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眼神有點放空,“挺捨不得的。我們這行沒有多少熟客,跟主家也建立不起什麼感情,別人說不定連我們的號碼都不願意存。可一想到有人輾轉找到我們的號碼,打過來後被拒絕,就不太願意改行。”
“這一行看看就行了,看太多對以後的生活未必好,絕大多數的時間看到的都是負面和悲傷,看多了容易抑鬱。”
“你呢?以後還守着白事街嗎?”
“你走了,我也會走。”李莎說得很篤定,“你爸走之後,我本來就想陪你們一起辦理完他的後事就走。沒想到你突然接了他的衣體做這一行,好歹一起長大的,不能讓你一個人走。”
常青聽到這話的一瞬間,眼圈就紅了,聲音軟軟地說道:“莎莎姐,謝謝你陪我。”
“別撒嬌。以前的你看着嬌嬌弱弱的,又被你爸媽寵着什麼都不會做,就是個活脫脫的小公主。誰也沒想到你能把自己逼到這個程度,做得一點也不比你爸差。你爸要是在天有靈也會爲你驕傲的。”李莎抽了幾張紙巾塞進她手裡,“與其說是我陪你,更重要的是你陪我。你不知道遇到你這麼可愛的人多難得。”
“那我們一起做生意?這樣我們就不用分開了。”常青邊擦眼淚邊問道。
“做什麼生意?”
“不知道。我出錢,我們一起管理。”
李莎翻了個白眼,“這事兒得從長計議,別一拍腦門就來個主意。你不心疼你的錢,我還心疼呢。”
“好。”
李莎的視線越過常青的肩膀看向門外的一對老夫妻和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有人找你。”
常青喝了口水把發澀的嗓子壓了下去,才扭頭看過去。
是半個月前的物業經理和孩子的外公外婆。
胖乎乎的物業經理見到她就領着那對老夫妻進來了,“小常,二老堅持要過來當面向你道謝。”
常青起身給他們倒水。
兩位老人侷促地接過水,也不喝。
孩子的外公手顫抖地從包裡掏出了厚厚的白色信封,“那天太混亂了,讓你見笑了。謝謝你爲我們的女兒女婿,還有孫子整理,我們很滿意。這是我們的謝禮,請你收下。”
常青打開信封,從裡面抽了幾張紙幣,之後把信封遞迴孩子外公的手裡,“我只是做了我的本職工作,你們以後要用錢的地方還多着,這些錢你們留着比給我更有價值。”
他們臉上、手上的皮膚以及身上的着裝都表明他們家境並不算很好。
她要是有花大錢的地方,收下無妨。
哪怕現在收下也是沒問題的,這是她的勞動所得。
她衣食無憂,有沒有這筆錢對她而言沒有多大的影響,對他們而言卻未必。
孩子外婆把信封推了回來,“小姑娘,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這錢你應該拿着。你心好,幫了大忙還不願意讓我們兩個老的破費;我們老人也不能仗着年紀大佔你的便宜。”
孩子外公:“收下吧,要不我們心裡過意不去。”
物業經理也用力點頭。
常青不再拒絕,把白色信封接了下來,放到自己的左手邊,說道:“快到吃午飯時間了,要是不介意在我家吃個午飯吧?”
“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今天沒工作,菜也都有現成的。我爺爺平時沒有年紀相仿的人陪他吃飯聊天,你們來了正好。”
孩子外公外婆侷促的神情聽到這話鬆快了不少,幾個人跟着常青上樓了。
莫爺爺正在二樓看養生節目,見常青帶人上樓,起身熱情地招待了他們,聽出他們的口音和他老伴是同一個地方的,三個老人就去廚房邊忙活邊聊了。
物業經理聽着廚房裡傳出來的交談聲,說道:“小常,還是你會勸人。”
“你要是不把人帶來,我想勸也勸不了。莫爺爺跟他們有相似的經歷,說不定能交個朋友,聊聊天。老年人的交際圈太窄了,經歷相識的人能認識就給個機會認識。”
物業經理知道她的話有道理,“你的號碼我存下來了啊,以後你有什麼事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儘管說,我能幫一定幫。”
“啊?”常青不太理解他爲什麼能把話題轉到這上面了。
“要不是你和警察那麼有人情味,我那時候不一定能撐住,更不可能處理得那麼好。這次的意外事故反倒讓我們物業公司的形象提高了不少,開展工作也順利多了。以前催物業費沒人交,那件事之後不少業主主動過來交物業費,說是有我們負責小區的物業工作他們心裡踏實。”
“因禍得福,恭喜你啊。”
“也是因爲你,我纔想做得更好。”
“你這話單獨聽很像表白啊。”
“不表白,我有老婆孩子。”物業經理胖乎乎的臉上滿是笑容。
常青也笑了,“你坐一會兒,我去廚房看看需不需要幫忙。”
“我也去,我在家都是我做飯。”
一時間,本來很寬敞的廚房,一下子擠了五個人,手腳都活動不開。
莫爺爺就把常青和物業經理趕了出來。
常青見孩子的外公外婆心情似乎好了一點,能跟莫爺爺說笑了,也就放心了,灰溜溜地端了果盤出來。
廚房內,莫爺爺勸道:“事情發生了,我們只能往前看,老是惦記過去會對不起現在的好日子。我以前覺得我很不幸,中年喪子,老年喪妻,臨老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換個角度想我也挺幸運。我兒子走的時候,是青青的爸爸幫我們入殮,我老伴走了是青青全程負責,還掏錢給我和我老伴買了個離我們兒子近一點的墓穴。”
“老哥,你也是有福的人,能遇到常家這樣的人家。”
“是啊。我現在特別知足,平時就鍛鍊鍛鍊身體,爭取少點災病,多給他們打掃幾年屋子,多做幾年飯。”
“我們也希望我們老兩口能有一天有你這麼豁達。”
“會有的。我老伴重病那會兒,我就覺得這輩子沒指望了,每天都想着她走了之後我也跟着走。誰能想到青青入殮了我老伴兒之後,讓我過來這邊住。我在這邊住這麼長時間,她一句重話都不說,一個臉色都不擺,比親生的孩子還要好。”莫爺爺一誇起常青話就多了。
他的性格在他兒子走後就變了,來常青家住之後,身邊都是年輕人話才漸漸多了起來,尤其是關於常青的。
話匣子一打開就摟不住。