幾名頂尖勇士。
只見身後院牆之上,陸續出現人影。
有人跳下,也有人停在院牆。
一個法師唸咒,手指連續彈出。
刷刷刷!
一點點火光在空中迸現,飛向院中,劃過一道拋物線,落下時就消失了。
只是爲了照明。
可這彎曲的火線在空中連續閃了幾下,每一下閃過,要麼映照出那大姜武人斬掉大足勇士頭顱的畫面,要麼就映照出一地可怖的修羅場。
似乎短短几息,己方就已損失慘重。
大足法師頓時一愣。
而這時已經不斷有法師跳入了院子。
“托兒渾!”
有人喊着那影子法師的名字。
衆多法師互相對視,同樣看見了院中唯一一間亮着燈光的房間。
“吱呀……”
房門被推開了,燈光傾瀉出來。
那名熟悉的年輕道人站在門口,一道身影倒在他的身後,而在他身側,還有一隻白狐的影子走出來,每走一步都更大一分。
初時以爲是光影的效果,可隨着白狐身後逐漸飄起五條尾巴,它也從門口邁出,便漸漸成了衆人熟悉的那隻五尾白狐。
“托兒渾是來偷取你的燕卵香的!現在被你抓住,我們願意賠錢和受罰,只要留他一條性命!”有會中原語言的人扯着嗓子喊道,“我們這麼多人也只是爲了他被捉住後不被殺死!”
“這種胡話在中原說不通。”
道人也開門走了出來,緩緩說道:
“諸位夜半來訪,是覺得那日我之所以勝了你們,只是因爲車輪戰吧?覺得你們一起上,還有武人相助,貧道再厲害也得身死於此吧?”
“你早就有準備?”
“諸位難道忘了,你們之所以變得越來越聰明強大,不就是因爲向中原學習嗎?”林覺說道,“只是沒想到你們今日就會來,不是說你們的使團要在京城待滿一個月纔會回去嗎?這就不想留了?”
“……”
大足法師紛紛對視,都沒再說話了。
隨即依然兵分兩路,三名法師往院子中去,去助那些大足勇士對付那可怕的武人,其餘的全部沿着屋檐下走,走向林覺。
有人拿出法器,有人低聲唸咒。
而在這時,小師妹依然躲在房門後,一手持鞘,一手握劍,屏住呼吸,透過縫隙往外看,也靜聽着外面的動靜,耐心十足。
雖沒變成石頭,卻用了化石法修至高深後的本領,整個人與大地融爲一體,沒有絲毫氣息外泄。
一隻彩狸端坐在她腳邊,擡爪舔着。
小師妹緩緩擡起手中長劍,舉至自己眉眼的高度。
腳步聲越來越近。
忽然之間,彩狸舔爪的動作一頓,反而伸爪貼近她的褲腳,靜聽一息,爪子一勾。
小師妹陡然用力!
“嗤!”
長劍穿過門縫,瞬間刺出。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大足法師直接被從左到右刺穿了腦袋。
長劍一下縮了回去。
嘭的一聲!房門打開!
一道烈焰洶涌而出,使得門外的法師紛紛退避,小師妹則從中衝出。
“還有埋伏?”
“好狡猾的道士!”
大足法師大驚,亂作一團。
“是個女的?”
“我來!”
一個大漢頓時衝出,助跑撞向小師妹。
還在半路,他便凌空躍起,化作一塊堅硬巨石,表面光滑可映星光,直接砸向小師妹。
小師妹神情一凝,腳下用力,便飄飄然飛身而退,剛好避過。
而那大漢飛出之時還選了方向角度,沒有砸中小師妹,落地之後,便又滾向羅公。
大地一時轟隆一片!
羅公同樣提槍閃身避開。
巨石滾到院子邊緣才停住,剛一停下便又調轉方向,又朝小師妹滾過去。
“我也去!”
又一個法師走了過去!
衆多大足法師見狀,都已放心。
此地雖然不是穆蘭託的山中主場,他在這裡沒有無窮無盡的巨力,但他變成石頭之後堅硬無比,除了在大姜宮中被那人用法術切開過,還幾乎沒有遇到過能破開他防禦的。再加上擅長迷人的塔科克,想來足以對付這個看着年紀不大又嬌嬌嫩嫩的女道人。
自己只需對付那“林真人”即可。
不料剛走一步,忽聽一聲脆響。
“啪!”
衆人行走之際餘光一掃,頓又大驚。
只見那女道人正從穆蘭託變成的巨石上收回手掌,而緊接着,巨石上居然裂出寸寸裂紋,巨石甚至沒來得及變回人,就已碎裂崩解。
嘩啦一聲!院中碎石落了一地!
石頭中又流出濃稠的鮮血。
就只拍了一掌,穆蘭託就死了!?
衆人腳步一頓,全都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